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斯得哥爾摩綜合症

回到登虹市,沈鳴玉立馬切換到腳不沾地的工作模式。

新的外包裝樣品第一時間給沈惟安看了,兩人都很滿意,緊跟着他把這批外包裝都去做了飲品罐裝,看上去就是完完整整的新樣品,擺到了正式的董事大會上。

籌備了好幾個月的品牌升級,在這次大會上終于一切見到了真章,從logo到全VI,到新樣品,以及後續的一系列随着新形象的宣傳動作,全都在董事會上作為議題一一進行表決。

這麽多年來,月明集團的實際話事人都是沈旌,幾位主要的大股東雖然股份跟他不相上下,但大多數重要決議都是沈旌說了算,曾經董事會的各項議程幾乎都只是走個形式而已,然而這幫老家夥對沈旌或表或裏的尊敬,到了沈惟安掌權後,漸漸越來越不是那麽回事了。

整個會議桌上大部分都是當年一起創業的老人,不是爺爺輩就是父輩,只有沈惟安和沈鳴玉兩個年輕人,老頭子們要麽事不關己,只管他們能做得好,有錢賺就行,但有幾個特別難纏,堅決不同意改換門庭,說現在有的一切都是跟大哥一起創業的時候定下來的,他們有約定,絕不輕易改動,認為這兩兄弟現在是不尊祖訓。

這幾個唱反調的老頭子,為首的就是趙韬的父親趙長野,這人自诩曾經是他建議沈旌棄醫從商,才有了後來的月明集團,在董事會上一貫以老資歷橫行。

他一出頭,唱反調的人幫腔得尤其厲害。

沈鳴玉聽着這幫老頭的胡言亂語,心裏只想把這個迂腐不堪的董事會炸了,一了百了,他看了看沈惟安,大哥面上倒還沉得住氣,但他知道沈惟安也煩這幫老東西不是一天兩天。

沈惟安早就說過,這幫人需要一個借口,一個由頭,把他們兄弟倆趕出董事會,現在所謂品牌形象升級,就是他們親手送上去的借口。

沈鳴玉在一陣鬧哄哄的吵鬧聲中,自顧自接上投屏,把一個全是數據的方案報告投了上去,全場安靜了下來。

在這份報告中,不僅有自在香位于線下各渠道的貨架位置,還有各渠道的銷售數據,MAT和YTD TY的數據情況清清楚楚,年年下行,不僅如此,還有針對這些數據的對比分析,在CLV用戶生命預測分析中,客戶的流失率觸目驚心。

沈鳴玉鐵青着臉,指着這份詳盡又專業的分析報告說:“什麽叫死到臨頭,這就是,最可怕的還不是死到臨頭,而是死而不自知!”

這話非常重,一時間場內鴉雀無聲,唱反調的人都把目光看向趙長野,趙長野卻八風不動地喝了口茶,沈鳴玉在心裏想,草了,難怪趙韬這副德行,城門口失火也會悠悠閑閑喝他的茶,原來都是家學。

趙長野放下茶杯,慢悠悠說:“這哪裏來的報告?我記得集團的市場部并沒出過這樣的報告,數據來源哪裏的?有多少真實性?”

市場總監就是他兒子趙韬,這份報告的确不是趙韬這樣的蠢材做得出來的,沈鳴玉冷笑一聲,說:“市場部要能做出這樣的報告,我倒省事了。”

“那這份報告哪裏來的?外面的公司?我們的核心數據都在這裏面,小沈總,你這算不算公司機密外洩?”趙長野很會倒打一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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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鳴玉也是驚了,沒想到老家夥果然很會轉移戰場,明明應該面對的集團經營問題,被他三言兩語把自己推到了最前面,所謂化解一個矛盾最好的辦法,就是豎立另一個矛盾。

于是他笑了,說:“現代社會有很多先進的,科學的市場手段,現代化的市調就是其中一種,這樣的報告,任何一家咨詢公司,投行都能做得出來,反倒是我們自己公司做不出,還不知曉,不該自我檢讨嗎?”

沈惟安這時把議題拉回正軌,說道:“各位,今天召開這個會,是想解決集團在品牌經營上積累的陳疾,現在數據擺在這,經營不善是不争的事實,我們要做的是盡一切可能改變這一切,而不是互相推卸責任,把董事會變成幼稚的宮鬥戲。”

趙長野眼光陡然銳利了起來,像鷹一樣,盯着沈惟安說:“很好,那我來告訴你,集團為什麽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你們年輕人也許看不上我們老家夥,但我告訴你,老家夥們當權的時候,包括你們父親在世的時候,世道風平浪靜,為什麽到你們來當權,世道就變了呢?剛剛那份報告說的都是結果,結果誰不知道?集團現在走下坡路難道還要靠數據分析?但你們說原因了嗎?沒有,現在我來告訴你們原因。”

沈鳴玉洗耳恭聽,聽一個人指鹿為馬胡說八道究竟能有多離譜。

趙長野說:“集團這麽多年來,花了巨大的財力、資源,建立了國內數一數二的線下渠道,如果說集團是一艘船,經銷商就是我們四通八達的水路網,但你們兄弟上任後,胡亂經營,拼命壓榨經銷商,搞直銷電商直播帶貨這些歪路子,才讓銷量下滑,因為經銷商那裏不重視這個品牌了,自然不會給我們最好的資源。”

沈鳴玉看了眼大哥,趙長野歷數的這些“罪狀”的确是沈惟安上任後做出來的,削弱經銷商的權限,而提倡新的營銷方式,其實這麽做并非一味“打壓”經銷商,而是以往的營銷模式太過依賴對方,反而失了衡,在銷量日漸下滑的情況下,總部的話語權也愈發減少,沈鳴玉回國後也被帶着去過幾次經銷商的酒局,親眼見過大區經銷商倒逼總部的模樣,心裏當時就覺得日了狗了,他一點都不認為沈惟安的這些舉措有問題,就該這麽做。

所以他反問趙長野:“照您的意思,我們都是為經銷商打工的,他們要什麽底價就給什麽底價,要什麽狗屁要求我們全都滿足,因為他們才是爸爸,把他們哄好了我們才有活路?”

趙長野的臉色非常難看,會議的後半程雙方就新舊經營模式吵了個雞飛狗跳,到最後強硬表決的時候,新的品牌形象及系列營銷方案毫不意外地沒有獲得通過。

這場冗長的會議開了足足大半天,從下午一直開到了晚上,算是集團新老勢力的第一次正面交鋒,沈鳴玉和沈惟安算是慘敗。

淩泠知道今天有董事會,也知道這場董事會事關他的設計能否得到通過并實施,十分關鍵,他也在等着會議結果。

但他沒給沈鳴玉直接發消息,而是時不時地就問下助理小潮,會議結束了沒,直到晚上八點,小潮說沈鳴玉還在開會,而他已經準備下班了。

淩泠一直等到晚上10點多,才收到沈鳴玉的一個回複信息,一個哭喪的表情包,淩泠心裏立馬沉了下去,問道:“什麽情況?”

沈鳴玉向來對淩泠的消息都是秒回,這會過了好一會,每個字都透着喪氣,說:“特麽的,朕的江山要完犢子了。”

淩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沈鳴玉,比起設計是否在董事會上通過,他更關心沈鳴玉的狀态,于是說:“到底怎麽了?方案沒通過?可能跨度太大一下接受起來有難度,要不然用別的方式?各個擊破法?”

沈鳴玉只回了一個靜态的笑臉,沒說話。

當慣常熱烈的那一方變得平靜,淩泠反而有些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麽跟這樣的沈鳴玉對話,過了會問他:“要不要晚上出來吃宵夜,我知道個地方。”

他想還是見個面,當面聊聊發生的事情比較好,自從萊縣回來後,他們也有一個多星期沒見面了。

卻不料,沈鳴玉回:“不了,今天實在沒心情,改天吧。”

淩泠覺得自己心裏有些微微的發堵,想起那個夜晚,沈鳴玉風馳電掣地開着超跑橫穿半座城,就為喝那一口并不存在的,他親手做的湯。

好像也并不是很久以前。

夜裏過了淩晨,淩泠實在有些擔心,想跟沈鳴玉通個電話,打過去發現竟然關機,整個人都怔了兩秒。

這家夥,到底是怎麽了?

他覺得自己像得了斯得哥爾摩綜合症,被甲方按着摩擦了這麽久,竟然還替對方操起了心。

作者有話說:

MAT (Moving annual total) 指滾動年度總計;

YTD TY (YTD this year)指今年年初至本月的情況;

文中講的“因為過于依賴經銷商而把自己玩死”的梗源自真實的商業案例,也許還有人記得kappa這個運動品牌,就是這麽沒的。

周四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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