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周後袁朗和李參謀轉戰武漢,高城沒辦法随行了,他要回部隊銷假。在這期間袁朗一直找不到時間去弄一份畫報回來,按理說在軍校的報刊亭內會有這本刊物出售,但是他真的找不到時間去買。李參謀和高城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他也抽不出身啊,他們如果看到袁朗在買畫報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袁朗懶得編理由和借口,雖然他每次經過學校的報刊欄都很想伸手把牆上那幅照片撕下來帶走。他已經做了好等回了A大隊再去圖書室翻舊報刊的準備了,有了這一個保障之後,袁朗這心裏心平氣和了不少。
到了武漢,他們照例住進部隊的招待所,開的是一個标間。放下行李,袁朗脫下外套後的第一個舉動就是把床罩撩起來看一眼床底,這是出于職業習慣的謹小慎微。跟平時一樣,床底沒什麽異常,他擡起了頭,視線卻被對面架子上的東西吸引住了!猜猜他發現了什麽?那上面擱着一沓書報,面上的第一份就是《解放軍畫報》11月上半月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在李參謀去洗澡的時候袁朗把拓永剛的照片剪了下來,那張臉龐真是久違了。袁朗的食指劃過拓永剛的臉,眼前晃了一下,仿佛照片上的人轉過臉來了似的,那眼神真亮啊。但是臉頰上是怎麽回事?袁朗認真看照片才發現拓永剛的臉是被蹭破了皮的,幾道紅痕在他黝黑的臉頰上不太顯眼,可終究也是破了皮的呀。怎麽搞的?袁朗的手指按在他破皮的地方,手指微微發燙,就如同他溫熱的肌膚就在袁朗的手指下面一樣,漸漸地袁朗眼底也變得熱了起來。袁朗就算很不想承認但是也必須承認,真的是想他了呢。
衛生間的水流聲消失了,袁朗有些倉惶地收回了心緒,他從自己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個大信封,把那張剪報放了進去,并封了口。他想了想,又掏了筆出來,在信封上寫了兩個字:絕密。寫完了袁朗自己才發覺這麽做似乎挺幼稚的啊,他笑了笑,把信封放在公文包的最底層。
袁朗出發前給拓永剛留了信息,說他在出差,要找他的話就給他發信息或是打電話。拓永剛的電話不多,就打過幾次,他那邊忙着秋演和年底的各項檢查還有工作總結,整天忙得腳打後腦勺。他自己形容現在的狀态就是“忙得都變笨了!”他有一天正開着會呢,一心二用地想着別的事,結果領導在臺上點名喊了他半天他都沒搭理。後來旁邊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在桌下踹了他一腳,他一下子就蹦了起來,還二不啦譏地問道:“咋了?”
臺上領導臉都黑了。
他知道袁朗出來征兵,還跟袁朗說了他們在草原上遇見的一件趣事。牧民們看見他們在訓練,大概是感覺解放軍真是各種厲害,又是跳傘又是武裝越野的,跟看美國大片兒一樣。等到他們要開拔離開的時候,有個牧民大爺還把自己家的孫子給拽來了跟部隊的人說讓他們把自己的孫子帶去部隊,讓他也去當兵。孫子讀過書,知道服兵役的流程是怎麽樣,但是爺爺不知道啊,還以為孫子是怕吃苦不願意去,就硬給拽過來了。大爺還跟部隊的人客氣,“孩子去了你們那兒,該怎麽管就怎麽管,我們沒意見。”
部隊領導就跟大爺解釋說要當兵就要等征兵的時候去報名,體檢合格了就可以當兵了,現在這樣他們是不能讓他孫子來當兵的。結果那大爺說道,“咦,電視上不是演着,想當兵的孩子看見路過門口的解放軍就直接跟他們走了麽?”
大家夥兒面面相觑,誰拍的這沒常識的白癡電視?
這時大爺的孫子很無奈地解釋說,“我爺爺看的是過去抗戰時期的電視劇,路過門口的那都是紅軍,新四軍。”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
袁朗就調侃說,“電視上還演抓壯丁呢,大爺就不擔心?”
拓永剛哈哈大笑說,“就是啊,抓走了修炮樓。”
而上了畫報那件事情,拓永剛說那純屬巧合。當時他們去的時候正趕上有一個關于騎兵的節目在那裏拍攝制作,照片是劇組裏的攝影師拍的,所以才拍得那麽專業。後來他特意問了拓永剛可不可以用他的這張照片去參賽,拓永剛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麽違規的事情,就同意了。
他問袁朗,“是不是很帥?”
袁朗點點頭,“嗯,特別帥,那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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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到想知道的東西的拓永剛卻并不在意,袁朗早就已經告訴過他了,他不在他的信上,也不在他的話裏,他在他的心裏面。
所以拓永剛一直不知道“絕密檔案”的存在,而“絕密檔案”跟着袁朗跑遍了國內十餘所實力較強的軍校,在冬天來臨的時候又跟着他踏上了回A大隊的路程。回去那天西安的天氣并不好,天陰沉沉的,天氣預報說晚些時候可能會下雪,這種天氣,航班會晚點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事情。訂了下午4點的機票,但袁朗和李參謀等到了傍晚6點15分才上了飛機,如果一開始就準點起降的話,這個點兒他們都到北京了。晚上8點20,袁朗和李參謀到達首都機場,從隊裏出來接他們的人在機場外等了最少3個鐘頭了,一打電話聯系,果然如此。北京在下雨,雪粒很小,像柳絮一樣地在天上飛舞。
袁朗他們提了行李,開始往航站樓外走。前面也有另一個航班的人在提行李,袁朗在人堆裏看到了鐵夫人和她女子的身影。他和李參謀走過去跟她打了招呼,“嫂子。”
“哎,是你呀袁朗,啊,還有小李,怎麽這麽巧?”
“我們剛從外地回來。”
“我們也是剛從丫頭的爺爺奶奶那兒回來呢。”
“一起走吧。”
“好,丫頭她爸爸說要來接我們,也不知道現在到哪兒了?我們飛機晚點了半個多小時。”
袁朗看見鐵路的女兒手裏拖着個旅行箱,肩上還背了個包,小姑娘挺吃力的樣子,就跟她說,“蔚寧,叔叔幫你拿着這行李吧?”
鐵丫頭搖了搖頭,禮貌地對袁朗說,“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謝謝袁叔叔。”
鐵夫人這邊在給鐵路打電話,一邊對袁朗說,“她自己的事情一向都是她自己來做的,袁朗你也別替她操心了。”
袁朗也不堅持,轉而問鐵夫人,“鐵頭最近還好吧?”
“好,就是忙。今天他說有空來接我們,我還以為聽錯了。心想這人怎麽會有時間啊?”
袁朗就笑。
4個人走到出口處,遠遠地就看見鐵路和一個年輕人站在那兒等着了。
鐵丫頭一見着他就撇下箱子飛奔過去,“爸爸。”
袁朗和李參謀忍俊不禁,鐵夫人笑着搖搖頭,“這丫頭,一點兒都不斯文。”
鐵家父女倆手勾着手已經親親熱熱地在說話了。
袁朗一年多沒見鐵路了,沒想到他出差回來竟然在這機場裏能碰上面。鐵路升了銜,現在是大校,主管的事務并不在A大隊的任務範圍之內,現在的他跟A大隊可以說是沒有什麽交集。
“鐵頭。”
“大隊長。”
“你們怎麽也在啊?”鐵路見到昔日部下十分地驚喜,他不像在A大隊裏那樣地高深莫測,高興就是高興,一點都不含糊的。
“我們剛出差回來。”
“哦。都好吧?”鐵路問話一語雙關,既問了袁朗他們個人,也問了整個A大隊。
袁朗點點頭,“都好,謝謝鐵頭關心。”
“現在這是要回隊裏了?”
“是。”
鐵路揮揮手,“那你們走吧。”
袁朗敬了個禮,“我有機會再去拜訪您。再見。”
鐵路雙唇緊抿,眼神悠遠而溫暖,離得再遠他們也都是他的兵啊。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揮動了一下,“去吧。”
袁朗和李參謀不再過多停留,先走了。
在離得足夠遠的時候,李參謀對袁朗說,“我怎麽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大隊長似的?這才過去了一年而已。”
“你覺得他陌生嗎?”
“沒有。”
“這就對了。”
李參謀仔細琢磨了一下袁朗的話,嘴角一咧,笑了起來。鐵路說“去吧”的時候做的那個動作是從前他每一次送士兵出任務的時候都會做的動作,意思是前進。
回到A大隊第一件事就是要上交手機,袁朗掏出手機,關機後把電池拆開交給保衛處的人。保衛處把手機裝進标有袁朗姓名的牛皮紙袋裏,然後放進保管箱裏。袁朗有些走神地看着他做着這些,莫名地就有了一種仿佛要與世隔絕的感覺。不管怎麽說,A大隊就是一個封閉而殘酷的小小世界,遺世獨立,氣息凜然。所以能在A大隊裏留下來的人們都要有一顆堪比金剛石的心髒,用來抵擋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壓力和未知的恐懼,把不平常的日子過得平常。呼吸着冷冰冰的空氣,袁朗的心情平靜了下來,這裏是A大隊,他回來了。
回宿舍的路上袁朗遇見了出發去夜訓的三中隊,隊員們見到他都很熱情地打招呼——
“隊長。”
“隊長回來啦?”
這是袁朗可親可愛懂禮貌的隊員們。
“隊長你胖了。”——這是專業讓袁朗不省心的吳哲。
李參謀在邊上笑着看戲。
袁朗一腳踹在吳哲屁股上,對齊桓說,“這個加餐。”
齊桓欣然領命,“是。”
袁朗臉上挂着時常被袁朗稱為“爛人的微笑”的笑容看着三中隊跑步遠去,轉個身往闊別已久的窩走去。回到宿舍,袁朗脫外套之後想起吳哲的話,他特意轉悠到鏡子前看了一眼,羊毛衫包裹下的上身看不出來哪裏粗壯了,皮帶也沒有變緊。他索性把羊毛衫卷起來,露出結實的肚皮,腹肌還在!袁朗用手掐了一把,多少還是跟以前有一點變化,肌肉沒那麽硬了。可就算是這樣,他也照樣秒殺吳哲。袁朗鬥氣似地想着,臉上露出頑劣的笑。不過呢...袁朗仔細地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似乎是有必要多練練了。袁朗這麽想着,開始着手整理行李和床鋪。“絕密檔案”被取了出來,袁朗拿出抽屜裏的一個文件夾,原封不動地把它夾了進去。
新年到來之時袁朗到郵局處理一年積累下來的信件,去年的信比前年的少了很多,不到前年的三分之一——拓永剛和袁朗自己都太忙了,有寫信的功夫都未必有看信的時間。袁朗照例把信都打包寄回了家。媽媽很奇怪他往家寄的都是什麽東西?袁朗讓媽媽別打聽,放在他房間裏就可以了。
媽媽問他春節能不能回家?袁朗說今年要值班,回不去。媽媽也就不說什麽了,她也知道部隊裏的紀律,強求不得。
軍校生們來集訓,在教官的人選上隊裏确定由二中隊隊長來擔任,副手的人選袁朗推薦了吳哲。袁朗之前跟齊桓談過,齊桓認為吳哲心理素質沒得說,心思缜密,頭腦靈活,反應速度快。但是以他多疑而敏感的性格特質來講,他不屬于“殺手型”的人才,總的來說就是心不夠硬吧,他更像是一個軍師。而幾次任務中的細節也證明了這一點。
在得知袁朗有意把他抽調出來往參謀這方面培養的時候,齊桓就非常地贊同。袁朗讓他去做教官也是在考察他的應變能力和心理承受力,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參謀,這兩點缺一不可。而面對一大群眼界和學識都頗為開闊的軍校生,沒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察言觀色的本事,以及一張利嘴是搞不定的,袁朗願意給吳哲這個機會。在他的說服下,韋大隊長也首肯了他的提意,為了确保萬無一失,他還讓另一個候選的人也加入了教官組,這樣一來不論到時候會出現什麽樣的棘手狀況,以他們的能力應該都能很好地進行處理。
吳哲本人對這樣的安排感到意外的同時也産生了極大的興趣,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長處和短板,上戰場他不會害怕,但是他對面對面的殺戮行為多少都存在着一些抵觸。這也許是他生來就不崇尚用武力解決事情的性格有關系。他擅長分析和攻克各種各樣的問題,他永遠不會去抱怨問題太複雜,因為複雜才有意思。因為自己是這種“怪胎”,所以他很喜歡跟性格直率開朗的人交朋友,這樣他才能通過他們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不要鑽牛角尖。
袁朗的計劃不僅如此,他已經給吳哲設計好了一系列的轉型步驟,他需要吳哲盡快進入角色,成為A大隊智囊團中的一員。他相信,吳哲會令人眼前一亮。當時的袁朗并不知道他的這個全然為公的決定,在将來卻幫了他一個大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