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二月份,還是春寒料峭時候。南大前一站,就是省腫瘤醫院,雖然風很小,從車上下來的林小禾還是被凍的一哆嗦,風揚起她的長發,她緊了緊長襖,鑽進街邊的一家水果店。

買了水果和爸爸愛吃的螺蛳粉,她邊走邊想着,今天要說些什麽開心的事逗他,越接近病房,她的心越沉重。

父親卧病在床一年,卻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人越來越消瘦,公司的事分走了他太多的精神。林氏財團被一群心思各異的股東把持,如今已經是将傾之大廈,希望倒閉之後不要欠一屁股債才好。面對父親的畢生心血,林小禾除了遺憾只有遺憾,她從小對金融不感興趣,大學也報的教育專業,即使爸爸親自教導,她依然看到各類賬目就頭疼,真的是無能為力。

“林小姐,你來啦,林先生剛剛紮針睡下。”這麽一想,已經到了父親的病房門口,遇到護士和她打招呼。林小禾朝她點點頭,推門輕輕走了進去。

熟悉的儀器聲中,爸爸就靜靜躺在那裏,高大的身軀已經迅速消瘦下去,愈顯單薄,往日愛笑的容顏也變得暗黃枯瘦。林小禾忍住每看一次都隐隐發酸的淚意,把他愛吃的水果放好,用碗盛上螺蛳粉,放在床頭。

她偎在床邊坐下。

“來了。”林藝清睜開眼,看到寶貝女兒時露出了笑容。

“你沒睡着啊?又騙護士姐姐。”林小禾握住他幹瘦的大手摩挲着,又失眠了嗎?

“等你啊。”

“你怎麽知道我今晚會來?”

“你周五沒來,今天肯定會來的。”

“那要是今天沒來呢?”

“那明天肯定會來!”

林小禾笑了,取了爸爸愛吃的梨削起來。林藝清看看女兒又看看她手中的梨,一時怔愣、一時嘆息。

“你媽媽最愛吃梨的。”

林小禾手一頓,又繼續削起來。擱以前,爸爸說這種話,她直接就把梨扔了,還要換成蘋果、猕猴桃……告訴他其它的水果有多麽好、營養多麽豐富,梨是多麽寡淡、沒營養,不是好東西。可如今她不會了,父親也就這點念想了,随他吧。

Advertisement

“你不要怨恨你媽媽,是我對不住她……年輕時太自以為是……到頭來,拼了一輩子的事業,也不過如此。”林藝清伸手撫了撫女兒額邊的亂發。

“林先生,是她沒福氣,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怨恨。”林小禾低下頭蹭了蹭他的手,輕描淡寫地說。

她不想再說起任何關于她的事,她不值得爸爸想念。那個女人只因為無法忍受丈夫一心撲在事業上,沒有給她足夠的浪漫愛情和關心,便日日與他争吵,最終在林小禾受傷住院之後便離開了她們父女,一去無蹤。這麽多年,爸爸每每想起總是十分愧疚,尤其是生病以來,覺得自己掙了一輩子,回頭一看什麽都沒得到,她曾經那些話更是日日折磨着他。只有林小禾知道,事實不是這樣。

她住院那天,迷糊中聽到媽媽和一個男人打電話,哭訴自己對她的愧疚、抱怨爸爸沒情趣,讓那個人帶她走,還說了很多她那時不懂的話。等她漸漸長大,已經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秘密,面對還念着她的爸爸,林小禾什麽也不敢說,自己卻越發千百倍的對爸爸好,黏着他、跟他撒嬌、逗他笑。

“喂,林先生,告訴你哦,我最近在當盲文老師,工資很高的,你看我養活自己完全不是問題哦!”林小禾趕緊報告自己的最新資訊,不願再談這個。

“安不安全啊?是在學校裏嗎?累不累?”

“學校給介紹的,很安全你放心吧,你看我像很累的樣子嗎?看看,你女兒是不是越來越漂亮啦?”她歪着臉一副求誇獎的樣子,讓林爸爸忍不住大笑。

“我家禾禾從小就是人見人愛的小美女,自然是好看的不得了啦。”父女倆頭抵着頭哈哈笑。

“當老師好啊,女孩子家平平穩穩的……以前還想着給你招個上門女婿,憑咱們家的情況,怎麽也讓你這個小老師一輩子吃喝不愁、快快樂樂過一輩子……哎!也好,也好,我女兒自己也能養活自己啦,爸爸放心。”林藝清也順着女兒的話說,過去的計劃,随着自己這突然一病都化為烏有了,女兒的未來都得靠自己打拼,兜兜轉轉一輩子竟還是兩手空空。

“嘿嘿,那你可要趕緊好起來,好好幫我參謀參謀,這可是事關你女兒的終身大事。”

……

周日不用兼職、不用上課,林小禾抱着被子狠狠睡了一覺,中午12點起床,周霞正在桌子前細細化着妝。

“喂,小周,去約會啊,難得一見,女漢子也知道愛美啦?”

“去去去,約個鬼啊,這是鴻門宴呢,快下來幫我畫眼線。”

林小禾從上鋪下來,接過眼線筆邊畫邊問:“什麽鴻門宴?怎麽了?”

“張蓓文回來了!”

張蓓文?林小禾露出要笑不笑的神色,這人是周霞的克星啊。

林小禾和周霞都是慶林一中考上來的,兩人高中關系就好,沒想到到了南大還能在一個班,感情自是不一般。張蓓文是林小禾的高中同班同學,因為周霞有事沒事過來找她,兩人就認識了,張蓓文自此在追女漢子周霞童鞋這條道上一去不複返。兩人也不知道是什麽緣分,他對周霞死纏爛打的時候,吓的人天天躲他,等他在校外打架被處分了,周霞又比誰都着急關心。可惜張蓓文為人聰明機靈有餘,就是沒一點用到學習上,高中畢業就加入了混混行列,到沿海“打拼”去了。自此兩人算是越走越遠,這次回來不知道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知道是鴻門宴就好,有什麽需要的話随時給我打電話。”林小禾也只能這麽說。

周一早上是教育心理學,為了便于徹夜未歸的周霞童靴補眠,兩人縮在第五排的角落,妹子睡覺還不忘拉上她放風順帶記重點,果然,學霸不是那麽容易當的。林小禾作為被臨危授命的妹子,只好豎起右耳認真聽講,看着第一排默默嘆息,第五排的距離真是讓人憂傷。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派的……是□□說……人生來就有……”

“分析學派什麽□□說?”林小禾捅捅前排低聲問道。

“核心思想!”

“□□說接下來呢?”再捅捅。

“該理論認為!”

“人生來就有什麽?”繼續捅。

“林小禾,我寫完再給你用!”人家不回頭了。

林小禾只好翻書,企圖根據已知的點滴找到原文,老師說的這些80%來自原文。她很有經驗。

“周霞同學!請你說一下行為學派的代表人物?”老師從鏡片下露出一雙眼睛在人群中掃描,早課睡覺的太多,老師就熟練掌握了提問這門技能。

林小禾一胳膊肘過去,周霞騰地站了起來,她眼角一瞥,見林小禾做了個手勢,自信地脫口而出“華生!”。

驚吓過後,濃重的睡意總算消散了,林小禾終于和消失一天的周某人接上頭了。

“你什麽情況?那小子沒對你做什麽吧?”

“瞧你說的,難道我看起來像很好欺負的人?”女漢子說的很豪邁,可擋不住黑眼圈的招供,還有她一閃而過的不自在。林小禾不信,張培文此人屬性為狼,但兩人畢竟是發小,周霞不想說的她卻不能不問。

“哼哼!竟然徹夜不歸,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從實招來。”林小禾抖了抖眉毛瞪她。

周霞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一臉心痛:“小禾啊,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清純的軟妹子,什麽時候思想也這麽污了?”

“你得了吧,少轉移話題,快說。”

“說什麽?是不是周霞有什麽情況,你昨晚可是一夜未歸哦!”聽到風聲、自帶雷達系統的何婷婷湊了上來,看着周霞笑的暧昧。

“我們在說你的好學姐!”林小禾機靈轉了話題。

“誰?李青嗎?她怎麽了?”何婷婷成功被帶偏。

“我不是潑了她男神一身咖啡嗎,她絲毫沒有考慮你我的關系照顧我一下,直接把我抄了。”

“這我們知道啊,你周五晚上就說了。”

“不僅如此,她今天又給我發消息,說因為我的緣故,男神已經三天沒出現了。”林小禾無力吐槽:“這也怪我咯!”

“呃……”

周三早上,她接到來自謝逸揚的電話,要她去紫薇花園工作。今天只下午有一節課,他怎麽趕得這麽巧?

“你怎麽知道我早上沒課?”

電話那頭的人忍不住嘴角上揚,這孩子真是想什麽說什麽,簡單明了。

“我查了你們專業挂在校網的課表。”

按開1908,依然是林嫂開的門,看到她,林嫂眼睛一亮,比她更快露出燦爛的笑容,兩人相視一笑,感覺距離一下子拉近了很多。

“林小姐來了,謝先生已經在二樓等着了。”

林小禾看了看手表,還有五分鐘九點半。

謝逸揚今日穿着意式風情的休閑衣裝,得體的剪裁襯的他更加筆直修長,寬闊的腰背,卻略顯單薄。聽到林小禾的聲音,他轉身走了過來。

“以後不要擠公交車,打車來回吧,車費我報銷。”

林小禾以為他是嫌她來晚了,說到:“我可以早點出門,盡量來早一點。”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再看時又平靜如斯。

“已經夠早了,只是,擠公交車不安全。”

林小禾沒有再說什麽。

他引着她走到書桌旁邊,那裏加了一張辦公桌。

“你就坐那裏吧,今天先把這幾張翻譯出來,剩下的我一會兒再告訴你。”他從自己的書桌前抽出幾張點字紙遞給她,便轉身坐下處理自己的事了。

第一次,因為知道學生是女孩子,她沒有多想就來了,誰知道學生是個成年男人。網上說,不要和成年異性在密閉空間裏獨處超過十分鐘,因為他看不見,她少了些顧慮,後來發現,在自己的地盤上他如魚得水,行動完全無障礙,還有些擔心。

如今,看到人家行止有度、光風霁月,她反而為自己生出的卑劣念頭而慚愧。

在旁邊的位置坐下來,她拿出在圖書館借的盲文字典,打開筆記本電腦,投入了工作。

“林小禾!”

啊?聽到謝逸揚加重的聲音,她猛地擡起頭,意識到謝先生也許喊了她兩遍。

“什麽?”

“旁邊的櫃子裏有速溶咖啡和一次性紙杯,書架右邊有飲水機,渴了可以自己泡咖啡。”

“哦……”她擡眼看到他的桌子上有一只淺藍的陶瓷杯子,站起身走到桌邊,把裏面冷掉的茶水倒掉,仔細涮了涮,在櫃子裏找到茉莉花茶,泡好輕輕放到他的手邊。

“謝謝。”她輕聲的響動都被他聽在耳中,茉莉花氤氲的清香在鼻尖萦繞,陶瓷杯底磕在桌上的輕響很悅耳,他想。

“沒什麽。”林小禾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轉身也給自己泡了一杯,沒有人提咖啡。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謝逸揚聽了一會兒,神色變得凝重,最後說道:“讓他上來。”

他放下電話,一動不動坐了一會兒,直到響起敲門聲,這才站起身,說完“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拎着公文包走了進來,雖然他低着頭,林小禾依然感覺到他向自己投射過來的目光。

謝逸揚已經轉身走進了書架裏面的隔間,他面向落地窗直直伫立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