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這話聽着實在是……很有點措辭問題。

陸清則恍惚想起白日裏,寧倦似乎是說過,等到了晚上要看看他的腿怎樣了,登時不太自在:“不是說沒事嗎,不必了。”

話音才落,屬于少年人清爽冷冽的氣息便靠近了。

寧倦微俯下身,漆黑的眉眼低垂着,握住了陸清則的膝蓋,隔着雪白柔軟的中衣,似乎能感覺到細膩的肌膚觸感,他稍微一頓,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

膝蓋內側一片烏青,猝不及防被碰到了痛處,陸清則下意識地夾了夾腿,将寧倦的手夾在兩膝之間,蹙了蹙眉:“做什麽呢。”

這具身體格外嬌氣,忙起來的時候還好,等精神稍一放松,疲憊痛感就沒完沒了的。

陸清則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軟,帶着股埋怨意味,和以往清冷的溫和截然不同。

有些像他每天早上剛醒來時候的狀态,精神慢慢蘇醒了,身體卻還沒反應過來,便會産生些和往日不同的反應。

對于寧倦來說,能看到陸清則的這一面,實在有趣。

“老師今天的走路姿勢都不太對。”寧倦也不知為什麽,喉嚨有些幹渴似的,沒有抽回手,任由陸清則夾着,嗓音低下來,語氣似哄,“讓我看看。”

氣氛一時僵持住了。

燭火一陣晃動,明暗交界裏,勾勒着少年鋒利俊美的眉眼輪廓。

外頭又下起了沙沙的小雨,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反襯得屋內靜得落針可聞,或許是因為隔得太近,連彼此的呼吸與心跳都能感受到。

寧倦的心跳和呼吸有點急促。

陸清則很清楚這小崽子的倔強脾氣。

他要是不給看,寧倦能跟他耗到天亮,趁他睡着了,再脫了他的褲子檢查。

Advertisement

想想那個畫面,陸清則凝噎片晌,最後還是認命地松開了雙膝。

他坐在床上,往後蹭了蹭,主動掀起了下擺,修長細瘦的小腿露了出來。

小腿在馬背上受到的摩擦不多,沒什麽痕跡,白玉般無暇。

陸清則想就這麽敷衍了事,長睫眨了下:“看到了?可以了吧。”

寧倦依舊一動未動地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小腿上,眸色如濃墨:“往上撩。”

“……”

真難對付。

陸清則猶豫了會兒,磨磨蹭蹭地繼續往上撩。

內側被碰得烏青的膝蓋露了出來,寧倦的聲音登時有點冷:“繼續。”

落在腿上的視線如有實質般,讓陸清則陡然生出幾分難以啓齒的羞恥感。

當着學生的面,把下裳一點點撩上去給他看腿,雖然是為了檢查傷勢,但這畫面感未免也太……

不對!

陸清則覺得自己是困糊塗了。

他這麽磨叽幹什麽,寧倦是男人,他也是男人,看看腿怎麽了,又不是脫光了給他看。

陸清則困得發蔫,只想對付完寧倦就睡覺,幹脆一鼓作氣,把下擺拉到了最上面,露出了大腿。

他的大腿內側簡直慘不忍睹。

腿根的肌膚本就嬌嫩,也是陸清則稍微有些肉的地方,白皙的肌膚在昏暗的燈影下,泛着些許瑩潤的肉感,本該如美玉一般,卻在馬背上被反反複複摩擦,硬生生磨到破皮,青紅交加的一大片紅痧,與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反差,無比紮眼。

寧倦的呼吸一滞,喉結用力滾了滾。

他本該感到心疼的,卻不知為何……心底陡然泛上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暴虐沖動。

陸清則看他的臉色緊繃繃的,大概是見着他的傷處生氣了,語氣便緩和了點:“只是小擦傷而已,過兩天就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熟悉的清越嗓音落入耳中,仿佛驚夢一般,寧倦陡然回過神,臉色霎時更難看了。

他剛剛在看什麽,腦子裏在想什麽?

他不敢再想下去,在陸清則繼續說話之前,心虛似的,強硬截斷了陸清則的話:“怎麽就不是大事了?”

陸清則方才擦洗時,看到自己的傷處也有些無言,再想想之前自己言之鑿鑿的“皮糙肉厚”,也有幾分理虧氣弱,但在學生面前敞着腿實在是太尴尬了,忍不住并了并腿:“知道了,我回頭擦點藥就好,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歇息……”

話沒說完,就中斷了。

少年天子臉色如霜似雪,不聲不響地半跪在了他面前,從懷裏摸出一盒藥,看起來是準備給他擦藥。

陸清則怔愣了一瞬:“小崽子,你早有圖謀啊?我自己來吧,把藥留下就好。”

寧倦掀掀眼皮子,瞥他一眼,臉色還是冷的,顯然仍在生氣,一手按着他的膝蓋,冷冷吐出兩個字:“坐好。”

态度和往日截然不同,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強勢冷漠。

如果平時在他面前撒嬌賣乖的是寧果果,那眼前這個,就是大齊的皇帝寧倦。

陸清則一時啞然。

架子床的高度偏高了點,寧倦半跪在地上,陸清則就有點俯視他的感覺,這種感覺相當的……奇妙。

但主導權牢牢地掌握在跪俯着的寧倦手中。

陸清則有點煎熬。

這小崽子的存在感不知何時變得這麽強烈,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劍,或是蠢蠢欲動的兇獸,露着雙腿的姿勢讓他有點不安。

這無關雙方的身份,單純是被危險侵入隐私領地後,生出的自我保護意識。

寧倦似乎毫無察覺這畫面有多怪異,神色認真,用手指沾了點白色的藥膏,心無旁骛地給陸清則膝蓋內側烏青的肌膚仔細抹藥。

藥膏質地上層,塗上抹開來,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

然後是大腿內側。

寧倦一手握着陸清則的膝蓋,分開他的雙腿,雖然盯着陸清則傷處的眼神看起來很想殺人,動作卻格外輕柔,怕動作稍重一點,讓他疼了。

陸清則不覺得疼,反倒感覺有點綿長折磨般的癢,跟被羽毛尖尖輕輕擦過似的,讓人受不了,禁不住開口催促:“果果,再磨蹭天亮了,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寧倦還是沒搭理他,動作依舊輕輕的,十分謹慎,叫不知道的人看到,還以為他是在修補什麽名貴的瓷器古董。

仔仔細細地給陸清則擦完了藥,寧倦心裏的那股氣也還沒消完,火大得不知道該往哪兒撒。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雪白修長的大腿,一個惡劣的念頭猝然竄上來。

還沒在腦子裏過一遍,身體已經先有了動作——

他低下頭,在陸清則剛擦完藥膏、感到清涼涼的腿側吹了口氣。

本來就涼絲絲的皮膚被這麽一吹,陸清則身子一抖,雞皮疙瘩都叫他吹出來了。

他條件反射地一擡腳,白皙的赤足正好蹬在寧倦的胸口上,忍無可忍罵:“小兔崽子,沒完沒了了是吧!”

寧倦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就被踢了一腳。

那口氣吹出去,胸口堵着的不痛快好似也随之吹了出去,少年臉上冰冷的神色随之化無,被陸清則一腳踢在心口,非但不覺得惱怒,反而感覺輕輕軟軟的,心跳還快了兩分。

老師的力氣真小。

一點也不像在發脾氣,反而跟撒嬌似的。

寧倦忍不住握住了陸清則的腳踝,細瘦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那片肌膚果然如玉般細膩涼滑,他眯了眯眼,偷偷地摩挲了一下。

“我只是不喜歡老師受了傷還瞞着我嘛,”他沒放開陸清則的腳踝,也沒站起來,仰着頭望着陸清則的臉,眼底亮得驚人,像只咬着肉骨頭,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狗,“老師要是生氣,就再踢我兩腳。”

陸清則:“……”

小崽子什麽時候還開發出了這種受虐愛好?

這個姿勢實在暧昧得很,還光着腿,陸清則勻了勻氣,想收回腳,但力量懸殊太大,他收不動。

又不敢用力,怕把寧倦弄摔倒。

這造的什麽孽?

陸清則相當糟心,氣得嗆了口氣,悶悶咳了幾聲,沒好氣地道:“還不放手?知道的明白你是在擔心老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調戲老師。”

咳完後開口的嗓音有些啞。

寧倦的眼睫頓時顫了顫,一瞬間心口過電般,竄過一道道難以抑制的酥麻刺激感。

他才意識到,無論是給陸清則塗藥,還是朝着他的腿吹氣,亦或是抓着他的腳踝不放,都帶着股天然的狎昵。

那一剎,腦中竄出個模糊不清的炙熱念頭……就這點程度。

僅僅如此而已。

随即第二個念頭升起,蓋過了那個稍縱即逝的念頭:會和寧琮那樣,讓陸清則感到厭惡嗎?

他剛剛在……肖想什麽?

寧倦僵硬了一下,陡然生出幾分惶恐來,立刻放開陸清則的腳,騰地站起身來。

他蹲得太久,猛然站起身,眼前猝然一黑。

以寧倦的身體底子,其實這并不會有太大影響,但電光石火之間,他眨了下眼,腦子裏飛竄過一個念頭,沒有控制身體,任由身子搖晃了下,往前倒去。

陸清則本來還帶着三分氣,見寧倦臉色陡然蒼白,連忙起身接住他:“慢點,急什麽!”

寧倦的嘴角無聲勾了勾,耍賴似的靠在他身上,腦袋往他頸窩裏拱了拱,貪婪地吸了口熟悉的淺淡梅香:“老師,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陸清則微笑:“當然不可以。”

寧倦委屈地蹭了他兩下。

柔軟的頭發蹭在頸邊,暖烘烘的,陸清則不為所動,冷漠地以兩指抵開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撒嬌兩次失敗,寧倦靜默了一下,決定先轉移陸清則的注意力:“潘敬民出乎意料的嘴硬,鄭垚命人審了一夜,他也沒有開口。”

陸清則果然被引走了注意力:“看來他對自己藏匿證據的地方很有自信。”

“或者說,他對衛鶴榮很有信心。”寧倦眼底掠過淡淡的嘲諷。

雖然寧倦是皇帝,但比起威懾力,竟然還不如衛鶴榮。

潘敬民害怕被衛鶴榮報複,也相信衛鶴榮會出手保他,他對衛鶴榮所有的自信與恐懼,遠超對站在面前的皇帝的恐懼。

陸清則看出寧倦眼底薄而銳的冷意,拍了拍他的肩:“此番我們算是與衛鶴榮正面開戰,不必急于一時,要小心防範。”

寧倦眼眸深深地望着他,點了點頭:“最近事務繁多,勞心勞神,還需要老師多多輔助,時候不早了,我們先休息吧。”

陸清則抱着手看他,嘴角挑起絲笑,不上當:“嗯,你出去時順手幫我把燈滅了。”

“……”

看來今晚是耍賴不成了。

寧倦深感遺憾,嘆了口氣,看着他躺上床了,忍不住又可憐巴巴地叫了聲:“老師……”

陸清則閉着眼,趕蚊子似的揮揮手,翻個身縮進薄毯裏,不一會兒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側影相當單薄且無情。

寧倦:“……”

寧倦無奈地轉身将燭火滅了,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廂房,順手小心地關好房門。

外頭的雨就下了那麽一陣,現下已經停了,水色洇得地面深深淺淺一片,跟過來的暗衛一動不動地隐沒在黑暗裏,見到寧倦出來,愣了一下。

寧倦瞥他一眼:“怎麽?”

暗衛小聲道:“屬下還以為,您會和陸大人一起睡下。”

……哪壺不開提哪壺!

才剛被趕出房間的皇帝陛下面無表情,越過這很沒眼色的暗衛,闊步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翌日,陸清則醒來時已經是巳時。

在水上趕了半個月的路,腳一沾地又直接趕來江右,十幾日都沒能在床上好好躺一下了,身體過于疲憊,一不注意就睡過了頭。

陸清則昏昏沉沉的,強迫自己爬起來,洗漱了一番,戴上面具走出去。

門外果然守着數名暗衛,将這座小院嚴防死守着。

見陸清則出來,一個臉上帶疤的暗衛行了一禮:“陸大人醒了,可要用早膳?”

嚴格來說,已經算是午膳了。

看到送上來的是雙人份,陸清則便沒急着動筷子。

昨日倆人一到,便下令修建安置所,皇帝陛下親自降臨,沒人敢偷懶,第一批病患安置所早上就完工,已經開始陸續接引病患住進來了。

天蒙蒙亮時,寧倦親自去視察了安置所和施粥現場,又去江堤邊看過,估摸着時間回來,去換了身衣裳,才來陸清則的廂房,看到他,心情就好了三分:“老師怎麽不先用?休息得怎麽樣?”

陸清則睨他:“還行吧,就是老夢到有鬼朝我吹涼風。”

昨晚也不知道怎麽鬼迷心竅的,寧倦耳尖發紅,默默地不吭聲。

“外面怎麽樣了?”陸清則把人堵得說不出話了,才哼笑了聲,慢悠悠地拿起筷子。

寧倦淨了手坐下來:“各府修建了安置所,今日開始施粥。按老師的辦法,昨日派人扮作災民,四散了消息,今日果然出現了不少藏匿起來的災民,想來混口粥吃,其中有些染疫的病患,在勸說之下,也去了安置所。”

治水也已提上了日程,在潘敬民之前的官員有好好修水利,打下不錯的基礎,本地官對治水也頗有心得,結合陸清則的方案,洪水退去也指日可待。

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嘛。

接下來只要找到治疫方子,再撬開潘敬民的嘴就好了。

陸清則愉悅地多吃了兩口飯,還沒咽下去,鄭指揮使就來求見了。

寧倦從小就不喜有人一直跟在身邊伺候,更不喜歡和陸清則吃飯時被人打擾,涼涼淡淡的眸光落到鄭垚身上。

鄭垚一聽說陛下回來了,就直接過來求見了,感受到寧倦的眼神,禁不住頭皮發麻,不知道怎麽就惹陛下不開心了。

難不成那群孫子還是偷偷把金子藏起來了?

寧倦收回眼神,冷淡地開了口:“審問潘敬民出結果了?”

鄭垚頓時氣弱三分,聲音小小:“暫時沒有。”

寧倦漠然道:“你說什麽?朕沒聽清楚,大聲說出來。”

鄭垚的眼皮狠狠跳了下,幹脆閉上眼,遵旨大聲說:“還沒有!”

話音甫落,寧倦手中的筷子啪地按到桌案上,冷冷道:“給你一天一夜都沒審出什麽,還有臉嚷這麽大聲?”

不是您讓我大聲的嗎?

鄭垚有苦說不出,愈發懷疑是手底下那群孫子給自己惹的禍,腦袋蔫蔫地低着,眼睛卻在拼命往上擡,朝陸清則擠去求救的眼神。

這點小動作自然逃不脫寧倦的眼睛,皇帝陛下的嗓音愈加寒涼:“鄭指揮使,你在朝誰送秋波?”

陸清則:“……”

鄭垚:“……”

鄭垚的眼角抽了抽,陡然意識到,給帝師大人“送秋波”,是比“沒審出結果”更嚴重的罪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