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算賬
兩人又拉着說了會兒話, 提到上次陸嘉禾送的龍須糖,沈沅便叫環素拿了兩塊擺到案上,因做的并不多, 陸嘉禾舍不得吃,“都給嫂嫂吧,等我想吃了自己便會做。”
她推着沈沅的手, 叫她把拿出的兩塊糖都吃了。
很快馬車準備好,陸嘉禾偏要和沈沅乘同一輛, 兩人俱坐在車廂裏, 仆從候在外面, 馬車緩緩起行。
陸嘉禾憂心忡忡地想着那個夢, “嫂嫂, 你說會不會真的要出事,現在我們陸家多災多難, 母親和父親三天要吵上兩天,我可不想再給她們添亂子。”
沈沅安撫她, “別想那麽多,一個夢而已, 也許是菩薩顯靈, 來庇佑你也說不準。”
陸嘉禾點點頭,“但願如此吧。”
還要好一段路才到佛音寺, 陸嘉禾從靠窗的榻邊過去黏着沈沅,猶猶豫豫地開口, “嫂嫂,長兄現在這樣,怕是以後的前途都毀了,你真的不想給自己打算打算嗎?”
她見沈沅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 以為她是畏懼人言才不敢提及這事,愈發賣力道“嫂嫂,我們女子生存在這世上本就不易了,何必一直為難自己?我雖是陸家的姑娘,但如今陸家這種境地,嫂嫂再繼續留下去,到最後只會拖累自己受苦。”
“若是換作我,才不會想要一直留在這,收拾這一堆爛攤子呢!”陸嘉禾哼了一聲,“而且,當日嫂嫂從宮門外回來,主屋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她愈加憤憤,“我從前敬仰長兄是陸家獨子,一直期待你們二人和和美美,過得快快活活的夫妻日子,哪想到長兄劣性不改,又重蹈三年前覆轍。”
“嫂嫂你不知道,”陸嘉禾去拉沈沅的衣袖,眼裏冒火,“我得知長兄做那種事時,都想過去把那爬床的賤婢拖出去發賣了,她算什麽東西,也能羞辱我嫂嫂!”
“我日後夫君要是也朝三暮四,吃裏扒外,我定要扒了他的皮,把他丢到大街上去!”
沈沅被她最後兩腮鼓掀的模樣逗得笑了聲,但她要離開陸家,哪像她說得這麽簡單。更何況中間還插着一個陸浔。
“好了,你還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吧。”沈沅溫聲。
陸嘉禾說了這麽多話,沒想到嫂嫂倒是一點都沒聽進去,沈家如今要比陸家,真不知嫂嫂為何還要留在陸家。她雖喜歡黏着嫂嫂,但她更希望嫂嫂能過得快樂。環素說嫂嫂病了,陸嘉禾看得真切,她雖勉強支撐精神,可眼下的黛青卻騙不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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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至佛音寺,陸嘉禾先從馬車上跳下來,轉身再去扶沈沅,兩人一同往寺廟裏走。
雲香袅袅,鐘聲鳴鳴,寺廟中香客往來,或喜或悲,皆是衆生百态。慈悲佛像高坐廟裏,沈沅跪于蒲團上,雙手合于胸前,望向上面悲憫我佛。
沈沅自幼體弱,說起病好一事還要多謝當年住持贈她的符紙,她本不信佛,可因這事對庇護一說反而變得虔誠。
兩人從佛堂出來,陸嘉禾去尋住持與她作別,沈沅被小沙彌帶到禪房休息。
沈沅喝了會兒子茶,靠在椅上神色疲憊下來,再沒陪伴陸嘉禾時的精神。
去佛音寺也并非全然是順着陸嘉禾的心思,她也想來這,來這躲個清淨。
她實在是太累了,陸浔就像個無恥又下流的胚子!總對她做那些令人羞于啓齒的事。她身下到現在都有點漲,難受得緊。
沈沅哀嚎一聲,靠橫榻上打算安睡一會兒。
…
陸嘉禾聽完大師說禪,失魂落魄地走在鱗次栉比的廊檐兒下。
她沒去找沈沅,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兀自找了個角落蹲了會兒,臉埋膝裏。
地上落了一堆枯黃的葉子,小沙彌還沒來得及清掃,陸嘉禾手指在地上戳了戳,扒拉開一堆混在一起的黃葉,又把這些枯黃的葉子聚在一起,樂此不疲,玩了許久。
來佛音寺只是她一個借口,她喜歡嫂嫂,想跟嫂嫂待一起,而不是留在那個憋悶的陸府。
陸家倒臺,家中紛争愈發得多,直至現在父親每日都要和母親争吵一次,吵得愈來愈厲害,陸嘉禾要煩死了。
她擡手揉揉眼圈,是風太大,都讓她迷眼了。
眼看時候不早,再能躲她都要回那個令人厭惡的陸家,誰讓她占了個陸姓。
陸嘉禾捏捏酸痛的腿站起身,一宦官裝束的人過來,對她做宮禮,“姑娘,貴人要見你。”
…
陸嘉禾被新帝從佛音寺帶走的事,沈沅得知時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陸嘉禾去聽講禪身邊沒帶着婢女,因此她被新帝帶走都沒人知道。跟在陸嘉禾身邊的貼身婢女找了大半個時辰,才有一個小沙彌過去說看到一個貴主将那位施主帶走了。
新帝微服出巡,但這消息不知怎的傳出來,說是到了佛音寺,還有誰貴氣能貴得過皇帝呢?
兩個貼身的丫鬟頓時慌了,急急忙忙就來找沈沅拿主意。
沈沅困意消散,面色凝重,她叫那兩個丫鬟先出去,獨坐在交椅上,沉默着。
環素知道夫人在想事,沒出聲打擾。
沈沅眸子微動了下,驀地擡頭看向環素,“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從前沈沅忙于應付府中事務,還要服侍陸晉,與陸嘉禾的關系并不親厚。直到陸家敗落,她被陸晉親手送到那個昏君的龍榻,陸府沉默聲中讓沈沅更加認識到了世間人情冷暖,而陸嘉禾卻是不一樣的,她在冰冷中唯獨給了沈沅一抹暖色。
這幾日她像是重新認識這個小姑娘,天真爛漫,卻又勇敢果決,有自己的想法,待她亦是真心實意。苦口婆心地勸說她離開陸家,如今沈家确實是她最好的歸宿,即便陸嘉禾清楚沈家并沒陷入泥潭,也沒像陸晉一樣要拖沈家下水。
陸嘉禾時是冰冷陸府中為數不多的溫暖。
新帝昏庸,貪戀女色,陸嘉禾落到他手中指不定收到怎樣摧殘,沈沅愈發痛心。她無力可救,唯一能救陸嘉禾的人就只有真正掌權的陸浔。
可她要去求陸浔,是為了陸家人,陸浔怎能答應呢?
沈沅手攥緊,新刺繡的雲蝶花樣被她掐得變了紋路。
陸浔的白玉扳指還在她這,沈沅将匣子從出來交給環素,“悄悄去九重閣樓将這匣子交給守門的小太監,告訴他,我已入宮。”
環素聽得驚了下,主仆二人心裏清楚,可環素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相勸,“夫人,這是不是太過于兇險?”
沈沅安撫地笑笑,“放心,我不會有事。”
陸浔會去宮裏救她,一定會去的。
…
霍阿侶在佛音寺沒找到小尼姑,倒是撿到一個如花似玉,極其水靈的姑娘。姑娘脾氣又臭又硬,不愛搭理人,這可叫霍阿侶習慣人侍奉多點別樣趣味。他現在是皇帝,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當即下令,叫人把小姑娘帶走了。
甚至他都沒問是哪家的貴女。管她是丞相府的,還是大理寺丞的,有陸浔在,陸浔讓他做這個皇帝,沒人會有半分怨言。
回了宮,小姑娘卻是一直都冷眼看他沒說過話,眼裏嫌惡之意明顯。
霍阿侶咂咂嘴,“來人,找個嬷嬷給她學學規矩。”
這規矩自然不是要學宮裏的規矩,而是要伺候皇上入寝該有的規矩。再不願意侍奉的女子,只要被調.教規矩,到最後威逼利誘也必會同意。
霍阿侶并不擔心,沒再看陸嘉禾一眼兀自回了寝宮。沒找到小尼姑可真是大失所望,不過有這麽一個烈性的小姑娘也算是不錯。
…
快近昏時,霍阿侶吃完兩個橘子,正要叫人把白日帶回的女人送過來,就見外面人匆匆進來通禀,“皇上,陸家大夫人求見。”
陸家大夫人沈沅是何等天姿國色霍阿侶只在畫像上見過,如今就要見到真人霍阿侶不禁心癢難耐,先是為難地想到陸浔,轉而又一想既是陸家大夫人親自求見必然有什麽要事,他總不能耽誤要事不是。
“讓她進來吧。”霍阿侶道。
沈沅初次見新帝,端端正正俯身跪首,“臣婦拜見皇上。”
霍阿侶見到美人,眼珠子恨不得盯在她身上,忙道“快起。”又喚一旁宮人,“還不快給夫人賜座!”
“不知夫人求見是有何事?”霍阿侶問。
沈沅微微一笑,笑意嫣然,仿若天地間盡失顏色,霍阿侶不禁看呆了去。
“家妹年幼無知,沖撞皇上,請皇上恕罪。”沈沅跪下身叩首。
霍阿侶哪受得了美人闫笑,登時腦中成了一團漿糊,欲下去扶她起身,又想到這個女人現在還是陸浔的,便有些猶豫,不敢去了。
沈沅暗中觀察幾番,果然見他猶豫,又道“臣婦來換家妹,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霍阿侶一呆,以為是耳朵出了毛病,大喜上前走了幾步,又猶豫停住身,試探道“夫人難道不是與攝政王…”
他可不敢惹怒了那個煞神,女人可失,他若是把陸浔惹怒了,這個皇位就不保了!
沈沅含淚望他,默默不語,已是仿似訴盡其中之意。霍阿侶頓時了然,哦,原來是攝政王不想要了啊!
“來人,把剛帶進宮的女人放了吧!”霍阿侶揚聲,門外人聽到立即去辦。
沈沅松下氣,攥緊的手終于有些松懈了。
“夫人,淨室已備好水,朕現在就命人服侍你進去。”他想了下,又搖搖頭,從殿階上下來去拉沈沅的手腕,“還是朕與夫人一起吧。”
沈沅厭惡垂眼,正要不着痕跡地掙脫開,身側拉她的人突然慘叫一聲,猛地就從她面前飛了出去,竟直直撞到背後的長案上,撫胸猛嘔出一口鮮血。霍阿侶喘咳不止,正要喊人,就見門外進一掀長厲色人影,立即縮着脖子,畏畏縮縮躲到榻裏。
陸浔立在殿門前,目光死死盯着殿內跪坐的纖瘦身影,真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拎過來打一頓。
陸浔氣得舔舔牙,大步入內,至沈沅面前,一手用力捏她臉上的嫩肉,目光又兇又狠,咬牙切齒道“回去再和嫂嫂算賬!”
“起來!”陸浔見她還跪着,指腹在她臉上狠狠捏掐兩下,沈沅疼得淚珠子都流下來,卻是無半分不虞,看他時揚笑彎唇,順着他的力道被他拉起來。
陸浔這才轉向幾近昏死過去的霍阿侶,他一腳踹向他胸口,半人高的檀木龍榻竟瞬間分成兩半,霍阿侶也飛出老遠,連句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他走過去,狠狠踩住霍阿侶的碰過沈沅的手,寂靜的殿內,骨裂之聲尤為明顯。
“霍阿侶,本王掌中至寶豈是你這個畜牲能夠染指的!”
陸浔陰沉着臉踩他的手,軟底雲紋錦靴用力輾轉碾磨,霍阿侶一句話說不出只能痛苦慘叫,他這雙手算是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