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姝。”周陵宣回頭看見院外的常姝,微微一笑,喚了一句。
常姝忙走到周陵宣面前,抱怨道:“他們說你在大廳,我去了卻沒見你,你可讓我好找。”
周陵宣微笑着回應:“我等你不見,便問了你府中下人,他們說你屋子走水,如今住在陳姑娘這裏,我便自己來尋了。”又笑道:“這地方還真是偏,我繞了不少路呢。”
提起陳昭若,常姝看着陳昭若,對周陵宣道:“這是陳姑娘,是陳姨娘的侄女。”又對陳昭若道:“這是……”
“不必介紹了,”話沒說完,陳昭若便出言打斷了常姝,看向周陵宣,對周陵宣行了跪拜之禮,“妾身參見陛下。”
陳昭若跪下時,她看着面前的土地,眼中的憤恨之情似要噴薄而出。
周陵宣看着陳昭若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到陳昭若面前,伸手扶起了她,笑道:“陳姑娘禮數倒是周全,只是寡人如今微服私訪,還是莫要行此大禮了。”
陳昭若擡頭看了看常姝,又低頭道:“妾身告退。”說罷,便自己轉身,進了屋子。
周陵宣看着陳昭若的背影,一時有些出神。
常姝不知何時站到了周陵宣身側,對他道:“我們出去走走吧。”她言語之間,似乎還有怨氣。
周陵宣點了點頭,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玉露很自覺地沒跟上去。陳昭若在屋裏,透過窗縫,看着二人離去的身影,心中不快,最後索性把窗戶關嚴了。
常姝和周陵宣一同來到了花園中的一個亭子下。常姝先開口,冷冰冰地發問:“說吧,你這次來找我是做什麽?”她說話時,眼神只看着別處,避開了周陵宣的視線。
周陵宣走到她面前,柔聲細語:“我聽說你出了事,特來看看你。”
常姝卻是冷笑:“過了這麽久,才想起我來?”
周陵宣辯解:“實在是政務繁忙,今兒才有空。我一直挂念着你。”說着,就要去拉常姝的手。
常姝別過頭去,收回了手,道:“你總是說政務繁忙,可你卻有時間去別的嫔妃那裏,連孩子都有了。”又扭頭看向周陵宣,道:“你別忘了,你曾對我說過的話。”
周陵宣卻看着她笑了:“原來是在吃醋。”
“我沒有。”常姝連忙否認。
周陵宣牽過她的手,坐了下來,細細解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宮中的嫔妃都是大臣們塞進來的。我不去後宮,他們還會在私底下造謠生事。寡人乃天子,總不能任由他們诽謗寡人吧?”又道:“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寡人相信,你應當明白。”
這一番話,讓常姝那本就不堅定的意志輕易動搖了。她低頭道:“我明白。我只是,只是……”
“我懂,”周陵宣溫柔地打斷了她,“我懂你的心事。寡人又何嘗不是呢?得一心儀之人,與之相伴一生,自然好過同那不入心的莺莺燕燕在一起。”
“陵宣……”
“唉,只可惜,你我都身不由己。”周陵宣說着,深深地嘆了口氣。
常姝也沉默了。她現在覺得,是自己太不懂事,對不起周陵宣,還給他添麻煩了。
“那場大火,你可有受傷嗎?”周陵宣滿眼的關切,“讓我好好看看。”
常姝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我都好。”
周陵宣卻笑道:“寡人不信,讓寡人來仔細瞧瞧。”說着,就去拉常姝的袖子。
常姝連忙起身,笑着躲開。周陵宣也起身,笑着去追她,一邊笑一邊道:“你這可是抗旨。”
常姝笑着回應道:“你能奈我何?”
夜間,常姝滿腦子都是周陵宣,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正假寐着,忽然聽見另一邊的陳昭若夢中大叫:“兄長!兄長!”
常姝忙起身,點了燈,繞過屏風去看,只見陳昭若滿臉大汗,口中不住地呓語:“兄長,對不起,對不起……”
“昭若,昭若……”常姝輕聲喚她,伸手搖了搖她。
陳昭若悠悠醒轉,卻是滿臉淚痕。
常姝坐在陳昭若榻邊,輕聲道:“我在呢。”
陳昭若強撐着坐了起來,拿出手帕擦了擦面上的細汗,哽咽了一下,才道:“我夢見,我故去的兄長了。”
“你還有個兄長?”
陳昭若點了點頭,輕輕擡頭,悠悠嘆道:“他兩年前去世了。”
常姝聽了,也為她難過,道:“你們兄妹感情一定很好。”
陳昭若苦笑着搖了搖頭:“可我們經常吵架的。他這個人啊,不着調,做了許多荒唐事,最後把家都敗光了,”說着,陳昭若低了頭,小聲地哭了起來,“他死前,把他的兒子托付給我,讓我代為照顧。可最後,我沒能保護好那孩子,他才五歲,就沒了。偌大的家,就剩了我一個。”
常姝聽了,也不免嘆息。她從背後輕輕抱住陳昭若,安慰道:“以後,我們會陪着你,我們就是你的家人。”
“阿姝。”
“怎麽了?”
“還好如今你在我身邊。我不敢想,若有一日你我分離,會是怎樣的場面?”
常姝聽了不由得輕笑:“我為什麽要離開你?”
“有朝一日,你會進宮,成為皇後。到那時,相見便難了。”
常姝聽了,想了想,笑道:“有了!我可以讓父親為你做媒,讓你嫁給王室子弟,那時你出入宮廷便方便了。你我還是可以常常見面。你這樣美,無論是哪個王孫公子,見了你,一定會被你迷住的。”
“唉……”
“你怎麽又嘆氣了?”
“你可真傻。”
“或許吧,”常姝哈哈一笑,對陳昭若道,“你快些睡吧,還能睡好一會呢。”說着,常姝起身,微微一笑,滅了燭火,回自己榻上了。
陳昭若也躺了下來,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中五味雜陳。
“兄長,你放心,我會為阿修報仇的,我會為陳國報仇的。”她心中默道。
第二日一早,用過早飯,常姝便丢給陳昭若一套衣服,神秘兮兮地對陳昭若道:“快換上,我帶你去個地方。”
陳昭若把那衣服打開,只見是套男裝,便笑了:“男裝?你要帶我去哪裏?”
常姝道:“你來長安後,還沒去去看過長安的大街小巷吧?我帶你去逛逛,散散心。”
陳昭若低頭看了看那衣服,微笑答道:“好。”
二人女扮男裝,連金風和玉露都沒有帶,就偷偷出了府門。臨走前,玉露還不放心地問:“你們自己出去,遇到危險怎麽辦?”常姝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劍,挂在腰間,回道:“有我在,還怕危險嗎?”
二人出了門,常姝倒是輕車熟路地做出了一副男兒的姿态,看起來便風流倜傥。而陳昭若,依舊是女兒姿态,走路也是邁不開大步子,手也是一直安安分分放在身前。
走了兩步,常姝便覺得不對了,回頭對陳昭若道:“你這樣不行,很容易被認出來的。”
陳昭若問:“那我該怎樣?”
常姝想了想,道:“步子邁大,手背到身後。”
陳昭若按要求做了,走了幾步,回頭問常姝:“如此可好?”
常姝笑着點了點頭:“甚好。”又靠近了,仔細打量了一番,道:“你可真是美,扮作男子還是這樣美。”
陳昭若也笑了:“你也是,英姿飒爽。”
常姝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兩人游走在大街小巷,常姝買了些炒栗子,邊走邊吃。陳昭若卻什麽都沒有買,只是左顧右盼地打量這大街小巷。
“金陵的街巷,和長安的有什麽不同嗎?”常姝一邊吃着栗子,一邊問。
陳昭若有些出神,她看了看四周,略帶尴尬的笑:“我從前很少出門,對金陵的街道幾乎沒什麽印象。”
常姝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說着,她眼前一亮,原來是看到了路邊賣糖葫蘆的。于是她大步走過去,買了兩串,自己拿了一串,又給陳昭若一串。
陳昭若接過,打量了一下,眼裏竟有些疑惑。
常姝道:“這是糖葫蘆。”
陳昭若咬了一小口,品了一品,道:“原來是這樣的。酸酸甜甜的,煞是可口。”
常姝卻笑道:“看來你從前還真是一直待在家裏,不愛出門,糖葫蘆都沒吃過。”
陳昭若道:“從前父親管的嚴,不讓我們吃外邊的東西。”
兩人說着,慢慢走着。忽然,面前出來一輛馬車,排場還挺大,行人紛紛避讓。
“這是誰家的馬車?”陳昭若微微蹙眉。
常姝看了看,道:“柳家的。柳家如今可是朝堂上的紅人。”
“柳家?哪個柳家?”陳昭若問。
常姝道:“就是兩年多前,帶兵投奔大周的陳國柳侯世家。他家如今在大周也得了個侯爵,如今的柳侯便是當年的柳家世子柳懷遠。”
“柳懷遠。”陳昭若念着這個名字,擡眼看向那馬車離去的方向。
“你知道他?”常姝吃着栗子,問。
陳昭若道:“自然知道。當年他帶兵叛逃,在陳國可是大事一件。陳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常姝想了想,道:“也是。”又道:“可若不是陳靈帝陳群荒淫無道,誅殺忠臣,虐殺當年的老柳侯,也不至于把柳懷遠從陳國逼走了。畢竟,柳懷遠當時可是和陳靈帝的妹妹長清公主有婚約的。”
陳昭若一直望着那馬車離去的方向,眼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