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袁朗在周末上午開車出了基地,車上還帶了幾個乘客,吳哲舒池他們,這幾個人也很久沒有出基地了,袁朗特地批準他們外出8小時。袁朗在街市上把他們放下來,約定好碰面的時間,然後就開車走人了。他來到一條并不是很熱鬧的小街上,在街旁的一間郵局門口停下了車。這裏不是A大隊平時自取郵件的高碑店郵政總局,而只是市裏一個轄區的分局,因此這裏的營業廳顯得略為狹小,工作人員也并不多。袁朗走進去,營業廳裏只有一位女工作人員在,她年紀蠻大了,袁朗有時候就管她叫大姐。她擡頭看了袁朗一眼,便認出了他,“是你呀同志。”
“您好。”
郵局的大姐說,“來拿信啊?”
“對,不知道有沒有?”袁朗在這家郵局辦了郵件自取的業務,有時間出來的時候他會來看看有沒有信。因為他的時間并不确定,郵局也根據他的情況為他無限長地保留信件。
“好像有。你等一下啊,我去找找看。”
“麻煩你了。”
大姐進了郵局內部的房間裏去,袁朗就在營業廳裏等一會兒。不一會兒,那位大姐拿了幾封信出來了,“同志,今天就只有這3封。”
袁朗雙手接過了信,道了謝,“謝謝啊。”
拿了信,袁朗照例坐在營業廳角落的休息椅上把信看完。三封信都來自同一個地點,那是拓永剛的來信。他的來信很少有長篇大論的,基本上一頁信紙都寫不滿。他喜歡亂七八糟地什麽都說一點,什麽訓練啊,連隊裏爬牆出去玩的渾小子啊,打電話時又被老爹訓了之類的……看得出來這些繁瑣的基層工作搞得他很是暈頭轉向,要想成長為一名合格的軍官,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司令哪裏是一天就練成的?有時候袁朗讀着信想象着他面對這些問題時焦頭爛額的樣子都會忍俊不禁。他當然也會寫點關于他們之間的東西,一般都很簡短,在整體都簡單扼要的情況下,那種簡短可想而知。
袁朗看到第3封信的時候在信的結尾看到一句話,好想你,怎麽辦?無所不能的中校同志?
落款時間已經是上個月底。
袁朗把信箋疊好,塞回口袋裏。他看了一下時間,上午10點02分,離中午的飯局還有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照慣例,他要給那邊寫回信,因為收信時間和回信時間之間的時差差太多,所以他一般也很少針對拓永剛信裏的內容去回複。拓永剛給他寄的信很多都有着和記日記差不多的性質,想到什麽就寫什麽然後就寄出來了,袁朗記得有一回他跟他說過,說在他宿舍樓下就有一個郵筒,寄信很方便的。他們部隊保密級別整體上算是中等偏上水平,但是對于下面基層的連隊管得并不是特別嚴,因為下面的人知道的事情也不是很多,所以沒有人會過問官兵們與外界的書信往來,他愛寄多少寄多少,不會受到約束。有一次袁朗來取信,拿到了厚厚一沓一共23封信,當時袁朗的心情真可謂是哭笑不得。袁朗就不同了,A大隊的紀律,任何帶文字的東西都是只許進不許出,書信都要經過檢查才可以寄送。這也是為什麽袁朗要特意在外面郵局辦理郵件自取業務的原因,不然的話光是這信件的量都足夠讓整個基地的人側目而視的了。
袁朗提着筆想着要跟那小子說點什麽好?想說的話倒是挺多,但往往等到要落實到信箋上的時候就會有種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太長時間不見面,彼此之間能說的東西也是不多的,有時候袁朗想想對于這樣一段缺乏面對面溝通機會的情感,要怎麽樣才能長久地維系起來?袁朗仔細想過了,會對他動心應該是源起于自己對他身體的燥動,這沒什麽好避諱的,如果對他的身體沒興趣,那袁朗何必對他這個人動心思?搞柏拉圖嗎?雖然現在這種處境跟柏拉圖也沒什麽差,但也總有個主觀意願和客觀環境的區別。齊桓的困境也是袁朗眼下的困境,一樣的“兩地分居”,不一樣的“準軍屬”。齊桓還有幾種解決方法,維系感情的載體也非常地多,家庭,公序良俗,也許還有孩子,但是袁朗沒有。
在沉思暇想間時間不小心就過了半個小時,袁朗想了想,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之然就被掐斷了。袁朗心頭一跳,拓永剛能把手機帶在身上那就說明他現在能光明正大的用手機,不能直接接聽那就是要避開別人了。袁朗不由自主地笑笑,他等着他打過來。
拓永剛沒讓袁朗等很久,果然就自己打電話過來了。
“喂?”
Advertisement
袁朗舔了一下有些幹燥的嘴唇,“是我。”
“沒在基地啊?”拓永剛聲音離得近了聽起來很舒服,是那種聽到聲音就能讓人在腦子裏跳出一個英俊男人形象的聲音。
想到這兒袁朗又忍不住笑了笑,“沒,你在哪兒?”
“師裏開大會,羅裏八嗦地講了半天了都沒講到重點。”
“膽子不小啊你。”
“這種場合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不怕被人抓現行?”
“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的。”
“收到你上個月寄來的信了。”
“嗯?”
袁朗突然間很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我問過你為什麽喜歡我嗎?”
“啊?沒有吧。”拓永剛聲音變小了。
“你為什麽喜歡我?回答。”袁朗笑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這個,但是既然問了,他很有興趣知道答案是什麽?
“哎……好高難度……”拓永剛好像是在那邊自言自語,“我要想一下。”
袁朗終于是忍不住笑出聲,“好好想。”
拓永剛真的就開始想了,他沒有吭聲,袁朗只聽得見他不時的長籲短嘆,感覺得到他吐息的變化,有時候還忍不住笑一下似的,像是不知道要怎麽說。他那邊倒是超級安靜啊,不知道他貓在哪兒給自己打的電話?袁朗适時地加點催化劑,他壓低了聲音說,“哎,不會只是為了上我吧?”袁朗歪坐在椅子上壞笑着,語氣極不正經,挑逗意味十足。他本意就是想逗拓永剛玩兒。
“哈??”拓永剛那邊笑着罵了句什麽,然後急急地争辯,“怎麽會?我沒你想的那麽壞。”
袁朗樂不可吱,傻小子!袁朗繼續放餌,“是你說的,你一開始就這麽想了,不記得了?你小子想吃了吐?”
拓永剛樂呵呵的,“這哪跟哪兒啊?”
“那到底是什麽跟什麽?”
“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給了你時間想。”
“就那一小會兒!”拓永剛抗議着,“好多東西争着從腦子裏冒出來,亂七八糟的。不過我是真的挺喜歡你的,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啊,可我不是問你喜不喜歡我,是問你為什麽喜歡?”
“唉,拜托,你今天怎麽回事?”拓永剛不是很圓滑地想岔開話題。
“我今天有空。”
“哦,有空了所以來問我這種沒什麽用處的問題?”
“所以,這個問題你回答不了是嗎?”
“很久沒有人問過,不太熟練了,沒想到你會問。”
袁朗抓抓耳垂,看來自己在拓永剛心目中是有一個固定形象的,就是不知道是高大全還是偉光正?不管是哪個,今天應該是被袁朗自己給小毀了一把了。
“嗯,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我喜歡你。就是那天在咖啡廳,你那樣看着我,我當時就在想,你喜歡我吧?然後我心裏就非常地開心……就是這樣。不知道我這麽說你聽明白了沒?”
有個詞叫兩情相悅啊,笨蛋。袁朗內心雖然愎诽着拓永剛的詞不達意,但是聽到他這麽說心底還是甜滋滋的,若是他的想法被外人知曉鐵定能惡心個半死啊!袁朗清了一下嗓子,說,“不是很明白,你知道我其實不是無所不能的。我能不能這麽理解?如果那天不是我,而是別人,你也會跟他因為所以?”
“我沒那麽好拐騙吧?”
“好像也不是特別機靈。”盡管拓永剛看不見,但袁朗還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你那麽機靈結果還不是被我拿下了!”
袁朗被噎了個正着,咬牙切齒地默念這筆帳我記着呢,到時候利滾利本金加利息的我都要收回來!
“以前在你手底下挨削的時候我最讨厭你了,整天裝模作樣的。後來再想起來的時候就就一點讨厭的感覺都沒有了,但是我會覺得那樣的你離我很遠,認真地想下去就更感覺你是我的幻覺。”
你是我的幻覺,這是已經是拓永剛第二次說這句話了,槽點滿滿(睡都睡了,還幻覺個鬼啊?),可是讓袁朗無可辯駁(他們大多時候都聯系不到對方,互動是空白的,那麽對任何一方來說,另一方可不就跟虛構出來的差不多麽?)。
“我給你寫信,大部分的時候是想證明你不是我的幻覺,你是真實存在的。”
袁朗不說話,他能體會得到拓永剛的感受。
“慢慢地我就習慣了,也許以我的性格你要是離我太近估計沒兩個禮拜咱們就得掰了。”
“為什麽?”
“不知道,也許是直覺?”
“那為什麽你會認為不是你嫌棄我,而是我嫌棄你?”
拓永剛躊躇了好一會兒才給出了答案,“我相信不論是什麽事,你都會做得比我好。”
袁朗點點頭,“嗯,包括做1。你也認為我什麽事都能做得比你好,我相信你是經過深刻反思才得出這個結論的,那麽以後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不行!”
“以後得用實力說話。”
“你別忘了,我可不會什麽都贏不了你。”
“我拭目以待。”
“啊,說起來我昨天晚上還夢見你了,但是在夢裏你沒理我。沒想到今天你就給我打電話了。”
“真的?”
“當然,我寫在信裏了,早上剛投進郵筒裏去的。如果它沒丢,你會看得到。”
兩人都笑了起來,後來兩人又聊了些別的。打了快半個小時這才挂線,拓永剛還得回去開會呢。
“保重啊……中校。”拓永剛臨挂電話前特意說了一句,他從來不叫袁朗的名字,袁朗也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不好意思?
“也請司令多保重。”袁朗也回贈一句祝語。
電話那頭傳來了拓永剛的笑聲。
演習計劃寫好之後袁朗和基地的一位作訓參謀陸參謀帶着它親自到沈陽找到徐副師長,在徐副師長的直接授意下D師拉出了6個人陣容的參謀團對這份演習計劃進行評議。在部隊裏,每一場演習的背後都凝聚着策劃軍官們的無數心血,演習不僅僅考核着部隊官兵的軍事素質,更考核着方方面面的協同關系,每一步都不能搞砸了。袁朗在沈陽的每一天腦子都在滿負荷地轉運,反複地論證着演習中的每一個細節,以及能不能通過演習來達成想要的目的。
這一論證過程最起碼要持續好幾天,每次從辦公室回到住的地方,袁朗一般都能倒頭就睡,實在是太累了。跟他一起來的參謀住他隔壁,白天他們一起應付D師的參謀團,晚上就很默契地互不打攪,大家都太需要休息了。這天晚上袁朗洗過澡坐在床上剪指甲,剪完了手上的就順便剪腳上的。房間裏安靜的只聽見噼噼啪啪的指甲鉗剪斷趾甲的聲音,袁朗把指甲磨平,耳朵裏突然就播回放似的響起了拓永剛說過的一句話,“差點被你戳到脫皮。”當時他在抱怨袁朗用腳逗弄他的時候腳趾甲刮到他的j□j,袁朗當場笑到脫力。
袁朗現在又想起這檔事了,還是忍不住笑到渾身打顫。他下巴墊在膝蓋上,壞心眼地想着,那麽可愛的小子落在自己手裏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啊?不論在家裏還是在部隊上他都是被寵着被捧着的那一個,所以他被慣得天真又自我,真性情得一塌糊塗。不過現在落在他手裏,他可不會那麽慣着他!不過還真是想他呢。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這個鐘點,已經是熄燈的時間了,他也應該睡覺了。袁朗心裏其實還挺惦記着寫着他做夢內容的那封信的,不知道它到了沒有?由于種種條件的限制,袁朗平時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什麽事,不過此刻,他倒是沒有什麽好顧慮的。他就着沈陽軍區的信箋給他寫信,學着拓永剛的調調,簡單明了:剪了指甲,這回應該不會刮到你了。回信地址照舊。
袁朗來沈陽的第5天演習計劃已經被反複評估論證過很多次了,有些适應性的修改建議也已經落實到正式的演習藍本中。袁朗認為差不多是再去一次演習場地實地考察的時候了,不過當他跟參謀們提議的時候卻被告之:今天那邊有安排了,不好去,改天吧。
“哦,什麽安排?”
“另一個部隊借用了。”
“是嗎?那真是不巧。”
另一個參謀就說了,“不過去看一下也應該是可以的吧?反正他們逗留的時間不長,順便也可以看一下同樣是初來乍到,他們是怎麽适應場地的。”
他的提議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認同,于是沒有更多的廢話,幾個人開了兩輛車就出了師部。從師部到訓練場有兩個小時的車程,穿過連綿的山巒和密林,廣袤的訓練基地就隐藏在那一片秀麗風景之中。在路上D師的參謀們不時地跟袁朗他們介紹這裏一年四季不同的景致,一至推薦他們冬天的時候可以再來一趟,感受一下林海雪原的樂趣。袁朗就跟他們閑扯問冬天有沒有野味可打?這下子那幫參謀可來了興致了,大誇特誇這邊野兔和獐子的鮮嫩美味,都是一副口水直流的饞樣。有了這些談資,這兩個小時的路程倒也不嫌悶了。
抵達基地之後,他們開着車在基地裏兜轉,有些路口卻是不讓過的了,因為怕影響正在進行訓練的部隊。經過基地人員的指引,他們來到了正在訓練的區域,迎面走來一列身穿叢林迷彩,頭戴同色系鋼盔的士兵列隊向他們跑來。
袁朗只看了一眼士兵們的裝束,就判斷出了他們的來路,“15軍的?”
“袁隊長好眼力啊。”副駕上的鄭參謀肯定了袁朗的猜測。
陸參謀有些好奇,“他們這麽大老遠的幹嘛來了?”
“機動拉練,一個團的人從鄭州和開封直飛到這兒再下來,集結完畢再給拉回去。”
“夠下血本的。”陸參謀估算着那麽多飛機飛這一趟來回的開銷,不由得感嘆空降兵第15軍的財大氣粗。
“軍中獨苗嘛,待遇自然不一樣。”
中國人民解放軍序列中就只有15軍這麽一支空降兵部隊,別無分號,亦再沒有與他的作戰職能相近的軍種。而作為戰略進攻部隊他歸軍委直接領導,戰時投送又需要其他部隊給予護衛支持,身份與待遇都是在作戰部隊中獨一無二的,所以海陸空都很默契地調侃其為獨苗苗。
天空中傳來了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估計是又一波次的空降快要開始了。參謀們的車停了下來,所有人都下了車,站在車外仰頭望着天空。鄭參謀還給了袁朗一個望遠鏡。無數傘兵從運輸機上被投送下來,降落傘在蔚藍的天空上爆開一朵朵或潔白或湛藍的傘花,間或還能看到紅色的降落傘,霎時間仿佛整個天空都被傘花占領了,天空變成了一片花海,各色的花朵開得密密麻麻。真是壯麗無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