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獨孤冽冷然一笑,走到榻上悠然坐下,冷靜如堅石。

張公公等人只能退下。

殿中靜悄悄的,只有獨孤冽那冷然的聲音滑過賢妃的耳邊,“為何不喝?只要你喝了,朕饒你一命!”

賢妃擡起眸,哀哀地看着獨孤冽。

“皇上,臣妾……如此,皇上不怒反而寬容了臣妾,饒了臣妾……看來皇上的心,真的只有皇後姐姐。”

賢妃眼中瞬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霧,她癡情萬般為甚,就只為了這個男子的愛。

然而,他的愛,只給一個女人。

為了一個女人,他辜負了後宮所有女子,亦不堪令得朝廷動蕩,他可以為了她,江山大業,棄之不顧。

便是這種男人,才令她如此絕望。

獨孤冽冷然一笑,看亦不看她。

“賢妃如今才明白?朕的心一直是皇後的,只要賢妃安分守己,朕不會動你一根毫毛。即使你與他人私通,朕亦可免你死罪。”

獨孤冽淡然地道,“但是,賢妃如此裝瘋賣傻,只怕還有其他的原因。”

賢妃靜靜地擡眸,看着那個冷漠的男子。

她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如此,可是他卻容得下。

因為他的心,并沒有她。

原來,不管她做什麽,在他心中都無可輕重,只要不傷害鐘離伊,他就是永遠都會當作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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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皇上賜臣妾一死。”

沉思許久,賢妃終是緩緩地道。

“賢妃為何要與他人私通?”獨孤冽冷冷地問。

賢妃怔了怔,雙手已疊到地上,額頭落于水背,她聲音哽咽,“臣妾寂寞,皇上只有皇後一個,後宮上千女子,皆如臣妾寂寞悲哀。”

獨孤冽心中一震,沉默。

的确,他作為帝王,如此冷落後宮佳麗,實是不當。

“朕也有錯,是以,才饒你不死。”

賢妃聽罷,輕輕冷笑,“皇上是看在家父面上,方才不賜臣妾死罪吧?”

獨孤冽一時難言,的确,他和鐘離伊都是看在賢妃的家族之上,不賜其死罪。

“皇上,請賜臣妾一杯毒酒!”

賢妃堅持己見。

獨孤冽坐在那裏,看着賢妃那微微顫抖的身子,眼中仍然是冷漠如霜。

“将藥湯喝掉,朕饒你一死,若是不喝,後果自負!”

他說罷,便站起身朝外而去,夜風拂來,将燭火吹得明明滅滅。

賢妃瞪大眼睛,看着那明黃色的背影決然而去,眼淚洶湧而下。

“皇上……”

獨孤冽停住腳步,但卻沒有掉過頭,那高大的背影在濃烈夜色之中略顯冷清。

“家父……有謀反之心,故而令臣妾在後宮中刺探敵情……臣妾左右為難,是以,只能如此……求皇上賜臣妾一死,放了家父等人一條活路!”

獨孤冽全身一震。

賢妃,如此一來,只不過想要死路一條,以便換他全家?

她一死,家族便無從威逼她,而與人私通,她更有理由死去。

“臣妾從來沒有靠近過皇上,更不可能得到什麽敵情……臣妾無顏面對皇上和家族,是以……只能令皇上痛下殺心,不料……皇上根本就不将臣妾放在心上,無論臣妾做什麽,皇上都不會賜臣妾死罪……”

賢妃哽咽,一時難以往下說。

獨孤冽立在夜風中,涼涼的風拂動他的衣袂,後宮與朝廷皆一般,百般複雜。

“既然如此,賢妃的家父,死罪難饒,然而若賢妃能助朕,朕自然會放他一條活路……喝與不喝,賢妃好好考慮。”

獨孤冽留下這麽一段話,便冷然離開。

“皇上……”賢妃望着那決絕的背影,淚盈盈而下。

他沒有賜死她。

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原以為皇上厭惡背叛他的女人,她便不惜自毀清白,與他人私通,可是到頭來……

屏風後有人走了出來。

那人走上前,扶起賢妃,賢妃擡眸,望着那張陰沉的臉,輕輕地推開了他。

“你來作甚?”

“作甚?原來娘娘只不過是利用了在下,并非是真心喜歡在下……如兒,你太令我失望了。”那男子冷笑,一步步地後退。

賢妃雙目無神地坐到榻上,獨孤冽沒有賜她毒酒,那麽,她應該……喝那碗湯吧?

正待她欲起來,只聽到铛的一聲,她順着聲音望去,但見那碗黑濃的湯藥,被那個男子踢翻了。

黑濃的汁流了一地。

“只要你同意,我會帶你離開的。”

她的肚子裏有他的孩子。

“歐陽靖……你是否願意為本宮做任何事?”

賢妃盈盈擡首,那溫柔的眸光落在那張俊逸的臉上。

歐陽靖颔首。

“那好,這孩子……先落了,以後,讓本宮再為你生,可好?”

歐陽靖怔在那裏,“你還想為那狗皇帝做犧牲?”

“我們家族不能毀,我們亦要保命,孩子以後我們還會有的,你說不是嗎?答應本宮,如果你不答應……那麽以後不要再來看本宮了。”

賢妃站起來,柔柔地看着那猶豫中的男子。

夜色如墨。

黑暗處處彌漫開來。

****

白府,禦史大夫白慎之坐于書房中,望着款款而入的賢妃。

“如兒,你回來了?”

宮中女子歸娘家一般得向皇上請示,有了口旨方可出宮歸娘家。

賢妃這可是已得獨孤冽特許,自然,她要付出的是,乃為家族的動向。

“爹爹,如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皇上那邊如何?”

“皇上那邊,有何動靜?”

白慎之低聲地問,賢妃垂着螓首,白慎之的野心,她不是第一天就知道了。

“只有到九月初五之日,皇上會調換一批侍衛,遣五萬精兵于宮外到東北,因為昭國蠢蠢欲動,皇上不得不防。是以,調回來的五萬,只是普通士兵。”

賢妃低低地道。

白慎之一聽,大喜。

“好,如兒,爹爹知道怎麽做了。你在宮中可要步步小心,否則一旦洩密,那就麻煩了。”白慎之叮囑道。

賢妃颔首。

他不知道的是,她已向獨孤冽表明一切了,她終是做了愛情的犧牲品,為了愛,犧牲了整個家族。

“還有,要知道兵部的細作,一旦被洩密,只怕整個家族都會毀了……”

白慎之冷聲道,賢妃心一驚,整個家族……

不,獨孤冽答應過她,會放家族一條活路的。

不管如何,她都不後悔。

兵部,原來有細作。當然,賢妃得來的消息,真正的全部被她封鎖于心,而剛剛的,卻是獨孤冽捏造出來教她如此來騙白慎之的。

每日酉時,那送飯來的小太監總會獨孤冽那方的動向放于包子裏,賢妃每每留着包子,待侍人退下後方看。

那小太監,看來就是中間人了。

賢妃垂着眉,淡然地立在那裏。

“如兒,這些年,辛苦你了。”

白慎之突然客氣地道。

賢妃擡起眸,淡淡地看着一臉歉意的爹爹,她出身名門,可是其中的苦亦只有她自己知道。

賢妃親娘一向不得寵,雖然為正室,還處處受偏房的欺負。

她的娘親善良溫婉,從來不敢反抗和指責任何人。

結果,如今的賢妃亦是如此,能做到這一步,是她想了許多日日夜夜才決定下來的。

然而,在她初入宮的那一年,娘親卻因憂郁成病,一病不起,驀然病逝了。

娘親久不得寵,還遭受小妾的欺負,抑郁成病的。而她的爹爹卻極為溺愛小妾,一向不肯為娘親說句公道話。

一直以來,賢妃對白慎之,充滿了怨恨。

“這是女兒的責任。”賢妃淡淡地道,冷漠地轉身朝外而去。

“如兒,快到用膳時間了,你還要去哪?”

賢妃停住腳步,冷清回頭,眼神冷漠,“爹爹,你應該很久沒去看過娘親了吧?不過也是,新人還在,怎麽還記得已故的亡人了呢?”

她冷然一笑,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走。

白慎之怔怔地立在那裏,只是覺得平時那麽乖的女兒的爪子,越來越尖利了。

*****

昭國禦書房。

重重疊疊的折子堆于書案之上,前面坐着的自然是楚商淩。

他冷着臉,拿着一封書函。

“你确定,這是獨孤冽最終決定?”

跪于前面的暗探低聲答道,“皇上,這是那邊的眼線給我們的消息,不會有錯。”

楚商淩眉頭一蹙,如此的話,離那天只剩下半個月,在這半個月之內,看來要加快速度了。

楚商淩臉色凝重,“東國和大周國使者何時來到?”

“回皇上,今日午時将會到皇宮。”

“下去吧,他們一來,立刻領他們來禦書房。”

楚商淩交待道,趁着瑖國朝廷動亂,他們就有了入侵的大好機會。

然而,等午時一到,兩大使者入宮,竟然拒絕出兵,那乃是兩大國君主的意思,至于是什麽原因,兩個使者亦說不上,他們只是轉達了君主的意思而已。

不管楚商淩如何勸說,兩大使者亦只能勉強答應楚商淩回國後,好好勸說皇上,當然結果如何,還要待兩位回宮後再飛鴿傳書聯系。

五日後,使者來了書函。

他們道明了君主的意思,還是不會和昭國聯合起來對付瑖國。

楚商淩大怒,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之前野心勃勃的大周和東國,怎麽突然之間拒絕了出兵?

畢竟,瑖國可是一聲肥肉。

就算三國平分,也能賺上一大筆。

難道是瑖國的人暗中做了什麽手腳?

可是,楚商淩自認為自己的人做得滴水不漏,獨孤冽就算知道,也不可能使得兩大國君短短時間內改變主意吧?

獨孤冽雖然懶散,但攝政王也不是好惹的。

如今,楚商淩得分析,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得大周和東國君主突然反了面目?

不管如何,楚商淩的陰謀是達不到了,單單憑着昭國,是絕對拿不下瑖國的。

“皇上,不如讓小蝶姑娘回瑖國,打探一下?臣總是覺得,瑖國的眼線已被發現,所報的消息只怕也是假的消息。”

楚商淩的随身侍衛青雨低聲道。

李蕭如今已被遣到殿前去當駐守兵,得不到楚商淩的信任之後,他亦萬分焦急,可是卻又沒法子逃離皇宮。

“小蝶如今身為朕的女人,回去的理由也一定要一個殘忍令人信服的理由。再且,這短短十幾天,讓她去實是趕不及了。朕只有等下一次機會了。”

楚商淩滿臉怒色,他知道小蝶身為鐘離伊的侍女,但那是曾經,鐘離伊亦是一個聰慧之人,不可能馬上接受小蝶的。

青雨想了想,楚商淩此言有理。

如今只剩下十天。

小蝶去到瑖國,還差不多需要十天,根本打探不了任何消息。

是以,只能再待機而動了。

*****

轉眼之間,到了九月初五夜。

月兒彎彎如鈎,帳幔輕拂,涼夜漸生黑暗,光滑的白玉石地板,映出那搖曳的燭光。

此間,的确有一大批士兵,由外而回宮,神秘安靜,會腳步聲都小心翼翼。

亦有一大批士兵從皇宮後宮外離開。

涼月斜挂,傾出冰冷的光芒,士兵們整齊有隊地進入,然而,就在兩兵交換之時,只聽一聲喊殺聲,突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的士兵,撲向那些正進入北武門的士兵,厮殺,就此開始。

漫天的喊殺聲沖天而起,血腥的氣息夾入了夜風之中,連月兒,仿佛也被沾上了血色。

鐘離伊是被這種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驚醒的。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雲香等人一臉擔憂地立在一側。

“娘娘,您醒了?”雲香扶起鐘離伊,她的肚子已有如八個月,要坐起來還真是不容易。

“外面……怎麽了?”

“奴婢也不清楚,但一定是很多士兵沖殺進來。應該是……是逼宮。”雲香臉色煞白,鐘離伊臉色一沉,“皇上……”

“娘娘,皇上吩咐我們一定要看好娘娘,如果實是逃無可逃,奴婢也知道暗道,可以帶娘娘一起逃走。”

風平接口道。

鐘離伊的心咚咚咚的亂跳。

這一天,終于到了!

她當然也知道朝廷中有對獨孤冽不滿的老臣子,雖然如今獨孤冽說已努力向帝皇這個角色靠攏,然而,他們奪權之心,早就在了。

不管獨孤冽做什麽,都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特別是前貴妃和如妃的家族,這兩個大家族見女兒一旦失寵,怒由心起,野心再次被掀了起來。

翠如姑姑握住鐘離伊的手,“娘娘勿慌,皇上自然有對策。這一場宮變,或者是皇上親手策劃的,皇上這一邊的勝算還是極大,是以不必擔心。”

鐘離伊對獨孤冽的計謀一點也不了解,但是無端端于這個晚上有人入侵,獨孤冽不可能是毫無察覺的。

鐘離伊颔首,“本宮也只能在這裏靜待好消息。”

她額頭滲出細細的汗,風平姑姑輕輕地為她抹掉,雲香将她淩亂的長長的青絲挽了起來。

黑夜如海,深沉不見底。

燭光搖曳,衆人靜靜地聽着那些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臉色凝重,因為她們也不知道,下一秒,那些士兵會不會殺入來。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造反。

而那些正欲入宮的士兵,受到襲擊後飛快入宮,完全符合了暗報中的“普通士兵”。

後面的主謀人見狀,更是大喜,一舉進兵,當大部分的入侵士兵在主謀人的帶領下入了北武門後,門卻突然轟然關上。

然而,衆人皆不理之,奮進入侵,然而在他們激 情疊起之際,那些表面上被要得落花流水的“普通士兵”竟然敏捷了許多。

招招奪命,步步狂攻,頓時之間,大勢逆轉,令得逼宮之人猛然明白,那是進入了獨孤冽的圈套!

只是已被重重包圍,毫無退路。

而禦書房之中,獨孤冽立在窗前,冷冷地看着不遠處的那些厮殺的士兵,李略等人就在一側候着他。

“皇上,一切如願,他們已進入了圈套了。”

李略掃了一眼外面的情況,剛好有侍衛進入禀報,獨孤冽滿意地颔首。

“看來此局,是我們贏了。”獨孤冽冷笑着,“張丞相和白禦史太自信了,當然,還有其他幾個,如此能一除大快,相信朝廷會更穩定的。”

李略等人對望一眼,“皇上英明!”

獨孤冽唇邊綻出冷笑,因為賢妃偏向他這一邊,他便利用了她,給白慎之送去了假的消息,因為入宮來的,亦是關尚在的精兵,并非普通士兵。

而那些出宮的禁衛軍,卻亦中途折回,保護獨孤冽等重要人物。

“皇後那邊,可有重兵守護?”

獨孤冽突然想到了椒房殿。

那裏雖然不近北武門,但是還是提防為好。

“皇上放心,之前的侍衛增加了一倍,何況,這些士兵得殺過我們的人,方能穿過椒房殿。”

李略答道,獨孤冽眉頭一蹙,還是有些不安心,望向椒房殿的方向,但見天邊斜月冷挂,燈火拉出搖曳的影子。

突然,一個略長的影子落入了獨孤冽的眼中。

獨孤冽一怔,冷冷地望着那背影,那不正是關尚在嗎?其實關尚在的确有回到西平,但獨孤冽做了一場好戲給大軍看。

也就是讓那些欲謀反的老臣子以為,獨孤冽嫉妒關尚在和鐘離伊的“暧昧”,是以将他貶為平常士兵暗中殺害。

其實,關尚在是偷偷地領着五萬精兵回皇宮,因為都是趁夜行動,忙着逼宮的衆臣倒是沒有一點察覺。

是以,關尚在是獨孤冽除掉朝中大臣的關鍵人物,如今應該是在前面領着反抗襲擊逼宮的士兵,怎麽一個人突然出現在這裏?

這裏可是經過後宮之路,獨孤冽眉頭緊鎖,連忙跟了出去。

“皇上,外面危險,還是讓臣去看看吧!”李略連忙勸道,獨孤冽卻一聲不哼,俊眉一揚,關尚在雖然是他還能信任的人,但畢竟,他對鐘離伊有那麽一分特別的感情。

如今,獨孤冽只想看看他到底想作甚。

夜色迷離,喊殺聲一浪高于一浪。

獨孤冽和李略等幾個暗衛一起追随着關尚在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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