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還給我小徒弟打了個電話。
兩個小時後他才姍姍來遲,穿了一身特騷包的時裝秀走臺裝,越看老子越覺得他跟小導演是一對藍顏知己。
小導演從沒跟我出過櫃,但我怎麽看他都跟我小徒弟是一路人。改天給他們倆約在酒吧,讓他們兩受相遇必有一攻。
“你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在睡覺啊師父!昨晚去酒吧嗨到四點啊師父!”他哭兮兮地跟我說,“你看人家的眼睛都還腫着,出門前滾了半小時雞蛋。”
我往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行了趙小丁,外頭倆混球還探頭探腦地看着呢。早上唐慫貨站門口膩歪了幾句,中午你再跑我這兒娘一下,我的性向跳黃河都洗不清了。
我拿小導演發那劇本給趙小丁看,他高興地“嗨!”了一聲,“我哪兒還挑啊!師父!你介紹的一定行!我演我演!我回去跟我經紀人說!”
“我最近練舞呢,”他跟我念叨,“可鍛煉身材了你看我這小蠻腰兒!師父你要不要也來練練?我們教練一對一教學,屁股可翹,可帥!”
練毛線!老子要小蠻腰翹屁股做毛線!老子真不是彎的!
一說這話題趙小丁就很興奮,鬼鬼祟祟地關了房門,湊桌邊來跟說低聲問,“哎,師父,說真的,那個追你的小GAY怎麽樣了?”
我腦子裏立刻浮現出昨晚唐慫貨在出租車上急赤白臉摟着我那一幕,雞皮疙瘩一跳,眼角一抽,“不怎麽樣。”
“別裝了師父,你臉都紅了!”
我雲淡風輕地看他一眼,紅你大爺,老子顏技一流,怎麽可能讓你看得出來。
趙小丁激将法沒成功,沮喪地往桌上一趴,“哎,我還等着那小GAY把你掰彎呢。可一想你要真彎了跟他好了,光剩下我多寂寞呀,我這心裏又難受……”
停停停!他媽的光天化日一個二個地跑我這兒少男懷春是怎麽回事?我長這麽大就沒被人追過突然一下打開新世界大門成了GAY界的萬人迷了?
我不跟趙小丁瞎扯淡,抓他作壯丁給店裏幫忙,讓他腫着眼睛蹲那兒幫我記單子。我們倆在裏間忙了一上午,正是微覺肚餓的時候,老二在外頭喊,“陸哥!你的愛情買賣!不對,愛心外賣!”
我皺着眉頭走出去。唐曉這慫貨抱着兩盒外賣午餐,僵着臉往門口柱子似的一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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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賣。”他言簡意赅地說,拎着外賣盒的手臂一伸。
“……”
太有進步了唐慫貨!我說吃外賣你就送外賣,你還能再熊點兒嗎?這用的還是我給的錢!
趙小丁還跟出來添亂,“哎,師父你什麽時候叫外賣了?小哥辛苦了啊,多少錢我來!”
我趕緊把這丢人現眼的東西攔住,“他不是送外賣的,這我學弟唐曉。唐曉,我徒弟小丁。”
“哦!”趙小丁這家夥反應極快,立刻指住唐曉大叫。
唐曉對生人反應一向很冷淡,就冷着臉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後拎着飯盒直接往裏間走。
趙小丁轉頭來沖我拼命使眼色,一臉“師父這就是你那個小GAY?這态度太不NICE!”的吐槽神情。
我往他腦門上又彈了一下,你知道個屁。同時提了聲喚唐曉,“唐曉,我帶你們出去吃。外賣給老二老三。”
“啊!”“啊!”那倆個慘遭留下看店的熊貨立刻作突逢真愛狀報複我。
我把趙小丁和唐曉帶去附近西餐廳,趙小丁挂在我肩上一個勁兒叽叽咕咕,話多得不得了。唐曉就悶着腦袋跟在後頭。我總覺得後頭有團怨念的黑氣,回頭問他,“怎麽了?”
“你說中午忙,吃外賣。”這慫貨挺委屈。
擦,還怪上老子了。我故意淡着臉虐他,“這不我徒弟來了,帶他吃頓好的。”
“哎呀,師父你對我太好了。”趙小丁跟着賣騷,配合度一流。
唐曉打了個噴嚏,從兜裏摸出包紙巾來狠狠擤了擤鼻涕。
他們點了牛排,我胃不行,翻到後面中式餐點,叫了碗紅豆粥。唐曉轉頭去喚服務生,“要杯熱水。”
然後他粗着嗓子把那杯熱水往我這邊一推,冷硬地,“學長吃藥。”
趙小丁目瞪口呆,扭頭看我,臉上立馬寫上“你們倆分明都走到這步了”。我還沒來得及用眼神回複他,他扭頭又仔細打量打量唐曉那身衣服,一臉“卧槽!”的表情,五雷轟頂一般回頭看我。
師父你們倆都睡過了!他對口型。
睡你大爺!我瞪眼無聲咆哮。
唐慫貨低頭撥弄餐巾紙,對我們倆這些小動作一無所知。
整個吃飯的過程唐曉都幾乎沒擡頭。趙小丁本來就是個嘀嘀咕咕的性子,也不知道自來熟還是心懷叵測,躍躍欲試地就要去挑逗他。
“小唐,你也是演員?”
“嗯。”
“巧了我也是,你簽公司了沒有?”
“青年劇團。”
“哇!好巧,我簽XX公司。我們公司經常有藝人跟你們合作演劇。我們的藝人出名嘛,給你們帶人氣!你們劇團最近有什麽新劇?能不能送張前排票給我看?”
“不能。”
趙小丁差點給噎死。我一口粥正滾在喉嚨裏,也差點笑嗆住。
趙小丁委屈地瞪了我一眼,一臉“師父你這個小GAY根本不是個玩意兒”的吐槽神情。我只顧憋笑,樂得胃都發疼。
讓你去惹這慫貨,不惹他他都能出其不意噎死你。
趙小丁矛頭一轉,幹脆只跟我說話,挂着我肩膀絮絮叨叨跟我談我轉給他的新角色。唐曉悶頭戳牛排,一口一口吃得連肉帶血,一聲不吭。
中途趙小丁去上廁所,唐曉擡頭看我一眼,磨了磨嘴皮子。
“怎麽?”
“你把角色讓給他,你不演了?”他表情挺僵的,看上去冷冷淡淡,眼睛裏卻像天要塌了。
艾瑪,我還真有點兒小感動,你看我有可能退出江湖吧,這唯一的影迷難過得不行。
又感動又好笑,我往他腦袋上褥了一把,“沒說我不演,只是這個更适合他。你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不會輕易就說走的。”
唐曉攥着刀叉,手背上青筋都出來,粗着嗓子跟我說,“嗯,你別走!”
我只能笑。這小子什麽都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飯後就互相告別,各奔東西。我在店裏忙了一下午,晚上回家才接了趙小丁一個電話,“師父,我要抗議!你那個小GAY一點兒都不好玩!你不要彎給他!我作為親友團表示堅決反對!”
“彎你個頭,”我笑着罵他,“誰說我要彎了。”
“你都跟他進行到那一步了,他穿着你衣服!”
“他昨晚沒帶鑰匙,到我家借住。”
“哇!住你家!!你還說沒睡過!”
“去你的,”我還是笑,“他睡沙發。”
趙小丁仍不死心,在那邊跟我唠唠叨叨吐槽了半天,末了總結說,“總之師父,你就算彎了也要是攻,你就用他菊花練練技巧,然後再毫不留情地甩掉他!你可千萬不能被他壓!現在圈裏0多1少,你要是被人壓,簡直浪費資源!”
“去你大爺!誰敢壓老子?!”
“噗,師父你太激動,破功了。”
“……”
我挂了電話悻悻然去洗澡。破功你大爺。
胃還是有點不舒服,吃了藥仍然瘆的慌。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竟然有些懷念客廳裏坦然的呼嚕聲。
他是怎麽能睡得這麽實在。
我睡不着,索性開始想跟小導演那個劇本的劇情。我放棄了另條片的跑龍套,卻沒放棄這個。制片人只是擱置,想必對內容還是不滿意。我得找機會跟他親自談一談,看看他到底在顧慮什麽。
半夢不醒地熬了一整夜,第二天重整精神去上班。剛到十二點半,我外賣還沒叫呢,姓唐的小子溜溜兒地又跑來了。
“啊!”今天阿二輪休不上班,就阿三一個人在外頭扮演突遇真愛。
我一轉老板椅,用腳蹬開房門,“別‘啊’了!唐曉進來!”
這慫貨大踏步跨進,把懷裏一小保溫桶往桌上一擱,蓋子打開,滿屋清香。
居然熬了南瓜綠豆湯……很濃可以當飯吃的那種。
“這個,胃好。”唐曉說,一屁股往我對面一坐。一副我守着你吃的樣子。
我揉了揉太陽穴,他媽的接二連三的,我真招架不住了。
這他媽太香了,救命啊!
那誰說要抓一個男人的心先抓一個男人的胃,老子這還是只千瘡百孔亟待甘霖的破胃……
我托着腦袋看着他發呆,反正他扭頭看牆角,也注意不到我的視線。我想這樣拖着他到底是不是道理,要不然把話說開拒絕他算了。
可是,現在就拒絕多他媽可惜……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彎呢……這小子也挺好的。
咳!
我打了小寒顫,總覺得我能思考到這個地步,絕逼離彎不遠了!
救命啊……親娘……
腦補圖中我被命運的小惡魔用鈎子勾住脖子越拖越遠,正直的小天使就在銀河那頭向我揮淚告別。
——這話還不能被我徒弟聽見,他熱心同志公益。堅決認為性向天生天養,真愛自由,絕不是邪惡的東西。
對不起,徒兒。為師這是帶了一點兒直人的偏見。我呸掉先前的話。
我想不出個結果來,唐慫貨又擰着脖子在等我試吃,索性先放下思緒,拿起勺子。
“味道不錯,”我還誇他,“唐大廚,手藝一流。”
唐曉興奮壞了,看他屁股挪動的頻率就看得出來,沙發都快被他磨熟。他往兜裏一摸,魔術一般又變出一張戲票。
“沒有前排,”他說,“你的是最後一張。這個看臺中間,位置很好。給你徒弟。”
我叼着塊南瓜愣了愣,突然覺得這個二貨……實誠得太可愛了。
他昨天說那句硬邦邦的“不能”真不是故意噎趙小丁,就是真沒有前排票。他當時說不定還低頭認真地想辦法呢,回頭就利落地搞了張中場票。
媽的,老子低頭狂喝南瓜綠豆湯。開始覺得自己思維不正常——看這慫貨什麽都好。
救命啊!親娘!
我真不知道要拿唐曉怎麽辦,要拿我這顆混亂的腦袋怎麽辦。不成就先放放吧,我自私地想,學弟,學長不是想欺騙你的感情占用你的溫油,學長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路……
我喬裝打扮、戴着那副唐慫貨燒錢買的新墨鏡,跟趙小丁混跡GAY吧,看着舞臺上群魔亂舞、角落裏颠鸾倒鳳,心中簡直是感慨萬千。
這個世界上要是有一部“我的攪基程度測量儀”就好了。把每個人往上面哔哔一下,就能判斷出你是直,彎,雙,變性,無性……
再來一部“我對某人的感情程度測量儀”,把兩個人往上哔哔兩下,就能知道他們是朋友,哥們兒,基友,炮友,姘頭,戀人,老夫老妻……
唐慫貨隔三差五地來找我吃飯,有時候他做菜帶過來,有時候我們出去吃。時間長了老二老三都懶得開我們倆玩笑,見到唐曉已經是“小唐來啦正好正好!快幫這個客人印個單子!”這種熊态度。
我一直很緊張唐曉得寸進尺,時間長了卻發現他還挺守規矩,也就吃吃飯,偶爾邀請我看看電影,一起參加一些影迷讨論會什麽的。有時候楚複旦忙不過來,我還叫上佩佩四人行,拎着楚虎蛋去什麽游樂園、公園、郊外野游。
楚虎蛋迷佩佩迷得二五八六的,天天跟他爹嚷着要娶佩姐姐,他那熊爹緊張壞了,一邊喝酒一邊跟我哭,人家妹子大他十幾歲啊,這以後日子要怎麽過啊,這要真娶了怎麽辦啊……
且不說楚虎蛋芳齡四歲說什麽都是個屁,單看他這段歧視跨齡戀愛的言論——老古董!喝飽酒滾一邊睡去!
我跟唐曉越混越熟,對他的稱呼也改了,我嫌糖包子三個字太長,簡稱“糖包”,更懶的時候就叫個“包”字。精華濃縮,生動形象。中午店裏忙的時候,我也叼着筷子吆喝,“包!去給客人印個單子!”
新話劇裏他演那個乞丐我看了,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而且那幾幕乞丐還不止他一個。但他演得太傳神,他要不提前說,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幹瘦的中年老頭兒就是他。我在前排看了重複兩場下來,他在臺上連腳每次踩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他每天晚上都在劇院後頭的訓練場裏練戲到九點,大部分時候是枯燥的走臺基本功,偶爾是參演新劇裏的小角色們。有空有興致的時候我去看他練習,他一旦入戲之後簡直喊都喊不出來。有次我幫他對戲,他演個咆哮馬一樣的進步青年,兩只爪子一鉗住我胳膊就開吼,噴了老子一臉敬業的口水,怎麽踹他都踹不開。
我第一次覺得身邊認識的某個人前途不可鬥量。
當然口水什麽的還是少噴點為好,到時候演我那角色的是個姑娘,人家妝都被你噴花了,還演個毛線。
小導演帶着我徒弟出發去北海拍片去了,我兜兜轉轉,等了一個多月,終于跟制片人在電話裏聯系上,聽了他對劇本的各種意見。
原來他後來有了新想法,從根本上就否決了那個頹廢青年轉型的想法,覺得最近幾年拍這個題材的太多,雖然流行,卻很難拍出新意。
我很誠懇地跟他說我來改,我改新的點子,改到他滿意為止。
我把閑暇時間都用來看相關資料,連走在路上坐在車上都想着新劇情。有時候跟唐曉面對面在餐廳坐着,吃着吃着飯,我想到什麽,就不理他了,抽了随身的小本子出來寫寫塗塗。唐曉一聲不吭地把自己那份吃完,然後摸劇本出來默背。
有兩個周末他還跑到我家裏來,借廚房做一桌菜。我們擺兩瓶啤酒,把電腦往客廳茶幾上一擱,放個血肉模糊的恐怖電影或者砰砰砰砰的槍戰片,一邊吃喝一邊聽着裏面啊啊啊地吼叫。
我徒弟叫我們變态拼飯雙人組。
我徒弟現在對唐曉印象稍微有所改觀,表示親友團不情不願地接受了現實,允許我壓一壓唐曉,還願意提供我各種鈣片以供提升技巧。
老子統統呸掉。
“師父你們都這樣了……你還不承認你彎……”這熊玩意兒趴在吧臺上唏噓。
“我們怎樣了?我們這是哥們兒!老子跟楚狗蛋也這麽好!”我負隅頑抗。
老子又沒跟唐曉手拉手去逛街,也沒摸把小爪親個小嘴什麽的,一切都停留在極其正常的範圍內!
……也就那一次,老子在店裏深夜趕工,下午太忙沒吃晚飯,胃病又犯了,随身胃藥還偏偏沒帶,茍延殘喘撥了個電話給就近的唐曉。這慫貨從家裏沖出來,一溜小跑進店面,把躺在沙發上挺屍的我攔腰一抱,丢人現眼地抱進出租車。
本城出租車上都裝了內部廣播,卧槽!簡直能腦補出那輛車司機在我們走了之後咳咳兩聲,對着喇叭彙報說大哥,我今天在XX路也載到你說那倆得了絕症的GAY!病得越來越重,現在都走不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