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場大雨過後,小草冒出了綠油油的腦袋,人們走在樹蔭下行走,常會感覺後脖頸落上冰涼的水滴。已經是夏末秋初的季節,暑氣漸漸消散,穿着短袖襯衫在街上行走,一陣風吹過,胳膊上浮起一層小疙瘩。
街邊違規停放了一輛賣西瓜的三輪車,攤主自稱是某縣瓜農,車中的西瓜都是直接從地裏摘出來,香甜可口,價格公道,引得許多人圍觀。
安瀾和顧辰原本在街上散步,看到前方的人群,好奇地湊上去。安瀾見西瓜個頭很大,馬上舉着鈔票沖上去購買。顧辰嫌棄人群中的汗味,遠遠地退到一邊。過了好久,才看見安瀾抱着一個籃球大的西瓜撥開人群走出來。
還以為他挑了半天,能揀一個多大個兒的。顧辰将手指關節彎曲,敲門似的敲敲瓜皮,問:“熟了嗎?”
“我不知道啊。”安瀾抱孩子似的抱着瓜,光潔的額頭上滲出點點汗珠。
“你聽不出來嗎?”顧辰又敲了兩下:“我在超市看見你們中國人都是這樣挑西瓜的,看起來很專業。”
安瀾笑:“其實他們也聽不出什麽。”停了一會兒,安瀾覺得手臂有些吃力,就放慢了腳步:“顧總,你等等我。”
顧辰半點眼力勁兒都沒有,果然很聽話地停在路邊。
“好沉啊。”安瀾加重語氣。
“那你還買!”顧辰說。
安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回到顧辰家裏,安瀾把西瓜放到餐桌上,打算去廚房拿刀,後來想起來顧辰家是沒有廚房的。
顧辰居住的公寓是酒店式管理。平時的三餐和點心水果都有專人提供,衣服被褥每天都有人來更換清洗,房間也有專人打掃,跟住酒店一個樣。雖然他家有一間稱為廚房的房間,但裏面空蕩蕩的,連一把勺子都沒有。
安瀾對着一個西瓜犯了難。這時顧辰去客房部把烘幹的衣服取回來。而安瀾趁他不在,舉起西瓜高過頭頂,狠狠地往餐桌上一摔。
紅色的汁水飛濺,糊安瀾一臉。他定睛一看,西瓜總算是被摔成了醜陋的兩半,但是這樣還不能吃,若是顧辰不在,他把手洗幹淨就直接下手抓了。然而這西瓜還要給顧辰留呢。安瀾十分矜持地思索了一會兒,翻找冰箱、酒櫃。終于找到兩把攪拌咖啡的小勺子。
小勺子晶瑩剔透,插在紅豔豔的西瓜上,有點鮮花插牛糞的堕落感。安瀾正在欣賞時,顧辰拎着一籃子衣服回來。看見安瀾衣服上的水漬,他皺了眉,又看到米白色的地毯上分布着零星的黑色西瓜籽,他再次皺眉。然後看見他珍藏的咖啡杯配套勺子插在兩半拉西瓜上。顧辰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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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吃吧,我把衣服收起來。”
顧辰把衣服放到卧室的衣櫃裏,走出來時,看見安瀾抱着西瓜吃的津津有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電視上的脫口秀節目。顧辰走到他身後,伸手摸了摸安瀾的肚子,取笑道:“昨天還嚷着減肥,今天又吃起來了。”
“西瓜是沒有熱量的。”安瀾狡辯。他的半張臉被弄得汁水淋漓,像一個貪吃的孩子。
顧辰看了一會兒,彎腰在他脖子上輕而快地吻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像是要掩飾尴尬似的,說:“我去洗澡。你也早點休息,不要睡太晚。”
安瀾身體挺直,脖子上的那一點灼熱迅速蔓延,電流似的傳遍全身。他和顧辰之間,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是親吻了。
安瀾自從和李客分開之後,很久都沒有過性生活了。他自然也是想的。可是顧辰偏偏又做出了禁欲者的模樣,與安瀾規規矩矩地散步,聊天,吃飯,好像是一對和氣的好朋友。
顧辰洗過澡以後,穿着嚴嚴實實的浴袍走出來,催促安瀾去洗澡,并說:“今天不要走了。”
安瀾耳朵瞬間立起來。
“去我隔壁睡覺。”顧辰揉揉他的腦袋:“明天我們一起上班。”
安瀾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随即也進浴室洗澡,浴室裏霧氣騰騰,帶着一點沐浴乳的味道,這是顧辰殘留的氣息。安瀾脫光了衣服,漫不經心地擰開花灑,卻又不認真洗,他想了一會兒,順手把浴室的門打開,沒有全開,只是留一條不算窄的門縫。
電視機裏的笑聲立刻傳進來。
“顧總,你在外面嗎?”安瀾在嘩嘩的水流聲中開口問。
“在。”顧辰應了一聲,轉過頭看向浴室門,瞳孔瞬間收縮,他不自在地別轉過臉:“怎麽了?”
“我忘了拿內褲了,幫我遞一條。”安瀾平靜地說。
顧辰始終是不回頭看他,支吾了一會兒才說:“你旁邊的盆子裏有浴袍,直接穿那個出來吧。”
“哦。”安瀾像是現在才看到似的,說了聲:“找到了。”
安瀾悶不做聲地把自己洗漱一通,卻沒有穿浴袍,而是穿上了自己之前脫下來的衣服。他也不嫌別扭,對着鏡子整理了扣子和頭發,打開房門走出來。
顧辰回頭看他,見他穿成這樣,心中納罕。而安瀾腳步生風,手裏拿着垃圾桶,把桌子上放着的西瓜嘩啦嘩啦全掃進去,重重地放下垃圾桶。他從玄關處拿起自己的鑰匙和手機,對顧辰說:“我回去了。”
他說話和行動都很快,顯然是不打算和顧辰商量的。而顧辰萬沒想到一個人翻臉的速度會如此迅速,停了幾秒鐘,他才反應過來。顧辰飛一般跑出去,把已經走遠的安瀾拉回來,半是不解半是生氣地說:“你去哪兒?”
“回家啊。”安瀾擺出一副理所當然地樣子。
“不是說好了今天住我家的嗎?”顧辰攤開兩只手,困惑到了極點:“你又怎麽了?”
安瀾溫和地笑笑:“在哪裏睡覺不都一樣嗎?難道你家的床比我的要更軟更舒服?”
“不是那樣。”顧辰極力勸解他:“那個,我們既然在交往,自然要住在一起,加深了解,培養感情。”
安瀾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說:“沒那個必要,我們的感情很深厚,即使相隔很遠,心也是貼在一起的。何況,遙遠的距離更能考驗你我愛情的堅貞呢。”
這些話自然是諷刺的。而顧辰對東方人情緒的理解不夠深厚,細細思索,覺得安瀾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他內心裏并不想和安瀾離得太遠。
“但是我……”顧辰艱難地在腦海中調動漢字:“我會很思念你。”
“我也會想念你的!”安瀾說完,甩開顧辰的手,大步離開了。
安瀾回去之後,打開手機,才發現上面顯示一串的未接電話,是李客的,他覺得疑惑,給李客回過去。
接電話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有點沙啞和陰沉。安瀾不敢胡亂說話,只簡短地說:“我是李客的朋友,他在哪裏?”
“李客在洗澡,你等一下。”那人說話,話筒裏一陣嘈雜,安瀾聽出來那人用手擋住了話筒,過了一會兒李客才拿起電話,聲音嘹亮:“你去那兒浪了,打你電話也不接!”
安瀾每次和他說話都覺得很頭疼,無力地扶額:“有屁快放。”
“哦,是這樣。”李客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整理思緒:“咱們之前買的那所房子,我前幾天評估了一下,價值翻了一倍多。我想把其中的一半錢退給你。”
安瀾愣了一下,沒想到李客會有這份心。他忙推脫:“不用,房子是你自己出錢買的。”
“不是那樣說。你出錢買車,我出錢買房。現在汽車貶值,房子升值,我能讓你吃啞巴虧嗎?反正我知道你的賬號,明天就把錢打過去。我就是通知你一聲。”
“好吧。”安瀾笑,和李客先閑扯了一會兒,即将挂斷時又想起一事,問他:“剛才接電話的男人是誰?”
“沒誰。”李客的聲音有些結巴:“我的病人。”
“你晚上十點多還看病?”安瀾提高了聲音,知道李客在說謊:“你還當着病人的面洗澡,這是什麽治療手段?”
“你管得着嗎?”李客語氣很沖地說。
“小心點。”安瀾話沒說完,那邊就挂斷了。
李客氣沖沖地把電話按斷,摔到床上。随手摸了一把臉,對身邊的男人壞笑:“黃醫生,我繼續洗,你可不要趁機溜哦。”
所謂黃醫生者,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高高瘦瘦的男人,此人面目陰冷憂郁,帶着詩人和殺手的氣息。不明真相者很容易被這種男子魅力吸引。
李客吹着口哨把沐浴乳層層疊疊地往身上堆,他最近忽然頓悟了人生得意須盡歡的道理,開始放浪形骸,游戲人間。閑的沒事去酒吧獵豔,一眼就瞅見了這個冷冰冰的大叔。
李客前段時間和翹翹膩歪,嘗夠了美少年的滋味,想換換新品種,就大膽地把大叔請回了家。
李客走出浴室時,黃醫生正坐在床邊,單腿垂地,半低着頭思索,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變成了一塊黃玉。李客坐在他對面,廢話不多說,他擡手解開黃醫生的衣領扣子,并低頭去吻對方。
黃醫生避開他,有點反感。
“怎麽了?”李客問。
“我這兩天口腔潰瘍。”
李客覺得有些掃興,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很快兩人又起了分歧,他倆都是1,黃醫生是冷面的雕像,絕對不肯讓步的,而李客知道,不經常做0的人偶爾為之是很痛苦的,除非遇到一個高手。這個姓黃的顯然不是。
兩人展開了拉鋸戰,讨論不出什麽結果,就都熄了火。李客十分郁悶,語氣不善地把這個姓黃的趕走了。他在客廳裏倒了一杯冰水平複郁悶的情緒,不經意看到客房裏流露出一點細微的光芒。
翹翹最近嚷着要考研,嫌宿舍太嘈雜,就搬到這裏來了。
李客輕輕推開房門,果然看見翹翹趴在桌子上,就着一盞小臺燈看書。
他看的心煩意亂,地上散落着好多紙張。看到李客進來,他索性放下了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伸了一個懶腰,露出白白的腰身和腳丫。
“怎麽?沒幹成?”翹翹開口問。
李客蹙眉,坐在翹翹旁邊,以長輩的語氣道:“好好看書!”
翹翹看了一眼課本,又繼續嘆氣。李客拿起一本考研英語詞彙,用英語讀了一段話,然後問:“你聽懂了嗎?”
翹翹迷茫着大眼睛:“沒……”
李客把課本拍到桌子上,覺得上帝還是很公平的。給翹翹一張漂亮的臉蛋,就關閉他的心智,讓他做一名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