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
冽和那數十暗衛能力再強大,亦将一敗塗地。
鐘離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人群,那些欲來追她的士兵皆被獨孤冽等人阻止住,而楚商淩亦不急,反正他樂意和鐘離伊來個摸迷藏的游戲。
鐘離伊一口氣跑上了半山腰。
她清楚地記得,山上,其實有一個很大的水庫,昭國因為一直是陸地,士兵們都不熟悉水上作戰,而瑖國卻臨着洛海,是以,如果能将水庫打開,獨孤冽等人還有勝的希望!
否則,她怎麽會舍得丢下了獨孤冽一個人跑了呢?
下面的喊殺聲,劍鋒相碰之聲斷斷續續地傳來,鐘離伊大口大口地喘氣,手臂上和大腿上的傷隐隐作痛。
她不能停留,喘了幾口氣,繼續往上爬,爬到水庫之前,幾乎累得要癱下了。
這個水庫乃是京城外面的百姓所用之水,如今情況危急,也只有利用水源了。
鐘離伊爬上水庫的圍牆上,這裏有一個大鐵閘,用一把巨鎖鎖着,如果能打開它,就可以救你得下獨孤冽了。
可是……鐘離伊手上并無鑰匙,更無開鎖的工具,怎麽辦?
她急得真想哭。
獨孤冽危難當前,她怎麽也幫不上忙,那是一種多麽無奈而痛徹心扉的絕望?
鐘離伊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看到了下面有一大塊石頭,她趕緊站起來,跳下去将那石頭搬起來,可是極重,勉強搬下了牆上,手驀然一滑!
那石頭砸中了鐘離伊的腳指,痛得她幾乎要暈過去,但她不能停留,再次吃力地搬起石頭,砰砰砰地砸在那把大鎖上。
可惜獨孤冽的人抽不開身,否則,打開這鎖,一劍就可以了吧?
畢竟是京城外百姓所用的水庫,鎖的質量也不算很好,鐘離伊雙手又痛又冷,幾乎麻木,十指被那石頭粗粝的表面劃得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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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力地砸着,功夫不負有心人,那鎖終于被砸開了。
鐘離伊将石頭踢下去,用力地打開鎖,只聽到吱的一聲,那門被那急湍的水沖開,洶湧地沖了出去。
冷風拂面,鐘離伊累得直喘氣,整個人全無力氣了。
水洶湧而下,下面的正激戰的士兵聽到了嘩嘩水聲,大驚,楚商淩一怔,立刻想起逃上山的鐘離伊,原以為讓她先上山,畢竟這山下全都是他的人,她逃不掉的!
沒想到是他太大意了!
水洶湧而下,楚商淩臉色大變,“撤!”
獨孤冽和衆侍衛大喜,如此一來,勝利在望了!
水沖了下來,那些士兵避之不及,又不譜水性,楚商淩的人沒幾下子就被沖走的沖走,而獨孤冽等人卻敏捷地抓住一邊的樹枝,在冰冷的水中,将那些殘餘的敵黨一一打入水中。
待幾乎看不到人,天色已亮,獨孤冽等人跳上了沒有水的地方,方才想起了鐘離伊,剛剛太興奮又急着将敵人殺死,如今她在哪裏?
水閘打開了,按理說她應該回來了啊。
獨孤冽臉色大變,急急地朝山上而去。
衆侍衛也跟随于後,衆人全身濕漉漉的,在冷風中直顫抖。
天色已亮,朝陽斜斜升起。
鐘離伊歇息了一會,這才往山走下去。
她又冷又餓又累,走幾步就要扶着樹兒歇息一會,直到走不動,終是在那裏坐了下來,望着那些冉冉而起的光芒,她仿佛想起了差不多一年前,自己在皇宮後山裏獨自行走的那一天。
那時,自己是那麽悲傷,但仍然執着。
如今的她,因孩子的失去,早已歷盡滄桑,心千瘡百孔,雖然有獨孤冽在支撐着她,可是體力如此,回想過往,心底的悲涼無一處不彌漫着。
耳邊嘩嘩水聲,将一切的聲音都掩蓋過去了。
“原來你在裏!”
一個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鐘離伊連忙睜開那幾乎睜不開的眼睛,卻見眼前迷離光芒中,有人冷冷地立着看着她。
是楚商淩!
他和幾個侍衛全身都濕了,樣子非常狼狽,但那雙冰冷的眸子,令得鐘離伊全身一震。
難道獨孤冽輸了,所以他們跑上來找她?獨孤冽怎麽可能那麽輕易敗于楚商淩手下?
楚商淩走上前,伸出手,冷冷地擡起了鐘離伊的下巴,看着她那張沒有血色的臉,這個女人從前是那麽絕、色,如今卻憔悴不堪,如同一個在路邊的乞丐,毫無生氣。
又如同一朵就要枯萎了的花兒,沒有一點驚、豔之感。
但是楚商淩知道,鐘離伊經如此折騰,剛剛生下孩子的身體怎麽能熬得了呢?
“看在獨孤冽如此愛你的份上,伊兒,朕要再利用你一把……待瑖國江山落入朕的手中,皇後之位必定是你的。”
楚商淩溫柔地笑着,在鐘離伊眼中卻如同魔鬼一般。
鐘離伊顫抖着,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楚商淩的目光落到了她那傷痕累累的十指之中,那曾如玉如蔥的十指,血肉模糊,楚商淩從來也沒想過那個高貴冷傲的公主,那個從來極少求人的皇後,也會為一個男人到如此地步。
楚商淩心中泛着嫉妒與莫名其妙的恨意,用力地捏着鐘離伊的下巴!
“伊兒!過去的你從來沒為朕如此,看來是朕太天真太自信,你的心裏,早就是他了,對嗎?”
楚商淩冷冷地問道。
鐘離伊只是在喘息,仿佛要将所有的空氣都吸入胸腔裏,她實是沒有力氣和楚商淩說一句話,累得只有睜眼的份兒了。
楚商淩見她不答,又氣又恨,一把掐住她的肚子憤怒地吼道,“說啊!是不是在洛海之時,你所應朕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賤人!你竟然在騙朕……竟然在騙朕!”
楚商淩如同一頭發瘋的獅子,緊緊地扣着鐘離伊的脖子,鐘離伊呼吸更是困難,現在的楚商淩已然沒有任何理智了。
雖然他一早就知道,鐘離伊已漸漸地脫離了他的世界,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
如同愛做夢的少年,一旦知道自己的夢碎了之後,開始發瘋發狂,手中的是什麽,可能早已不記得了。
他從附馬到登基,沒有給過鐘離伊多少的愛,倒是給了她無數的恨。
或者,他也是內疚的。
然而看到如此為獨孤冽的鐘離伊,他顯然瘋了,楚商淩雙目發紅,憤怒地大吼着,“賤人,賤人……”
鐘離伊只覺得黑暗,越來越濃烈了。
“啊!”
只聽後面傳來了侍衛的慘叫聲,驚得發瘋的楚商淩一下子回過神來,他一下子松開了口,掉過頭,卻見一個黑衣人持着臉,劍上滴血,很明顯那三個侍衛被匆匆趕來的黑衣人殺掉了。
黑衣人雙目露出兇光,一步步地朝楚商淩走來。
“李蕭……你竟然在這裏!”
楚商淩一下子認出了那個男子,鐘離伊眼前一片迷離,只看到薄薄的光,不時湧過來的黑暗将那些光掩住了。
她活不下去了嗎?失去了孩子,她就如失去了靈魂,如果獨孤冽也死在楚商淩的劍下,那麽她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李蕭冷冷一笑,持劍而上,“當然,皇上可以在這裏,在下為何不能在這裏?雖然在下如今被調到宮前,但是想出宮,還是有辦法的。”
李蕭看了一眼臉略有鐵青色的鐘離伊,又愛又痛,狠狠一揚手,劍驀然刺向了楚商淩。
楚商淩怎麽着也學過武術,敏捷一避,避開了李蕭的劍。
李蕭終是連夜趕路,來到這裏亦是精疲力倦,不到十招,敗退連連,楚商淩摸到一邊的木條,拿起來橫掃而去!
李蕭的腿被掃中,整個人踉跄而倒,劍立刻被楚商淩打掉于地,楚商淩立刻搶過劍,劍光寒如冰雪。
一劃而過,李蕭悶哼一聲,左手便被楚商淩整個砍了下來。
“李蕭,敢背叛朕,朕就讓你慢慢死去,折磨死至,看你還敢背叛朕麽?”
楚商淩冷冷一笑,卻聽到後面有一聲冷笑。
他一驚,回頭,卻見有人立在鐘離伊的身邊,一把匕首,直指鐘離伊的脖子。
“小蝶!”
楚商淩冷冷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小蝶恨鐘離伊,如今她是不是欲殺她而後快?
小蝶冷得直顫抖,握着匕首的手亦顫而不穩,她冷冷地擡眸,看着那驚訝的楚商淩。
“皇上,怎麽了?小蝶就快要殺死你的伊兒了哦,你不急嗎?皇上不用求小蝶嗎?”小蝶陰森森地笑道,雖然鐘離伊放走了她,但她并沒有感激鐘離伊。
楚商淩眼中浮起了驚恐。
如今,他在這裏算是獨孤冽的獵物了,若鐘離伊死掉了,他就沒皇牌,怎麽能逃得掉?畢竟之前,他倒沒想過這裏會有水庫,否則,他早就殺了獨孤冽了。
“小蝶,別殺她……小蝶,朕其實并不是很想冊她為後,只不過為了成就大業,才如此騙她而已……如今她是朕的皇牌,小蝶勿傷她,朕回宮後,必定會好好待你的!”
楚商淩也顧不上沒死的暈迷過去的李蕭,連忙柔情地哄着小蝶。
小蝶綻出了一縷諷刺的笑意,楚商淩以為她還是未經人事的小蝶嗎?當時的她那麽天真,原以為可以得帝王之寵,過上不同凡響的日子。
然而,她當時實是太天真了,當楚商淩在她的身上留下的傷痕有多深,她對鐘離伊的恨便有多深。
自然,她再也不會相信楚商淩的話了,那個對她殘暴無比的男人,只當她為鐘離伊來發洩,他愛她,笑話!
“皇上,你以為小蝶還是孩童嗎?小蝶怎麽會随便相信一個如狼似虎的皇上呢?”
小蝶冷冷一笑,看着楚商淩那急劇變色的臉,一種報複的快-感源源從心底升起,那麽讓她愉悅。
楚商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着半昏迷半清醒的鐘離伊,“她近乎暈厥了,小蝶,聽朕的話……放了她,朕回宮後可冊你為後,朕不會再那樣對你,可好?”
楚商淩一邊說一邊輕步而上,聲音和眼神都充滿了柔情。
現在最有效的武器,大概是他的柔情了。
楚商淩不相信,和小蝶相處一年多,她會對他毫無感覺?
小蝶怔了怔,仍然緊緊地抵住鐘離伊的脖子。
楚商淩再走近兩步,小蝶突然冷冷地笑起來,“皇上,你再走上一步,小蝶就送你的皇後上西天!”
楚商淩被吓住,停止腳步,連忙擺手道,“小蝶,朕不往前了!小蝶要什麽,你盡管可以開口,朕能給,朕一定會給的。”
他表情非常誠懇。
小蝶終不是孩童,怎麽會相信他的話呢?一年多來積下來的恨意,痛苦,今天她将要全部奉還給他!
“皇上說的是真的麽?小蝶要什麽,你都給嗎?”小蝶的聲音冷冷的,顫抖的羽睫中閃着那緩緩升起的亮光。
“朕說的是真的!天子一言,何時會不兌現過?小蝶,請相信朕,朕今天在這裏說什麽都是真的。”
楚商淩連忙承諾道。
小蝶陰冷地笑了,“小蝶要皇上的心,皇上給嗎?”
“給……給!”
在這水聲嘩嘩的環境裏,小蝶笑得格外的陰險,“那皇上,就将刀子剖開你的胸膛,将心交給小蝶啊!”
楚商淩臉色一變,原來小蝶是這個意思,看來小蝶的精神已極不正常了。
“小蝶,別鬧了,朕說過給你後位,就給你後位!将伊兒放了,朕回宮後一定好好打賞你,畢竟你是六宮之中唯一能助得上朕的人。”
楚商淩急了,在他的意識中,如果小蝶能信了他的話,那麽回到宮中,冊她為後,再以其他理由廢後,也很正常的呢。
小蝶低頭看着似暈似醒的鐘離伊,她臉色蒼白無比,如同枯萎了的花兒,仿佛不曾感覺到她的呼吸,雙眸輕閉着,眉頭鎖得緊緊的。
她連暈厥也不放心,雖然不知道鐘離伊為了什麽而如此,不過眼下的情況,她必定是樂觀不起來。
小蝶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無數個和鐘離伊在一起的日子。
其實,她沒有動歪腦筋之時,是全心全意為鐘離伊的,如果她不動歪腦筋,或者不會被楚商淩看上吧?
可是一切都順不去了,小蝶笑得怆然,或者平淡才是最幸福的,她得到了帝王的寵幸,也只不過鏡中水月,夢幻中的幸福而已。
“那好,皇上過來吧,小蝶将皇後交還給你,不過……皇上回到宮中,一定要記得,給小蝶一個後位哦!”
小蝶輕輕地移開了匕首,楚商淩終是松了一口氣,他颔首,大步地走了上去。
小蝶的神色已恢複了正常了。
楚商淩走到鐘離伊前面,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他不敢動小蝶,雖然恨不得一下子将她賜死。
但好歹,她手中有匕首,稍不小心,就會結束鐘離伊的命。
鐘離伊還有氣息,楚商淩打算利用她來獲得逃離的機會。
因為就算昭國、大周、東國一起入侵,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來到京城,更不可能知道他在這裏。楚商淩的人全死于那一場水戰之中了,如今,他只有鐘離伊這個希望。
楚商淩正欲将鐘離伊抱起來,突然耳邊有輕微的風聲傳來,于那水聲之中其實亦聽不到,但楚商淩感覺得到。
背部一痛,楚商淩悶哼一聲,他不可思議地擡首看着小蝶。
小蝶面容發白,冷冷地看着楚商淩,唇邊綻開一個絕-美的笑容,“皇上,小蝶說過要皇上的心,但怕皇上反悔了,所以想現在就要哦,皇上你說過給小蝶的。”
小蝶冷冷地笑了起來,近乎瘋狂的雙眸中充滿了火焰,那憔悴的臉幾乎扭曲了。
她的匕首刺入了楚商淩的背部,但并不致使其死地,楚商淩頓時大怒,忍着陣痛一拳揮去,将小蝶打倒。
小蝶倒地,滾了幾滾,滾到了一棵樹邊上。
楚商淩喘着氣,那一刀雖然不致命,但是若然是撥出來,血可能會流幹而致命;若是不撥,那又如何是好?動一動,都痛得鑽入心裏去了。
“賤人,朕不殺你,誓不為人!”
楚商淩冷冷地道,将剛剛的承諾一下子抛諸腦後。
他放下了鐘離伊,正欲朝小蝶而去,仿佛有什麽正朝他砸來,背部再轟然被什麽刺中,全身一震,楚商淩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覺得全身都麻木了。
他緩慢地回首。
但見山下,那棵大樹前,立着幾個人。
有人手持羽箭,冷冷地對着他,男子俊逸高大,臉上緊繃的線條全無影響他的俊美,破爛的黑衣袍還滴着水,那雙瞳,充滿了殺氣和憤怒。
刺中楚商淩的背的,是獨孤冽的箭。
楚商淩顫動着唇,幾乎不相信自己就将要死在獨孤冽的手中。
“你……為何要殺朕……朕可是……昭國皇帝……”
楚商淩瞪着獨孤冽,獨孤冽大步走了上來,看了一眼倒地的李蕭,急急朝鐘離伊奔去。
“為何朕不能殺你?你侵朕國土,殺朕子民,欺朕妻兒,朕為何不能殺你?”獨孤冽上前,看着面無人色的楚商淩,越過了他,将地上已暈厥過去的鐘離伊抱了起來。
楚商淩滿目的不甘,震驚地感覺到自己的背,巨痛終于開始一點點地彌漫開來。
天色完全亮了。
暖暖的陽光從東邊滲出來,将整個灰暗的世界,一點點地照亮了起來。
陽光落到了面如死灰的楚商淩身上,他靜靜地看着那輪朝陽,眼睛紅紅的,充滿了絕望和悲痛,身子緩緩地倒了下去。
“伊兒?伊兒?”
獨孤冽抱起了仿佛瘦小了許多的鐘離伊,急切地喚着,見她十指血肉模糊,心痛得一揪揪的。
“皇上,水!”
有侍衛送上了水壺。
獨孤冽連忙接了過來,送到鐘離伊唇邊,一點點地将水灌入了她的嘴裏。
“馬上下山,那個女大夫應該還在等我們的!你們将這二人扶下山,朕先走一步。”獨孤冽再也管不了那麽多,掃了一眼倒下的楚商淩以及小蝶,抱着鐘離伊急急下山。
留下五侍衛扶李蕭和小蝶,剩下的五侍衛跟着獨孤冽身後,借着那溫暖的陽光,一路向下。
他們又累又餓,但極為興奮,皇上沒事,皇後也只在昏迷之中,看來,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了。
下到了山,獨孤冽找到了那個藏女大夫的地點,女大夫連忙為鐘離伊把了脈,暗暗驚嘆這個女人,在如此的亂戰之中還能活着,算是奇跡也。
“皇上,皇後血氣虛弱了點,但無生命之慮,回到宮中皇後得好好休養便是了。”
女大人戰戰兢兢地道,短短一天一夜之間如此突變,她都幾乎要崩潰了。
獨孤冽聽罷,松了一口氣,看了看鐘離伊那已包紮好的十指,那蒼白的臉毫無光澤,她的手臂還是那麽冰冷。
“皇後當真無事?”
“奴婢不敢瞞皇上!”女大夫道,獨孤冽連忙抱着鐘離伊上馬兒,指指跟上來的侍衛,“你幫他們看看傷吧,朕先回中了。等一切處理好,你們将這女大夫帶回宮中,朕重重有賞。”
獨孤冽說完,一夾馬腹,馬兒邁開步子急馳而去,東方的朝陽已然升起了,世界一片明亮。
獨孤冽等人奔出山野,差不多到京前,卻見京門前有幾輛馬車,一個紅衣男子突然躍了出來。
獨孤冽望了他一眼,記得他是白烙遲的侍從,大手一揮,“跟朕入宮!”
紅衣男子聽罷,立刻上了馬,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便朝宮中而去。
四處荒涼,街上有百姓整理當鋪的身影,見一大群人急奔而過,吓得又躲入了店裏。
瑖國878年十二月初十,朝廷內亂,盛帝英武能幹,平反叛亂,穩定人心。
而昭國與東國聯合出兵,然而卻敗于與大齊聯合起來的瑖國,大周國見初明皇駕崩,亦不再執行此前的借兵之約,差使者前來瑖國賠罪。
瑖國皇宮椒房殿,偌大的床榻上,鐘離伊靜靜地躺于那裏,呼吸已然平穩。
女大夫和禦醫立于一邊,看着獨孤冽輕輕地為鐘離伊加蓋了被褥,皆不由得暗中感慨着。
如此的生死大戰,皇後還能活着,實是他們的意料之外,只是難得有帝王情深,癡情王者,人間難得一見啊。
“你們好好在這裏看着皇後吧,待皇後醒來你們第一時間給朕通傳,皇後若有什麽意外,唯你們是問!”
獨孤冽淡淡地道,鐘離伊的樣子讓他實是心痛,但現在有更急的事要辦着呢。
白烙遲跟着他一起入宮,他亦受了傷,雖然不算重,但他乃大齊的堂堂太子,自然再看在他救了鐘離伊的份上,獨孤冽得去看一下他。
“臣遵命!”
“奴婢遵命!”
二人應了聲,幾個侍女也垂首立于一邊,雲香哭得眼睛都紅了,又悲又喜,悲的是她的主子成了這樣,喜的是,畢竟主子還活着,那麽主仆緣分,還在呢。
合意宮中,禦醫已為白烙遲等人處理好了傷口,獨孤冽到來之時,白烙遲正慢悠悠地享用着他的早膳。
“皇上,鐘姑娘如何了?”
一見到獨孤冽,白烙遲就起身直接問道,獨孤冽臉色猛然一沉,“三殿下,她是朕的皇後,不是鐘姑娘。”
獨孤冽沒好氣地道,失子之痛壓抑在心底裏,如今他需要精力去處理白烙遲的事,還有等待着鐘離伊的醒來。雖然他已留了聖旨,将禪讓皇位于攝政王,但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
白烙遲抽抽嘴角,深深地看着滿身也是傷的獨孤冽,“皇上精力真好,沒料到還能來到合意宮探望本殿。”
“三殿下,你到底是何意思?”
李略對白烙遲早就沒有好感,一見他如此諷刺獨孤冽,不由得大怒。
獨孤冽揮揮手,示意李略安靜,李略憤憤不平地退到一邊。
“三殿下客氣了,殿下乃是伊兒的救命恩人,也是朕這裏的貴客,朕怎麽敢怠慢呢?”
獨孤冽淡淡一笑,白烙遲颔首,“皇上不必客氣了,還是皇後要緊,以後的事慢慢道來吧,反正本殿相信皇上不會食言的。”
獨孤冽眼中洋溢着笑意,但眼神卻略有些冰冷,“三殿下不再玩什麽手段就是了,上次讓伊兒提早産子,朕還沒有找你算賬呢!若是伊兒沒有臨盆,我們的孩子就不會被人搶了。”
“廢話!當時如此混亂,就算鐘姑娘沒有臨盆,她能跑得了麽?只怕連人帶胎一起被連累死了!”紅衣男子跳起來,冷冷地笑道。
“殿下如此為你們,卻被皇上如此對待,這是何等的羞恥?”紅衣男子極為不悅,冷冷地看着獨孤冽。
獨孤冽臉色一冷。
他來這裏,并不是找白烙遲的茬,如此想想,白烙遲或者說得也不假,鐘離伊若是不臨盆,腆着大肚子哪能逃?
并且有什麽意外,很可能連人帶孩子沒了呢。
算罷,他亦不計較了。
“不得無禮,你先退到一邊去。”白烙遲阻止了紅衣男子,淡淡地笑了起來,眼神仍然那麽溫暖柔和,“皇上也很累了,以後的事皇上有時間再談吧!”
獨孤冽颔首,撫慰了幾句便離開,攝政王在合意中外等他,一見到獨孤冽左手懸挂于胸,走路略有些蹒跚,連忙迎上來。
“皇上,龍體受損,還是回龍殿好好歇息,讓皇弟來為你處理其他事吧?”
獨孤冽淡淡颔首,“這點小傷不要緊的。宮中可還好?”
“宮中一切尚好,皇上還是去椒房殿吧,剛剛臣去找皇上,看到皇後醒了。”
攝政王恭敬地道,獨孤冽一聽,連忙邁開大步,匆匆地朝椒房殿而去。
攝政王立在後面搖首輕嘆,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更好過點。
椒房殿中,獨孤冽匆匆趕到,可是鐘離伊還沒醒來,他才頓時領悟到攝政王的用意,他實是太累了,也沒用早膳,連說話也很要力氣。
“你們到外殿侍候着吧,朕在這裏陪皇後。”
獨孤冽淡淡地道,李略已讓人傳來了早膳,衆人退下,獨孤冽就坐在案幾前,一邊用早膳,一邊等着鐘離伊醒來。
他實是太累太餓了,連喝了兩碗湯,身子才有些暖氣。
而就在剛剛回到宮中,女大夫就灌了鐘離伊一小碗湯水,她雖然半醒半睡,但仍然很配合。
陽光冉冉升起,透過雕花窗的茜紗簾映入,獨孤冽見狀,心卻沉沉地墜了下去。
鐘離伊如此為他,他卻沒有能力保得住他的孩子們,這是何等的悲哀?
這江山再大,皇宮再繁華,又有何用?
獨孤冽悲哀地笑,吃了幾口早膳,再也咽不下去了,卻聽到鐘離伊的輕喚聲。
“冽……”
獨孤冽一驚,大喜,連忙走過去坐到床榻上,“伊兒,你醒了?不要緊吧,來,我們一起用早餐,大夫說你血氣虛弱,必須多躺着,朕來喂你。”
獨孤冽滿心歡喜,看着鐘離伊那張蒼白的臉,眼圈漸漸地紅了起來。
能活着,就好了。
鐘離伊默默地看着獨孤冽,一切,仿佛太陌生了。
她,又回到了皇宮中,重新躺在椒房殿的床榻上,曾經的一切,仿佛是一個夢似的。
幾番掙紮,幾番風雨,幾番輾轉,千辛萬苦經歷萬難,終于回到了這個起點。
可是她失去了的,卻也太多太多,心很累,一想到那失去的孩子,心如刀割,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幸好,還有獨孤冽.
獨孤冽将稀粥端過來,那是禦膳房特意做給獨孤冽和鐘離伊補血氣的粥。
獨孤冽小心翼翼地扶起鐘離伊,避免觸碰到她的手。
“冽……你也沒事吧?”
鐘離伊瞧到了他的手,略有些難過,他受傷的手還要捧着湯碗,這個也太為難了。
鐘離伊心底終是緩緩升起溫暖,除了孩子,還有獨孤冽能給她希望,有他在,她還能活下去。
她蒼白的唇微微一啓,“讓……雲香她們進來喂我,你在一邊看着……就是了,不要動了你的傷手。”
“不,朕的手只是皮肉之傷,來,盡快吃了。”
獨孤冽溫柔微笑着,鐘離伊眉頭一皺,“皇上,這是命令。”
獨孤冽啼笑皆非,這小女人一下子逗起他來。
伸手捏捏她略有些冰冷的鼻子,“好吧,朕就聽伊兒的,伊兒一定得好好養好身子,朕要将這一年來伊兒欠朕的都補上!”
獨孤冽笑得暧昧,柔柔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這是他們分開那麽久,少有的親吻。
鐘離伊臉一紅,然而想起那雙被搶走的兒女,臉色黯然。
“皇上……孩子們……有消息嗎?”
不管馬家的人搶去了要作甚,也得有個音訊吧?
獨孤冽怔了怔,眼中滿是抱歉,“對不起,伊兒……”
鐘離伊聽罷,心一冷,眼圈立刻紅了。
獨孤冽有些吃力地放下那碗湯,靜靜地擁着她,沉默不言。
“伊兒,我們……以後還可以再生的,別害怕……我們還有機會,以後我們兩個人出了宮,好好過日子,朕就獨寵你一人,可好?”
鐘離伊淺淺一笑,無力地閉閉眼,獨孤冽将案幾拉近,還是無法順利喂給鐘離伊粥,只能讓雲香等人進來侍候她。
用過早膳之後,雲香哭着鼻子立在一邊,抽泣着和鐘離伊說話。
“皇後娘娘,雲香好想見你,雖然知道皇後娘娘還在,可是見不着,今日終得見見皇後娘娘了……可是……”
“別那麽多可是了,讓你的主子歇息一下吧。”
獨孤冽不忍鐘離伊被打擾,她的精神雖然尚好,但是自然得再躺躺。
獨孤冽将雲香等人“趕”了出去,為鐘離伊小心翼翼地蓋上了被子,輕輕地握起了她的手腕,“伊兒,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永生難忘,只是……我也不知道如何報答你,若然不是你,我和很多人,也會送上……”
“冽,這些話無須道來,初明皇他……”
鐘離伊隐約記得自己暈厥前看到楚商淩,“在我暈厥之前見過他,只是……好象後來又出來了小蝶……”
她記得不太清楚了,當時那麽混亂,她又那麽疲倦,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隐約聽到楚商淩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回蕩。
後來楚商淩做了什麽事,誰出現,誰救了她,她都記得不清楚了。
“初明皇已駕崩,他欲害你,是以,朕親手殺了他。”
獨孤冽淡淡地道,眼中亦再無恨意。
鐘離伊全身一震,那個男人,終于死了嗎?死在獨孤冽的手中,相信他一定不甘心吧?
她的仇人死了,可是她沒有一點驚喜,相反,心是沉沉的悶,她不再愛他,但是很久很久之前,她如何也想不到,兩個人竟然會是這種結局。
“伊兒?你怎麽了?是不是覺得我太殘忍了?楚商淩占我國土,殺我子民,侮我皇後,朕為何不能殺他?”獨孤冽輕嘆一聲,柔柔地為自己分辯道。
鐘離伊靜靜地看着獨孤冽。
她的手還在隐隐作痛,如今的她,實是無法想象當時的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強大的能力,将那巨鎖給砸了。
而如今,她最多的還是釋然,或者由獨孤冽殺了楚商淩,也許是最好的吧……
“伊兒沒有責怪你……只是覺得……前塵如煙,一下子淪落如此,楚商淩,也是應有這個報應。或者在帝王之家,本來就是如此殘忍血腥,楚商淩如此,或者也是迫不得已。”
鐘離伊淡淡一笑,只有輕微的傷感,那些前塵往事,終于消散而去,連同楚商淩,一起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
“伊兒能如此想來,那便好了。”
獨孤冽滿心喜歡,看來鐘離伊對楚商淩,也再沒有那種獨特的感情。
鐘離伊靜靜地閉着眼睛,獨孤冽沒将李蕭和小蝶的下落告訴她,不想她再去擔憂什麽。
在鐘離伊未好之前,他是不會獨自處理小蝶的。
而李蕭亦于合意宮中休養,說到底,他也是為了鐘離伊,雖然獨孤冽沒有親眼看到,但是畢竟一直以來,獨孤冽都知道李蕭是救鐘離伊出來的那個男人。
沒有李蕭,鐘離伊早就墜河自盡,再也沒有機會讓他遇到她了。
獨孤冽坐在床榻邊陪着鐘離伊,望着那窗外透進來的明亮的光芒,沉默地享受着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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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天牢中。
陰暗的牢中,有微妙的氣味流淌在空氣當中。
賢妃坐在那裏,臉色憔悴,青絲蓬亂。
吱的一聲,有人打開牢門,走了進來。
“賢妃娘娘,請出來。”
那個打開牢門的士兵客氣地道,賢妃怔了怔,她緩緩地站起來,事到如今,她仍然沒有後悔,她只是想勸鐘離伊離開獨孤冽,或者能讓她逃過一劫。
不過,宮中大變,馬将軍與他人合謀逼宮,不知道皇後有沒有死在馬将軍的人的手上。
如果那晚,她聽了自己的話馬上離開,應該還有活命的。
賢妃淡淡一笑,如今生死,她全然不放于心上了。
跟着士兵走往後門,當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陽光明媚而入,溫暖無比,而映入賢妃眼中的,卻是歐陽靖那張驚喜的臉。
“娘娘,跟臣下走吧!”那男子低低地道。
賢妃怔了怔,歐陽靖,他還沒死嗎?怎麽前幾天她倒聽說歐陽靖被賜死,棄之亂野之中了?
“娘娘走好,以後不要再回來了。”那士兵淡然道,他受李略傳了獨孤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