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

顧笙大腦一片空白, 似乎有千言萬語想對唐铎說,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在那一瞬間,她甚至不明白, 自己拉住唐铎并親昵呼喚他名字的意義是什麽。

“铎铎……”

顧笙捂着胸口, 蹲在地上,聲音微微帶了哭腔。

她現在心緒混亂不堪,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莫名傷心。

唐铎有些慌亂地看着自己戀人的妹妹反常, 眉頭蹙起。

“你沒事吧?”

最後, 他不得不前去找醫生。

“我幫你去找醫護人員, 你等着。”

等唐铎離開視線,難過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顧笙擡手,怔怔擦拭眼邊的淚痕, 看着那晶瑩的液體,眼神稍有渙散。

她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就在這時候,唐铎找來了楚黎,來到她的身側。

楚黎微微彎腰, 注視着她,見她臉上有淚痕,除此之外, 并沒有異常的神色,于是詢問。

“好點了嗎?”

顧笙擡眼,在逆光的方向,看得并不太真切, 只看到楚黎一貫溫和的清俊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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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張地如抓住伸手抓住他白色醫生服,救命稻草一般,絲毫不肯不放松。

“楚黎,我、我整個人好像怪怪的,剛才看到唐铎竟然——感覺很難過,控制不住地難過,可是為什麽……不該這樣的。”

唐铎倒是聽得糊裏糊塗。

關于顧虞朵的心髒移植給顧笙的事情,除了顧笙,他是第二個被瞞着真相的人。

顧中易之所以瞞着唐铎,算是一種無聲的慰藉。

顧中易明白他對顧虞朵的愛太深,因此不想他知道顧虞朵在死之前把心髒移植給了妹妹,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楚黎瞧見她一直捂着胸口的位置,若有所思片刻。

猜測與心髒移植有關。

他照顧到唐铎在旁的感受,笑了笑把她扶起,聲音很柔和。

“我們回病房聊。”

楚黎偏過頭,朝唐铎說:“你先去我辦公室等一下,東西稍後拿給你,我送她回病房。”

唐铎點點頭。

“好。”

從長廊走回病房,不過兩三百米的距離。

顧笙坐在床邊,穩穩心神,跟楚黎說明自己的異常。

“楚黎,我覺得,自己的行為好像有時候根本不受控制。”

楚黎輕輕“嗯”了一聲,神色不見驚訝。

他淡然笑了笑。

“對于有過心髒移植手術的人來說,确實有這種幾率,會喜歡上以前不喜歡的東西,甚者,性格也會發生變化。”

“為什麽會這樣?”

顧笙追問。

陽光明媚,病房裏萬籁俱靜。

楚黎站在她身前,居高臨下看着她,唇角微抿。

“跟你移植的心髒原主人喜好有關,你用她的心髒,獲得繼續生存的機會,而她,則去了天堂。”

顧笙疑惑問道:“我移植的心髒,原主人是誰?”

“……”

楚黎有片刻的猶豫,随即笑了笑,并沒有告訴她答案,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抱歉,這次的捐贈者信息,家屬要求保密。你好好休息吧,期待你早日康複出院。”

腳步聲随着他的離去而消失。

顧笙在病床靜坐了一會兒,想到楚黎的話,她現在的改變都與心髒原主人有關。

她忽然想起昨晚的夢,那個有姐姐顧虞朵的夢。

又記起平日裏,顧虞朵撒嬌時軟軟喊唐铎的稱呼……

一個猜想從腦中跳出來。

……

晚上,蘇珩一如既往,忙完工作來到醫院。

夜空星辰璀璨,風也很柔和,适合散步的天氣。

他擔憂顧笙每天悶在病房,心情會不好,特意攙扶着顧笙去散步。

兩人走出病房,一起緩步踱在楓葉漸紅的小道。

月光下,兩個人親昵依偎在長椅上,這一刻,繁星滿天,似乎歲月靜好。

顧笙披着毛絨外套,靠在蘇珩身邊,思緒回到白天。

她抿了抿唇。

“蘇珩,我昨晚好像……夢見我姐姐了。”

他偏頭看她,故作風輕雲淡笑笑。

“想她了?”

顧笙擡眸看着他,不說話,眸子裏微微閃爍着光亮。

“蘇珩,我移植的這顆心髒,原來的主人是誰?”

他心頭微微一動,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忽略問題,聲音輕輕的。

“別想太多,等你出院,一切會越來越好。”

月光如水落在顧笙臉上,眸底依稀蕩漾氤氲的水汽,她繼續執拗地追問。

“你實話告訴我,我移植的心髒,原來是我姐姐的……對吧……”

蘇珩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他覺得沒辦法再瞞下去了,再繼續下去,就是故意騙了。

而他最不想做的,就是故意騙她。

越喜歡越不想。

“……是。”

他回答間看着她,月光透過長長的睫毛映在白淨的臉上,落下小片陰影。

聽完這話,顧笙似乎早有意料。

她穿着一身病號服,微微笑了笑,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謝謝你告訴了我……我有點困了,想眯會。”

蘇珩伸手攬住她,沒松手。

“好。”

她順勢靠進蘇珩懷裏的那一瞬間,全然釋放了自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盈滿眼眶的淚水默默流下來,悄無聲息。

四下寧靜,他感覺到了細微的吸鼻子聲音。

蘇珩擡起手臂,手指修長且溫柔,輕輕擦拭去她的眼淚。

“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用僞裝,尤其是堅強。”

她終于再也忍不住,用着帶哭腔的聲音哽咽起來。

“姐姐把心髒給了我,她死了……”

看着顧笙傷心自責的樣子,如刀刃一樣,切割着他的神經。

蘇珩疼惜地蹙眉。

月光下,他那一雙深邃的眼眸泛起柔柔的漣漪,低沉的嗓音滿是憐愛之意。

“傻丫頭,她是出車禍,跟你沒什麽關系。也許,她很欣慰,因為你的需要,她的心髒才得以在你身體裏繼續存活,沒有伴随冷冰冰的屍體下葬墓地。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心髒移植手術是場大型手術。

顧笙明白自己不能情緒太激動,可她控制不住。

如果繼續壓抑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抑郁,也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她伏在蘇珩懷裏,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襯衣,哭得很難過。

為了姐姐,為了唐铎。

也為了自己。

姐姐和唐铎已經訂婚了,那麽一對美好恩愛的情侶,就這樣陰陽相隔被拆散。

而自己剛感受到有姐姐存在的溫暖,也忽然間就消失了,那麽措不及防,那麽徹徹底底。

像是鏡花水月那樣,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

可人死不能複生。

悲傷難過亦是徒然。

這天晚上,蘇珩一直守在她身邊。

直到她躺在病床上,呼吸漸漸均勻,才稍微放松了緊繃的神經。

他想起兩人在高架橋上初見的那一夜,她赤着腳,穿着一身金色長裙,長發和紗巾被夜風吹起,快樂自由地搖曳着,仿佛落入凡塵的精靈。

他至今都記得她帶着滿臉狼狽,回眸與他對視的模樣。

明明向往自由與不羁,卻低眉順眼,像一只乖巧的貓咪。

她越會隐藏真實的情緒,就說明了她的內心有多敏感。

蘇珩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以前,他覺得自己沒有軟肋,最起碼目前為止這些年,沒有任何人能夠降服他。可是遇見了顧笙以後,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不想再要野心,只想要她。

天知道,他是多想讓她在自己身邊,就只看着他一個人,沒有悲傷,沒有眼淚,只純粹做個無憂無慮的快樂姑娘。

宋濤隔着玻璃窗望着,有些感慨與唏噓。

經歷了這麽多的事,他覺得蘇總是真的在意這個半妖姑娘,不管她的身世,血統,只用着柔情來疼她。

明明是清冷寡淡的男人,如今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卻樂此不疲,甘願淪陷其中。

……

這一夜很漫長。

顧笙躺在靜悄悄的病房裏,夢見了許多。

十歲那年,初見唐铎。

十六歲那年,初吻唐铎。

體育課上,唐铎總是為她系鞋帶。

休息日的時候,唐铎總是陪她看各種舞蹈比賽。

十八歲那年,唐铎考去軍官學校,要封閉訓練一年,她哭得稀裏嘩啦的,他溫柔地承諾回來之後再也不會離開她。

她經常發脾氣,使小性子。

唐铎都好脾氣地笑着哄她。

事後,她也曾忏悔,想要悔過自新。

唐铎總是寵着她,慣着她。

“別人說你任性又怎樣,我喜歡你。你顧虞朵只管好好繼續做我的女王大人,其他一切,有我呢。誰也不能分開我們。”

……

顧笙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有關顧虞朵,有關唐铎。更确切地說,是有關他們之間的愛情。

當她醒來時,已經是淚眼婆娑,心口也隐約抽痛。

為什麽自己會如此難過。

顧笙終于明白。

胸膛裏的那顆心,是姐姐顧虞朵的……是它在跳動啊。

畢竟,唐铎是她最在乎的人。

顧笙摸着左胸,像是摸着另一個人。

她閉上眼睛,不敢再多想。

因為只要想到唐铎,胸口就會悶悶的,甚至生出一絲絲疼痛,遍布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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