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魇
次日,我和黑眼鏡便開始為長白山的行程做準備,我負責采買裝備,這事倒還好辦,畢竟我現在身份不比從前,行事也方便了許多。
黑眼鏡比我略麻煩一點,畢竟盤口有很多事要交接,不過這個季節并不忙,王盟現在能力也夠了,把事情交給他,應該可以放心。
兩天工夫,裝備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這時我才想起來還得帶那鬼玺。鬼玺早被我收在了儲物櫃裏,潛意識裏,我也不是很願意接觸那東西。
我拉開儲物櫃,撥開角落裏亂七八糟的雜物,便一眼看見了那鬼玺,它正安靜地躺在角落裏,泛着碧綠的光澤。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咯噔”一下子,記憶像潮水般湧了上來。
那些出生入死的故事,那些驚心動魄的秘密,胖子拽着我沖出沼澤的樣子,潘子在我耳畔響起的槍聲與歌聲,淋漓在悶油瓶肩背的鮮血,忽然一下子全都沖到我眼前,讓我甚至無從躲避。那種一直試圖掩飾的,因回憶而瘋狂的心痛卻在一剎那間洶湧。
“小三爺?”黑眼鏡的聲音響起,“你沒事吧?”
我慌亂的搖了搖頭,抓着那鬼玺,卻不想再看它一眼。
從儲物櫃裏退回,我把鬼玺遞給黑眼鏡,他卻沒有接:“你臉色不好,小三爺。”
我苦笑,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黑眼鏡笑了笑,從我手裏接過鬼玺:“我明白的,小三爺。”他道,“有時候,承載了太多傷口與失去的回憶是一種沒有解藥的疼痛。”
我點點頭,不想再說什麽,坦白說,要不是為了小哥,我無論如何也不會下這趟鬥的,不過,既然是為了小哥,那麽或許該去的不僅僅是我……
我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對黑眼鏡道:“叫上王胖子一起吧。”
黑眼鏡轉過頭來,凝視着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好啊。”
“可是巴乃那次,他也挺受刺激的。”我猶豫着,“不知道他會不會一起去。”
“你最好勸他去。”黑眼鏡道,“小三爺,我看得出,張家樓的事故對你們倆刺激都很大。但你們必須逾越這個坎兒,不然這件事一輩子都會是你們心裏的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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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第二天下午,我和黑眼鏡已經到了河池,轉車去巴乃,到了村寨已經是黃昏。
遙望着夕陽的餘晖和羊角山起伏的輪廓,我眼前卻盡是那夜的槍聲與炮火。胖子嘴角沁出的鮮血,霍老太太的頭顱,小花石縫裏的手機,雲彩浮在溪水中的屍體……這一切倏然變得清晰,更甚于我的任何一個噩夢,讓我甚至不敢再上前去。
黑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摟住了我的肩膀:“別怕,小三爺。”他道,“你這樣怎麽去找他?”
對,小哥還在那雪山裏。我咬了咬牙,道:“咱們走。”
胖子住在巴乃寨子的角落,就是以前小哥住過的那地方,我和黑眼鏡還沒走到那裏的時候,就看到了遠遠升起的炊煙。
“啧,還挺有生活情趣。”黑眼鏡笑道,“小三爺,人家心态可比你好。”
我笑笑點了點頭,心情也不知為什麽明媚了不少,加快了腳步沖過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喊着:“王胖子,同志們來看你了!”
我遠遠的把黑眼鏡甩在了後面,欣喜的看見胖子熟悉而巨大的身影從小屋中閃出,我看着他那張切換着疑惑,錯愕與驚喜的臉在我的視野裏越發清晰,然後,在他叫出“天真”的一瞬間,和他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
七年沒見,胖子沒多大變化,就是黑了一些,而且有了小胡子,看着有點像漢奸。面上倒看不出太大的變化,應該已經走出了雲彩的死帶來的陰影。
與此同時,胖子也在打量着我:“天真,七年不見了,你變帥了,也變壯了,就是也滄桑了。”
“那是,怎麽也七年了。”我笑笑,“又有誰能不老呢?”
胖子竟然嘆了口氣:“估計也就只有小哥了吧,天真,你這次來是……”
胖子忽然提起小哥,我正有點失神,卻看他忽然停住了話頭,我一回頭,就見黑眼鏡正背着大包裝備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調笑道:“小三爺,你跑這麽快,可真不知道疼人……胖爺,別來無恙喲。”
“黑瞎子?”我看到胖子的眼神立刻戒備起來,卻又狐疑地看向我,“天真,你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
他的表情立刻讓我意識到事情有一點麻煩了,我猶豫了一下道:“我想……找你下個鬥。”
“你回吧,天真。”胖子接話接的很快,簡直可以說是斬釘截鐵。
“我……”沒想到胖子竟然這麽抗拒,我心裏不知為什麽有一點難過,也或者可以稱之為“悲哀”。
胖子嘆了口氣,看我的眼神很複雜,裏面甚至有一種責怪:“我是真沒想到,你還有那份下鬥的心思,甭管怎麽說,你回去吧,胖爺我這輩子不會再下鬥了。”
“為什麽?”我還沒有開口,黑眼鏡已經搶了先,說這些的時候,他的表情還一直含着那份譏诮,“被吓怕了?四九城響當當的王胖子,原來就是這麽一個慫人。”
“我沒心情跟你瞎貧,你用激将法也沒用。”胖子的聲音不知為什麽很低沉,“這些年,胖爺我過的日子你們沒法想象,我一閉眼睛,就是那些個場景,那些個人,潘爺,雲彩……他們一個個的,都在沖我笑啊……天真,你能明白嗎?這個慫,胖爺我認了,我是實在不想看着兄弟死在我面前了。”
我一時語塞,竟說不出任何話來,也許我已經比以前堅強了很多很多,可是我必須承認,那種死灰色的絕望,幾乎可以吞噬一個人,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如同胖子。
還是黑眼鏡開口,他輕輕的拍了拍胖子的肩,胖子也沒有躲閃。
“我懂,不管是在鬥裏失去至親的人的滋味,還是那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我也有過兄弟,也有過生離死別,也想過退卻,甚至于巴乃事件之後,我也一度想過金盆洗手。”
“你?”胖子啞聲道,“這件事,和你有什麽關系麽?”
“直接的并沒有,但是間接的……”黑眼鏡笑了笑,“總之,那是另一個故事了,我想說的是,你們畏懼的是自己。”
“自己?”胖子愣了一下。
黑眼鏡道:“你只是不敢再面對失去,可你心裏明白,即使你不在,該死的也一樣會死,你若在了反而也許能救他,就像那時候的啞巴。唯一不同的,就是你不必再真切的面對死亡,不必再真實的感受噩夢的降臨。聽一條訃告,總比看一個人在你眼前死去好受得多。”
胖子沉默着沒有說話,我知道,他被觸動了,就像我一樣。
等胖子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已經難掩無奈:“就算你說的對,可胖爺我已經不是毛頭小子了,也許我唯一圖的,就是這份兒心安了。”
“可如果是你出生入死的兄弟會因為你的拒絕而死呢?”
“什麽意思?”胖子猛地擡起頭,眼裏閃過一絲久違的陰戾。
“是小哥。”我終于開口,不知道為什麽,喉嚨生澀的疼痛,“雲頂天宮那邊發生了雪崩,我擔心他會有什麽變故,不然我不會急着下鬥的。”
“小哥啊……”胖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種沉默很是壓抑,不知道過了多久,胖子才忽然狠狠地捶了幾下胸膛,整個人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一樣,大吼了一聲:“胖爺我不發威,當我是HELLO KITTY!不就是下鬥麽!我重出江湖了!”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說不出的開心,難以用語言形容。黑眼鏡已經适時地接口道:“既然這樣,咱們盡快去北京,正好我帶一個朋友。”
“朋友?”我愣了一下,“可信麽?”
黑眼鏡沒有說什麽,只是神秘的笑了一笑。
次日下午,北京火車站,我們三個在一起等着黑眼鏡的那位朋友,我正在心裏腹诽黑眼鏡不靠譜,就看一個穿着一身黑色休閑服,戴着黑墨鏡,背着一個大包的男人朝我們走來。
這簡直就是一二代黑眼鏡。我這麽想着,忽然覺得這人有點熟悉。
怎麽可能?我怎麽會認識他?
正在奇怪,那人已經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鏡沖我暧昧的笑笑:“嗨,吳邪,好久不見。”
我的大腦震驚的一片空白。
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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