第28章 夢回
蕭瑟秋風中,長安城戶戶燈歇,唯有零星幾處生着光亮。
沈府關緊朱門,前院正廳仆從具在門外候着,內室素然,沉寂得針落可聞。家中四人分坐各椅,沈老太太位于上首,平日梳理一絲不茍的發鬓此時顯出幾分微亂,身形佝偻,顯出老态。
“母親,阿沅已叫人傳信,此事她有法子解決。”沈枕白拿信放到沈老太太手邊。
沈沅太太冷哼,手中拐杖擡起就朝沈枕白打了過去,打得低,正中沈枕白的膝彎,動作可不小,沈枕白險些摔倒地上。
“她有法子?窈窈一個外嫁婦人,陸家都冷漠得直接把她送到昏君龍榻上,她能有什麽法子!”
沈老太太中氣十足說完,胸口起伏兩下,喉嚨幹癢,一時竟覺得胸悶氣短,猛咳了咳。
“母親您仔細着身子。”季為霜暗嗔了眼沈枕白叫他別說了,到沈老太太身後給她撫背順氣,柔柔道“窈窈料想您會動怒,千叮咛萬囑咐要我把這個給您,叫您信她。”
季為霜從袖中拿出一絹帕,上面歪歪扭扭正是沈沅調皮的字跡,嘻嘻哈哈好像她幼時在沈老太太身邊承歡的模樣。
“祖母勿念。”僅四個字,沈老太太混濁的眼濕了,将絹帕覆于心口,老淚縱橫,悲痛再難壓抑,“我的寶貝窈窈…”
怨她,怨她這麽早把這個寶貝孫女嫁出去,還嫁到那等的虎狼人家。
沈家有一子兩女,長子從軍駐守邊塞至今未歸,次女尚在閨閣待嫁,唯有幺女最先嫁了出去,方及笄就已為人婦,還什麽都不懂呢便要去管一大家子的事。
季為霜有孕的時候被一只野貓吓過,驚了好些日子,整夜都不得安睡,無法,沈枕白不得不從宮中請了太醫診脈,開了幾副湯藥方子,但對腹中胎兒多少會有些傷害。
孕中這番折騰,沈沅未足月降生,打娘胎裏出來氣血不足,就沒養好,無論是沈老太太,還是沈枕白,季為霜,都對這個小丫頭關照最大。完全是放在手心裏捧大的姑娘,從未料想過當初一樁婚事,落得今日困境。
屋內再次沉默悲恸,季為霜何嘗不心疼她的孩子,眼淚簌簌下落,又怕抽泣引得老太太更加心痛,極力忍住了。
沈枕白酸澀苦楚,難言沉痛立在下首,默默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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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樓頂,深夜寂寂,萬家燈火相持盡滅,一盞孤燈都不見了。方才緩和氣息悄然散去,無形中又變得凝肅。
四目而視,她在陸浔薄涼的眼裏抓出一分戲谑調笑。沈沅從袖口拿出帕子,去擦他薄唇殘留的水漬,動作輕輕揉揉。
陸浔垂眼看她。
“陸家大夫人親自來服侍王爺,王爺還不夠解恨嗎?”
陸浔恨陸家,沈沅清楚,她是陸家大夫人,亦明白自己如今處境,若不依附陸浔,只有落得任人玩弄,身如浮萍的下場,而他們沈家也會不得善終。
她笑時,眼裏盛了月光,漂亮得宛如仙子。這份漂亮卻被陸晉私藏了多年。
陸浔盯着她明亮的眸子,漆黑的眼冷如冬日冰霜,似寒潭般深暗。
放在三年前,她依舊有貴女的驕傲端莊,這種事自然做不出來。
解恨嗎?自然,今日之情形,他整整念了三年。
他垂眸看向她溫婉的神色,此時心裏想的都是從前她和陸晉的纏綿缱绻,畫面一一在眼前鋪展。
她應不知,自己曾經偶然窺見一次他們的屋中事。
他本是無意撞見,即刻要走的,可那時,或許是定力不夠,年少心性,如何都挪動不開步子。
自此,每每夢回,都有她現于夢中,貼他耳側,喚他陸郎。陸浔再次回記起被他強壓下那些纏繞枕側的夢境,眸色更加寡淡了,甚至是幾分此時不該出現,更加錯綜複雜的情緒。
陸浔眼睛沒再看她,反而了無興致地轉移到別處。待眸中情緒散盡,才回過眼,斂眸盯她,拿開她放在身前的手。
他的指骨還戴着一枚青白玉螺紋扳指,紋路清晰,摩擦到她細白的手心。
“嫂嫂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