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中午,衆人圍坐吃了鹿肉後,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周陵宣回到了自己的寝宮,想要午憩,卻見一個小太監神神秘秘地走了過來,道:“陛下,奴才有事奏報。”

“講。”

“今早,柳侯和陳婕妤散步時遇上了,兩人在行宮裏走了好久,還說了很多話。”小太監道。

“果然,他還真去找陳婕妤了,”周陵宣冷笑,又問,“他們說了什麽?”

“太遠了,奴才聽不清,”小太監道,“不過看樣子,似乎提到了陳國和長清公主。”

“他還真是難忘故國。”周陵宣陰沉着臉,道。

“陛下,奴才告退了。”

“好,你繼續派人看着柳懷遠,不得松懈。”

“是。”

小太監退下之後,周陵宣越想越不是滋味,困意也去了一半。

“吳京則,”周陵宣喊道,“寡人要去陳婕妤那!”

吳公公從門外進來,問道:“陛下,不再休息會?”

“休息什麽?走,去見陳婕妤。”

陳昭若正坐在暖爐邊暖手,見周陵宣來了,忙起身行禮迎接。周陵宣卻是微笑着,似乎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拉着陳昭若坐了下來,問:“方才席間寡人都沒顧得上和你說話,怎麽,休息了一早上,可舒服些了?”

陳昭若低頭含笑:“妾身今早四處轉了轉,好多了,多謝陛下關心。”說着,又做出興奮的模樣,對周陵宣道:“妾身今日散步,還遇見了柳侯。”

“哦?這寡人倒是不知,”周陵宣也裝模作樣地烤火,“你們都說什麽了?”

陳昭若剛要回答,卻幽幽地嘆了口氣。

“怎麽?他對你無禮了?”周陵宣問。

“妾身只是感慨時移世易,變化無常罷了。”陳昭若道。

“怎麽講?”

“妾身聽他的金陵口音,倍感親切,便多聊了幾句。陛下也知道,青蘿是妾身幼時好友,從前也曾服侍過長清公主的,而柳侯又和長清公主有過婚約。妾身對長清公主很感興趣,便多問了幾句。”陳昭若說着,又嘆了口氣。

“他怎麽說?”周陵宣饒有興味地聽着。

“他說長清公主已死,況且這中間隔着國仇家恨,他早已不認長清公主這個人了。他還對妾身說,以後不要再提長清公主,和長清公主有過婚約簡直是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了,”陳昭若說着,看了一眼周陵宣,做出失望的神情,接着道,“說起來也是妾身的錯,信了坊間的那些傳說,還真以為兩人情比金堅呢,如今看來,不過是個笑話,世間男子都這般涼薄嗎?”

周陵宣笑了,伸手摸了摸陳昭若的臉,笑問道:“你看寡人涼薄嗎?”

陳昭若看着周陵宣,也輕輕撫上那只撫摸着她臉頰的手,含情脈脈地看着周陵宣,嬌羞一笑:“陛下自然不是。”

每當陳昭若有意做出這副模樣時,周陵宣總是會心神一蕩、不能自已。

“說的是。”周陵宣柔聲道。

“不過,”周陵宣接着道,“你若好奇長清公主,直接問青蘿不就是了?”說着,周陵宣看向青蘿,眼神冷了下來。

陳昭若拉着周陵宣的手,道:“青蘿不願回憶從前的事,妾身上趕着去問,豈不是難為青蘿?今日妾身問了柳侯許多和長清公主有關的問題,青蘿現在心裏還不舒坦呢。”

“是嗎?”周陵宣一挑眉,“青蘿過來,寡人有話問你。”

青蘿便順從地走到了周陵宣面前跪了下來。

“寡人從未去過陳宮,不知是周宮好還是陳宮好?”周陵宣問。

“周宮好。”

“為何?聽說陳宮華麗無比,可是周宮難比。”

“陛下可知陳靈帝?”

“自然知道。”

青蘿颔首道:“陳靈帝性情暴虐,殘暴不仁,我等宮人每日都是提心吊膽地活着,生怕一個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可在周宮不同,奴婢不用擔心有性命之憂。”

“可你是長清公主的宮女,也會有此擔心嗎?”周陵宣問。

青蘿恭敬道:“長清公主自己都有此擔憂,何況奴婢?”

周陵宣笑了:“看來這個所謂的陳靈帝,還真是名不虛傳,連他的親妹妹都怕他。”又問:“你想念長清公主嗎?”

“不敢想。”青蘿道。

“不敢想?”周陵宣失笑,“這是什麽回答?”

青蘿跪在地上答道:“思念舊主乃是人之常情,可奴婢每每一想到舊主時,那些提心吊膽的回憶也就接踵而至。陳宮的一切仿佛噩夢,因而不敢回想。”

“也是,”周陵宣連連點頭,又對陳昭若道,“你撿到寶了,這丫頭還算拎得清輕重。”

青蘿又伏下身去,恭敬道:“青蘿能在周宮與夫人重逢是三生有幸,定當誓死效忠陛下和夫人。”

周陵宣一笑:“好了,忙你的去吧。”

青蘿聽了,便起身默默退開。陳昭若看着周陵宣神情,心裏松了一口氣,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

過了幾日,所有人都去了圍場。陳昭若也換了一身戎裝,自己騎在馬上,只看着常姝。

常姝今日見到陳昭若也并未太過熱情,只是問了好。常媛雖早已察覺到二人之間微妙的變化,但仍舊如往常一樣對待二人。

常姝騎在馬上,英姿飒爽的,頗有女中豪傑的模樣。她今日是卯足了勁,一定要自己獵頭鹿回來,一舉一動皆是将門虎女的氣派。

周陵宣道:“今日人都齊了,時間也還早,便不設那許多規矩,卿等只管狩獵,獵物最多的有賞!”

衆人應了個“是”。周陵宣又看向陳昭若,笑問道:“你可以騎馬嗎?”

陳昭若微笑着搖了搖頭。

周陵宣道:“那你便和常二小姐一起,讓人牽着馬,在這圍場裏四處轉轉吧。這圍場雖比不得上林苑,但總也是消遣的好去處。”

陳昭若恭敬答道:“妾身記住了。”

可周陵宣還是不放心地看着陳昭若,常輝忽然開口道:“陛下若不放心婕妤與家妹,臣願随侍其側,護衛婕妤。”

陳昭若聽見常輝開口,回頭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只見常輝做出了一副一片赤誠的模樣。

周陵宣看着常輝,想了想,道:“也好。”又道:“那咱們就各自出發吧,天黑之前回來即可。”說着,他便一揚馬鞭,自己沖了出去。寧王周陵言緊随其後。

常姝回頭看了看常輝,常輝輕輕點頭微笑。常姝無奈,也不知大哥心中在想些什麽。然後她看向了陳昭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卻又立馬移開,對常媛道:“阿媛,有大哥陪你,你可以好好學一學騎馬了。”

常媛笑道:“長姐,我會盡力的。”

常輝也笑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出不了亂子。”

陳昭若聽見這常輝話裏有話,也只是垂眸輕笑。

“夫人,小姐,那懷遠便先行一步了,”柳懷遠見常輝留了下來,知道不便同陳昭若講話,便看着陳昭若說了這句話,又看向常姝,道,“殿下,臣先行一步。”說罷,便一揚鞭子,走了。

常姝又看向于仲,問:“于二公子,你不走嗎?”

于仲微笑答道:“臣不善狩獵,同常将軍一處轉轉便可。”

常媛聽了這話,含笑低下了頭。

常姝會意,便道:“那孤先走了。”

衆人騎在馬上不便行禮,便只是微微颔首,道:“恭送殿下。”

常姝調轉馬頭,自顧自地騎着馬走了。

看着常姝走遠,于仲清了清嗓子,對常輝道:“常将軍,不知……”

“可以,”于仲還沒說完,常輝便會意一笑,打斷了于仲,“你教阿媛騎馬也好。我同婕妤四處轉轉。”說着,常輝看向陳昭若。

陳昭若微微一笑:“可以。”

說着,兩人便騎馬遠去了,只留着于仲和常媛二人在這裏。

于仲笑了,轉頭看向常媛,道:“常姑娘,我教你騎馬。”

陳昭若和常輝一路并行着,身後還遠遠地跟着零星的幾個侍衛。

“常将軍,你未免也看我太緊。我不過一弱女子,能做出什麽傷天害理之事,要你這麽提防我?”陳昭若道。

常輝一臉嚴肅:“再小的毒蛇也是有毒的,怎能輕易掉以輕心?我只恨當初一時心軟,如今已釀成大錯,讓你為禍世間,想殺你都沒機會。”

“為禍世間?”陳昭若輕笑,“你擡舉我了。我如今只是小小婕妤,我還什麽都沒做呢。”

常輝聽了這話,登時勒緊缰繩,轉頭看向陳昭若,道:“你若敢行不軌之事,危害天下,我必手刃了你。”

陳昭若只覺得可笑:“不曾想常将軍還是如此忠臣。”

“你最好安分守己,不然,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讓陛下知道你的真實面目。”常輝面色如常,可語氣裏顯然多了一份狠意。

陳昭若也冷下臉來:“我若暴露了,常家還能得善終嗎?你可要想清楚,我如今還頂着個常府出身的名頭,我們暫時還是休戚與共的。你要不要豁出自己的性命,我不在乎,只是,別讓你的忠義害了常家滿門,還要連累阿姝。你可別傷了她。”

“你還好意思提阿姝?”常輝壓抑着怒火,低聲道,“若不是你,陛下怎麽可能冷落阿姝?你出現之前,他二人好好的。你奪走了她丈夫的心,卻還告訴我不要傷了她?傷她最深的,分明是你。她全心全意待你,你卻就是這麽對待她的嗎?”

陳昭若聽了這話,一時沉默。她知道在這件事上,是自己不對,可她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我自知對不起阿姝,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她、守着她。”

“你也配?”常輝冷笑。

“我配不配,不幹你事,你還是先把自己家看好吧。”陳昭若冷冷道。

“你什麽意思?”常輝盯着她,問。

陳昭若看向遠方,十分冷靜地分析着:“我提醒過常大将軍,你們常家功高震主,周陵宣早已忌憚常家,可大将軍自回京後便露出疲乏之相,我看他早已沒了當年的鬥志,整個常家如今說到底,也只有你在撐着。我勸你及早抽身,說不定還能得個善終。”

“常家如何,不用你來指點。”常輝十分不悅。可陳昭若所說,卻又的确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所擔心的事。他也不是沒勸過自己的父親,可父親說什麽就是不肯離開朝堂。每次都拿什麽“天下初定,暗流湧動,大周還需要常家”的話給擋了回來……他沒辦法,也只能明面上順着自己的父親,暗地裏多屯了些田産備了些物資,以防不測。

“你以為我願意替常家打算嗎?”陳昭若看着常輝聲音裏自帶了一股子威嚴,可她也明白眼下不是分辨的時候,接着說道,“還有那個于二公子,你們最好提防着些。”

“為何?”

“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丞相府和你們常家一向不合,為何會突然來提親?難道真的只是看常家勢大,前來錦上添花的嗎?丞相府那般權勢,至于如此嗎?将相兩家聯姻,朝中群臣怎麽肯?周陵宣又怎麽肯?”

陳昭若一連串的問題讓常輝陷入了沉思。

兩人正說着,忽見遠處來了一個神色匆匆的侍衛。那侍衛神情慌張,來到二人面前,竟然從馬上掉落下來。

“怎麽了?”常輝先問。

侍衛忙道:“陛下遭遇野豬群襲擊,皇後為了保護陛下,受傷了。”

“什麽?”二人一驚,異口同聲地道。

“在哪裏?”常輝問。

侍衛答道:“陛下皇後正在往行宮去。”

話音剛落,只見陳昭若一揚鞭子,騎着馬便朝着行宮的方向飛奔了出去。

“婕妤馬術不精,莫要心急,小心跌落!”常輝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開始幫陳昭若掩飾着謊言,方才陳昭若說了那麽多,有一句話他是認可的。

“我若暴露了,常家還能得善終嗎?”

是了,不到迫不得已之時,萬萬不能暴露!

常輝想着,也一揚鞭子飛奔出去。

常姝受了傷,也不知是否嚴重?

唉,這個傻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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