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在屋裏呆着的時候,他們會一人騎輛自行車在彌漫着丁香花香氣的哈爾濱的大街小巷裏亂蹿,繁華現代的鬧市區和陳舊落魄卻別有一番風致的老城區都留下了他們的車輪印。原本他們想租自行車來着,但是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哪兒有得租,拓永剛就直接從商場裏買了兩輛,他們計劃等他們回去的時候就往車上貼個條,放在樓下,誰想要就要吧。

這天他們去找拓永剛家的老房子,拓永剛的爺爺只給了他一個地址,說是一個叫秋林的商場後面。拓永剛和袁朗就去找了,這些年哈爾濱舊城改造步伐很快,好多老房子都被扒沒了,搞不好其實拓家的老屋也已經被夷為平地改成馬路或是建起了大樓了。抱着沒什麽希望的希望,他們問了好多人才找到了那一片沒什麽明确地址的老院落,在四周高樓大夏的襯托下,那一小片牆體發灰的兩層老建築顯得凄涼而又與環境格格不入,聽說這裏也不會存在很久,市政府已經有拆遷這一片的想法了。拓永剛用相機拍了很多張房子周圍環境的照片,他們走近一幢紅磚牆體的兩層小樓,房子挺長的,一樓有幾個門可以進出小樓,這有點兒類似于現在的聯排別墅。在解放前住在這裏的人多數是俄國人,以及少部分家境比較好的中國人。現在,住在這兒的大多是一些城市裏的低收入家庭,幾戶人家一起住在一套房子裏。由于拓家的房子并非是無主戶,解放後也一直是他的太奶奶一家在這兒住着,有産權,所以即使這些年來房子一直沒有人住,但街道也沒有擅自處理他家的這套房子。房子窗上的玻璃沒幾塊兒是完好的,爛得差不多了都。他們繞到了屋後,屋後是一片荒草地,屋後面一樓的一扇窗戶甚至都已經被人撬掉了,從外面可以往見屋裏積了厚厚一層灰土。

“要不要進去看看?”拓永剛對袁朗說。

“舊屋大冒險?”

拓永剛就笑,他提了提褲子,爬上空洞的窗戶,跳進了屋裏。他腳下立刻揚起一團煙塵,袁朗跟在他後面也進了屋,兩人輕手輕腳地在屋裏走動着。打開了房間的門,他們走進了房子內部,屋裏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就是空空的一套房子,到處是陳年的蜘蛛網,和變了形的電線,客廳天花板上有一支枝形的電燈架,黑乎乎的,也是挂滿了殘破的蛛網。被他們走動的動作驚起的灰土直沖鼻腔,他們不由得都用手捂住了鼻子。他們找到了樓梯,本着既然都來了就看個夠的心理他們不顧四處掉落的灰塵摸上了樓。

拓永剛告訴袁朗,“聽說我太爺爺以前是做生意的,原來是陝西那邊的人,後來跟別人一起到這裏來讨生活。娶過3個太奶奶,我太奶奶是最小的那個,不過她嫁給我太爺爺的時候也已經不年輕了,帶着一個孩子嫁來的。解放前他就過世了。我爺爺從小是跟着我大爺長大的,太奶奶跟她的孩子一塊兒過。後來聽說她家都沒有人了,這房子就一直空着。”

“以前的房子蓋得挺結實的。”袁朗發表了一下對房子的看法。

拓永剛用腳撥撥地板上的積灰,讓下面地磚露出來,“還鋪了地板。”他笑笑。

袁朗問他,“走了嗎?”

“走吧。”

舊屋大冒險結束。

離開老屋之後,拓永剛和袁朗騎着自行車到松花江邊看風景,他們看好了一片樹蔭,把自行車往路邊的樹下一停,就一塊兒坐在河堤上看江景。江心上就是太陽島,遠遠望去,綠意盎然。

拓永剛坐下來望着江面神情愉悅,他的快樂像江水一樣從心底流淌出來。他突然唱起了歌兒,還挺聲情并茂的,“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裏有大豆高梁。”之後拓永剛轉過臉來沖袁朗笑,“就會這一句了。”他是成心在這兒耍寶來的。

袁朗笑哈哈地戳了一下他的腦袋,舉止中是說不盡的縱容和親昵,拓永剛順勢往袁朗身上倒,袁朗沒躲閃,他只是看了一眼周圍。也許是中午時分的緣故,江邊并沒什麽人往來,拓永剛頑劣地用手指捏捏袁朗的下巴,得意洋洋的表情像個在耍流氓的土財主,但袁朗怎麽可能讓他個臭小子占上風?他有些戲弄地笑着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在這風景怡人的松花江畔他吻了拓永剛,這個人生中他最愛的男人。

拓永剛雖然有些驚愕,但是他出奇地安靜,他笑笑說,“你贏了。”

換了個背靠背的姿勢坐着,兩人聊起了剛認識時對彼此的印象,結果是半斤八兩,誰都瞧誰不順眼,簡直是一對冤家死對頭。不同的是他們的互瞧不順眼一個是出于對對方的了解,而另一個則是出于對對方的一無所知。袁朗一開始就知道拓永剛不是能留在老A的人,而拓永剛呢,他把連同袁朗在內的一幹老A都劃進“心理變态、虛張聲勢”這類人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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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那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拓永剛好奇得要死,他回想了一遍自己在A大隊受訓時的經過,沒有發現自己的閃光點在哪裏?

“記不記得有一天你在食堂跟吳哲,還有30、12那個小胖子聊天,然後被我撞見了?”

拓永剛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還是有些不确定,“好像是有過這麽一回事吧,難道那天我顯得特別帥?帥到這麽挑食的教官都忍不住動了心?”拓永剛心無城府地笑起來。

袁朗也笑,時間過去了這麽久,他已經不太能想起來當時自己都想了些什麽?但是他不會忘記在那一瞬間自己由心到身的沖動,當時的情景即使到現在才被提及,袁朗依然拿不準要怎麽去說。但是他認為,這一段過往應該跟拓永剛一起分享,“那天的你給我感覺很特別,你是拉起了衣服然後很得意地沖30瞧了一眼,記得嗎?然後我就想,如果跟你上床,應該會很不錯。”

“哦~”拓永剛笑了。

袁朗與他背靠着背,他笑得直抖,袁朗反手把手掌按在他腦袋上,“不要再笑了。”

拓永剛揶揄袁朗,“你很色啊,竟然在那時候就已經想着要跟我上床了。我當時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看出來又怎麽樣?告我性搔擾?”

拓永剛笑得更大聲了,“還好我當時不知道,不然我可能會有點吃不消。噗。”

“為什麽啊?”袁朗明知故問。

拓永剛放松地往袁朗背上靠了靠,胳膊抵着他的,他轉過頭來,這樣他的嘴巴就離袁朗的耳朵近一些了。袁朗真喜歡他有意無意間做的這些小動作,他跟袁朗說,“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你的惹人嫌都是裝出來的。說真的你第一次做回好人是被我的爛槍法給逼出來的吧?是不是?”

“像我這種好人是不會揭人瘡疤的,我是不會告訴你你說對了。”

拓永剛笑着用手敲了一下袁朗的頭,“狡猾啊。”

下午兩人去一處濕地公園游玩,公園裏有一個面積不大的池塘,中間有一道像珠鏈一樣的橋連通池塘兩岸。珠子其實是一塊塊混凝土澆鑄的圓形石板,直徑大小約為30公分,水漫到板下4、5公分處,走過這道橋其實是很考驗人們的膽量的。因為人的自我保護心理總會不斷地提醒着人們——搞不好水下的水泥柱會斷掉的呀。事實也是如此,很少有人會從這裏走,大多數的人會繞着池塘邊的棧道走,而不會走中間這個看起來充滿陷阱的石板橋,雖然它看起來非常地有意思,離野生水鴨的窩也更近一些。可袁朗和拓永剛是什麽人啊,這倆是唯恐天下不亂。

拓永剛興致勃勃地要走在前面,“我走前面。”

“憑什麽要我跟在你後面啊?”

“我比你重。”拓永剛說着就搶先踏上了第一塊石板,接着又跨到了第二塊石板上。袁朗只能跟在他後面了,拓永剛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來,他指着水底下說,“哎,看,有魚,看起來還挺好吃的樣子。”

袁朗忍俊不禁,“你屬貓的嗎?”

拓永剛幹脆蹲下來,曲起手指對着水底的魚就張牙舞爪起來,“喵~”

袁朗蹲下身把手浸在清涼的水裏,一揚手就甩他一頭的水,拓永剛不甘示弱,兩人就在橋上打起了水仗,引得棧橋上的人紛紛往他們這邊張望。最後還引來了公園的工作人員,他拿着個喇叭沖他們喊,“你們兩個,不要在那裏鬧。”

袁朗和拓永剛互相做了個鬼臉,乖乖上岸去了。

外面吃過晚飯,袁朗和拓永剛推着自行車沿着大街慢慢走,邊走邊聊,晚上風比較大,所幸哈爾濱沒有像北京那樣一刮風就下沙子。交談時兩人的目光不時地相互接觸,每當這時他們的目光總是溫柔的,熱情的,然後兩人會默契地一笑,錯開視線。有一段時間,可能也就5分鐘左右,兩人誰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走着,巧的是那段路也沒有什麽人車走過,可能是時間已晚的緣故。自行車輪子轉動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脆響,還有兩人整齊的腳步聲。袁朗擡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拓永剛,他看着前方,留給袁朗的是一個英俊的側臉,緊抿的嘴角有一個小小的上揚的弧度。曾幾何時,袁朗也設想過,有一天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會是誰?他又會愛上一個什麽樣的人?或者他喜歡的不一定就能夠得到。在A大隊度過的那些乏味又孤寂的夜晚這些問題是袁朗打發時間的工具,人始終是具有豐富的情感神經的動物,沒有人不希望得到情感慰藉,袁朗也一樣。他希望他的喜怒哀愁能夠有人與他分亨,他希望有人願意來了解他,了解他的理想,他的抱負,他的光榮,還有他的苦難。抑或是他可以什麽都不懂,能夠與他在情感上産生共鳴即可,不過這很難,袁朗所接觸的人與圈子不可能跟他一點共同點都沒有。所以以上只是袁朗百無聊賴時的想象。

老天爺對他不錯,讓他遇見的是拓永剛,除了不願意做0,他幾乎沒有什麽讓袁朗覺得不滿意的。但是高标準必定帶着高風險——這段感情變數太大,而他們似乎沒有反抗的能力和餘地。那麽,從這個角度來說,這老天對袁朗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拓永剛轉過頭來看着袁朗,袁朗不說話。拓永剛一笑就露出兩個酒窩,眼睛在燈光下閃爍着迷人的光華,過分童真明亮的笑容輕而易舉地就揉碎了袁朗的心。這就是為什麽拓永剛明明看起來很适合被推倒卻從來沒有人能得手【包括袁朗自己】的原因,他笑起來太好看了,當然他笑得很粗糙的時候會更多一些,但這更襯托了那不多見的笑顏的可貴。你簡直可以認為他在跟你撒嬌,當他帶着甜若蜜糖般的笑容真誠而無辜地望着你的時候,他提什麽要求都不過分。雖說袁朗當初是栽在他另一副表情之下的,但兩者其實殊途同歸,拓永剛依然是勝利者。袁朗感覺他就像是養了一只脾氣嬌縱霸道的寵物一樣,它再調皮搗蛋再怎麽闖禍都好,只要它稍微向自己讨好一下,賣一下萌,他就馬上被感動得丢盔棄甲,不計前嫌了。

就像現在——

“雖然我不知道你又在想什麽?不過你發呆的樣子挺可愛的。”

太自大了不是嗎?竟然說他“可愛”!袁朗不覺得自己跟這兩個字能沾上邊,可他竟然不想反駁!這就是問題所在啊!

“回去吧。”他提議。

“好啊。”拓永剛的笑容依舊明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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