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行至半個月後我們落腳到了京都,如今已是太平盛世,京都城十裏長街,車水馬龍,當真是一派繁華。
“公子請留步,”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忽地攔住我們,笑盈盈道,“看兩位公子乃是谪仙下凡之貌,不如畫一張畫像罷。”
我向他身後看了一眼,原來是個畫師,便道:“我覺得他畫得不錯,如願你就讓他畫吧。”
如願看了我一眼,笑道:“好。”
那畫師畫技也是了得,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裱紙上已出現了個笑啓朱唇,眼睑微垂,秀骨珊珊,柔情脈脈,仿若神仙墜劫的絕色美男子。
我将畫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都忍不住要贊嘆一番。
“真人就在你旁邊站着,你老端詳那破畫幹什麽?!”如願不耐煩地嚷嚷着,說罷就要來搶我手中的畫。
我急忙把畫收起來,笑道:“你看,你我都是粗人,誰都拿不來這畫筆,這畫像畫的當真不錯,可別撕壞了!”
如願白了我一眼,“哼”了一聲道:“誰和你一樣!我可是能文能武,只不過在畫畫方面不太擅長罷了。”
“好好,”我哭笑不得地點着頭,這般孩子氣,哪裏像是在人間活了上千年的怨靈,“接下來你想去哪啊?”
如願眨了眨眼,道:“逛青樓可好?”
我“啊”了一聲,乘人不注意狠狠掐了他一把,佯怒道,“你是有夫之夫,那種地方豈是你去能去的?!”
如願咯咯笑了幾聲,長嘆了一口氣,道:“想我在世間活了這麽久,幾乎見遍了世間之事,卻唯獨沒見過姑娘脫了衣服的樣子,實在可惜。”
好吧,我見過,于是我羞愧的低下了頭,嘀咕道:“那你就去吧,但只能看一下下,就一下下。”
待我擡起頭時如願已沒了人影,我心裏忽閃過一個念頭:如願不喜歡女子,是因為他從小就沒見過什麽姑娘,若是讓他看見了姑娘脫了衣服的樣子,那他會不會發現姑娘的好繼而喜歡上姑娘?
這個念頭讓我心頭一驚,我幾步并一步地沖到最近的青樓,我站在樓下深吸了一口氣,風風火火地沖了進去。
我還未站定,一大波姑娘便向我襲來。
從前我沒有前世的那些記憶時,總會時常地幻想着這樣的場景,但這場景實現了以後我卻吓得不輕。一來我乃是有家室的人,這樣委實不好,二來我似乎天生斷袖,只覺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晃得眼睛也是難受得緊。
姑娘們圍成的圈越來越小,眼看就要全趴我身上了,我緊閉雙眼,深吸一口氣,大叫道:“靳如願!”
果然,如願咯咯的笑聲傳來,姑娘們也就散了。
我氣鼓鼓地瞪着他,他還是那副笑得前仰後翻的樣子,就像個登徒子!
我“哼”一聲大步跨了出去,如願緊跟在我後面,憋笑道:“相公,沒想到你當真是個有操守的好男兒!”
我恨恨道:“滾!”
如願還是那副賤兮兮的表情,“生氣了呀?開個玩笑嘛,你實在不知你剛才那副表情,哈哈……”
“你!”我氣血一下子沖上了頭頂,一把摁住如願的頭就狠狠吻了上去。他果然不笑了,張大嘴看着我,我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本想着要挖苦他一番,但忽地發現街上所有人都和如願一般表情地看着我。
我“啊!”地一聲全身僵硬,如願反應過來後拉起我腳下生風地一路跑回了客棧。
剛一關房門,如願便笑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了,笑得我十分羞惱:“你笑夠了沒?!”
如願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到我旁邊,親了親我的嘴角,露出一個乖巧的表情:“相公啊,我不笑了,你看,我不笑了。”說着說着,又忍不住地笑到了地上。
我無奈地長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玉佩遞給他,不知為何有些扭捏:“那個,生辰快樂。”
如願忽地愣怔了,他擡頭看着我,我望進他的眼睛裏,表面上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卻是一旦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一大滴一大滴的液體自他眼角掉落,我起身蹲了下來,擦着他的眼淚柔聲道:“你記不記得你十七歲生辰時我送了你一塊玉佩?你一直以為那玉佩是你向我讨來的,其實那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很久之前就準備好的,只是一直不知該不該給你。”
如願有些詫異地愣怔了一下,把臉埋在我懷裏,哽咽道:“玉佩,那玉佩我也不知……”
“嗯,”我将他輕輕扶起來拉進懷裏,“我将那玉佩與你的屍體一起葬了。”
回想往事,真是滿滿地心酸。如願瘋癫的那兩年見誰都是乖乖巧巧的,唯獨一看見我就定要把我弄出點兒血來才肯罷休。想必那時他定是恨慘了我,恨不得能抽幹我的血,扒光我的皮不可。
一日他找不到能傷到我的利器,便将玉佩扯下來,從前他那般珍惜那個玉佩,那時确是想也不想就朝我頭上摔了過來,摔在地上就碎了。
我将新的玉佩給他戴好,摩挲着他的頭發:“這塊是我今日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偷買的,雖肯定是比不得那一塊,但看上去也似是有幾分相似的。”
如願低下頭摸了摸玉佩,輕聲地“哼”了一聲,道:“拿着我的銀子去給我買禮物,好不害臊!”
我捏起他的雙頰,笑道:“你的銀子?那明明是你偷來的別人的銀子!”
“是,”如願雙臂環上我的脖頸,在我耳邊吹着氣細聲細語道,“我是偷來的,魑魅魍魉的錢不都是這樣來的嘛,但是你,就是和我狼狽為奸,一起負責銷贓的。”
我低頭一看,果然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于是關了門,滅了燈,一同去尋了近兩個多時辰的巫山雲雨情。
“相公,”如願忽地坐起來,推着我嚷嚷道:“我們去放煙花可好?”
我欲哭無淚,此時正處于全身都是酥軟狀态的我真是恨極了怨靈這種越到晚上越是興奮的習慣。
但奈何今日是他生辰,壽星最大,我只得艱難地爬了起來,此時如願已變回了原形,紅瞳、鬼火,在這大半夜的,還當真有些滲人。
我們在白天游玩的街上尋見了個煙花鋪,如願穿牆進去,又穿牆出來,當然,還帶出了兩個超大號的煙花筒。本打算去城郊放的,但不知如願發什麽神經,非要去亂墳崗放。
于是深更半夜的時候,我與一只千年怨靈和一群孤魂野鬼在荒無人煙的亂墳崗一起欣賞了一場盛世煙花。
随着最後一朵煙花滅寂,如願懶懶地伸了個腰,轉頭對那群辨不清面目的窩在一起的孤魂野鬼們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菊花開啊!哈哈!煙花也看完了,你們都回去吧。”
不愧是酆都之主,到哪都能對鬼随意下命令,那些鬼果然一溜煙的全都不見了。想到好歹我也是個道人,他們卻那般熟視無睹,當真是傷透了我的自尊心。
“如願,我看你好像還很喜歡這京都的,不如我們再多待幾天吧。”
如願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用手指去撥弄腳下剛點起的鬼火:“你是在拖延嗎?”
是,我是在拖延,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在拖延。
因為我害怕。
只要一想到一到了昆侖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我就不想回去。
但我終究是不能停下。
“沒有啊,”我笑着抓起他的手,明知永遠都是涼的卻還是忍不住地握在手裏來回地搓,“我們盡快地見師父,才能盡快地去漠北啊!”
然後第二日清晨,我們最終還是啓程了。
yitiao不歸路。
半個月後,我們終于到了昆侖山。
我與如願前腳剛踏進大門,大門便“嘎吱”一聲被關上了,随後昆侖山上千弟子瞬間聚集在門口,站在最前面的,是師傅和師伯們。
我知道如願正在看着我,但我卻不知該怎麽面對他。
“我是靳,呃,清歌的相,嗯,妻子”一句話,如願卻是說的艱難。
“你與他成親了?!”二師伯幾乎是驚呼出聲的,我似乎都能聽見衆師Xiong-Di們倒吸涼氣的聲音。
我緩緩擡起頭,看着師傅小聲道:“是。”
師傅點了點頭,卻也沒什麽不正常的表情,只是随即便問:“事情,可都辦妥了?”
我感覺我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了,頭皮一陣陣發麻,我有種拉着如願轉身逃跑的沖動,那沖動像一團火一樣,燒得我神志不清。我用盡力氣點了一下頭,再擡頭時卻是終于眼前一黑,不知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