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袁朗不認識要結婚的那對新人,他只是跟着鐵路一塊兒來的。新郎官的父親是總部的頭兒,新娘子家來頭也不小,兩家子怎麽說呢?應該說是珠聯璧合。婚禮在總部大院的大禮堂裏舉行,鐵路和袁朗中午時就到了,然後發現他們還來得算晚了,因為整個停車場已經快停滿了車輛。禮堂正門被氣球和花球裝扮一新,氣派又喜慶,門旁立着一塊巨大的牌子,幾乎有一人高,上面噴繪着一對新人的結婚照。袁朗打量了一眼,挺男才女貌的。
新人在禮堂門口大廳裏迎賓,袁朗和鐵路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在跟前面進來的一個賓客說話。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大沙發上坐着雙方父母,正在交談着。鐵路和袁朗同時放慢了腳步。婚禮上負責接待事宜的人上來迎了一下,“歡迎二位。”
“你好。”
前一位賓客在跟新郎新娘的父母打過招呼之後被另一人帶進禮堂內,鐵路和袁朗順理成章地來到了新人面前。新郎官和新娘子顯然是不認識鐵路也不認識袁朗,很正常,因為鐵路和袁朗只是新郎父親的部下。正當新人帶着笑容卻面露難色打量着他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的時候,新郎的父親母親從沙發那邊走了過來。
鐵路和袁朗同時向他敬了禮,鐵路說,“首長好,阿姨好。”
“好好。”首長點點頭,向兒子和媳婦介紹,“這是A大隊的大隊長鐵路和中隊長袁朗。”
新郎是一名陸軍上尉,他一絲不茍地向鐵路和袁朗敬了個軍禮,“首長好。”
鐵路笑着點點頭,“恭喜你們啊年輕人,祝你們百年好合。”
袁朗在鐵路說話的當口把一個紅包送到了一旁穿着白色海軍軍禮服的伴郎手中,在他身後還有一個穿着陸軍軍禮服的伴郎,負責拎着個大包——裝紅包用的。袁朗注意到新娘子身邊跟着三個伴娘,那就是說新郎也應該有三個伴郎,另一個不會是空軍的吧?喲,要真是這樣的話,可真是排場十足啊,三軍齊備。
袁朗這麽想的時候空軍就來了。
不是別人,正是拓永剛。他也穿着軍禮服,藍灰色的軍裝裁剪合體跟其他兩位伴郎以及新郎的衣服一樣應該是重新修改過了,修得更貼身,毫不掩飾地勾勒出他肩膀腰部和腿部的線條,完美!袁朗覺得挺滿意的。
拓永剛的眼睛亮閃閃的,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意外。
“鐵大隊長,袁中隊長。”
有人想領着鐵路和袁朗進大堂裏去了,拓永剛攔了一下,“我來吧。”他跟新郎打了聲招呼,“偉林哥,我帶他們進去。”
“好。”
拓永剛做了個請的手勢讓鐵路和袁朗跟自己進去。這期間他的眼神跟袁朗的交流了一下,他只是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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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問他,“對啦,小拓啊,你舅舅今天有沒有來?”
“嗯?”拓永剛瞪大了眼睛,表情很可愛,“大隊長您認識我舅舅?”
“我認識他的時候你還在玩兒泥巴呢。”
“怎麽沒聽他說過啊?”
鐵路笑笑不說話,他并不打算跟拓永剛細說自己跟他舅舅之間的過往。拓永剛悄悄跟走在鐵路左邊的袁朗遞了個眼色,袁朗沖他微微搖搖頭。拓永剛對鐵路說,“我舅舅在裏面,我帶您過去。”
他們在禮堂入口處停下來,在到訪本上簽上字,漂亮的女傧相給了鐵路和袁朗一人一只精美的紅包,“這是新娘子和新郎官的一點心意,首長請收下。”
“好。”
離開簽到桌幾步遠之後袁朗看了看紅包,問拓永剛,“裏面是什麽?”
拓永剛說,“18K金打的喜字。”
袁朗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個詞:羊毛出在羊身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盛大的婚禮,同時也是新人家族之間,本單位各部門之間的一場大型社交活動。談笑風生着的男男女女個個衣裝周正,言談舉止間皆是一派從容不迫的淡定氣度。他們分作若幹個小團體在交談着,新來的客人一進門就會有無數道目光投射過來,人們辨認出來者是否相識,決定該不該上前招呼,或是等着他來跟自己打招呼。
拓永剛直接把鐵路和袁朗領到他舅舅那邊,他的舅舅是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跟鐵路一樣也是上校銜,兩個人熱烈地握起手來。拓永剛身為伴郎事情不少,他很快就又出去了。袁朗這邊被鐵路介紹給他認識的人,他禮貌地跟他們寒暄攀談着。
真是一個全員參與的婚禮。
婚禮開始前的那一段悠長的時光袁朗幾乎都在跟着鐵路四處應酬,來賓的來路五花八門,有駐京各部隊的,也有從各個軍區來的人。他們當中有些人袁朗在工作中也曾經接觸過,更多的是素昧謀面之人。今天袁朗跟鐵路出來不僅只是充當司機和随行的角色,鐵路有太多的計劃和設想要實施,他需要跟許多人接洽溝通,今天是個絕好的契機,多少在平時不容易見上一面的人都會齊聚一堂,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想必在場抱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所以很多面孔都會在某些瞬間變得沉默算計,或許他們正在思考某人剛才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參加這種活動的另一個好處就是你可以很容易地打聽到和收集到一些“情報”,尤其是人事調動方面的消息。在部隊,沒有養老的說法,不進則退,你連留在原地的機會都沒有,軍人不是一項穩穩當當的職業。你只是跟國家簽了合同,你替國家工作,國家給你薪資和其他附加福利作為回報,合同期滿,或是崗位不需要你了,你就要讓出來。聽起來很殘酷,但是天底下莫不如是,弱肉強食能者上位。眼下正是轉業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這些部隊長們聚在一起難免會聊起自己手底下的這攤事兒,交情深的還會再聊些自己的動向,大家交流一下經驗——金字塔的頂端誰都想上。
A大隊因為本身工作屬性的特殊性,很多政策比如晉升,轉業等等方面上面都會對它有所傾斜和照顧,再加上A大隊的崗位都不是虛浮崗位,一個蘿蔔一個坑,就算真的想轉業也要層層把關才能放行,所以相比較而言這些事兒就少很多。本隊今年轉業的幹部加起來也不到10個。
有人跟鐵路開玩笑說還真是羨慕你啊老鐵,正團能幹到7年,7年時間可以慢慢兒想自己要去哪兒?哪像我們啊,就這麽3、4年時間,落不着去處就得卷鋪蓋拖家帶口回老家混吃等死去了。
鐵路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們那兒就是一口小池塘,光是比眼界都比不過你們這些大江大湖裏的。你說我能去哪兒?遇上天不下雨我還得旱死。
聽着鐵路的話,大家也都只是各懷心思地笑笑。
鐵路繞了一圈還是繞回拓永剛他老舅那兒去了,袁朗從他問拓永剛人在不在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位陸軍一級快反師的副師長是鐵路此行的重中之重。鐵路打他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說老徐啊……”鐵路很少會有這麽客氣的開場白,一般他這麽說話的時候就是在挖坑套人往下跳了。
徐副師長很警覺,他擡起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老路,要人要地方你直接說就行了,別那麽客氣。”
袁朗忍俊不禁,他把臉扭向一邊,盡量別讓自己領導下不來臺。
“當着小輩的面不好那麽粗魯吧?很容易把他們教壞,到時候要追究起責任來咱們還得落個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罵名。”
徐副師長就笑,“別咱們,我跟你這老狐貍可是一點都不熟。”
“七月底你那兒能抽出一個團跟我們搞點兒小活動嗎?”
“什麽目的?”
鐵路吸了一口煙,說“我那兒有一批人年中考核。”
袁朗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徐副師長被鐵路這一副輕描淡寫的腔調給打擊得沒脾氣,“我一個團,陪你幾十號人練手?”
“其實也沒有幾十號,就10來個。”
徐副師長的目光輪流在鐵路和袁朗身上劃過,袁朗在跟他目光接觸時非常之坦然,他想他應該在禮貌上是做足了。但是徐副師長看向鐵路,同時轉移了話題,“以後是他接你的班兒啊?”
談話重點一下子轉到自己身上來倒是讓袁朗很是始料不及。鐵路轉過頭來看了袁朗一眼,說,“我只負責把他領進門。”
“哼,都這麽多年了你嘴裏還是沒一句實話。”
“我的實話你們都以為是假的,那我有什麽辦法?”
徐副師長指着鐵路就說,“現在知道你是有多不得人心了吧?哈哈。”
“看在老同學的份上你是不是打算接濟我幾個?”
“想都不用想。”徐副師長眼睛看向遠處,他用食指指了一下前方,再用眼睛示意鐵路,“老路,上次是怎麽回事?我們司令怎麽就灰溜溜地就給掃回來了?當初你不是死活要他去嗎?”
“司令?”
鐵路和袁朗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拓永剛在遠處跟幾個人在說着什麽,說完之後又匆匆忙忙地走了。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只能蒼促地點個頭,連停下一分鐘的時間都沒有。
“他這麽點兒大的時候就說長大了要當司令,所以我們都管他叫司令。”徐副師長比劃着比桌子還矮上幾公分的高度說,“一回家家裏人都是這樣兒的,喲,司令回來啦?”
在座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鐵路這回可以撇清關系了,他把問題扔給了袁朗,“這個你得問他了。”
徐副師長把目光定在了袁朗臉上,袁朗彼時還沉浸在因為剛剛得知拓永剛還有個這麽霸氣的稱呼而有些愉快的情緒中,他甚至還頗有興致地在想象還是小豆丁時期的司令會是什麽模樣?冷不丁地問題砸過來了,他只好在腦子裏飛快地在想着措詞,要知道徐副師長自己雖然是用了“灰溜溜”這麽個自嘲的形容詞來形容他的外甥,但不代表他也會樂意聽到別人對他有“因為他脾氣太差”這種評價。
“作為軍人他非常優秀,但是一個優秀的軍人不一定非要做老A。”
“甲種部隊克星,說你們是精英中的精英都不為過吧?你們大隊長剛才也說了,年中考核10個人就要找我一個團來陪練。如果他在你們那兒不合格,那是不是代表其實他本人并不是那麽優秀?”
“A大跟甲種部隊之間份量的地位打一個并不十分恰當的比喻,就像是007和朱可夫,他們都能在危急時刻扭轉局面。但是因為衡量的标準不一樣,所以很難說得清楚哪一個更重要更優秀。”
“是他自己的原因?”
“自控能力比較欠缺。”
徐副師長笑笑,不置可否。他對鐵路說,“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看人的眼神兒是不是退步了?”
鐵路笑着吸了口煙。
“就你那個地方他能呆得下去才怪了,你就一點都沒看出來?”
“我就想試試看能不能j□j好。”
徐副師長笑着搖了搖頭,“調糊了吧?你剛才說的事情,回頭做個計劃書,直接送我那兒去。”
鐵路對袁朗說,“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