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方姑姑走了進來,先行一禮:“見過夫人。”

“姑姑快請坐。”陳昭若道。

方姑姑坐了下來,青蘿給方姑姑端來了茶。

方姑姑接過茶,品了一口便放下了,對陳昭若道:“老奴今日前來,是有話想同夫人說。”

“姑姑請講。”

方姑姑清了清嗓子,恭敬道:“老奴身為大長秋的女官,有責任和義務協助皇後管理後宮、教導妃嫔。如今皇後在行宮養傷,老奴只好把這些話告訴夫人。若有得罪,還請夫人莫怪。”

陳昭若看她模樣,已猜到了方姑姑接下來要說的話,便淡淡一笑,道:“姑姑放心,妾身不是殘暴無禮之人。”

方姑姑便接着道:“那老奴便直說了,”她頓了一下,“祖上有訓,後宮不得有專寵的妃嫔,夫人如今獨得聖寵,卻怎麽不知雨露均沾的道理?古人有言,後宮不得幹政,可陛下在宣室批閱奏折時,夫人仍近旁侍候,是否太過不妥?朝中已有怨言,丞相也勸谏陛下,可陛下仍不改,身為妃嫔,難道不該主動勸谏陛下?”

陳昭若聽着,心中只覺可笑。

只聽方姑姑接着苦口婆心:“夫人,老奴看夫人不是那等妖媚惑主的女子,夫人也算是是常府出來的,溫婉守禮。不過可能是由于出身卑微的緣故,夫人并不大懂這些宮中的規矩。老奴今日在此,也只是提醒罷了。”

“妾身記住了,多謝姑姑。”陳昭若道。

“夫人記住就好,”方姑姑笑了,“夫人這些日子處理宮中雜事,太過辛苦,還需好好休息,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說着,方姑姑站了起來,微笑着退了出去。青蘿便自己跟了出去,又給方姑姑拿了些錢財。而陳昭若就坐在屋中一邊烤着火,一邊閉目靜思。

“主子。”青蘿回來了,輕輕喚了一句。

陳昭若睜開眼,道:“丞相上鈎了。”

青蘿會意,卻也有些驚詫:“方姑姑是丞相的人?”

陳昭若點了點頭,露出了輕蔑的笑:“宮中妃嫔,不合禮數的地方多如牛毛,她偏偏來找我,也太沉不住氣了。”

陳昭若明白,周陵宣寵她并不是完全因為什麽“一見鐘情”,這其中還有常家的緣故。如今常家不敵于家,他又不想太過寵着常家,正好得了自己這個不姓常又偏偏和常家有關系的妃子,便寵着,給常家造勢。

說起來,那生了皇長子的林美人也是同樣的作用。林美人也是丞相府出來的。皇長子出生後,丞相府難免有些驕傲,說起來也是那時候開始,丞相一派開始瘋狂攻擊常家的。

這樣想想,周陵宣在那個節骨眼上把常姝和陳昭若娶進門,似乎也有擡高常家的用意在裏面。不過周陵宣又多疑又膽小,不敢給常家太多的恩寵,便把心思用在了看似好掌控的陳昭若身上。

周陵宣啊周陵宣,沒有一代雄主的氣量和手段,也只能從這些細枝末節上下手了。

“既然如此,我便陪你玩玩,給你添柴加火,讓你死在自己一手創造的烈焰之中。”陳昭若心想。

“說來也是可笑,她那幾句話分明是把我往禍國妖妃的路子上引,她以為她是在給我潑髒水,”陳昭若擡眼,輕輕一笑,“可誰能料到,我的确有意做一個禍國妖妃。她能說出那些話,說明我還不算太失敗。”

“可是,主子,”青蘿一臉擔憂,“大長秋的女官都有丞相的人,這……”

“最起碼我們身邊的人是可靠的,”陳昭若冷冷說着,看向青蘿,“在冷宮做苦役的舊人,我們已逐漸安排在了各個宮中,從這點來說,我們不比丞相差。丞相的那些人根本威脅不到我們。”

陳昭若說着,嘆了口氣,道:“丞相費力盯着的人,是阿姝啊。”

“還好如今皇後在骊山。”青蘿道。

“是啊,還好她在骊山,她那樣的性子,不适合在宮中,”陳昭若說着,竟然淺淺地笑了,她看向青蘿,“你知道嗎,她連安插眼線這種事都不屑于做。”

“她真傻。”青蘿道。

“不,不是傻,她知道這麽做會有什麽好處,也知道不這麽做會有什麽損失,她很聰明的,”陳昭若頓了一下,道,“她只是不屑于去做,她想做個光明磊落的人,她太看重那些了。就像,小時候的我一樣。”

“主子……”

“我想保護她。可我如今要做的事,卻會無可避免地傷害她。或許,從我們一個出生在長安、一個出生在金陵時,一切就都注定了。”陳昭若說着,一時失神。

“主子如今已經在盡力保全皇後了,”青蘿寬慰道,“我們都明白,若是皇後回來參與到了這件事裏,憑借着周陵宣的性子,皇後怕是要受苦了。”

“是啊,于家倒了,不姓于的林美人可以活下來;常家倒了,不姓常的我可以茍且偷生……她不一樣,她姓常,這注定了她不可能置身事外,”陳昭若說着,攥緊了拳頭,低下頭,極力克制着自己內心的悲痛,“我只能賭一把,可我擔心她……”

“主子,莫要自責,還沒到那一步,”青蘿蹲了下來,看着陳昭若,“主子,我們都清楚,只有常家和于家內鬥才能最快攪動大周朝堂,只有把常家和于家踢出朝堂才能更好地消耗大周國力……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報仇雪恨!”

陳昭若閉了眼,輕輕點了點頭。可她又覺得這是那樣沉重,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如今的法子,就是要讓自己做出狐媚惑主的模樣,成為衆矢之的,誘于家先出手。雖不是什麽聰明的辦法,但卻不會威脅到常姝。

兩敗俱傷在所難免,但先出手的往往給人留下急躁的印象,也會傷得更慘。只有于家先沉不住氣,常家才不會衰敗得太慘,常姝也還能保全。

還好常姝不在,不然,她怕是看不下去這些的。而陳昭若,只怕也會束手束腳。

人哪,一旦有了私心,就是麻煩。

“主子,你可莫要動搖。”青蘿勸着,握住了陳昭若的手。

陳昭若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堅定而悲傷地道:“我不會動搖的。”

天越來越冷,骊山這邊,一如既往地冷清疏恬。

玉露給常姝煎好了藥,服侍常姝服下。常姝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問玉露:“宋太醫可說過我這繃帶什麽時候能拆?整天束縛着,着實不好受。”

“再過半個月,若是殿下恢複的好,就可以拆了。”玉露說着,放下藥碗,看着常姝欲言又止。

常姝看向玉露,嘆了口氣,無奈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問我什麽時候回去?”

玉露點了點頭。

常姝想了想,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陛下什麽時候請我回去,我就什麽時候回去。”

玉露有些着急了,道:“殿下,你……”

“你想說什麽?”常姝輕笑着打斷了玉露的話,笑裏分明有幾分苦澀,“你是不是想說,那不知該等到什麽時候?你瞧,你都看出來他的心思了,我又怎麽瞧不出來呢?我就算死乞白賴地回去了,他也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對我,不僅如此,朝中群臣後宮嫔妃又當如何看待我?我還不如在這裏,不僅自在些不用受那許多束縛,還能給自己留幾分顏面,還能、還能拿從前那些回憶來騙自己。”

殿內一時沉默,玉露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其實,我這些日子想了想,”常姝忽然又開了口,“他似乎自從去歲親政後,我們見得越來越少了。而且每次見面,雖嬉笑打罵一如往昔,但其中總有些淡漠疏離之感。我從前也未在意,可昭若來了,他便越發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之前因此對昭若有怨,可細想想,昭若那樣的心性才情,陛下也不一定能入她的眼。真正對不起我、冷落我、背棄曾經諾言的人,是當今的天子啊!”常姝說着,眼圈泛紅。她低下頭,腦海裏盡是往日在常府的畫面。

“玉露,你把我的劍拿過來吧。”常姝道。

玉露有些錯愕:“殿下,那把劍被鎖在椒房殿的箱子裏了,這次沒帶過來。”

“是啊,我險些忘了。”常姝頗有些落寞。

玉露看常姝這些日子實在無趣,又不能舞刀弄槍發洩一番,便忙在心裏思索。想來想去,她終于想到一個,便對常姝道:“殿下,正月初十是二小姐生日,如今還有一個月,不如我們先張羅着,到時候把二小姐和大将軍、大公子都接來行宮,我們為二小姐慶生。畢竟二小姐生日後,就十五歲了。”

“是啊,十五歲,及笄之年了,”常姝道,“那便安排下去吧。阿媛前些日子沒了母親,想必不肯大操大辦,但畢竟是及笄之年,把她接來行宮辦宴,也不算太委屈了她。也正好,讓我這裏多點人氣,不那麽像冷宮。”

玉露笑了:“陛下之前準了殿下,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見家人,如今真好。”

常姝也難得地笑了:“是啊,真好。”

玉露忽然又想起一事,問常姝:“我們給二小姐辦宴,還需要向宮裏打個招呼嗎?”

常姝看着炭火,道:“孤乃皇後,難道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嗎?”沉默了一會,又道:“還是去知會一聲吧,免的讓人編排。”

玉露有些猶豫地應了一聲,便去安排去了。常姝獨坐在火盆邊,只覺得自己這個皇後當的真是憋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