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霧蒙蒙一片,看不清周圍的景象。空氣中帶着點濕涼,林小禾像踏在雲裏,迷迷糊糊的,那個模糊的影子越來越近,卻怎麽都看不清模樣。
她聽到一個小女孩哼哼唧唧撒嬌的聲音:“媽媽,媽媽,我的娃娃呢?你說了回來給我買的,娃娃呢?我要娃娃~~”
她仿佛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拽着母親的袖子,不依的樣子。
對面模糊成一團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有着美麗的輪廓,疏忽又變成了猙獰的樣子。她杏眼圓睜,手中亂揮,響起玻璃碎裂的聲音。
“林藝清你混蛋!你還知道回來,你去和公司過日子吧!……你有沒有體諒過我?!每次聚會知道我有多尴尬嗎?別人都有丈夫陪着,只有我,只有我結了婚和沒結一樣!……”
東西碎裂的炸響,男女的争執不休夾雜着幼兒的驚哭……又來了,又是這樣,林小禾想轉身跑開,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啪!”重重的巴掌聲響起,林小禾一陣頭暈目眩,視線卻越來越清晰,是那個時常出現在夢裏的女人,她總是陰沉的樣子。鐵一樣的耳光重重甩在女童的臉上,幼小的孩子像一團破布,翻滾在地,戛然而止的低泣突然變成撕裂般的嚎啕。
“禾禾!”
爸爸的驚叫聲,還有那個人驚慌失措的哭聲都漸漸遠了……該結束了吧?林小禾告訴自己這只是心中的幻象,四歲的她還能記住什麽呢?
朦胧中她看到那個高大的男人懷抱着她,低聲哄着,急匆匆跑在帶有消毒水味的走廊裏。穿白大褂的醫生帶着口罩,看不清模樣。
“左耳膜破裂,必須馬上進行手術!”
“孩子還小,恢複能力很強,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畢竟傷到了神經,多少還是有些影響,左耳的聽力會差一點……”
“正常情況下沒有影響,只是無法聽清嘈雜中的聲音以及低聲的耳語……”
……
這些是什麽?好像是在夢裏,又像是曾經發生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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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禾,你是不是耳朵有問題啊?我喊了你好幾遍!”
“哦,我在想事情沒注意到,對不起啊!”
……
“小禾?小禾?林小禾?!看的也太投入了吧你!”
“……我這叫身臨其境,你們是不會明白的。”
……
“哦,沒什麽,你沒聽到就算了……”
為什麽在夢中也會有酸澀的淚意?這些記憶不是早已忘了嗎?自己不是從沒在意過嗎?為什麽想哭呢?
“剛才說的我沒聽清,能再說一遍嗎?”
謝先生古井無波的眼睛掃在她身上,仿佛帶着無形的重量。
他眉頭蹙起,“林小禾,你是不是聽力有問題?”
……
這一刻的場景如此熟悉,就像曾經發生過的那些小事,沒有人知道,卻每天都在上演。她依然能夠還原那種恐懼,細小的像一根刺紮在心裏。
不!沒有問題!我是正常的!我不殘!
奮力一掙,終于從莫名的噩夢中醒來。
厚重的簾幕遮擋了清晨的日光,微暗的室內靜悄悄,林小禾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還沉浸在剛剛離奇的夢境裏。
昨晚她回了東二環的家裏。
這青林小區的家,也許再過兩個月也不再屬于林家。保姆顧阿姨去年已經辭退,她自己已經能夠熟練地做早餐。坐在餐廳裏,夢裏的謝逸揚和昨日的事交織在一起浮現。
昨天,是謝逸揚送她出來的。
“你知道《左耳》嗎?饒雪漫的小說,去年還拍了電影,聽說很火。”
謝逸揚沒有打斷她,他自然不知道這個什麽小說,卻也知道她要說什麽。
“我看過小說,有點遺憾,其實,左耳的現實生活不是李耳這樣的……因為我也是左耳。小時候……後來左耳聽力就比右耳弱一點,若有人在我左邊說悄悄話,我只能聽到聲音,卻聽不清內容。我不喜歡別人在我左邊說話、喜歡挽着別人的左手、喜歡別人看着我說話。”
真的說出來,其實并沒有想象那麽難。夢裏的東西總是把人的恐懼放大了,真實裏她像在說一個很平常的故事,除了小時候的事情她不想說,并沒有悲傷的感覺。
“讓我意外的是你,我一直掩藏的很好,除了多年的閨蜜和親人,幾乎沒有人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發現我的異常,你是第一個。”
謝逸揚還在愕然裏久久回不過神來。這種感覺何其相似,每天都自信滿滿的告訴自己,我并不比別人差,正常人能做到的,我也能!我和正常人并沒有差別,說到有一天自己都信了,只有偶爾在夢裏,才知道心裏的恐懼。
原來,她也和自己一樣。
自己對她的咄咄逼問,是不是和很久以前那些用瞎子刺痛他的人一樣呢?
“對不起。”他滿腦子裏都是頓生的憐惜和歉疚。
第一次遇見她,她嬌嗔可愛的樣子像噴薄欲出的朝陽,她無憂暢快的笑聲,是林間最純澈動人的鳥鳴。那時,他還曾想過,這是一株養在溫室裏的花朵,雖完美,卻易折。
原來,揭開外面那層華美的袍子,她也曾傷痕累累,卻活的像陽光一樣明亮。
還記得在咖啡店,她說的那句話,當時對于她把自己是聾子瞎子這種話挂在嘴邊,他還有些氣憤,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如今想來,她究竟是抱着怎樣的心情說出那句玩笑的?
啊?林小禾本來很好奇他是怎麽發現的,僅憑一兩次失誤如何就能确定?卻聽到他說出這三個字。
“你搞什麽?這個答案牛頭不對馬嘴,打回去,重來。”
“我是個多疑的人,三次在我這裏已經是很有問題的表現。”
原來是這樣,林小禾笑了,主要還是對手太厲害,不是她太弱。
“你是不是以為我很在意這件事?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就像現在,我告訴你了,可我一點也不感到緊張、害怕,相反,卻很輕松。但有的時候,別人只是無意地說一句‘你耳朵是不是有問題’我也會瞎緊張半天。”
“因為我是你信任的人了。”他輕輕說道。
謝逸揚對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當初第一次被她發現看不見,自己多麽慌張,現在,在她面前說到自己眼睛的事,他也不會有任何不适,因為她已經是他默認的值得信賴的人。
因為我是你信任的人了……林小禾捧着三明治忘記了吃,這句話反複在她腦子裏回響,她覺得有什麽東西發生了變化。
最近上課她總有些心不在焉,沒事就愛拿起手機看,有沒有新消息?什麽也沒有時,會有點失望,有時,會有一堆微信消息,她先是大致掃一眼,沒有他的,這才一條條逐個看一下。不知道他這兩天在忙什麽,也沒有給她打電話,即使是工作上的事,她也會期待。
那個難懂的英文昵稱,早被她改成了萌萌噠“蟹老板”。
而她,就是盡心盡力給蟹老板打工的海綿公仔。
“蟹老板,我是海綿寶寶,你休息了嗎?”附上一個大大的微笑。晚上,躺在宿舍床上,她還是忍不住戳開了他的微信,第一次發了文字,這句話要是用語音她是說不出來的。
謝逸揚雖然沒有給她發消息,回消息卻很快。
“怎麽,海綿寶寶有話說?”
“有!海綿寶寶已經好幾天沒有給蟹老板打工了,是不是被嫌棄了?”一個淚眼汪汪的表情。
“蟹老板第一次見這麽積極的員工,要是連你都不要了,誰來給我的餐廳打工?”
“嗯,有老板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蟹老板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正埋頭工作的謝逸揚笑了笑,說:“好,海綿寶寶也早點休息。”
“不要欺騙海綿寶寶呦,我可是有千裏眼噠!”
謝逸揚手一頓,想了想,無奈搖搖頭,關了電腦。
……
第二天吃午飯時,手機有新消息,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是蟹老板!
“在做什麽?”
“吃飯。”
“我昨天聽完了《左耳》。”
??!
“裏面有一句話說:‘左耳最接近心髒,甜言蜜語要對左耳說’,我記得你說不喜歡別人在你左邊說話?”
“嗯,……有很多值得銘記的話,經過左耳會被錯過,我不喜歡錯過。”
“好,以後,我只對你的右耳說。”
林小禾還沒反應過來,謝逸揚又說話了:“其實,聲音在固體裏的傳播速度比空氣更快,”我要說,一定會直接對你的心口說。他默默在心裏想到。
她的胸口,謝逸揚又想到那飽滿到不可思議的柔軟,整個心思都不可描述起來。
“……”
什麽意思?林小禾不明白和固體有什麽關系。
不一會兒,謝逸揚打電話過來。
“把手機湊近右耳,我有話要對你說。”
林小禾的心髒一陣怦怦急跳。
“現在有沒有時間?我有很重要的事想當面對你說。”
謝逸揚一顆心快要跳出來,這不在他的計劃裏,但莫名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突然像個沖動的毛頭小子,想不顧一切。
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
又有新的電話打進來了,是爸爸的號碼。
林小禾趕緊按開。
“小禾?我是顧阿姨,你快來醫院,你爸爸突發腦溢血了!現在正在……”
林小禾腦子有一瞬空白,顧阿姨?她不是早就回老家了嗎?爸爸?腦溢血?腦溢血!
爸爸突發腦溢血了?!!
她的心猛地一痛,差點呼吸不過來。旁邊一起來吃飯的周霞被她突然掉在桌子上的手機吓了一跳,急忙扶着歪倒的她。
“師傅,麻煩您再快點!”周霞撫着她的肩無聲安慰。車很快到醫院,林小禾狂奔到手術室,顧阿姨和李伯伯已經等在那裏了。
“小禾!你來了,你爸爸正在裏面搶救,你別着急啊……”
“顧阿姨,怎麽……怎麽會突然就……”她的聲音含混,已經哽咽不能語。
大滴的淚珠撲簌簌滾落,林小禾被周霞和顧阿姨扶着坐下。
“公司出事了,你爸爸氣狠了……就……”她的聲音帶着啜泣。
“不是公司出事了,而是最近兩年公司出事的真相被抖出來了,沒想到是老張,我們一直把他當好兄弟,林董一時受不住才倒下了。”
李伯伯和張伯伯是當年和爸爸一起創業的夥伴,關系一直很好,沒想到那個一直憨憨的張伯伯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