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條斷了的繩索在空中劈啪,有如一條靈蛇似地扭動着,瞬間就要消失在三人的眼前。

亦仁似乎都沒來得及思考,他一個躍起,手抓住了那根斷繩的末端,但是他騰起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陸展亭加速的墜落拖下了懸崖。

而就在他被拖落下懸崖的那一瞬裏,有一些迷茫的亦裕似乎也驚醒了,他伸出手抓住亦仁後背的衣服,只聽「哧啦」一聲,他僅僅拉下亦仁的一片衣服,亦仁與陸展亭就這樣在他的眼前跌落了萬丈深淵。

亦裕呆愣地抓着那一片衣服,蹲在懸崖邊上。

莊之蝶似乎也驚魂未定,她走到亦裕的面前,看着懸崖底,良久才嘆道:「你現在總該相信他們彼此是真心的了吧!」

亦裕擡頭癡癡地道:「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他說着對着那片衣服放聲號啕大哭,莊之蝶嘆息着将他摟入懷裏。

陸展亭在雲裏霧裏下墜,亦仁手中的寶劍沿着懸崖的山壁快速地磨擦,劍與山石間火光不斷閃現,當劍終于碰到泥層,亦仁一咬牙将劍狠狠插了進去,兩人頃刻間身形頓住,亦仁長出了一口氣。

陸展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兩人在半山腰的雲層裏挂着。亦仁一只手握着劍柄,一只手纏繞着連着陸展亭的繩索。

陸展亭仰起頭,平靜地問:「你怎麽也下來了?」

亦仁道:「我說過,展亭與江山,展亭在前,江山在後,我不會對你食言!」

陸展亭摸索着繩索問:「你能不能把繩子卷上一點?」

亦仁嗯了一聲,他努力纏繞着繩子,縮短與陸展亭的距離,直到陸展亭可以握着他的手,他溫柔地問:「展亭,過去我确實做了好多的錯事,傷害了你,你原諒我好麽,我們重新開始!」

陸展亭握着他的手,緩緩地道:「其實就算你不跳下來,你傷害我的那部分,我也已經早就忘了……可是蛛兒……她是我沒有權力原諒你的那部分!」

他看着那萬丈深淵,微笑道:「其實我剛才覺得這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我在想,我不用一閉眼就看見蛛兒在責怪我!」

亦仁半垂着眼簾,隔了一陣子,才嘴角微微一彎,淡淡道:「我可不,我喜歡與你活在紅塵裏,不管哪種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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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着吹了一個口哨,不久空中出現了一只鷹的身姿,它一發現亦仁的蹤跡就歡快地在空中轉了兩個圈,然後飛走了。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崖上就有繩索垂下,沈海遠沿着繩索爬下,他先将陸展亭縛在身上爬上崖去,亦仁則借着繩索幾個踩踏翻身上了崖。

亦仁一上崖,就立即用海東青下令北邊所有駐軍備戰,又着令從南部調重兵前往北邊。

不出三天,亦裕就已經糾集重兵接近南國邊境,但一接觸發現南邊重兵把守,他也不戀戰,立即就回撤了。

亦仁聽了彙報,微微一笑。沈海遠道:「主子,這亦裕好像長進了不少!」

亦仁坐在馬上,回看了一眼馬車裏擁着棉被呼呼大睡的陸展亭,微笑道:「亦裕也算一個聰明人,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沉不住氣,可他手下的謝問柳是一個極懂得審時度勢的人,剛好可以彌補他的不足,假以時日倒确實是勁敵!」

「幸好莊家突然解散了所有的護衛軍,承諾專心經商,絕不涉足政事,否則倒是棘手得很!」沈海遠道。

亦仁又看了一眼熟睡的陸展亭,淡淡地道:「說明莊之夢還算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沈海遠想了一想,恍然道:「你是說他與……」

沈海遠悄悄指了指陸展亭,亦仁微微一笑,嘆了一口氣,道:「以前父皇極喜歡陸展亭,他說如果陸展亭也是一位皇子,我與亦裕都不是他的對手。你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沈海遠張了張嘴,驚訝地問。

「他說,仁者無敵。」他說完抽了一下馬,加快了馬速,一衆馬蹄踏出了滾滾塵煙。

陸展亭伸了個懶腰,環視一下自己的新居,亦仁并沒有問過他的意思,就将他的居所安排在了皇宮裏。

這裏原本是亦仁沒有登基前的住所,也是過去的皇室仕族的學堂,在皇城內,卻又與皇城隔着一道內門,是一處清雅靜修的好處所。

陸展亭躺了幾天,閑得無聊,就打算出去溜達一下,想了想打算去見慧敏皇太妃,一路想着這位暴脾氣的太妃必定會大發雷霆,自己該如何賠不是,肚子裏拟了幾個笑話。

剛走到內門,擡頭見葉慧明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連忙叫了一聲大哥。葉慧明腳步不停,道:「兄弟,哥這會兒有事,回頭再跟你聚!」

陸展亭一陣好奇,跟着葉慧明也跑到了後花園飼養房。

只見葉慧明拿着一塊獐子肉,對着外頭的古柏樹無限谄媚地說道:「海東青,幾日不見,我對您的思念猶如滔滔的江水一般連綿不絕,那份牽挂它猶如地獄的岩火灼燒着我,讓我寝食難安。」

「我一想到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您的英姿,就猶如身受炮烙之苦。您歸來的消息對于我來說,不亞于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陸展亭聽得目瞪口呆,他用手捂着額頭,仔細看了又看,才确定亦仁不在樹上,只有一頭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鷹。

「來吧,這份是我讓人從森林裏特別為您獵來一歲半小獐子肉,是最新鮮也是最可口的,特地孝敬您的!」他說着晃了晃肉,嘴裏還噴啧了兩聲,渴望無比地看着海東青。

陸展亭見那頭鷹毫不理睬他,繼續梳着自己的毛,他搖了搖頭走過去抓過那塊獐子肉,狠狠地抛向遠方,嘴裏喝道:「海東青,去!」

那頭鷹瞬間精神抖擻,展翅急飛,在那塊肉還沒有墜地之前将它叼住,在空中一陣嘶咬,三下兩下将獐子肉吞下肚,然後在兩人頭上盤旋着,驕傲地鳴叫着。

陸展亭拍了拍呆若木雞的葉慧明的肩,笑道:「它是一頭鷹啊,你當雞似的喂它,它豈會理你!」

他哈哈大笑着離開了葉慧明,往慧敏皇太妃的寝宮裏去,剛通報完就見慧敏跌跌撞撞地着中衣,赤足跑了出來。

陸展亭見她蓬頭垢面,目光癡呆,也是吓了一跳,慧敏十指緊緊地扣着陸展亭,嚎哭道:「你又把我丢下了!」

陸展亭半抱着她,邊哄着她邊笑道:「哎呀!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将慧敏扶上床,替她蓋好被子,然後拉了一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等伺候的宮女一走,剛才還一臉糟容的慧敏皇太妃突然眼珠子活了起來道:「你不是跑了,怎麽又被逮回來了?」

陸展亭一愣,苦笑道:「誰能逃得出亦仁的手掌心!」

慧敏輕呼了一聲,道:「這小子的花花腸子其實一點都不比亦裕少!」

「只多不少!」陸展亭點頭,他好奇地問:「太妃你幹嘛裝病?」

慧敏烏黑的眉一挑,拉長了臉道:「還不是你害的!」

「我?」陸展亭驚愣地問。

「不錯,」慧敏詭異地道:「前一陣子王守仁來給我問例診,總是有的沒的提起你,還說你并非陸傅峰所出,聽說是從宮裏偷偷抱出去的!」

陸展亭大驚道:「哪有此等事!」

「霍,他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差沒說你就是我當年被毒死的孩子!」

陸展亭聽到這裏恍然大悟,心裏猛然火起,騰地站了起來。

慧敏連忙拉住他,道:「別激動,別激動。」她長嘆一聲,道:「我在冷宮裏待了這十幾年,都修煉成精了,心裏早亮得跟明鏡似的,要不是我那可憐的孩兒就是在我懷裏斷的氣,我真要上了他這惡當!」

她冷哼了一聲,道:「他當我是蛛兒,被他三言兩語一煽就能搭上性命!」

陸展亭微閉眼仰脖長嘆了一聲,笑道:「他倒未必是想要你的性命!」

慧敏笑道:「他就想我這樣子,讓你一瞧啊,心裏內疚萬分,從此就像一根瞧不見的繩似地把你拴在宮裏頭!」她攏了攏頭發,道:「如果我不如了他們的願,就亦仁那一肚子鬼花樣,不知道又要想出其它什麽法子整治我。」

陸展亭澀然一笑,道:「他自己已經是最好的一根繩子,什麽時候亦仁也變得這麽沒有自信。」

慧敏笑問:「你有沒有放過紙鳶,若是你手中線從未斷過,你一定是自信滿滿的,可是一旦它斷過,你再放就會擔心那線會斷,就會不由自主地去遷就手裏的紙鳶,其實是人在放紙鳶也是紙鳶在放人。」

她嘆了一口氣問:「亦仁确實不是一個很好的伴侶,既有占有欲又有控制欲,再多的情也讓人覺得無福消受,可是我瞧你喜歡得緊……」

「真是人結人緣,我現在就怕你放不下蛛兒這件事,你要是當真就想與他一世了,那就最好忘了吧,不要給自己添不好受!」慧敏拍了拍陸展亭的手。

她見陸展亭長久不語,就道:「若是有一天你覺得實在無法與他再共處,想要離開,我給你一樣東西!」

她伸手抽出枕筒,打開一側,從裏面掏出一個絲繡錦囊,遞給陸展亭道:「這是我們葉家的傳家寶,大概一百多年前,我們葉家有一位叔輩喜好游獵,他曾在山府之地發現了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

「桃源?」陸展亭笑問。

慧敏笑道:「是不是桃源就不清楚了,但是那裏地勢極為複雜,而且外頭有一遠古天然的八卦陣,外面的人根本進不去。

「這位叔父公因何機緣進去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這位叔父公也是一位天才,他不但進去了,還很詳細地繪制了一份圖。只要你找到這一個地方,再依照圖中所示就能進到這個世外桃源,到時亦仁想要找你,難如登天。」

陸展亭捏着這個錦囊喃喃道:「這麽珍貴的東西你怎麽給了我!」

慧敏長嘆了一口氣,道:「這是葉家祖傳的避禍聖地,我進宮之時,父親跟我說,宮內多橫禍,若是我将來有所出,又無法在皇朝立足,便可以去世外桃源避世。可我的孩兒還沒有會走路,就死了……」

她撫摸着陸展亭的手背道:「所以,我就把它給你了,要不要用,你自己看着辦。」

陸展亭手裏緊捏着錦囊渾渾噩噩出了慧敏的寝宮,他回了自己的房間,手顫抖着拉開錦囊上的絲繩,但是突然又抽緊了它,将它夾入一本書裏,又在那本書上堆滿書。

陸展亭往床上一躺長出了一口氣,翻來覆去,又起身扒開書堆将那錦囊找出來,在屋子裏轉着圈,最終還是沒打開。

他氣急敗壞地找出一枚銅錢道:「幹字在上,我就看,坤字在上,我就不看!」

他說着用拇指把銅錢一彈,那枚銅錢在空中翻着身跌落在書案上,是一個幹字。

陸展亭咽了一口唾沫,道:「三次為準!」

他說着又将銅錢一抛,那枚銅錢「哨啷」又掉了下來,赫然還是一個幹字,陸展亭連忙抓起它又抛了一次,這一次落下來,陸展亭閉着眼睛捂住了字面,他睜開眼輕擡手背,可是最終沒看,将枚銅錢往院外一扔。

這時沈海遠正一五一十地将他與慧敏的對話彙報給亦仁,他氣憤無比,一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也扭曲着,道:「主子如此待他,他還是這樣三心二意,簡直不知好歹!」

亦仁坐在龍椅上批示着折子,聽了也不動容,沈海遠站在那裏足有一盞茶的工夫,才聽他淡淡地道:「去把宗布郭給我叫來!」

沈海遠見他似沒有反應,只好悶悶地應了一聲走出門去。

小祿子端着一碗茶走了進來,細聲地禀道:「聖上,新泡的鐵觀音,您嘗嘗!」

亦仁擱下筆,接過那只青花嵌金骨磁碗,小祿子見那支筆吃了一驚,那支筆竟已斷成了兩截。

只見那筆端的的半截悠悠地在桌面上翻滾着,很快跌落了書案,撞擊在青石磚面上,那「啪」的一聲響,不知為何小祿子聽來卻覺得一陣寒栗。

宗布郭扶正了自己的帽子,端端正正地給亦仁行了個禮,黃瘦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道:「奴才給主子請安!」

亦仁輕輕一笑,道:「你是我的臣子,又不是我家生的奴才,怎麽叫起我主子來了?」

宗布郭往前跪爬了兩步,谄媚地道:「主子對我的恩德如同再世父母,能做主子的家生奴才是奴才的榮幸!」

亦仁微閉眼道:「你藥試得如何了?」

「萬無一失!」宗布郭挺起胸道。

「你給我聽好了!」亦仁一字一字地道:「從今天起,你再給我試,能試多少人就多少人,只要有一例出了岔子……」亦仁嘴角一彎,冷笑道:「你就進宮來給我當奴才吧!」

宗布郭一陣哆嗦,連連叩頭道:「主子放心,我絕不會出岔子!」

他出了上書房的門,腳還在打擺子,進了內醫別院的門,兩個藥童連忙上前替他斟茶倒水,他似乎才緩過來。

亦仁給了他偌大一個內醫別院,卻只有他一個禦醫,有時他想來也郁悶,又想着亦仁如此緊張這件事,可見最後用藥那人一定非同小可。他若是能辦成此等大事,沒準這內醫別院就能将內醫院取而代之了。

宗布郭想到此處,心情大好,走到屋內的三鼎銅爐旁,拍了拍它,吩咐道:「這鍋藥可以取出來做成丸子了!」

藥童一旁應了一聲,問:「其它爐子裏的藥早已經提出做成藥丸了,太醫可以先用那邊的!」

宗布郭打了一下他的腦袋,道:「你懂什麽,這是呈給皇上要用的藥,豈能用那土爐裏面煉制的!那些只配用來給外頭那些藥人的。」他志得意滿地看着那爐約道:「我的前程可都在這爐藥裏了。」

陸展亭坐在自己的院子裏,看着滿園休冬的竹子,捏着錦囊長嘆了一口氣,最終取出火石打了兩下,将那錦囊燒了。

他看着那堆燃燒殆盡的灰燼,似乎松了口氣,伸出食指就着那灰寫了兩個字:亦仁。

月上柳梢,一身月牙色便裝的亦仁走了進來,他沒有戴束發的帽子,只簡單用一根絲繩束住發,幾縷掙脫出來,使得平時看起來清雅的亦仁另有幾分不羁的味道。

陸展亭見了他心中欣喜,卻又不願表露出來,于是大大咧咧地道:「你跑我這裏來做什麽?」

亦仁微低頭看着坐在門檻上的陸展亭,溫柔地道:「來看看你還在不在。」

陸展亭打了個哈欠,站起身走進屋,亦仁自然就跟了進去,第一件事就是把燈吹熄了,燈一滅,似乎兩人都不再腼腆了,衣服連撕帶扯做得既幹脆又直接。

亦仁輕吻着陸展亭,突然問,「你想不想做那件事……」

「哪件事?」陸展亭問。

「就是……你在破廟裏做的……如果你想,今晚可以做。」

陸展亭眼睛猛然瞪得溜圓,渾身興奮得都在顫抖,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亦仁沉默良久才道:「初一,十五,可以。」

他話音一落,陸展亭已經迫不及待翻身壓住他。

亦仁微涼的身體,以及身上總是混着淡淡熏衣香的味道,讓陸展亭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他的身體。

風流才子的技巧不可謂不好,但總體上來說亦仁一直都在沉默,陸展亭覺得他在忍受多過享受。比起亦仁做時他兩人的共同癫狂,這份滋味似稍有遜色,但陸展亭的感覺還是很好。

不過他滿足躺下來的時候,疲憊地心想初一、十五這個安排剛好。他摟着亦仁,聽他說了一句:「展亭,我做的很多事只是為了跟你在一起。」

陸展亭沒有回話,只是将他摟得更緊,有一種滿足以及幸福,迷迷糊糊裏覺得自己已經身在桃源。

也許是因為從未有過的幸福。陸展亭又做起了夢,他在桃林裏自由自在地走着,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唱:

「桃葉複桃葉,桃樹連桃根。相憐兩樂事,獨使我殷勤。桃葉複桃葉,渡江不待橹。風波了無常,沒命江南渡。桃葉複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來迎接。」

陸展亭不由自主跟着那歌聲穿過了桃林,來到了桃花渡邊。

殘月色下,霧很大,淹沒了遠近處的樓臺,只那渡口在迷蒙的月色下若隐若現。一個白衣的女子坐在渡頭上唱着歌,她見陸展亭來了轉頭來看他。

「蛛兒。」陸展亭喃喃地道,蛛兒沒有答,只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頃刻間陸展亭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又回到韶華宮蛛兒的房間內,她還吊在那裏,只是那雙眼卻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死不瞑目。

陸展亭「啊」地大叫了一聲,坐了起來,滿頭的大汗,他回頭見亦仁似乎還在熟睡,便轉回頭捂着自己的臉輕輕地喚了一聲:「蛛兒,對不起。」

亦仁的眼簾半擡了一下,很快又合上了眼。

陸展亭輕輕躺了下來,卻再也沒有睡着,直至天明。

亦仁起身的時候,他假裝熟睡,亦仁輕撫了一下他的臉頰就出門去了。

陸展亭一直睡到晌午,才手腳遲鈍地起了床,心裏仍是堵得慌,煩燥無比。他起來後,翻了幾本書也全然看不進去,決定出宮散散心。

他剛走出東直門,聽見一處馬嘶聲,見葉慧明的那匹雪蹄烏骓馬見了他,雙蹄離地撒歡一般嘶叫。

陸展亭呵呵笑着過去,拍了拍它的頭,道:「小黑啊,最近可好啊,找到你那頭母騾子了沒有?」

那馬頭輕蹭着他的臉頰,陸展亭在那邊胡言亂語道:「哦,你喜歡公騾子,那也行啊!」

守衛們都樂不可支,陸展亭大笑了一陣,心裏突然起了個念頭,道:「你等着,我們出去散心兩天!」

他說着奔回住處,匆匆包了幾件衣服,裹了個包袱往身上一系,想留張條給亦仁,不知如何擡頭落款,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不過出去兩天,不留了。

他跑出了東直門,翻身騎上烏骓馬,輕輕一拉馬頭,笑道:「我們走!」

烏骓馬好久沒有盡興地跑過,它每天都是踱着方步送葉慧明進宮,要不然就是在馬圈裏待着,如今這番馳騁,不消二盞茶的工夫就已經出了金陵,到了紫微湖邊。

陸展亭策馬奔騰,心中暢快無比,卻忽然發現有一匹紫電駒超越了他們,他見騎馬人騎術精湛,剛想叫一聲好,那馬已經橫在他們的面前。

陸展亭趕緊勒住馬頭,他見騎馬人竟然是亦仁,有一些吃驚。

亦仁冷冷地看着他,良久不說話,陸展亭從未見過亦仁用這種眼神看他,也是呆愣好久,半天才擠出一句:「你怎麽來了?」

亦仁淡淡地道:「我自然比不得陸展亭從來自由自在,你想去哪裏?」他冷笑道:「去你的桃源嗎?」

陸展亭見他言語不善,有一些愠怒,道:「我自然想去哪就去哪裏,我又不是你的囚犯!」

亦仁仰天大笑了一陣,道:「陸展亭就是陸展亭啊,從來只有別人把你記在心間,你又會在乎誰,誰又能比你的自由更加重要?所以你無論去哪裏,都無所牽挂,不會回頭!」

這時候黑甲騎兵也趕到了,在那一陣隆隆的馬蹄聲中,陸展亭看着亦仁似微泛紅的眼圈,心裏一陣抽緊,喃喃地道:「我想你了,自然就回來了。」他呆呆地看着黑甲騎兵将他包圍在中間。

亦仁淡淡地道:「我亦仁一生,從不強求誰,今天就破一次例吧!」

陸展亭幾乎是被黑甲騎兵拖着押入自己的房內,他現在已經是顧不上生氣了,亦仁的目光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害怕。

亦仁坐在他的床邊,很仔細地撫摸着他的臉,道:「我以前每一次見你與人親熱卻對我置之不理,就有一個願望,我要你過去、現在、将來的記憶、腦海裏都只剩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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