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岳哥
這天晚上,沈鳴玉跟沈惟安一起開車去了機場,在國際航站樓接一個人。
一個穿着卡其色薄款風衣,瘦高個的男人遙遙走來,沈鳴玉笑着朝他大力揮手,那人也擡起手跟他揮了下。
沈鳴玉轉頭對沈惟安說:“不知道怎麽,一看到我岳哥回來,我心裏就安定了。”
沈惟安失笑:“我看你對我也沒這麽依賴啊,怎麽從小到大對着嘉明就這麽……”
沈鳴玉嘿嘿一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岳嘉明已經走近了,他推着兩個大行李箱,順其自然地被沈家兄弟倆一人接了一個過去,三人一起往停車場走。
沈惟安開車,岳嘉明坐副駕,沈鳴玉在後座,他們三個人只要一輛車,沈鳴玉就會自動讓這兩個哥哥坐前排,都成習慣了。
飛了十幾個小時,岳嘉明臉上的倦色并不濃,相比沈家兄弟的濃顏,他是比較清淡的長相,表情也總是淡淡的,但任誰都想不到,這麽一副仙風道骨不食煙火的皮相,在他的領域做起事來卻異常殺伐果決,是個十足十的狠人。
“岳哥累不累?到家還有一會,把座椅放下來先睡會吧?”沈鳴玉探身撲在副駕靠背上說。
岳嘉明微微扭頭,看沈鳴玉的眼神總是十分溫和,還有幾分寵溺在裏頭,他跟沈惟安境況一樣,很小就被家裏人送出國念書,中學跟沈惟安在同一所學校認識,成為同班同學,一路念到大學,對于老同學的這個弟弟,他的熟悉程度不比沈惟安這個親哥差。
“還好,在飛機上有睡過,飛來飛去的習慣了,沒事的。”岳嘉明淡淡笑着說。
“岳哥,你回來真好。”沈鳴玉往前撲得更多,伸出手去握了握岳嘉明的胳膊。
岳嘉明看了看沈鳴玉緊握他的手,跟着又笑得開了些:“嗯,我回來了,小玉就不會有事的。”
沈鳴玉哈哈一笑,松開手,得意地拍拍沈惟安的肩:“妥了,有岳哥罩我。”
沈惟安拿他無可奈何,開着車跟老同學吐槽:“這麽大了還對着哥哥們撒嬌,你都不知道他今天有多暴躁,直到這會看到你了才變回個正常人。”
沈鳴玉對這樣的吐槽很有耐受力,他整個青少年時代就是這麽過來的,岳嘉明在他眼裏跟自家親哥沒什麽兩樣,他在他面前毫無形象包袱。
“岳哥這次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沈鳴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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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安也很關心這件事,岳嘉明輕點頭:“是,外面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以後就跟你們在一起。”
沈鳴玉興奮得五官都變了形,大力拍着座椅靠背:“我就說!太好了太好了!”
“你安靜點兒,”沈惟安無可奈何地看着他這多動症弟弟,又對岳嘉明說:“你回來也好,等事情落定,我得早點兒去陪老婆女兒,這裏的生意連同小玉,交給你照看我就放心了。”
岳嘉明神色不知怎麽悵然了兩秒,而後淡淡地笑了起來,他整個人整張臉都是淡色的,唯獨一雙有些上挑的眼睛,在笑的時候有些泛着桃花的樣子,他只簡單地說:“放心吧。”
“那,你那位呢?還以為你們這次會一起回來。”沈惟安問。
岳嘉明人雖然冷淡,一直以來桃花緣卻很旺盛,但在國外這麽些年,兄弟倆也沒見他真的跟誰認真談過,約會是一直有的,但能帶出來說是正牌女友的,從來沒有,直到幾年前談了一個,還認真帶到沈惟安婚禮上給他們介紹認識,見到是同性,兄弟倆才恍然大悟,沈鳴玉這沒皮沒臉的還怪岳嘉明怎麽這麽大事還瞞着他們,還拿自己舉例說,岳哥你看我也喜歡男的,這有什麽啊。
岳嘉明沒多解釋,只是他這場戀愛談得若有似無,都知道有這麽個人,也都見過,但也就寥寥可數的幾次。
他沒回這話,卻轉了話題,說這次回來前特意去英國看了Emma,小姑娘比上次見又長大了一點,小仙女似的,還記得他,奶聲奶氣地叫他岳uncle,還問他爸爸什麽時候回來。
一說這個沈惟安就笑得眉目舒展,又帶着濃烈的想念之色,說:“是得早點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好,早點過去。”
“是,”岳嘉明說:“一家人總得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麽,說完這個話題車內突然安靜了,過了片刻,沈惟安突然說:“嘉明,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正等紅燈,岳嘉明看了他一眼,兩人的視線短暫交錯,岳嘉明和緩地說:“我願意,就不算自私,你沒有勉強過我什麽。”
沈惟安也不知道怎麽接這話,便也淡淡地笑了笑,說了聲:“好。”
沈鳴玉突然有些搞不懂兩個哥哥在打什麽啞謎,為什麽莫名地就有一種自己好像很多餘的感覺?他直愣愣地問了出來:“哥,岳哥,你們在說什麽啊?”
兩個哥哥都笑了,沈惟安微微偏頭說:“你岳哥幫咱們做投資,做布局,咱們還把他綁在國內,幫着一起打理集團,做集團的顧問,可不就是太自私了麽。”
“這……确實,”沈鳴玉扒在副駕後背椅上:“但是岳哥說不勉強,他願意的,是不是啊岳哥?”
岳嘉明哈哈一笑,點頭道:“是,我願意。”
那年沈鳴玉回國後,聽從沈惟安的建議,決議要組建自己的VC投資公司,但他們兄弟分身無暇,也不适合出頭做這件事,于是想到的最合适的合夥人就是岳嘉明,這是他的專長領域,感情上跟自家人也沒區別,岳嘉明對此毫不推辭,開啓了國內國外兩邊跑的經歷。
直到現在,他說國外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接受了月明集團投資顧問的身份,一個人回來了。
“我跟他分了。”岳嘉明突然接上了那個沒回答的問題,只說了這一句,他沒看沈惟安,沈惟安卻忍不住看了看他。
後視鏡裏沈鳴玉和沈惟安相視一眼,沈惟安眼神警告傻弟弟,少對別人的私人事情八卦,哪怕他是你岳哥。
岳嘉明這個人,很坦蕩,但是他不喜歡說的事情,半個字也不會說,私人感情算是他“不喜歡說”的領域之一,沈鳴玉忍住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算了。
岳嘉明問起今天董事會的情況,沈惟安簡單說了大概,也說了結果,岳嘉明說:“都在預料之中。”
“嗯。”沈惟安也點頭:“關于咱們接下來的布局,一會到家好好聊聊。”
“嗯。”岳嘉明就是為這事今天才特意趕回來,他覺得動手的時機差不多到了。
到家後,瓦哥先上來撲沈鳴玉,跟着就是撲岳嘉明,好像見到了久違的熟人,格外粘人,沈惟安都笑着打趣:“物似主人型,兩只的德行都一樣。”
兩只?岳嘉明手裏揉着瓦哥,眼睛看着沈鳴玉,明白了沈惟安的吐槽,忍不住也笑了。
芳姨給三人都做了宵夜,吃完後就一起進了書房,為安全起見,三個人都關了手機。
這兩年,沈鳴玉和岳嘉明一起成立的“口鳥投資”,實際負責人一直都是岳嘉明,沈家兄弟在自己集團內焦頭爛額,而岳嘉明一直在外圍給他們廣撒網打地基,投資思路都是早前三人一起拟定的,這會岳嘉明打開筆電,将一份詳盡的投資報告投到書房大屏上,這是他操作的口鳥投資這兩年的業績。
口鳥做為一家VC機構,從一開始的投資風向就帶有很明确的目的性,圍繞着快消産業的上中下游,挑選優質投資目标,這時岳嘉明的報告裏,投資網的重點布局在快消産業的下游,沈鳴玉看到了那些在一二線成熟耳熟能詳的,占盡天時地利的國內外商超、便利店、餐飲龍頭……全都被口鳥投資滲透了進去,換言之,這是原本月明集團暖和自在香最弱勢的地方,現在被口鳥投資以另外一種方式占據了主動權。
也就是,現在自在香和月明集團旗下任何一款産品,想要進駐這些傲慢又大牌的商超并占據最好的貨架,不過是岳嘉明一句話的事。
沈鳴玉結結實實被這份投資報告震撼到了,也被岳嘉明要做就做“絕”的雷厲之心震撼到了,即便背靠沈家,口鳥的啓動資金非常充裕,但要做到這麽大手筆的投資,就不是光靠沈家能做到的,岳嘉明幾乎動用了他這些年在金融投資圈的所有資源,不僅拉來了大筆投資款,還不會過分稀釋沈鳴玉和他在口鳥的股權,簡單來說,既拿了錢,又守住了話語權,這也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本事。
“岳哥,你真的……是我的神。”沈鳴玉又高興又感動。
沈惟安在心裏想,還好這尊大神是他的同學,是自己人,這要是他們的敵人,也太可怕了。
雖然在場的三人都明白這份報告意味着什麽,但岳嘉明還是把話說得更透徹明白,說:“依托現在的布局,集團可以在一二三線城市占據非常主導的線下渠道,但客觀來說,目前沒有辦法滲透到三線以下的城市,在那些區域,傳統經銷商還是占據了主導,但是——這份投資布局網,可以當做是集團對抗經銷商的一個基石。”
“我們設想最壞的局面,實行新的經營方針後,現有的經銷商和集團內的反對派必定會跳腳,會聚合起來反對你們,這時候——你們只能狠心把原有的經銷商大換血,這樣勢必會涉及大額違約賠付,以及新的渠道網建立起來前,集團的營收會受影響,這時候——口鳥的這份投資布局網是唯一可以實現營收增長的地方,可以幫你們彌補利益損失,以及,贏得重新建立集團營銷渠道的時間。”
這也是沈惟安和沈鳴玉當初決定建立投資公司的初衷,他們需要一個自己可以完全把控的資本,來作為月明集團換血的靠山,只是岳嘉明完成這個任務,比他們預想的要更完美,時間也更早。
“其實,”岳嘉明又說:“說到底,資本的運作可以操控一個企業和品牌一時,但無法撼動其根本,産品如何,營銷理念如何,客戶眼中的品牌形象如何,這些才是核心,所以,我能做的只是為你們贏得一些時間,贏得一些短期內經濟上的保障,但集團發展究竟會如何,還是得靠自身。”
是這個道理,沈鳴玉也很認同岳嘉明的觀念,他突然想到淩泠,臉上不自覺浮出笑意,淩泠幫他守內,從産品本身來做出突破,岳嘉明攻外,這兩個人,都是他心裏最可信最親近的人。
這天晚上,岳嘉明給了沈家一張底牌,一張目前還不為人知的底牌,以趙長野為首的反對派也許早就針對他們這對沈家兄弟做了許多手腳,但他們也沒真的去當一個繼承家業的傻白甜,就幹等着。
這是一場新老勢力的博弈。
三個人仔細複盤過後,覺得目前的形勢他們仍然可以占據主動,只是岳嘉明做慣了VC和風控,問道:“我們的底限是什麽?”雖然他預設了最壞的情況,但他畢竟不是集團內部的人,也許有他還沒想到的更壞的情況會發生。
沈鳴玉看了看大哥,沈惟安朝他點點頭,沈鳴玉說:“其實,我們還有一張底牌。”
“是什麽?”
這是一張除了沈家人以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底牌,是沈旌留給自己兩個兒子的“護身符”。
沈鳴玉說:“當年父親将自在香的獨家秘方和生物提取技術都申請了專利,創辦集團的時候他并沒有出資,以此作為他的資本去入股,但是,父親在簽署專利授權的時候,附帶的有一項條款,如果沈氏後人在董事會所擁有的股份低于某個比例,或是被逐出董事會,這項專利授權将自動被收回。”
岳嘉明挑了挑眉毛,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沈惟安笑了笑,補充說:“父親未雨綢缪,他大概也預料到如果集團做大了,肯定會出現股權糾紛,這項附加條款,至少可以保證沈家後人即便不是話事人,也可以衣食無憂。”
“這的确是個很聰明的做法。”岳嘉明說:“現在自在香是集團最重要也最值錢的核心資産,而不可複制的口味又是自在香的核心,如果沒有了沈家的配方,品牌估值會趨近于零。”
“對。”沈鳴玉點頭,他目光灼灼,頭腦清明,繼續說:“如果有一天我跟大哥被逐出董事會,自然會帶走專利配方,那麽,這對集團來說,其實是兩敗俱傷,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走這一步。”
“不會的。”岳嘉明眼神淡淡的,話也淡淡的,卻有着不容質疑的篤定:“我不會讓你們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