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佩佩打電話跟我正式道謝。事情跟唐曉說的一樣,一點小沖突,然後五個打一個。佩佩感慨說要不是我突然出來攪局,唐曉可能要被他們揍殘。
其實我覺得這丫頭多慮了,看那小子掄着板磚不要命的狠樣,我不在他也死不了。我在,兩個打五個,勝算還是高。因為老子也是一員猛将。
我一邊聽電話一邊捏了捏最近見軟的腹肌,決定今晚跳花壇再多一百個。
“學長,糖包子說他找你有事,我問他什麽事又不說,支支吾吾的。看上去想要你電話號碼呀。”佩佩雀躍地說。
我一邊攪着泡面一邊笑,“別給他。”
“我沒有給他哦,”佩佩惋惜地,為那小子求情,“但是他真很崇拜你呀,學長,你是他男神。”
我差點被口水嗆住。
這小子是這麽跟人說的?
粉絲的愛還真是變态,又瘋狂,還肉麻。
“你把他電話發我,”我往泡面裏丢了一把撕碎的白菜,“我有空再找他。”
“好呀!”
我拿了那小子電話,沒幾天就給忘在腦後。接了點小活兒,幫一個電影雜志寫個專欄,天天蹲網上翻資料看片子。楚複旦拿着我的簡歷比量了一下,聯系了幾家公司,面試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對我中間空缺的三年演職生活産生了懷疑。
“為什麽沒有簽約經紀公司呢?找人包裝你嘛。你是不是得罪經紀公司了?”
“既然已經做演員了,為什麽想重新做白領?”
“你對前途發展有規劃嗎?如果臨時有片約,你會辭職嗎?”
“你之前也只有一年零八個月工作經驗而已,我恐怕你只能從最基層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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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不介意從基層做起,但是考慮到你的年紀……”
為了答謝楚狗蛋,我又陪他深夜買醉,這狗蛋酒精上腦就開始扯淡,“實在不行,你來我公司做銷售,我給你提成,提高的……”
今天沒開車,我自己也端了一紮啤,“我不擅長跟陌生人打交道。”
“哎!不用多說話!你往那兒一站,沖着客戶笑就行了。好多來看房的都是年輕女的,買婚房,還有大媽,給兒子……”
“留着當備選吧,”我說。
“我這兒不行,還有XX,XXX和XXX……”他又報了我們幾個哥們兒的名字,就是那幾個賣保險賣安利賣紅酒的。
我搖着啤酒沫兒,“行,都記着,都當備選。”
遠處有人沖我揮手,還叫我名字,“小陸哥!這邊!”
我抛棄了楚狗蛋,走到那桌去跟那幾個人聊起來。叫我的人是本市的一個小導演。小到什麽程度,比我還要小兩歲。但是年少有為,讀書的時候就自費拍了個文藝短片,在國際上獲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獎項,之後暫時沒拉到新贊助。現在拍拍音樂MV,做做後期,甚至還高價拍婚紗攝影。
我跟他在一次電影交流會上見過,我看過他那短片,畫面精細華麗,非常令人驚豔。雖然我不愛太複雜的東西,但還是挺欣賞他。
“真巧,我這段時間到處問你呢,”小導演說,“我看了你的戲,很不錯啊。有興趣跟我合作嗎?”
“好啊,我也喜歡你的戲,什麽合作都行。”我笑。
我們互換了聯系方式,又聊了一陣,我就得回去扛楚狗蛋了。
費盡力氣把他弄回家,他老婆還在外面跟姐妹們打通宵麻将沒回家。小孩在自己卧室裏開了道門縫偷窺我們。
“虎蛋,幹嘛呢?”我逗他。
那孩子碰地把門給關了,過一會兒又打開,撲上來沖我們大喊,“爸爸好臭!”
我給他爸爸解了領帶,随便用枕巾抹了幾下臉,脫了鞋扔床上去。“是啊,叔叔都被熏死了!”
那熊孩子從後面一撲挂在我背上,“叔叔你也臭!叔叔明天帶我玩!”
“你外公外婆呢?”
“外公生病了,住醫院,他們好久沒來啦。”
“媽媽呢?”
“媽媽打麻将!”
“走吧去睡覺,明天叔叔來接你。”我把他拎起來送回卧室。這孩子也可憐,娘不愛,爹管不着。
第二天是周三,我早上八點就去接孩子。因為沒人給他做早飯。
連楚狗蛋都還在睡呢,被我踹起來,一父一子打着哈欠吃我買的豆漿油條。
我看着水槽裏發馊的碗筷直皺眉,房間地上全是小孩玩剩亂扔的玩具殘骸。餐桌上擺了一堆零食盒子。沙發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些換下來的褲子襪子。
月入三萬,這他媽日子過得還不如我。
“楚複旦,你得請個保姆。”我說。
“他媽媽不讓,說保姆會偷家裏東西。還有,他外公下周就出院了。”楚狗蛋捂着腦袋說,他宿醉還頭疼。
“你們去哪兒?”他看我拎着他兒子往外走,他兒子油乎乎的手裏還抓着根油條。
“帶他去游樂園,有事兒你打電話。”
“哦,你開我車去吧,不用擠公交。”
“免了,”我把他兒子架在腰上,拉開門,“你兒子就欠虐!”
他兒子是真欠虐,一上公交看見人擠人,就開始哭鬧着要坐,還非要跟個孕婦搶位置,被我拎開了還沖我蹬腿兒。
我往他腦袋上拍了一下,拽着他後衣領把他扯到一邊去,他就開始大喊,“打小孩!大人打小孩!”
周圍人一看他,他就換詞兒了,“他不是我爸爸!救命啊!”
我手一攤,“行,我不是你爸爸,我走了,你自己去游樂園。”轉身就故意要往車深處擠。
熊孩子一看我沒了,當即急了,包着眼淚也跟着往車裏面擠,一邊刨人腿兒一邊喊,“叔叔!叔叔!你是爸爸!你別走!”
我尋了車廂後半截稍微空一些的地方站住,剛一擡頭就愣了。
佩佩、唐曉還有幾個他們的同學都坐在那兒,一臉驚訝地看着我。
“爸爸!”熊孩子正巧這時候從人腿兒裏鑽出來,一把抱住我大腿,“爸爸別丢下我!”
那幾個大點兒的熊孩子嘴都合不上了。
我今天穿了一身洗得發白的舊運動服,拎着熊孩子的小書包,裏面有他的奶瓶。早上起得早,發型也沒弄,頂了一頭亂蓬蓬的頭發,黑眼圈,嘴上還有沒刮幹淨的胡茬。
“……”我的嘴也合不上了。
愣了好一會兒才知道低下頭,把那熊孩子從我大腿上剝下來,拍打拍打衣服,把奶瓶小書包挂他背上。這段時間裏表情已經梳理得差不多了,這才泰然自若地直起身,沖那群學弟學妹溫和地笑,“好巧。”
“學長!”佩佩先打招呼,“這你兒子呀!好可愛哦!”
“不是,我朋友的小孩,”我往楚虎蛋腦袋上揉了一把,溫溫和和地,“叫姐姐。”
楚虎蛋就沒見我這麽笑過,估計也是被吓着了,居然老老實實地,“姐姐。”
“告訴他們我是誰?”
“爸……”楚虎蛋被我瞪了一眼,“叔叔。”
另外幾個孩子這才反應過來了,紛紛跟我打招呼。
“學長你怎麽沒開車呀?”佩佩問。
“怕把孩子慣壞了,帶出來擠擠公交。”
“學長你真懂教育!”佩佩姑娘一張嘴塗了蜜一樣,“你們這是去哪兒玩?”
“游樂園。”
“真巧!我們也是!”佩佩說,“弟弟過來,坐姐姐身上好不好。”
楚虎蛋看見漂亮姑娘比他爹還狗腿,二話沒說就爬上去了。
我還沒來得及去拎他下來,佩佩旁邊的唐曉就站了起來讓了位置。
楚虎蛋順勢一腳踩在唐曉那空位置,然後一屁股坐下去,兩只手還攀着他佩佩姐姐的胳膊。
我剛要去拎他,讓他別得寸進尺,他已經被唐曉拎了起來。
唐曉扔木墩子一樣把楚虎蛋丢到一邊,粗着嗓子道,“不是給你坐的!”
他頭上戴了頂新棒球帽,不知道在帽舌陰影裏是什麽表情,總之楚虎蛋是哇地給吓哭了,一頭撲進旁邊佩佩懷裏。
唐曉沒理他,轉頭硬邦邦地跟我說,“你坐!”
我簡直哭笑不得,“你坐吧,我不用。”
唐曉鉗着我胳膊硬把我按那位子上,然後把楚虎蛋從佩佩身上扯下來,兇巴巴地吼道,“哭什麽哭!抱我大腿站着!”
楚虎蛋都被他吓懵了,期期艾艾地還真抱了他大腿。
佩佩幾個學生都要笑瘋了,“唐曉你別欺負人家小孩子。”
“沒欺負,”唐曉說,“我從網上看的,熊孩子就這麽治。”
我沒忍住噗地笑了一聲。
唐英雄立刻把腦袋擰到一邊去,看都不看我。
“學長,你們跟我們一起玩吧,”佩佩親親昵昵地粘我,“我們可以一起排隊哦。”
“好啊。”我笑。正好一個人對着熊孩子也煩。
至于我這一身破落裝扮,反正他們都看過了,破罐子破摔反而還坦蕩一些。
幾個學弟學妹都是上次話劇社裏見過的,一路上熱熱鬧鬧地聊了一段,也不算無聊。只是那姓唐的小子,站在那裏擰着腦袋看風景,頭一直偏過去一直偏過去,看得我都難受。
楚虎蛋在下頭抱着他大腿,也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我不忍心見他們二人這麽凄苦,伸手去扯了扯唐曉衣角,“哎。”
那小子慢吞吞地把腦袋轉回來。
楚虎蛋趁機松開他大腿又攀佩佩懷裏去了,被幾個漂亮姐姐笑着逗弄,簡直如魚入水。
“佩佩說你找我有事?”
他頓時結巴起來,“就,就墨鏡的事,還,還你。”
“哦,等我有空吧。”
“你現在不是有空嗎?”他粗着嗓子。
“那你現在帶錢了?”
“沒有!我不知道會遇到你!”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跟我跩。
“……”那還說個屁說!
這小子猶猶豫豫地,腦袋又往窗外擰了好一會兒,才說,“下周四晚上六點,你來XX劇院吧。XX路那家。”
“做什麽?”
“有,有個舞臺劇,你來看,看完給你。”
我逗他,“下周四我沒空。”
他擡手捂了捂帽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粗着嗓子說,“你請假好不好?”
“嗯?”
“沒空,請假好不好?”
我覺得好笑,這他媽什麽說法,憑什麽我要請假去,想了一想突然明白了,“怎麽?舞臺劇是你演的?”
他腦袋擰得脖子上都出青筋了,憋了半天沒說話。
媽蛋,我覺得他太他媽好玩了,忍不住就要繼續逗,“好啊,要是你演的我就去看,我還沒看過你演。”
簡直能明顯看到他脖子上青筋跳了一下,過了老半天他才粗着嗓子道,“哦,那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