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萬花谷

忽然，漫天劍光落下，一道道淩厲的劍氣悉數打在白虎的身上，只聽它哀嚎一聲，倒在地上便再沒了聲息。只見腳下乾坤碎裂，白衣道長手執長劍落在沈臨鶴的身邊，将他抱在懷中，一探鼻息，竟只剩下一絲若有若無的呼吸了。

韓姝随後也乘着飛鸾趕到，見自家兒子和不省人事的沈臨鶴，到底是為人母的人，自家孩子和另外一個孩子遭受這種苦難，她也是忍不住要落淚的。出乎意料地，葉韓逸沒有被吓哭，而是扯着她的衣角喊道：“快！快去看看沈臨鶴！！！”看着自家兒子通紅的眼眶，此刻韓姝也來不及生出什麽感觸，急忙招呼洛風抱着沈臨鶴過來。

等四人上了飛鸾升空，洛風面色凝重地給沈臨鶴做急救措施，而葉韓逸低着頭，沉默不語，後來有斷斷續續地哭泣聲，最後他竟放聲大哭起來。

他從未這樣朗聲大哭，就算是小時候被欺負了也是他會将對方整回來，他從來沒有落過一滴眼淚。

韓姝看着不省人事的沈臨鶴和在仰面痛哭的兒子，有些措手不及。她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過，可一遇上葉韓逸的事兒她就會變得手忙腳亂。想來這些事她也有錯，可她從不會為做過的事情後悔，只有努力彌補。

最後，她将葉韓逸擁入懷中，輕輕地拍着他的背，溫柔地安撫着自家兒子，問道：“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會……這樣呢？”

葉韓逸擡起頭，臉上滿是淚痕，連話都說不清楚，只得斷斷續續道：“橋斷了……沈臨鶴他為了救我……哇嗚嗚……和我一起掉下來……然後遇到老虎……他又……”說到這裏他已經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了，他甚至是不敢去看渾身是血的沈臨鶴，想想若不是自己這麽無能，若是自己會一點武功，若是自己能幫上沈臨鶴一把，如今他也不會生死難測。

有什麽東西在葉韓逸的心中慢慢地變得強大，不過現在，他還是個會哭的孩子。

韓姝聽聞，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她這個人就是如此，從來不會因為年齡而對一個人的判斷有所寬容。在她看來，沈臨鶴這孩子，早慧，心中怎麽可能對沈家沒有怨恨，可如果心中是真的沒有怨恨的，那便是個冷心冷肺的人。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舍命相救？

可如今她認定的冷心冷肺的人卻舍命救了自己的孩子，如今生死未蔔，她是睚眦必較的，所以，她絕對不會讓沈臨鶴死。

幾日後，萬花谷的裴元迎來了他的老朋友洛風，這次同洛風一起來的還有韓姝，葉韓逸和氣若游絲的沈臨鶴。

“裴元！先救阿鶴！”兩人還未來得及好好打個招呼，洛風就已經扯着他的手讓他進屋給沈臨鶴治療。裴元難免覺得有些掃興，招呼自家弟子給他們上茶，便開始探查沈臨鶴的傷勢。

裴元檢查過沈臨鶴的身體後便開始施針，眼角的餘光瞥到洛風焦急的樣子，想了一會兒，他便開口道：“這小子，一年內讓我兩度出手相救，也算是長本事了。”話雖這麽說，手中的動作卻一點沒含糊，下針的更加迅速。

“阿鶴這孩子，命苦。”洛風看着沈臨鶴毫無血色的臉，只希望裴元能夠救活他。在掉下山崖和與白虎對峙時，沈臨鶴強行的運轉真氣導致經脈受損。于睿為了救他暫時封了他的經脈，也不曉得沈臨鶴以後還能不能習武。

最後一針插入皮膚時，沈臨鶴的面色終于緩和了些，裴元起身，洗了個手，道：“經脈受損，唔，有點麻煩。”

“還有法子嗎？”洛風見沈臨鶴漸漸的開始康複，放下了心，可一想到他的經脈問題，就又擔心起來。

裴元掀起門簾，轉頭對洛風道：“沈臨鶴這小子，又欠我個人情。”

洛風知道裴元這是去找法子救沈臨鶴了，心下難免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好友江湖人稱“活人不醫”性格古怪，可他知道裴元只是在醫術上很執着，若是為了天下蒼生，想必他也會出手相救的。

自那日沈臨鶴被裴元搭救足足昏迷了兩天兩夜，期間葉韓逸守着昏迷不醒的沈臨鶴，看着他一直不醒，差點砸了裴元的屋子。結果被裴元提溜着扔進了落星湖。而後葉韓逸從湖中爬起來，渾身濕透了，衣服也不換地守在沈臨鶴的床前。

“沈臨鶴你快點醒來啊，再不醒來就趕不上名劍大會了。”葉韓逸明知道沈臨鶴不能回答，他還是想讓他聽見“等你到了藏劍，我就叫我爹給你鑄一把劍，雖然比不上大莊主的，可是還是很厲害了！”

“對了，還有沉月，給你講，她可漂亮了。那詩怎麽說來着，一舞劍器動四方！”說起沉月，葉韓逸總是忍不住嘴角上揚，連眉梢都帶了點笑意。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不知何時，沈臨鶴已經醒過來，幽幽地盯着葉韓逸。他現在渾身酸痛，傷口更是奇癢難耐，指不準一口氣不對又昏過去，葉韓逸這個纨绔還在一旁喋喋不休，簡直是人間慘劇。

不過，沒缺胳膊沒少腿，還是不枉我拼死救他。沈臨鶴見葉韓逸如此活蹦亂跳這樣想到，就又聽到葉韓逸高興地跑出門喊道：“沈臨鶴醒了！他醒了！”

接着洛風迅速地沖進屋子，韓姝也沒有落下多遠，倒是裴元這個大夫走得悠閑，最後一個進來。

“渾身都痛吧？”裴元倚着門框道。

沈臨鶴點頭，見到裴元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萬花谷了，又被裴元救了，第二次，算是虧欠裴大夫頗多了。裴元醫術超群，能将沈臨鶴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就可以看出，這些日子傷口也在漸漸長合，渾身确實是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癢，那種新肉長出來細碎的癢意。他搖了搖頭，道：“癢。”

“那忍着點。”

“……”

裴大夫你這麽叼，洛風師兄知道嗎？

後來這位活人不醫裏裏外外地将沈臨鶴數落一遍，還是洛風實在看不下去了，拉着裴元從屋子裏出去。此時，屋裏只剩下韓姝，葉韓逸，沈臨鶴三人，葉韓逸和沈臨鶴是一同經歷過生死的，之前的各種不愉快也在生命面前悉數消弭，可沈臨鶴在話上沒少頂撞韓姝，讓他們在一間屋子裏确實挺尴尬的。

可令沈臨鶴萬萬沒想到的是，韓姝竟然跪在他床前，再怎麽說，韓姝也是他的長輩，這樣做确實不妥。他急忙起身，道：“師姐你這是幹嘛，這不是折煞我嗎？”他伸出手，将韓姝扶起來。

葉韓逸在旁邊更是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喊道：“娘！你幹嘛？”

只聽他娘一字一頓道：“沈臨鶴，你救了逸兒，便是我們一家的恩人，從今往後你便是我親弟弟。若是有人欺負你，便得先問問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

葉韓逸此刻只有一個想法，糟了，沈臨鶴成我舅舅了！急忙開口，試圖挽留：“娘你都這麽大把年紀了，沈臨鶴怎麽也是你兒子輩的……啊！”葉韓逸吃痛地捂着腦袋，剛剛他一時口快好像說了他娘很老的字眼，便被他娘結結實實地彈了一下腦門。沈臨鶴本來最害怕這種正經的氣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仿佛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罪過一般，被葉韓逸這麽一攪合，氣氛倒是輕松不少。他也不太害怕了。

“師姐，若是沒有你、師兄和裴大夫，沈臨鶴也就死在那畜生口中了，你也是沈臨鶴的恩人。沈臨鶴自知命數不好，也不願拖累旁人，可說起姐弟，你我同門，不早就是了嗎？”他這話拒絕得委婉，挑不出一點錯處。沈臨鶴那日之後便知曉自己命不好，雖然他不信命，也不願旁人因此被拖累，也就拒絕了韓姝。

韓姝多多少少也是知道點沈臨鶴的身世的，被拒絕臉上雖然有些挂不住，可又細想了下沈臨鶴拒絕的原因，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不曉得該說些什麽，只得一個勁的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

今日之後，沈臨鶴算是徹底被葉家人接受了，什麽？你說葉韓逸他爹還沒見過沈臨鶴？你不曉得葉韓逸家韓姝說了算嘛！等到沈臨鶴可以下床走動時，洛風同沈臨鶴講了，他要去江南藏劍一趟。

十年一度的名劍大會即将開始，純陽掌門李忘生的請帖在途中被一黑衣人劫走，奇怪的是，李忘生并沒有追究。再根據親眼目睹的人的描述，在純陽裏有點年頭的人心中也就有數了，那奪走請帖的人大概就是謝雲流了。

聽到這種消息，洛風是再也坐不住了，純陽五子也沒攔着，所以不等沈臨鶴好完就準備下江南。韓姝本來想着等着沈臨鶴傷好就和自家兒子回家，聽到洛風也要去藏劍，也就邀請他等着沈臨鶴再好利索一點，大家一起去，路上也有個照應。洛風思索了一會兒，估計是覺得把師弟一個人扔在萬花谷也不太好，便答應了下來。

沈臨鶴也沒說什麽，他也很想去見見靜虛子。要說的話，沈臨鶴是對謝雲流有些不屑，他一個人跑得幹脆利落，留下靜虛一脈這麽多人在純陽受盡冷漠，真是負了一幹弟子的真心。自然，這話他是不敢在洛風面前說的，洛風對他的教養不比于睿對他少，再怎麽不滿，也不會說出傷洛風心的話。

倒是葉韓逸這個二缺，聽聞大家都會去藏劍，高興得上蹿下跳，連夜寫了幾篇狗爬字給江南的小夥伴寄過去，說是要他們提前準備，好好招待沈臨鶴。

沈臨鶴有時候會想，若是這年他沒有随洛風去藏劍，而是安心在純陽潛修，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畫風越來越奇怪惹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