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宴雲何看着虞欽的笑臉,這人竟敢對初次見面的胡人笑成這樣?

為什麽?虞欽甚至都沒對他笑過幾次,還是說虞欽就喜歡在殺人之前對人笑一笑?

宴雲何粗聲道:“你們這些衙役老是找麻煩,查個沒完沒了,我還不能說一下?!”

這是在說虞欽上來就查他路引之事,胡人雖然能進入大晉,但一路的排查甚嚴,只要路過官兵瞧見胡人模樣,總要上前問詢。

虞欽問道:“我未着官服,你又如何能認出我是衙役?”

眼前這個胡人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舉起手邊酒杯一飲而盡:“不是當官的,那你來查老子作甚,想打架嗎!”

陳青立刻配合地一拍桌子,沖虞欽怒目而視。

宴雲何險些被陳青那聲拍桌巨響吓了一跳,等反應過來時,忍不住有些牙癢。

這京城外,也算是天子腳下。

雖然比不得京城裏掉片瓦就能砸到三個當官的,但這種時間段,能來排查胡人的,自然只能是有公職在身的。

平民百姓見到牛高馬大的胡人,雖不至于害怕,但也不敢招惹。

虞欽将那張路引掃了眼,放在了桌上,出乎意料地沒有糾纏,而是越過他們這一桌,從樓梯上去了。

等人走後,陳青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吓死我了,還以為要露陷了。”陳青一顆心放下來後,又餓了,抓起個豬蹄狠狠啃了一口:“不過大人,你怎麽會說胡語啊?”

宴雲何放下筷子,沉默地看着陳青。

陳青在這頗具壓力的注視下,連嘴裏的肉都覺得不香了:“怎、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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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雲何:“剛才誰讓你拍桌子的?”

陳青咕咚一聲吞了肉:“我這不是給你壯壯氣勢嗎?”

“要是剛才真跟他打起來了,你猜結果會如何?你是不是忘記你現在的身份了?”宴雲何聲音都低了幾分。

陳青默默地放下手裏的豬蹄:“沒忘,我是你的随從。”

宴雲何又問:“除了随從呢?”

陳青耷拉着眉眼,高大的個子蜷在那處,有點窩囊:“逃……逃犯。”

宴雲何夾了筷肉放到陳青碗裏:“既然知道,以後見了虞大人态度好點,省得我要去诏獄撈你。”

就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陳青,聽到诏獄兩個字腿都有點哆嗦。

不過在吃下宴雲何給他夾的肉後,陳青又小聲道:“大人,你剛才的重點不是我挑釁虞大人,而是我竟然沖他沒大沒小地拍桌子吧。”

宴雲何吃了顆花生米,又送了點小酒:“都一樣。”

“可是你調戲他,不是比我更過分嗎?”陳青聲音更小了。

宴雲何冷眼一掃,陳青立刻閉嘴,三兩下刨好了飯,剛想提起兩個人的行囊上樓,宴雲何就道:“去哪?”

陳青提着行囊:“上去睡覺?”

“你還真想住這啊?”說罷宴雲何起身,相當感慨陳青的心大:“你也不怕睡到一半,錦衣衛破門而入把你抓入大牢?他們抓人可不需要理由。”

“況且你不是說過,虞大人最愛在诏獄嘗人肉嗎?”宴雲何戲谑道。

陳青尴尬地笑着:“那都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

他算知道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誰知道報應什麽時候來,這不,宴大人就開始跟他算賬了。

陳青都懷疑,就是虞欽不把宴雲何推下去,宴雲何都會自己跳下去,瞧着就是會舍命博美人一笑的傻子。

出了客棧,兩人又尋其他客棧,都已滿人。敲了幾戶人家想要投宿,皆被拒之門外,無可奈何,只能守在城門外,等城門開。

好在城門外也有不少老百姓,不想花錢住宿,就候在那裏排隊,他們倆也不算突兀。

宴雲何也不講究,一撩下袍便席地而坐,同旁邊的大哥順嘴就聊了起來。

陳青仿佛看到當初宴雲何跟他搭話的模樣,看起來是閑聊,實則字字句句都充滿套話。

不過三兩句,那位大哥祖宗十八代都要被套出來了。

陳青心想着,所以當初他是不是跟宴雲何搭話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發現不對了。

要不然後來宴雲何又怎麽會這麽精準地找上他?

京城的人都這麽可怕嗎?

宴雲何跟大哥聊累了,吃了塊對方分的餅轉過頭來,瞧見陳青的表情:“你怎麽了,沒吃飽?”

陳青搖了搖頭,宴雲何沒再搭理他,轉頭又同另外一位嬸子聊了起來。

不知不覺,天就亮了,陳青被迫塞了滿腦子的八卦。

這些候在城門外的,不乏有在大戶人家裏做雜役的。

這家大人寵妾滅妻,那家公子偏好男風,萬花樓的花魁引起了東林書院的學子打架。

陳青發覺宴雲何在聽到東林書院這件事時,怔了一瞬。

那瞬間的神情過于明顯,陳青忍不住道:“可是家裏有小輩在那裏讀過書?”

宴雲何搖了搖頭:“這倒沒有,不過我也是從東林書院出來的。”

陳青了然道:“我聽說東林書院的學生非富即貴,出來也是要做官的,為萬花樓的姑娘鬧成這樣,确實不太好看。”

宴雲何撓了撓臉頰:“年少氣盛嘛,可以理解。”

陳青詫異地望着宴雲何:“大……大哥,你不會也做過這樣的事吧!”

差點就脫口而出大人這個稱呼,幸好及時剎住了。

宴雲何顧左右而言他:“天好像快亮了,怎麽還不開門,今日是誰當值,這般憊懶。”

話音剛落,城門口緩緩打開,候了一夜的百姓紛紛起來,排起了長隊。

陳青依然好奇追問:“難道也是為了萬花樓的姑娘?”

“不是。”宴雲何難得局促。

陳青:“那是為誰打過架?”

這時馬蹄聲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宴雲何如有所覺,回過頭來。

天色不算明亮,城門亮起照明火把,借着火光,宴雲何對上了騎馬那人的眼。

那人戴着一張極為華貴的鍍金面具,鑲嵌昂貴寶石,那雙獨獨露在外面的眼,卻比寶石更加奪目。

姜太後曾賜錦衣衛都指揮使一張面具,傳聞是憂他年紀輕輕,身居高位,怕他不能服衆,特賜面具,以示看重。

但京城誰不知這是一個烙印,這是太後對虞欽擁有絕對掌控權的象征。

她不樂意讓旁人看虞欽的臉,便誰都不許看。

在周府外重逢,在宮裏相遇,在前往雲洲的路上,他都沒能看到這個面具。

從未想過,是這種時候,這樣的情況下見到。

可笑的是,他們兩個此刻都戴着面具。

虞欽騎在高大的馬上,垂眸望他,面具擋住了他所有神情,卻沒擋住他的目光。

但這一次先挪開視線的,是宴雲何。

他冷靜地轉過頭,留給對方冷漠的側臉。

陳青問他,為誰打過架。

為一個他不可能得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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