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顧笙由蘇珩攙扶着, 搖搖晃晃從VIP病房走到醫院的長廊,許久未運動,不過幾百米的距離, 已經讓她有些氣喘籲籲。
她就那麽走走停停, 時而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時而又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
蘇珩将這一切看在眼裏, 神色默默疼惜了幾分。
“不着急,慢慢練。明天開始, 我安排康複醫生來幫你。”
他伸手有力地打橫抱起她, 把她抱回病房裏。
“好。”
顧笙确實有些累了。
她倚在他胸前, 安心地點點頭。
蘇珩将她安置好在病床,又吩咐門外的宋濤從護士那裏拿來毛巾和冰袋。
他細心地用毛巾裹好冰袋,挪到她膝蓋的淤青處冷敷, 力道很輕很柔。
那神情真摯耐心,仿若呵護罕世珍寶,燈光落在他深色的綢緞襯衣上,也在他俊美的臉上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輝, 就仿佛是她的守護者。
顧笙凝視着他,覺得很美好。
他明明看上去那麽清冷寡淡的一個男人,卻總是可以觸碰到她內心柔軟的那點。
蘇珩注意到她的注視。
擡眼, 瞧過來。
她卻帶着羞澀,下意識地垂眸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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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蘇珩唇角一勾,輕輕笑了笑。
“躲什麽?看我還犯法了?”
與此同時, 院長領着楚黎來到VIP病房,堅持早晚檢查顧笙的身體狀況。
蘇珩見到楚黎的身影,唇邊的笑意收起,不悅地挑眉。
院長答應親自照看顧笙。
此刻,他果真親力親為,從檢查到寫病歷,絲毫不懈怠。
在他心裏,已然把楚黎視作下任院長的不二人選,也是他重點培養的對象。
只要遇到比較特殊的病例,他都會領着楚黎診治,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楚黎規規矩矩跟在身後,也像個助手一樣,與顧笙保持着距離。
蘇珩冷淡着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坐在病床的沙發,也不擡眼再看楚黎,就拿着冰袋給顧笙冷敷。
“我補充一句。”蘇珩修長的手指收回冰袋,對院長說道:“沒有特殊情況,這個病房除了你,別的醫生就不要進來了。”
排斥楚黎的意思很明顯。
顧笙聽着這話,看一眼楚黎,再看回蘇珩,抿了抿唇。
“沒關系的,楚黎是我朋友。”
蘇珩朝她淺淺笑了一下。
“你太善良,有時候很容易被騙。”
楚黎站在一旁,聽着蘇珩的話,不由發出一聲輕笑。
“蘇總,您這話可是要說清楚,不知我哪裏冒犯您了?”
蘇珩聽見楚黎明知故問的話,臉上立刻浮現一絲厭惡的表情,眸光也冷冷的。
“你做過什麽不見光的事,應該最清楚。”
楚黎收起醫生正兒八經的模樣,無所謂笑笑,開口繼續問。
“怎麽,我風流一點,也犯法了?”
蘇珩冷冷看着對方僞裝得無懈可擊的嘴臉,譏諷明顯。
“如果你真的只是風流一點,倒還好解決。”
兩人誰也不退讓,對話也是讓人聽得糊裏糊塗,氣氛一時陷入僵局。
院長連忙出來打圓場。
他暗自深吸口氣,笑呵呵地對蘇珩說:“蘇總,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楚醫生的父親是海關局長,怎麽會做壞事呢。”
燈光下,蘇珩嗤笑了聲。
明亮的光線,襯着他臉色,此刻一場冷峻。
“我管他父親是誰,只要別再把手伸到我這兒,就天下太平。”
院長大概沒想到蘇珩絲毫不給海關局長面子,愣了半晌,接下來的話也被堵回去。
“莫須有的罪名我可不承認。”
楚黎不信他有證據,所以才會笑得無比自信。
“蘇總什麽意思?說清楚比較好。”
蘇珩目不斜視,眸光清冷地看着對面的男人,眉頭不耐煩地一挑。
也是不見不棺材不落淚的性子。
宋濤倒是有些惱怒,冷哼一聲。
“楚醫生,我們集團研究院的原院長,馬輝因為涉嫌掉包狼妖的事情,已經失蹤許久了,聽說你們交情不淺,你該不會不記得吧?”
怎麽不記得。
之前搞實驗的時候,他和馬院長合夥搞了蘇氏集團的一批狼妖。
後來就一直沒有馬輝的消息,他還奇怪了一陣。
原來,是事情敗露,被蘇珩懲治了。
楚黎如此想着,臉上的表情維持得很好,沒有露出絲毫發慌的神色,反而笑意更深。
“沒有交情不淺,認識而已。”
蘇珩當然聽得出來他不肯承認的意思。
只不過,如今他沒有進一步的行動,所以也不打算跟他多費口舌,僅勾了勾唇角,譏諷之意更加明顯。
“楚醫生沒進演藝圈,真是屈才。”
顧笙聽着雙方話語裏的明槍暗箭,心裏說不上的什麽滋味,總之很壓抑。
最終,她默默拉了拉蘇珩的手。
眼神依稀閃爍着乞求。
冷清的蘇珩服了軟,朝她笑笑,不再擡眼看楚黎。
他神情柔軟的那一刻,顧笙覺得很知足。
她知道蘇珩素來是個寡淡的狠角色。
而他溫柔善良只留給意中人,此刻,就留給了她。
楚黎也沒待多久,在院長完成例行檢查後就一起離開了。
直至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長廊,蘇珩才稍顯安心。
他站起來,那外沙發上的外套,瘦削的手指輕揉了揉她的長發。
“晚上還有個會,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說着,勾起唇角,臉上又露出那副柔和深情的樣子。
顧笙點點頭答應,看着他轉身離開,背影一步步和宋濤消失在長廊,即便有不舍,也不好再挽留,只期盼明天的相見。
房間裏還殘留着他的氣息。
顧笙躺進被子裏,閉上眼,感受着他淡淡的味道,漸漸進入夢鄉。
夜色漸漸深沉。
一陣晚風吹過,墓地旁的枝葉随之婆娑,嘩嘩作響。
風卷着一片落葉,高高揚起,飄蕩向山下的城市燈火中。
深夜的醫院,格外靜谧。
風聲飒飒吹過,落葉靜悄悄打在玻璃窗外。
顧笙已經安然入睡。
在夢中,她身處白茫茫的霧氣裏,沒有任何景物,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方向感。
她沒有目的地走着,呼喚着,卻沒有得到回應。
霧氣中,漸漸出現一面巨大的鏡子。
她猶豫片刻,走了過去。
隔着薄薄霧氣,鏡子裏倒影出一個女孩的身形。
然而,等她再走近些,才驚覺鏡子裏的女孩穿着一襲潔白的婚紗,微微笑着。
那……并不是自己。
而是姐姐顧虞朵的美麗面孔。
顧笙呆滞了。
“姐姐。”
她下意識地輕喚着,伸手去觸碰鏡面,卻直直穿透鏡體,什麽都沒有抓到。
顧笙搖着頭,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鏡子裏的人不該是自己麽,為何會是姐姐顧虞朵呢?
“姐姐,姐姐!”
顧笙呼喊着,妄圖抓住鏡子,可是完全徒勞。
倏地,她睜開了眼睛。
明亮的光線微微有些刺眼,她躺在安靜的病房裏,就只有她一個人。
原來只是一場夢。
顧笙舒口氣,覺得真是一場莫名其妙的夢。
等她吃過早飯後,院長拿來幾件康複訓練器材,分別戴在腳踝與小腿上,作用是分擔承壓到下肢的重量,安全有效地練習走路。
顧笙戴上試了試,确實很神奇,走路輕松不少。
她頓時覺得欣喜,在病房裏慢慢走了幾圈,朝院長明媚笑了。
“您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忙吧,不用一直照看我的,我自己鍛煉一會兒,累了再休息。”
“嗯,”院長對這個懂事的姑娘也生出幾分好感,“有需要按床鈴,我會盡快趕來。”
等院長離開後,顧笙慢悠悠在病房裏轉了轉,想到自己像一只小鳥,很久沒走出病房的牢籠,她推開房門,步履緩慢地來到長廊。
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窗灑進地面。
長廊人來人往,有護士,也有病患和家屬。
顧笙走得有些累了,就找了一處臨近的長椅,準備休息片刻再繼續。
兩個小護士從衛生間出來,談論着最近有意思的事情。
“聽說VIP病房的病人是顧家的千金小姐?”
“可不是嘛,年紀輕輕就心髒枯竭。”
“嗨,這有什麽,楚醫生不是都替她做完心髒移植手術了麽。”
“嗯對,移植的心髒是她出車禍姐姐的,正好有血緣關系,不用等着匹配了。”
她們的語氣很輕松,這些話聽到顧笙耳裏,一一對應起來,卻如遭雷劈。
出車禍姐姐……
怎麽會,顧虞朵好端端怎麽會出車禍。
可那些護士只是閑聊,根本沒理由說謊。
顧笙腦袋裏一片混亂,根本再也無心去鍛煉走路。
她住院這麽久,父親來看過,唯獨姐姐卻始終沒有露面。
顧笙正茫然無措坐在長椅上。
忽而,眼前經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像是刻在記憶中那樣熟悉。
唯一不熟悉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她心髒猛然跳動一下,随後像是着了魔一般,雙手不受控制,伸出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铎铎。”
這聲輕喚,使得唐铎一怔,他今天來醫院,原本是取顧虞朵的遺物,沒想到聽到久違的稱呼。
這聲疊字的愛稱,在平日裏,顧虞朵總喜歡這麽喊他。
他猛地回過頭,眸中似是閃過千變萬化,看清拉自己的人并非顧虞朵,而是顧笙。
目光凝滞,随後再次黯淡。
不是她。
怎麽會是她。
她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