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幾天之後,顧辰忽發奇想,要去幾公裏外的山上游玩,山是名山,重巒疊嶂,懸泉瀑布。山頂又有溫泉酒店和寺廟,是個極好的去處。

顧辰游玩時,也不忘記叫上安瀾同去。

安瀾收到他的邀請電話,哭笑不得,自己和顧辰每次見面都鬧得不歡而散,但過幾天必定又打電話約自己。

“那座山你是去過的。”安瀾說。

“去過嗎,我不記得了。”顧辰直截了當地說:“明天早上八點,我開車接你。即将挂掉電話時警告道,不準再打瞌睡了。”

安瀾心中羞赧,也不願意每天以倦态示人。 當天晚上焚香沐浴,吃了一粒安眠藥後,莊重地平躺在床上,忽然覺得有點像自殺的節奏,于是翻身找出手機,找了一首安魂曲,聊做催眠。

這首莫紮特的安魂曲反反複複播放了大約幾千遍,安瀾幾乎以為自己要升天了,但是困意卻遲遲不肯降臨。終于天色微明,街道上響起了小攤販賣雞蛋灌餅和豆漿的叫賣聲。安瀾懶懶地伸出手将音樂關掉。意識一點點沉到水底,忽然身體痙攣了一下,又浮出水面。

安瀾極有經驗,知道自己馬上就能睡着了,忙将被子拉到肩膀處,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小心翼翼地呵護這一點困意。

他在床上睡了大約一個小時,就被顧辰的電話叫醒。外面陽光明媚,光線透過窗簾灑在屋子的地板和棉被上。安瀾揉揉眼睛,無可奈何地起床穿衣服。又不敢随便穿,對着穿衣鏡精心打扮了一番,他才滿面笑容地下樓,迎着陽光走下臺階,院子裏百花争豔,一輛銀灰色的汽車停在臺階下,車窗緩緩地降下來。

安瀾扶着欄杆,沖顧辰露出一個呆傻又可愛的笑容。他知道以前的顧辰是極愛看他這樣笑的。

但是顧辰只匆匆地掃了他一眼,不悅地揮了揮手腕上的表:“幾點了?你看看。”

安瀾的笑容只綻放了一半,硬生生僵住,低下頭匆匆走過去,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的門,頓時愣住了,李舒挽盛妝打扮,端坐在座椅上。

安瀾以為是兩個人的約會,卻原來打錯了注意,這回顧辰是真把自己當做向導了。

拉開後排車門,安瀾見到了第四個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相貌普通,淡淡地沖安瀾點了點頭。安瀾彎腰坐進去,有心無力地寒暄了幾句,心裏十分懊悔,早知道是這樣就不來了,人家小夫妻游玩,自己跟着湊什麽熱鬧,而且身邊還杵着一座冰山男。

在路上四個人零零散散地聊了幾句,安瀾知道了身邊的冰山男是一名翻譯。他在心裏嘀咕,帶導游也就算了,為什麽還帶一名翻譯,顧辰的漢語十分流利,李舒挽原來就是華人,後來才加入德國國籍的。根本就沒有帶翻譯的不要。

安瀾想起之前在ZL公司的時候,聽到女同事之間的閑言,顧辰的這位太太出身國內三線城市的普通家庭,後來有機會出國留學,邂逅了德國的高富帥顧辰,兩人結婚後,李舒挽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漢語,也極少回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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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與李舒挽只見過幾次面,但的确是一直聽她講德語。翻譯是新加坡人,漢語爛的千瘡百孔,說話時手腳并用才能完整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幸虧他英語講得很流利。

車中的三個人,一個講德語,一個講漢語,一個講英語,宛如開國際會議。虧得司機顧辰博聞強識,靈應付起來并不困難。

天氣原本就熱,山上的臺階長又陡峭,四個人走到一半,就累的汗流浃背。臺階四周皆是花木小鳥,又有涓涓的小瀑布從上面傾斜下來,冰涼的小水滴灑在衆人的臉上,十分惬意。

李舒挽與翻譯并肩而行,倒是把安瀾和顧辰落在了後面。安瀾精力不濟,強忍着哈欠,跟上顧辰的腳步,一只手躍躍欲試地想握住顧辰是手,只是想想而已,不敢真的這麽做,人家的老婆就在幾十米開外呢。

“你女兒怎麽沒來啊?”安瀾沒話找話地說。

“她還要上學,回國內了。”顧辰步伐輕快地往前走,心裏嫌棄安瀾拖後腿,但是眼見他臉色和嘴唇白得像紙似得,就不忍心離他而去。

“你昨天沒睡好,今天不想來就別來了。”顧辰說,他每次叫安瀾出來玩,安瀾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偏還撐着一副病體陪自己。顧辰越往深處想,越覺得意味深遠,但仔細琢磨,卻品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得出個結論:安瀾就是這麽愛玩。

安瀾低頭想了一會兒,語氣低沉地說:“我想着,能多陪你一天是一天。”停了一下又補充道:“咱們朋友一場,難得聚在一起。不知道你下次來中國又是什麽時候了。"

“其實……”顧辰順口說了兩個字,沒有說下去。其實他挺喜歡中國的,打算過一段時間就和ZL公司總部交接一下,繼續留在中國工作。李舒挽不喜歡中國,也不願意留在這裏。反正他們兩個已經離婚了,對彼此的去留沒有太多的限制。

但此時的顧辰心裏還很猶豫的,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與李舒挽新婚燕兒,甜蜜恩愛之際。他不明白為什麽一覺醒來自己會與李舒挽離婚,也不太懂自己在中國的那些年都經歷了什麽。尤其是眼前的這個人,對顧辰來說是最大的謎團。這人說是顧辰的朋友,但是相處時,又不像朋友那樣随心所欲。

顧辰看向安瀾的眼睛,總覺得那一雙淡漠的瞳孔中,隐藏了太多隐秘而憂傷的故事。

安瀾向前走了幾步,轉過身,發現顧辰并不動,只怔怔地看着自己,一陣山風吹過,兩人的衣服和頭發微微晃動。安瀾回顧神來,倉促地收回了目光。他想起了中二少年翹翹說過的一句話:要是有人跟你對視超過十五秒,那你就可以親他了。

安瀾舔了舔嘴唇,擡腳踹了顧辰一下:“傻愣着幹什麽,趕緊走。”

四個人磨磨蹭蹭地到了山頂,已經累得夠嗆,既沒心情泡溫泉,也沒力氣看寺廟。直接去酒店休息。此時是正午,酒店裏陸陸續續走進來不少客人,待他們去訂的時候,只剩下兩間雙人房了。

“就要這兩件了。”安瀾率先說。

顧辰看了他一眼,打斷他:“我們到別的酒店看看吧。”

安瀾心裏疑惑,但是李舒挽和翻譯已經跟着顧辰離開了。

為什麽不住在這裏?房間剛剛好啊,而且這家酒店檔次最高了,其餘的幾家又破又舊,看着就沒興趣。

最終幾個人在一家普通的賓館住下,李舒挽和翻譯各住一間,安瀾和顧辰同住一間。看着三個人各自拿房卡回房間,安瀾滿腦子都是疑惑。

但這些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安瀾縱然好奇,也不能貿然地沖上去問人家小夫妻:“你們兩個為什麽不住在一起啊,是感情破裂了?還是誰有外遇了?

他把這一堆問題咽進肚子裏,若無其事地回到房間裏。幾件衣服随便扔在床上,浴室裏響起嘩啦嘩啦地水聲。顧辰聽見他開門的聲音,高聲說:“下午睡一覺,晚上咱們去泡溫泉。”

安瀾心不在焉地坐在床上,顧辰的外衣、長褲、襯衫和內褲随便攤放在床上,安瀾別轉過臉,有些臉紅,顧辰的身體、乃至衣服,對他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伸出手,将襯衫拿起來,像以前那樣地在床上鋪平,撫平褶皺,疊起來。做到一半他停下了動作,暗笑自己發傻。忙亂地把衣服弄亂丢到床上。他坐回另一張床,打開電視,漫不經心地看動畫片。

一刻鐘後,顧辰圍着白色的圍巾,一手用毛巾擦頭發,水淋淋地出來了,嘴裏說:“你也快去洗,別看電視了。”

安瀾瞄了他一眼,以前最讨厭翹翹不穿衣服到處跑,這會兒倒遺憾顧辰不曾有這個癖好。

顧辰将頭發擦得半幹,見安瀾窩在床上看電視,遲遲不肯動彈,于是走到床邊,伸出冰涼修長的手指,掐了掐他的臉,催促道:“趕緊去洗澡,待會兒還要吃午飯。你再這麽慢,我可不等你了。”

他身上散發着淡淡的薄荷味道,大概是從沐浴液中來的。安瀾擡手打開他的手,指尖相觸,一個冰涼,一個滾燙。安瀾沒好意思當着顧辰的面脫衣服,于是抱着洗浴用品去衛生間。

顧辰坐在床沿,眼睛盯着電視屏幕,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安瀾閑聊。雖然他們倆常常話不投機,有時甚至要吵起來,但不知為何,顧辰覺得,自己是不讨厭他的。

安瀾洗過澡後,擦幹淨身體,挑了一件寬松的白襯衫和白色的平角短褲穿上。他打開浴室門,對着鏡子慢悠悠地擦頭發。

鏡子表面蒙了一層水氣,鏡中的人烏眉紅唇,肌膚勝雪,是個很标致的模樣。安瀾這會兒終于是按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挑起話題:“不知道舒挽一個人住在房間裏,怕不怕?”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顧辰似乎很不喜歡這個話題。

“唔。”安瀾懶懶地說:“算我多管閑事,你這個做丈夫的都不關心,我操什麽心。”

顧辰心裏有點不舒服,丈夫這個詞讓他覺得刺心。這次中國之行,他一方面是為了搞清楚之前的經歷,一方面是想和妻子重修舊好。

他看得出來,李舒挽對他早已經死心了。重修舊好什麽的,好像也只是一句不肯面對現實的逞強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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