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已經很好了

回到雷克雅未克,兩人去訂了一間市區的酒店,沈鳴玉在網上搜索了一圈關于泰國政局的新聞,跟淩泠說:“現在仍然是新總理當政,但馬上他的任期就到期了,有消息說下一任總理的候選人是那位前任流亡總理的另一位親信,但軍政府也不會袖手旁觀,按這國家的傳統,搞不好馬上會面臨新一輪的政變。”

“所以——”淩泠抓住關鍵點:“頌恩應該是跟軍政府的那位少将又搭上了關系,才又蠢蠢欲動。”

“哼,也許他根本從來就沒斷了聯系,他沒有再騷擾吉野清和,也許是早就知道吉野清和已經變了樣子,而且,現在年紀也大了,不再适合作為’禮物’送出去,他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

淩泠默然,按照他們剛剛聽過的那個故事的邏輯,這是頌恩會做得出來的事,淩泠走到酒店浴室的鏡子前看了看自己,說:“要不,我也趕快去整個容?”

沈鳴玉走到他跟前,擋住鏡子,捏着他的下颌細細盯着,不容反駁地說:“不準。”

“啧,”淩泠嗔笑:“你看你也是看中我的皮囊。”

“我不是,”沈鳴玉辯駁:“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長這個樣子,你不管什麽樣子我都會喜歡,只是我現在看習慣了……當然,你要是真的因為別的什麽原因不得不整容,我都接受,反正不管怎麽樣你還是你,只是要是因為那個人渣去整……”

他羅裏吧嗦詞不達意地講着,淩泠一個親吻堵住他的嘴,淺淺親了一會說:“我明白,開玩笑啦,我才不會為了人渣去整自己。”

“不過,我覺得不用請吉野清和出面了。”淩泠說,他覺得這個男人已經失去的太多,不想再去打擾他好不容易換來的平靜的生活,還因為,吉野清和給了他們一份比他出面更具說服力的東西——一份錄音。

除了吉野清和講述全部過程的錄音,還給了他們更多證據——當年頌恩一再對他灌迷魂湯的對話實證,裏面記錄着頌恩是如何甜言蜜語地哄騙他去陪伴少将,以及他跟少将之間又有着什麽樣的政商利益交換,還有他在少将府邸的那一個月,拼着性命搜集的證據,有錄音,也有紙質文件和照片——這是他為自己拼下的“保命符”。

頌恩的父親願意幫助他,一方面是确實反對頌恩的做法,另一方面,這些實證文件,足以威脅到蘇氏企業的前途。

現在,這份護身符的拷貝給到了沈鳴玉和淩泠,兩人在酒店看過所有資料後,沈鳴玉說:“我會找人處理下,把吉野清和的聲音做下變聲,即便以後要放出去,也不會給他招來麻煩。”

“嗯,”淩泠點頭,問道:“你已經想好了怎麽做?”

“對。”沈鳴玉說:“還是要從頌恩的父親蘇董去着手,但也不能完全指望他。”

淩泠點頭,他也這麽想,沈鳴玉繼續說:“同時,輿論造成的對家族企業形象的壓力也要同步利用,股價一晃蕩,生意人立馬服軟。”他靈機一動:“岳哥可以幫咱們。”

兩人又一起商量了一些細節,淩泠看了看時間,竟然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晚上8點,而酒店窗外仍舊是淡淡的落日,又好像清晨,他這才記起來,這裏的夏季太陽永不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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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行程緊湊,他們也不欲在此地多停留,明天一覺醒來就得回國去做各種準備,這是留在雷克雅未克的最後一夜。

然而也許是時差的緣故,到了當地時間的深夜,兩人也并沒覺得很困,沈鳴玉說:“走,咱們出去吃東西。”

走在大街上,因為夏夜的緣故,街上的人雖然比不上國內,但也算得上熱鬧,異國他鄉,滿眼都是陌生,卻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自由,沈鳴玉很自然地牽起了淩泠的手。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在公衆場合不避人群,北歐開放的民風也無人在意,涼爽的夜風吹拂,淩泠心中湧起久違的溫柔,他看沈鳴玉熟門熟路的樣子,問道:“你以前來過這裏?”

沈鳴玉點頭:“嗯,很早了,還是讀書的時候。”

“哦,來這裏做什麽?

沈鳴玉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說:“就瞎玩兒,這邊的派對很有名。”

淩泠一下就想到最初他看過的那些派對照,心想你也是夠坦白,但他對于沈鳴玉的過往早就一點介懷都沒有了,于是笑了笑說:“玩兒挺野啊。”

沈鳴玉一愣,這話有點耳熟啊,想了想,原來是他跟着淩泠家的漁船出海的那天,知道他玩懸崖跳水後對淩泠說過的話,跟着又特別高興,原來我說過的話他都記着呢,于是“嘿嘿”一笑,牽着人的手緊了緊:“咱倆誰也別說誰,你也不差。”

淩泠沒好氣地哼一聲,沈鳴玉低頭說:“我早就不玩了,真的,以前也就好去個派對,冰島的樂隊特別多特別有名,我那時候特別喜歡這個,都是來看演出,有時候自己也演,但絕對沒跟人亂來,我發誓。”

“好了,我又沒說我介意。”淩泠說,想起記憶裏那個泛着白光的盛夏海面,恍然覺得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此時站在這五彩斑斓的街頭,都讓他生出了恍惚感。

雷克雅未克不大,兩人也沒打算叫車,就這麽晃晃悠悠地往前去,不一會到了港口,暗沉的金色的光就這麽一直散在海天相接之處,像濃墨重彩的油畫,海面沉郁如重磅絲綢,缱绻地卷動,沈鳴玉帶他去了一家看得到海的餐廳,坐了露天的座位。

這裏更加寧靜,寧靜到淩泠覺得自己暫時忘記了所有圍繞着他和沈鳴玉的紛紛擾擾。

服務生用英語問他們:“有新鮮的烤鯨魚肉要來一份嗎?”

淩泠沒吃過,眼神看向沈鳴玉,沈鳴玉跟他解釋:“是這裏的特色菜,但是,非常臭,他們只烤個表面,裏頭都是生的。”

“NO!”淩泠斬釘截鐵地表示了拒絕。

點單的事都交給沈鳴玉,很快,端上來的菜有當地特色的煙熏羊肉、奶油蘑菇濃湯、鹹鳕魚和其他各種魚生,甜點是冰島酸奶,每一樣淩泠都覺得很新鮮,魚肉尤其好吃。

“怎麽樣,還習慣嗎?”沈鳴玉問他。

淩泠點點頭,露出發自心底的笑意,這一趟雖然并不是真正的旅行,可是這個夜晚是,曾經在曼谷的考山路,他滿懷遺憾地想,他跟沈鳴玉一起淨為工作吵架了,都沒做過別的什麽,他們其實可以一起做一點跟工作無關的事情的,比如去一個跟現實完全無關的地方,安安靜靜地享用一頓只有兩個人的晚餐,看看街景,吹吹風。

他想要做這樣的事,這個計劃之外的夜晚都已經全部滿足了。

吃完飯才不過九點半,似是覺察到身邊人的心情很好,沈鳴玉問淩泠要不要去他以前經常去的酒吧看看,如果有演出他們就聽聽歌,如果沒有就回去。

于是兩人又晃蕩着朝城市的另一個方向去,這回叫了一輛車,到那家酒吧門口的時候,沈鳴玉站在外頭看了下貼出來的海報,神色莫名有些尴尬,淩泠問怎麽了,沈鳴玉摸頭說:“巧了,今晚演出的是一個我認識的樂隊。”

進去的時候樂隊已經熱完了場,酒吧裏的人不少,坐着的位子都已經沒了,他們只能擠在吧臺邊,沈鳴玉說這個程度差不多就已經是冰島的“爆滿”,小舞臺上有一個三人樂隊,中間是一位女主唱,穿黑色的緊身裙,光頭,煙熏妝,既是主唱又是吉他手,看着很酷的樣子。

冰島最不缺獨立樂隊,沈鳴玉說:“我讀書的時候,這樂隊才剛組建,演出的時候還只能給有名的樂隊做暖場,現在已經是這兒音樂節的常駐。”

女主唱的聲音很空靈,雖然是電子樂,但有種仙氣飄飄的感覺,酒吧裏聽歌大都聽個氛圍,淩泠的确是喜歡的。

四周突然變得煙霧缭繞,像是放了幹冰,迷幻得很,這酒吧的服務生和調酒師竟然都認出了沈鳴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說:“哇Micheal,好久不見!”又指了指臺上的主唱,起哄似地說:“是因為Norah過來的嗎?她知道嗎?要不要跟她說下一會唱完過來找你?”

沈鳴玉連連搖頭,攬住淩泠說跟朋友來的,調酒師給他和淩泠遞上兩杯酒,說“還是你以前的口味”。

淩泠笑眯眯地靜靜看着這一切,跟沈鳴玉咬耳朵:“你那時候那麽喜歡去酒吧去party,玩得最野的是什麽?”

沈鳴玉一臉求饒:“不是剛說過不追究我過去了麽……”

淩泠說:“我沒說我介意啊,就只想了解下,也不行啊?臺上那個是你以前女朋友?”

沈鳴玉周身一抖:“別亂講啊,這個真沒有。”

“那有過什麽?”

沈鳴玉倒是油鹽不進,迷魂湯都不奏效,咬死了說:“真就只是普通朋友,喝喝酒而已……在歐洲這兒念書,每個周末都不是清醒的,很正常……哦對了,那個女主唱Norah,生理性別是男生,她是trans。”

淩泠楞了下,而後下意識就說:“因為這個你不喜歡她?”

“不不,不是,”沈鳴玉頭更大了,只好坦白:“好吧,她追過我,那時候一起組過一個樂隊,當時我以為她是女孩,就拒絕了,說我是同性戀,後來她說其實她是男生,我覺得可以試一試,但是約過幾次會之後覺得還是不行,我對trans沒什麽意見,只是我喜歡的本來就是男生,就那種生理和心理都是男生的男生,所以……”

這段解釋算得上誠懇,淩泠這才揉了揉沈鳴玉的頭,笑眯眯地說:“我知道了。”

又說:“你還玩過樂隊啊,也沒見你給我唱首歌什麽的,要不今兒樂隊都在,又是你老熟人,你就給我唱一首吧?”

沈鳴玉摸頭:“這別人場子,不合适吧……”

淩泠心想,我知道,我就是故意的。

最後沒等到樂隊表演結束,沈鳴玉就拽着人走了,因為主唱似乎在臺上看到了他,還沖他用眼神打了好幾聲招呼,淩泠又在邊上一直沖他笑,笑得沈鳴玉如坐針氈,趕緊走人。

已經臨近午夜,兩人在愈發空曠的大街上走着,沈鳴玉突然說:“我沒有談過戀愛,我是說,在跟你以前,我沒有談過正經的戀愛。”

淩泠腳步頓住,安靜地看着沈鳴玉,這話,在他們剛在一起的那個晚上沈鳴玉說過,今夜是第二次。

“我……以前是玩得有點厲害,有些荒唐,有父母和我哥在前面頂着,我可以做個躺平的廢物,怎麽荒唐都有人給我收拾爛攤子,雖然沒有談過戀愛,可确實傷過不少人的心,咳,也許也不至于,畢竟那時候認識的人,怎麽說呢,也都是沒什麽真心的,大家都只是玩玩而已,可是後來……很多事都變了,沒有人再擋在我前面,我必須自己站出來,淩泠,你剛認識我的時候,一定覺得我是個混蛋,因為我就是個混蛋,從來不會為別人考慮,因為沒有人這樣教過我,以前的我不需要,可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靠耍賴和蠻橫是得不到一個人的,即使得到人,也得不到他的心,是因為你,我才開始學着怎麽去愛一個人……我很幼稚,很自以為是,也許現在還是這樣,但是,我已經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

一口氣說完,沈鳴玉把自己都繞暈了,這是他憋在心裏很久都找不到機會說出口的話,現在全都說了,那些對不起和我愛你,都在這裏了。

淩泠不知道沈鳴玉這動不動就開始絮絮叨叨詞不意達的小作文的習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但是他牽起沈鳴玉的手,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嘴唇:“你不用變得更好,你已經很好很好了。”

作者有話說:

一個傻瓜學着如何去愛人,周四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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