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從買下這相公館我便夜夜宿在尚香房裏,屋子裏只得一張床,我與他夜夜抵足而眠,同床異夢。
我見尚香大睜着眼睛望着房頂一眨不眨,便問:“你在想什麽?”
尚香笑了一笑,“也沒什麽,就是想到我的初夜了。”
“哦?”在這種封建時代,怕是也只有這風月場所裏的人才會敢聊這種話題,不禁讓我興趣大起,“你的初夜,說來聽聽可好?”
尚香看了我一眼,随後眼波流轉,緩緩道:“那年我十六歲,爹爹讓我接客我不願,他便給我下了媚藥,我神志不清,把那恩客當成了望月,整整一夜婉轉承歡,卻因在最後情之所至喊出了望月的名字,就被恩客踢下了床,被爹爹罰了三天不能吃飯,呵呵。”他笑得甚是嘲諷,“那時還想着什麽烈性,現在想想,本就是小倌出身,真不知當時在堅持着什麽。”
我覺得他似乎有所指,便讪讪地問道:“你是想罵我非讓你夜夜與我同床而眠嗎?”
“哈,”尚香一拍手,翻過身看着我道:“沒有,這麽久了,你從不碰我,我知道你沒有拿我當個小倌看,你對我好我知道,只是讓我喜歡上你是萬萬不能了。”
“哦,那萬一呢?”我覺得他說得好生沒有道理,還沒試過怎知就不能了?也才過去一年多而已,我還有的是時間。
“恩,你說得對。”尚香捏了捏我的鼻子,“說不準真的會有萬一。诶?你現在定不是處子了吧?那你初夜如何呢?不如也說來聽聽好好?”
我拿開他的手,心裏想着我的初夜,想說我的初夜不就是你嗎,但還是想了一會兒道:“我的初夜啊,給了我的心上人,情之所至時,我叫他的名字,他叫着我的名字,好不快活呢。”
真的是好久了,那一天于我而言已過去了一千多年,但卻仍記得真切,想忘都忘不掉。
那一日我不止是挑撥起了靳尚的欲望,況且那欲望還是對熊祗的欲望,我還挑起了他的怒火,這怒火卻真真切切是對我的怒火。靳尚一只手捂住我的眼睛,我卻把眼睛瞪得很大,我什麽也看不見,靳尚捂得實在是嚴,連丁點的微光也沒有,但我的眼淚卻都從他的指尖滲了出去,讓我頗有勝利之感。靳尚起先是罵我下賤,我本想要反唇相譏,卻還沒來得及張口,就生生被撕裂的疼痛感給堵了回去。我不知這事會如此的疼,且我平生最怕疼,我試圖推開他,奈何我十八般武藝皆是他身授言傳的,我在他面前的一切反抗都像是笑話。後來我全身麻木,他卻情之所至,終于拿開附在我眼睛上的手,癱軟在我身上喃喃地一遍一遍喚着小祗。我也終于是流幹了眼淚,既然不哭了我便笑,笑得甚是張狂。
記憶裏也唯有那一次他喊出的是我的名字,那也是我唯一一次求他做一件事,我收斂起往日冷嘲熱諷地難堪嘴臉,我說今日你能不能對我溫柔一點,你能不能叫一次我的名字,就當給我的生辰禮物吧,就這一次好不好,哪怕騙騙我也好。
其實生辰也不是真的生辰,我在酆國從沒過過生辰,也不知道自己生于何月何日,後來靳尚便說那就把我帶你回來的那日當做你的生辰可好?從此每年的那天靳尚都會一大早就拿着紅雞蛋來敲我的頭把我從夢裏敲醒,笑着對我說小壽星又長了一歲了哈,我則會懶懶地坐起來攤開雙手讨禮物。
從什麽時候起,我與靳尚,竟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了。
靳尚畢竟不是什麽狠心之人,他愣怔了許久,擡手摸了摸我的頭,說好。那一日他沒有蒙着我的眼睛,那一日他溫柔細碎的吻落遍了我的全身,那一日他情之所至時唇瓣微張便輕輕喚出了我的名字,他喚着如願,一遍又一遍地喚着如願,那是我在床第之間第二次哭,我也不知為何,我明明該高興,卻比初夜那日十倍甚至百倍的難過。我說你能不能說你喜歡我,他便真在我耳邊說如願我喜歡你啊,如願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趁着他對我百依百順的機會,便得寸進尺道:“你能将你腰間那玉佩給我做禮物嗎?以前以你年年都給我禮物我便覺得也不用太過珍惜,到如今那些個物什竟一個也找不見了,你給我這個玉佩我定會好生收着以後斷不會再向你讨了。”本以為他也會覺得我實在貪得無厭,誰料他竟真的拿起衣服将那玉佩摘下遞與我,我碰到那玉佩時指尖還在發顫,雖然那玉佩我從前從沒見過想必是靳尚随便戴戴所以也就不甚珍惜,可于如今的我而言已是太過難得,我把玉佩放在胸口,心髒還跳動的甚是厲害,連帶着玉佩也好似在上下跳躍着。
從那之後,靳尚再也沒來過,就連熊祗也搬回了養心殿去住,那是我被送進宮的第二年,那年我十七歲,而我在宮中卻一直待到了二十四歲,整整七年,來來回回地也只我一人而已,堪堪是醉也無聊,醒也無聊,夢裏不曾到謝橋。
“你怎麽了?”我回過神來,尚香在一旁玩弄着我的頭發,他說你頭發可真是長,留了多少年啊?
我再不能假裝,蜷進他懷裏顫抖的不能自己,“今日是我生辰,你抱抱我好不好?”我說話時牙都在打顫。
尚香翻過身輕輕摟住我說:“你生辰嗎?那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歲。”我想我若說我今年一千三百多歲了還不吓死你。
“哦,看起來更小,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吧,似是少年郎。”尚香咯咯笑着,“我也要十八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