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南大在整個南方都是響當當的名校,本來憑林小禾的高考成績,考個外省名校也勉強能上,但她舍不得離開爸爸。她也是爸爸的命根子,爺倆從小相依為命,誰也離不得誰。最後還是報了本市的南大特殊教育專業,險險低空飛過。
自大二開始,她就像開了挂,各科成績嗖嗖往上竄,一舉奪下院裏的頭名,成為學弟學妹們心中不可跨越的高山。只是,沒有人知道她經歷了什麽,這一年多來,爸爸的公司面臨破産,董事會挾股相逼,不等籌齊資金重振旗鼓,爸爸卻突然患上腦瘤……林小禾整個人一下子懵掉了。
雖然明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就算把自己賣了也不過杯水車薪,可她還是瘋了似得學習、做兼職賺錢,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告訴自己、告訴爸爸,即使有一天一無所有,自己還是可以活得很好。她也只能做到這些。
作為院裏的學霸,家教服務中心的老師很放心把最難、酬勞也最高的任務交給她,例如上期去城南第一保育院給聾啞盲孩子上課。這次,分給她的任務是做私人盲文老師。
林小禾看着手機上的詳細資料,這次的學生是個高中女孩兒,好在紫薇花園離南大不遠,不耽誤她下午去醫院。
星期六早上七點,林小禾就爬了起來。為了保證今天徹底擺脫黴神,她昨晚就準備好要穿的衣服,基礎講義和盲文板裝好在包裏,定好鬧鐘,早早睡下。此時,吃完早飯,她又是精神抖擻、能量滿點的宇宙無敵美少女一枚!
紫薇花園是高級住宅區,距離南大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按開1908的時候,不過剛剛九點十分,早來了二十分鐘。林小禾迅速打量全身上下,她今天穿着一身橘紅色運動服套裝、白色運動鞋,及腰的黑發,看着都會讓人心情變好。
開門的是一個面色和藹的中年婦人,林小禾不知身份,只殷切地露出陽光般的笑容,很快獲得通過進門。
“您好,我是謝先生給謝小姐請的盲文老師,請問怎麽稱呼您?”
“謝小姐?”中年婦人有一瞬茫然,繼而笑說道:“噢,你叫我林嫂就好,你先坐坐,我上去問問先生。”
林嫂腳步又輕又快,轉過樓梯就上了二樓。
林小禾轉眼打量周圍。客廳很大,自己坐着一排闊氣的法式sofa,旁邊是嵌入式的壁櫥還有造型十分契合人體習慣的吧臺,中間是仿古旋轉樓梯,巨大璀璨的吊頂像蜿蜒舒展的荷花,卻又不止這一朵,整個大廳明亮而空蕩。林小禾看得出來這家人的財力非凡,林氏財團最盛的時候她也住過很奢華的房子,可是跟這裏一比,感覺還是差了很多。
聽到林嫂的腳步聲,她已經到了面前。
“謝先生讓您上去呢。”
穿過華燈燦燦的大廳,她被帶到二樓的書房門前,林嫂輕輕喚了聲“謝先生”,得到“進來”的回複才輕輕扭開門把。林小禾順從地走進去,林嫂在身後帶上了門。
一種淡然的寂靜從進門就籠罩了她,不是幽暗、也不是陰冷,而是一種毫無生氣的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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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越過黑色的真皮沙發、穿過擺滿文件的書桌,來到轉角的高大書架前,隐約晃動的身影告訴林小禾,書房的主人就在那裏。
她保持着燦爛的笑容,希望能以友善開個好頭。
“您好,我是來……”轉過書架,林小禾默默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正要開口介紹自己,一擡頭愣住了。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灰色休閑套裝,坐在藤椅裏,雙腿自然交疊,稍有墜感的棉布褲腳筆直修長,顯出十分雅致的況味。一手托着本厚厚的書籍,另一只手慢慢摩挲着頁面上的小孔,正在細細“閱讀”。
聽到林小禾的聲音,這個人有一瞬間的遲疑,繼而擡起頭來。今日的他沒有戴墨鏡,兩泓秋水般的眼睛直直看過來,像平靜的湖面上落下了兩顆罕為人知的寶石,靜寂無聲。
林小禾心中咯噔一下,要糟!昨天他還咬牙切齒地要追究自己的責任,星巴克的兼職丢了就丢了,今天這個可不行。如果讓客戶給退回去,在家教服務中心是會有黑名單記錄的,以後再想領任務就不容易了。
她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我是來應聘盲文教師的,我叫林小禾,雙木林,大小的小、禾苗的禾,是南大的大三學生,學的是特殊教育專業……嗯,昨天不小心潑了咖啡的也是我,很抱歉。”
林小禾天生一副好嗓子,聲音如出谷黃鹂,想不記住都難。謝逸揚當然也沒忘記,但沒想到她會自己承認。
他将書扣在桌面上,走到落地窗前站住不動了。
林小禾不知道他這是幾個意思,半晌又說到:“要不要請謝小姐出來,我上一節課您先看看?”
“我看起來很老嗎?”
“啊?”
謝逸揚覺得自己産生這種和她一樣幼稚的好奇很無聊,繼而說道:“并沒有什麽謝小姐,你要教授的學生是我。”
本就有些懷疑的她更迷惑了,如果客戶資料上寫的是個成年男人,林小禾一個女孩子是不會來的,老師也會交給男同學來做。
“那……”你為什麽要填學生是高中女生?
如果填真實資料,來的恐怕是個男生,在經濟這方面,男人往往比女人更敏感。想起王銘,這段替補的空白期寧願來的是個白癡。不過這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我并不記得你,其實你可以不用說出來。”
林小禾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早知道她就不說了,她又不傻。
但還是認真回答:“心裏會有負擔。”
“你剛剛說,自己叫什麽?”
“林小禾,雙木林、大小的小、禾苗的禾。”
“林小禾?是,林氏財團林董事的千金?”謝逸揚突然想到三年前的那個孩子。
濱城大企業雲集,小小的林氏財團應該也不是人盡皆知的吧?
“您怎麽知道?”林小禾驚訝極了。
背對着他的謝逸揚已經眉頭深蹙,一會兒又像放下心來。
“林董事病重,行業裏都是知道的。”其實只是因為對這個人有點印象,才無意中注意到了。
林小禾相信了。
謝逸揚想起十六歲的她,圍着林董事唧唧喳喳的像只小麻雀,又單純、又明亮。倒是起了幾分好奇,不知她上課又是怎樣的?
“開始吧。”他轉身走向沙發,準确無誤地進去,坐下。伸手把茶幾上并不多的幾樣東西移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明白是要講課的林小禾有些開心,這份工作應該是保住了。她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把包裏的資料拿了出來。
“謝先生,我看你在讀盲文書,是已經接觸過初級盲文了吧?那我就直接從漢語雙拼盲文講起,漢語雙拼是指以兩方盲符拼寫漢語的一個實有音節,即人民幣上的盲文帶調音節,聲方在左、韻方在右。聲方有聲母、半生母……”
她的聲音圓潤甜美,音色清脆,時而明晰利落、時而悠長和緩,枯燥的專業術語也被她講出了抑揚頓挫的感覺,明明是早就學過的東西,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講完基礎理論,然後是盲文點的排列規律和盲文板的使用,講了有一會兒林小禾有些口幹,謝先生像是能看到似得,适時遞過來一杯茉莉花茶。
“謝謝。”
“你的聲音很好,應該很擅長唱歌吧,怎麽選擇了這個專業?”
林小禾不由得苦笑:“其實,我最不擅長的就是唱歌了,只是朗誦還可以。”因為左耳聽力比右耳弱,平日雖然看不出區別,但就像聾啞孩子學發音總是不準一樣,她很難精準地抓住音調,正确的調子在嘴裏打轉,一唱出來就變了味道。倒是因為音色好,從小就喜歡朗誦,高中大學一直是校園廣播站的播音員。
林小禾也不是真傻,大半天下來,謝先生一直默默聽着,也沒有什麽疑問,她特意問的幾個問題也很快回答出來。擺滿文件夾的桌子,琳琅滿目的書架,謝先生自然是受過良好教育的,這些基礎知識他應該是早就懂的。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耍自己?一時間有些沮喪。
謝逸揚暗嘆口氣,還是站了起來,就見他轉過沙發,走到書桌前坐下,在左側的抽屜裏摸索了一陣,抽出了一個文件夾。
林小禾見狀,也跟了過去。
“可以翻譯盲文嗎?把這段盲文讀出來我聽一下。”謝逸揚仿佛知道林小禾跟了過來,遞給她一張有點字的紙。
林小禾感覺謝先生好像變成了老師。
她接過這張紙,食指指肚輕輕摩擦過去,低聲“讀”了出來:“……且買方同意罰款,則買方應同意其延遲交貨。罰款不應超過延遲交貨的貨物總值之百分之五,罰款率每七天為百分之……”
“可以了。”謝之揚沒讓她繼續讀下去,又遞過來三張紙。
“把上面的內容翻譯出來,打成電子版,這就是你接下來的工作。不多,什麽時候完成什麽時候下班。”
而後的幾個小時,林小禾面對一臺電腦敲敲打打。這是一半用盲文板手寫商業合同,林小禾沒有問為什麽不讓她帶回去翻譯,或是去別處,而是在書房,在謝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她對這些不懂,卻也能感到謝先生的慎重。
中午謝先生要留她吃午飯,她拒絕了。和一個只見過兩次的陌生人共進午餐,她不習慣。更何況,雖說自己名義上是盲文老師,可不知什麽時候謝先生已經掌握了主動權,更像她名副其實的上司。
快速打完資料,把書桌整理了一番,林小禾第一天上班就算結束了。
坐上回學校的公交車,林小禾想起整理文件時看到的簽名“謝逸揚”,她在手機浏覽器裏輸入這三個字,很快彈出了一條條網頁信息,大多是廣告,倒是有一條說到了濱城地産界大亨謝氏集團,卻也沒有出現和謝逸揚有關的詞條。謝氏集團林小禾是聽說過的,這個囊括地産業、經貿和傳媒産業的商界傳奇經常在爸爸的口中出現。她雖有懷疑,但還是覺得很不真實,畢竟他看着還很年輕,和所謂的CEO、創始人什麽的還是太遠了。
林小禾笑了笑自己,撂到一邊去了。今天謝逸揚說了,只要做完了他安排的事随時可以下班,上班也是聽他安排,不一定是周末,例如,明天沒事,就不用來了,工資還是按月結算,想想都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