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翹翹正值二十多歲精力旺盛的年紀,但他卻不像其他人那樣泡吧瘋玩,每天下班後早早回家,吃過飯後,繞着小區的綠化帶慢跑半個小時,回來後待在屋子裏看書玩電腦。
安瀾嘲笑他提前進入老年生活,翹翹只是笑笑,并不反駁。安瀾知道他身體有暗疾,經不起折騰,心裏懷着一點憐憫的心,有時候會邀請翹翹和自己一起散步。
翹翹毫不領情,把卧室的門關的嚴嚴的,嘴裏說:“我才不要和你出去玩,大叔。”
翹翹嘲諷安瀾是大叔,是因為安瀾的娛樂活動也僅僅是出去散步,跟街角的老太太聊天,在廣場打麻将,甚至會無聊到在天橋底下陪算命的聊天。
兩個人的生活都是這麽乏善可陳,幹脆都宅在家裏了。安瀾預料到夜裏又是一場失眠,于是穿上舊衣服,拿起清潔劑和拖布,一寸一寸地清洗地板。
安瀾敲了敲翹翹房間的門,裏面沒有回應。他轉動了一下門把手,發現竟然是鎖着的。安瀾提高了聲音喊:“喂,你鎖什麽門呢?"
“幹嘛啊。”翹翹聲音含糊地說。
"掃地。”
翹翹哎了一聲,咚咚咚跑過來打開房門。一身□□地出現在安瀾面前。十分殷勤地接過拖把,說:“我來我來。”
安瀾走進去,坐在亂糟糟的床上,翹翹的房間雖然亂,倒是挺香的,有點像糖和胭脂混合的味道。他心裏納罕,不知道翹翹有什麽必要鎖着房間。
翹翹撅着屁股,從房間的角落裏慢慢地擦洗,大概是覺得冷了,随手抓起一個毛巾,圍在自己腰上。他慢悠悠地說:“我以前一個人在外面租房,有随手鎖門的習慣。”停了一會兒又說:“安哥,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去看看醫生吧?”
“嗯?”安瀾疑惑地看着他。
翹翹站在地板上,一手扶着拖把,一手掐腰,認真地說:“你每天晚上這麽發神經,也不是個事啊。”他從桌子上拿起手機安瀾晃了晃:“現在是淩晨一點诶。”
“已經這麽晚了?”安瀾有些驚訝,擡起腕表看了看,安慰道:“沒關系,反正我明天不用上班。”
“那我勒?老板。”
“你,按時去。”安瀾說。
Advertisement
翹翹郁悶地嘟嘴:“呸,資本家。”他把拖把交給安瀾:“我要睡了。”
安瀾拎着拖把,魔法師似的無聲無息地走出去,低頭無意間看見拖布上沾着一只黑色的毛毛蟲,安瀾好奇地蹲下來,撚起一根黑毛,并不是蟲子,而是一段彎彎的睫毛。
翹翹已經打算關門了,看見安瀾這個樣子,皺眉道:“對着拖把研究什麽?”
安瀾把那根眼睫毛伸到翹翹的鼻端,不怒自威地說:“你說這是什麽?”
“假睫毛。”翹翹看了一眼,淡定地回答。
安瀾聯想到前幾天在水池邊看見的眼影,越發生氣:“你是不是帶女人回來過夜了?你敢在我家裏亂搞,立刻滾出去!”
翹翹雙手抱着肩膀,靠在門上,無奈地說:“你別大驚小怪的,也許是從陽臺上吹進來的。我是純GAY,我跟女人過什麽夜啊。”
翹翹說自己是純GAY,這個不好證明,安瀾就見過不少雙性戀,一面和女人交往結婚,一面又在外面和男人上床。
翹翹見他不信,只好進一步解釋道:“我每天的行蹤你是知道的,我帶什麽人回來,能瞞過你的眼睛嗎?”翹翹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踮起腳尖,摸了摸安瀾的頭發,柔聲說:“我看你除了失眠之外,還有輕微的臆想症。找個心理醫生看看,要不然談了戀愛吧。”
安瀾煩躁地拿拖把戳了他一下:“滾。”
翹翹安心地滾去睡覺。安瀾将整個房間打掃了一遍,又開始洗衣服,後來餓了,去廚房煮了一碗牛肉面。端着面一邊吃一邊打游戲。直到早上七點多,翹翹起床上班的時候,安瀾終于筋疲力盡地倒在沙發上,微微有了一點睡意。
翹翹叮叮當當地洗臉刷牙,盡管刻意的放輕了腳步。但依然攪得安瀾心煩意亂,他困得擡不起手指也睜不開眼睛,但是周圍細微的聲音卻無孔不入地侵入自己的大腦。
翹翹離開後,安瀾平靜地睡了半個小時,然後不斷被樓下的汽車聲,隔壁的孩子哭叫聲,街上小攤的叫賣聲驚醒,連他自己都很驚訝,自己的聽力何時變得如此敏銳。
他在半睡不醒的困境中掙紮了很久,被一通電話徹底吵醒了。是顧辰打過來的,邀請他去騎馬。安瀾的趴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說:“在哪?”
顧辰在那邊神采飛揚地問:“你沒事吧,聲音這麽弱?”
“唔,沒事。你在哪個馬場,我現在過去。”
顧辰有些遲疑地說:“你要是生病了,就不要來了。”
安瀾只好提高了音量,以顯示自己很健康:“我真的沒事!你在哪裏?!”
安瀾聽他說了地址之後,挂掉電話,拉開衣櫃,認真地挑選衣服和鞋子。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可笑了,明明和顧辰已經沒有複合的可能了,卻還是盼着能夠多看他一眼,多和他待一刻。至少在那一刻,自己是開心的。
正午的陽光十分熱烈耀眼,安瀾坐在車裏,緩緩地開進馬場,他帶着墨鏡,穿着湖綠色的中袖襯衫,深藍色的休閑褲,黑色的休閑皮鞋。這麽一身高調激烈的顏色,在他身上卻十分合身,專為襯托他寧靜冷淡的性格。
草地上只有兩三個人騎着馬慢悠悠地遛彎,安瀾摘了墨鏡,坐在涼棚的椅子上,從侍者的托盤裏拿了一瓶飲料,慢悠悠地喝着,好奇地打量四周。
顧辰一身利落的騎馬裝,手裏握着缰繩,由遠及近地走向安瀾。在靠近涼棚的時候,他勒緊缰繩,身下的那匹馬嘶叫一聲,揚起前蹄,複又落下。安瀾擡起頭看他,覺得此刻的顧辰非常非常高大。
顧辰的這個動作純粹就是耍帥用的,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對一個男人耍帥。不過效果大概是很明顯的,看安瀾長着嘴巴合不上的樣子就知道了。
顧辰翻身下馬,把缰繩丢給旁邊的侍者,帶着滿身的陽光和風走向安瀾,笑道:“你還真來了。”
安瀾站起來,離開椅子,禮貌而親切地說:“在家裏呆着也是無聊,何況我答應要做你的導游的。”
顧辰伸手接過一瓶飲料,目光卻上下打量安瀾,動作停頓了幾秒鐘,手才碰到汽水瓶子,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他坐在椅子上,與安瀾面對面地對視,他忽然忘記自己該說什麽了!
幸好安瀾為了防止兩人之間出現冷場,已經準備了無數個中規中矩地開場白。他開口道:“你騎馬的技術很不錯。”
顧辰的目光在他綠色的襯衫邊緣掃了一眼,衣服的深綠越發襯出手腕和鎖骨的白皙,跟個女人似的,顧辰沒頭沒尾地想,當然這些想法是不能說出來的。顧辰随口問:“你也懂這個嗎?”
“不懂。”安瀾謙虛地說。
“那你怎麽看出來我技術不錯的?”顧辰很直白地問。
安瀾被嗆得說不出話,心想:你會不會聊天啊!
他們倆驢唇不對馬嘴對聊了半天,都十分疲倦。安瀾一方面要很小心地掩藏自己的心意,還要親切禮貌地以摯友的語氣和顧辰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而顧辰被對方孔雀似的打扮攪得心不在焉,對于安瀾的問題也是答非所問。
幸好服務員趕來救場,說是午飯準備好了。安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解脫了似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率先一步離開。
馬場配備的有酒店,顧辰回到房間裏換衣服,安瀾則歪倒在床上看電視,等着服務員進來送飯。顧辰換好了衣服出來時,剛好有服務員推着餐車進來。
顧辰玩了一上午,早就餓壞了。待菜肴放置完畢,就拿起了刀叉,并對安瀾說:“別磨蹭了,快點過來吃飯。”
安瀾身不由己地斜靠在松軟的枕頭上,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床單上殘留着一點顧辰的味道,簡直有催睡作用似的,安瀾克制不住地打哈欠。
顧辰見他困得半死不活,也不搭理他,自己吃了午飯。然後打電話約了幾個朋友去附近泡溫泉。顧辰離開房間的時候,見安瀾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別別扭扭的躺在床上。顧辰說不清自己起了什麽心思,走到安瀾身邊,彎腰幫他脫了鞋子,然後兩手伸到他的腋下,将他拖到枕頭上,從身下抽出棉被,展開,蓋到他的肩膀處。
這一系列動作十分流暢,好像以前做過無數次似的。顧辰拿起遙控器,将空調的溫度調到十五度左右,然後才悄悄離開。
安瀾無聲無息地睡了一整個下午,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過如此香甜深沉的睡眠了。夢裏他回到了幾億年前的海洋時代,自己是一只明黃色的小蟲子,在溫暖的海水裏搖頭擺尾,周圍全是自己的小夥伴,大海是非常非常溫柔的,海水裏全是顧辰的味道。
顧辰泡了一下午的溫泉,傍晚時候回來,見室內光線昏暗,還以為安瀾已經走了。打開燈一看,不禁笑了,安瀾不僅沒有走,而且睡得昏天黑地。他像個蟲子似的縮成一團,一張臉卻埋在枕頭裏,把小臉憋得通紅。
顧辰把他推醒,然後兩人收拾東西離開。安瀾腦子尚在迷糊中,但是見到顧辰,心裏略略覺得慚愧,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在人家床上睡了這麽久。
安瀾用涼水了一把臉,坐在沙發上發呆。顧辰見他呆頭呆腦的,心裏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和這個家夥說話不投機,做事不投緣,到底為什麽會成為好朋友啊?
回去時,安瀾因為精神狀态不好,不能做開車,于是坐進了顧辰的車裏。
一路上車輛稀少,十分安靜。安瀾睡意未消,腦袋不由自主地往顧辰的手上靠,差點蹭到手剎。
顧辰氣的推他肩膀一下,不悅道:“你沒事吧?”
安瀾坐直了身體,擡手摸了摸被顧辰推到的肩膀,力道很大,是一點情意都沒有。雖然肩膀不疼,但是安瀾的心裏卻涼飕飕的。他垂下眼睑不不說話,連敷衍客套的話都沒有力氣說了。
這樣走了大約十幾分鐘,顧辰忍不住透過車鏡去看他,安瀾越是安靜,他心裏越是發毛,反省自身,好像也沒有說什麽太重的話吧。這人簡直就是玻璃做的。顧辰不屑地想。但是想到畢竟是這個人陪自己耗費了一天的時光,顧辰放輕語氣說:“你怎麽總是這麽困,是不是生病了。”
停了一會兒,安瀾才說:“我有一點失眠。”
顧辰輕聲笑了起來:“我看你在我面前倒是睡得挺香的。”
“是啊。”安瀾看了他一眼,紅着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