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宋中培立即轉過身去,就看到易長治微笑著走了過來。
“易先生。”
易長治是今晚壽宴上的生面孔之一。他是易氏的太子爺,易氏老板唯一的兒子,易氏現任執行總裁。
易氏生意做的很大,易長治以前一直在打理國外的生意,今年才開始回國做事。本來今晚六爺請的是他父親,不過因為對方身體違和,才由易長治代為出席。
宋中培以前只聽過他的名字,并沒有見過他本人,剛剛也是由別人引見才認識這個人。易長治很年輕,今年才二十六歲,就已經是被各種商業雜志吹捧的精英人士。不過像他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從一出生開始,起點就比一般人要高。
“裏面太吵了。”易長治扯了把領帶,雖然像是在抱怨,但神情看起來卻很愉快,“還是宋先生聰明,躲到這個地方逍遙自在。”
宋中培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沒有接他這句話。
易長治也不在意,徑自走到宋中培身邊停下來,然後身體後傾,靠到欄杆上,這才偏過頭看著宋中培,忽然笑了起來。
“宋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和我一位故人有幾分相像。”
這種搭讪方式,宋中培覺得自己若是個女人,還可以理解,可是現在對著他這個大男人,他還真覺得有幾分可笑。
“那我覺得很榮幸。”
易長治也笑,“和他一樣,笑的很假。”
宋中培一下子怔住了。
誰出來都會帶上幾張面具,他當然明白自己也不例外。可是這種事卻是只能看穿,而不宜點破。
易長治剛剛給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是這種不知人情世故的人,怎麽會忽然間如此直白起來。
在他驚愕的時候,易長治又開了口。
“宋先生別誤會,我不是說你虛僞。我的意思是,你的笑容裏沒有笑意。”他頓了一下,好像在想應該如何更明确的來表達,“或許換個方式,用文藝一點的說法,就是你臉上在笑,心中卻在哭。”
宋中培幾乎立即開始全身戒備起來。
這又是一個巧舌如簧,容易看穿人心,打動人心的人。他現在對這種人有著本能的抗拒。
“易先生剛剛回國,或許并不了解宋中培是個什麽樣的人。”宋中培平靜的看著他,“不過我覺得如果為易先生著想的話,以易先生的身份,還是離我遠一點比較好。”
他已經将易長治列為“不宜為友”這種類型裏面。
“為什麽?”易長治忽然湊過來,兩人的臉都快要貼到一塊,宋中培甚至都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快開席了,進去吧。”宋中培偏了下頭,離對方遠一點,然後率先往裏面走。剛走進玻璃門,忽然發現房如陵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然後又将目光投向他身後。
宋中培叫了聲“陵少”算是打招呼,房如陵卻神色冷淡,然後沖著他身後的易長治笑著說了句“長治,我正到處找你呢。”
“我在和宋先生聊天。”易長治忽然快步走上來,伸手攬住宋中培肩頭,“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噢。”
宋中培不明白他想幹什麽,但在對方攬著他肩的一瞬間,他明顯看到房如陵的臉色變了一下。這讓他覺得很有趣,倒不想揭穿易長治,於是沖對方微笑著說了個好。
按照以前的慣例,宋中培和房如陵被分到了一桌。易長治是代表他父親來的,本來是要同六爺同桌的,可是他卻不顧六爺的阻攔,執意要擠到宋中培的旁邊。
六爺拿他沒法,只得随著他去了。
席間房如陵和程揚表現特別親熱,房如陵屢屢為對方夾菜,惹得同桌的人都拿兩人打趣。
宋中培本來是安靜的吃飯,過了一小會兒,碗中忽然多了一點他剛剛夾過的那種菜。
他擡起頭來,就看到易長治正微笑著看著他。
宋中培神色冷淡,但仍然道了聲謝,然後又低頭吃飯。
他并不想去看同桌的那些人那種驚訝又帶著看好戲神态的眼神。
飯後司機來接他,剛走到門口,易長治又追了上來。
宋中培已經略微有點不耐煩,於是神情更加冷淡,勉強應付了他幾句,立即借口身體不太舒服上了車離開。
等車行到半路,他才吩咐司機先把他送到鄭東盛那邊,然後就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等到了鄭東盛那邊,他讓司機先回去。司機還在猶豫,宋中培站在車邊淡淡的說我等下想走著回去。
司機於是不再多言,先離開這裏。
老管家看到宋中培這個時候還過來,感到很是驚訝。
“盛哥好點了吧?”
“好多了。”管家立即答道。
宋中培點了點頭,又問那他睡了沒有。
管家忙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上去看看。宋中培忙攔住他,說不用了,盛哥好點了就行了,我先回去吧,後面有空再過來。
管家也沒敢再留,又見他沒開車,就問要不要派人送他回去。
宋中培笑著說不用了,我走著回去,消消食,散散酒氣。
自上了車後,房如陵就沒再開口說一句話。程揚心下忐忑,也不敢冒冒然開口。這樣一路沈默著,直到車子駛進房家的大門。
程揚沒想到房如陵會帶自己回家,略有點驚訝,卻又情不自禁的心生喜悅。今晚他自認為表現還不算差,對於房如陵故意在宋中培面前說那些話時,他配合的也很不錯。房如陵是他的金主,還可能是他的長期飯票,能取悅於他,總是一件好事。
他跟著對方上了樓,進了卧室。雖然好奇,卻也不敢東張西望的四下打量,只是怯怯的看著那個正在扯領帶的人。
“如陵。”
房如陵手中的動作頓住了,偏過臉看著他,神色陰郁,“沒有別人的時候,叫我陵少。”
程揚眼中一暗,“是,陵少。”
房如陵轉回頭去,将扯下的領帶丢到床上,又開始解袖扣。
“去洗澡吧。”他冷冷的吩咐道。
程揚立即說了聲是,并馬上進了浴室,開始認認真真的清洗自己的身體。
他對馬上要發生的事充滿了期待。這是他在房家的第一晚,他希望自己表現的好一點,可以因此一直住下去。
只是等到他從浴室出來時,才發現房間裏空空的,并沒有房如陵的身影。
這裏是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該找誰去問,只能縮到床上,等房如陵回來。
等到走出鄭家大門,宋中培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著。夜已深,寒意更深,四下安靜的聽不到一點響動,只有他自己踩在已經開始結冰的路面上的腳步聲。他覺得腦子裏很亂,好像塞滿了東西,可是心裏卻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
他走的很慢,這段熟悉的路,他好像走了很久。但再漫長的路程,終究還是會有個盡頭。他已經可以遠遠的看著他家門前的路燈發出的一點微弱的光芒。
寒夜裏的一盞明燈,讓他感到全身一暖,即使明知道那裏空無一人,他回去也只能對著四面牆壁,他還是想盡快回到那個地方。
宋中培開始加快腳步,卻在即将要到門口時,停了下來。
昏黃的路燈下,房如陵正斜靠在車身上,仰著頭向上看。
宋中培只稍稍猶豫了一下下,就繼續往前走,并在快到對方身邊時,主動沖對方打了個招呼。
“陵少。”
房如陵身體一下子彈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也有點狼狽,大概他沒有料到宋中培會忽然出現。不過他馬上又鎮定下來,臉上露出一種嘲諷的笑容。
“宋先生真是藝高人膽大啊,這麽晚了還敢一個人在外面晃蕩。是覺得仇人不夠多,還是嫌活得太長?”
對於他這種揶揄,宋中培實在懶得回應,只是淡淡的問“有事嗎?”
房如陵向前一步,走到他面前,低下頭看著他,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你最好離易長治遠一點,他就是個變态。”
宋中培本來也并沒有與易長治為友的打算,不過他覺得房如陵今晚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時的那種表情很值得玩味。他記得這兩個人是舊識,好像在國外時還是校友,剛剛那一刻,他分明從房如陵臉上看到一種“你們怎麽會在一起”的驚訝表情。
“易先生為人幽默風趣,和他在一起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呀。”宋中培仰起頭微笑著和看著房如陵。“陵少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會?”
房如陵臉色愈發難看,眼看著就要沖他發火的樣子,卻又忽然冷冷的笑了起來。
“宋中培,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是自己的魅力大吧?我告訴你,他是沖著我來的,只要是我……”他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臉色又慢慢的變得難看起來,似帶著幾分不安,卻又像是不耐煩的模樣。
“反正別說我沒警告過你,離他遠一點。要不然被他白白睡了,你可別後悔。”他說完也沒再等宋中培說話,就氣沖沖的轉身上車,絕塵而去。
宋中培等對方的車完全看不見了,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房如陵這麽晚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羞辱他?難道他覺得今晚的那番羞辱還不夠?
今晚對方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讓他看明白房如陵找上自己的用意。只是他不明白,作為敵對的兩個幫派,自己到底是傻到什麽程度,才會覺得對方是真對宋中培有情,還心甘情願的和這個人上床的?
他明明在愛情上,一點點的判斷力都沒有,竟然就敢那麽随随便便相信一個人。
宋中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今天所受到的一切侮辱,都是他咎由自取。對鄭東盛是,對房如陵,也是。
宋中培轉身進門,上樓,進浴室洗澡,然後在浴室裏新換的那面鏡子面前停了下來。
他的身上,那個人留下的痕跡未消,就像一塊塊污跡一樣嵌在他的皮膚裏。那一晚被那個人抱到這裏,在鏡子面前被侵犯的樣子,忽然間在他腦中浮現出來。
他明明覺得這種事很羞恥,卻因為看到那個人期待的眼神,而不忍心拒絕。
宋中培忽然間呼吸急促,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
因為他好像在鏡子裏看到那一晚的自己,在那個人的懷裏動情時醜陋的樣子。他根本沒有多想,就一拳砸到前面的鏡子上,然後用不斷流著血的手拿起一塊碎玻璃,在那些污跡上慢慢的劃過。
他這一輩子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愛情而起。與其說是他遇人不淑,倒不如說是他蠢。他在這方面,毫無分辨能力,總是輕信別人,所以才會一再的受傷害。
所以對於這麽愚蠢的他來說,如果要杜絕此類事情的發生,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棄情絕愛。
他絕不會再随便對任何一個人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