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鄭垚不敢吱聲了。

陸清則也終于從那聲震撼的“送秋波”裏回過神,忍不住多看了鄭垚兩眼。

鄭指揮使在原著裏可是很有姓名的。

原著裏描述鄭垚是“暴君手下的一頭惡犬”,在京城能吓得小兒不敢半夜啼哭,家家戶戶都用“再哭鄭指揮使就來抓你了”來吓小孩兒,外貌方面與這個描述也十分相符,身材魁梧、面容兇悍,走路帶風、眼神含煞。

寧果果這到底是有多近視,才看出秋波的啊?

陸清則饒有興致的,也沒注意,随着他含笑瞅着鄭垚的時間越長,寧倦的眼神也越冰冷了。

鄭垚頂着巨大的壓力,緩緩淌下一滴冷汗:“……”

帝師大人,求求你別看我了!!!

陸清則看了會兒,心裏還有點好笑。

居然還會開玩笑了,看來寧倦也沒多生氣嘛。

他輕咳一聲,撂下筷子,從容地解救了下看起來十分煎熬不安的鄭大人:“鄭大人特地過來,想必是有別的事吧?”

鄭垚又不是傻子,審訊還沒結果,巴巴地湊上來挨罵幹嗎。

鄭垚聞言,才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麽的,趕緊提正事:“是這樣的,臣方才在外面見到一對行蹤鬼祟的少年少女,自稱認識陛下和陸太傅。陛下與太傅是隐姓埋名而來,怎麽會有認識的人?臣覺得可疑,想将他們拿下,沒想到那個少年武藝頗強,就是不會說話……”

陸清則越聽越感覺不對勁:“那小姑娘叫什麽?”

“自稱是于流玥。”

陸清則複雜地道:“我們的确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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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山洞裏帶領災民的那個少女。

武藝頗強但不會說話的那個,恐怕是在靈山寺外身手不凡的啞巴少年。

鄭垚:“……”

他是不是又要挨罵了。

寧倦微擰了下眉:“人呢?”

“關起來了……臣這就放人!”鄭垚撓撓頭,“陛下,要把人帶上來嗎?”

寧倦沒急着給予答複,先看了眼陸清則,指尖點了點桌面:“傷到沒?”

若是弄傷了,渾身血糊糊的,恐怕不好看。

還是別放到老師跟前,惹他不虞的好。

鄭垚微微松了口氣,感到慶幸:“這倒是沒有,還沒打起來,那個少年就被于姑娘叫住了,乖乖跟我們走的。”

寧倦這才嗯了聲,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唇角:“帶上來吧。”

倆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手下人來收走了餐碟。

聽到人沒受傷,陸清則也安心點了,習慣性地倒了杯茶,捧在手裏,吹了吹袅袅的煙氣,猜測于流玥的來意。

寧倦忽然看他一眼,笑道:“老師又忘了。”

陸清則疑惑:“什麽?”

寧倦拿起擱在邊上的白銀面具,望着那張過于惹眼的清豔臉龐,溫聲細語:“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看見老師的臉哦。”

鄭垚,長順,陳小刀。

這些能直視陸清則的人,也能被他回視的人,已經是他容忍的極限了。

少年皇帝的聲音柔和款款,好像只是擔心他暴露毀容一事為假般,陸清則的心跳卻冷不防漏了一拍。

但他來不及探究,眼前就被面具遮了遮,什麽都看不見了。

等視野再恢複,面前的寧倦笑得十分柔軟無辜,剛才似乎只是錯覺。

陸清則碰了碰臉上冰冷的面具,按下心底的疑惑。

等了片刻,于流玥與林溪就被鄭垚帶了上來。

見到坐上和寧倦和陸清則,于流玥麻利地拉着林溪跪下來,利落地一拜:“民女于流玥,見過陛下、見過陸太傅,先前在山洞邊,是民女出言無狀,還望陛下與太傅海涵。”

寧倦雖然在陸清則的事情上頗有點斤斤計較,但在這些方面向來不放心上:“無妨,起來吧。”

見于流玥還有點猶豫,像是怕寧倦只是嘴上說說,心裏依舊怪罪的樣子,陸清則溫和地開了口:“我們隐瞞身份前來,也是為了看看江右的民情,放心,陛下寬仁大度,不會在意。方才鄭大人不也誤會了你們一場?算是扯平了,無需記挂。”

陸清則的嗓音清潤溫柔,落入耳中有種蠱惑般的真誠。

鄭垚的眉毛抽了抽,沒被蠱惑到,只感到一絲淡淡的惆悵。

他怎麽就沒體會過陛下的寬仁大度?

但這話他是不敢說的。

聽完陸清則的話,于流玥這才起了身,她身後的林溪又往她身後縮了縮,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害怕周圍的人太多,但他還記得陸清則能讀懂他的手語,朝陸清則露出個有點害羞的笑容。

陸清則和善地朝他颔了颔首。

寧倦面無表情地抿了口茶。

看兩人這風塵仆仆的樣子,想必是一聽說陛下降臨的消息就趕來了,陸清則收回打量的視線,道:“都坐吧,不必拘束。我和陛下在靈山寺外見過林公子,沒想到你們二人還相識。”

下頭的侍從被寧倦一瞥,趕緊給倆人搬來椅子。

林溪和于流玥不太自在地坐了下來,少女小小地點了點頭:“林溪是民女的弟弟。”

陸清則聊家常般笑問:“嗯?你們是一個随父姓,一個随母姓嗎?”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的,卻不會給人在輕慢的感覺,反而能不自覺地讓人放松心情,面對他,于流玥不知不覺間也沒那麽緊張了,稍一猶豫後,爽快道:“林溪是民女父親從前走镖時撿到的孤兒,不過這麽多年過去,與民女的親弟弟也無異了。”

陸清則還想再繼續打探下去,寧倦卻沒什麽太大的耐心看陸清則和不相關的人耗着,不鹹不淡開口問:“特地找來,有事相求?”

之前在山洞裏時,于流玥就有點害怕寧倦,潛意識裏感到這個少年十分危險。

但她是災民們的領頭,即使害怕,也要強撐不能露怯,現在知道寧倦的身份了……尤其還當着寧倦的面罵過他,對上他就感到一絲尴尬的局促:“是有兩件事想求陛下。”

寧倦淡淡道:“你們二人保護災民,也算有功,說吧。”

于流玥抿了抿唇,聲音低下來:“疫病最開始是從集安府出現的,爆發之後,官府前來抓人,我們與母親不慎走失,此後到處打聽,最後聽鄉親說,母親被帶去了靈山寺。民女留下來照顧其他鄉親,林溪去了靈山寺,但因人實在太多,沒有找到她……聽說陛下現在着人統計了災民的名冊,可否讓人幫忙查一查?”

不是多大的事,寧倦向鄭垚點了下頭,道:“統計名冊,本也有為百姓尋回親友之用。”

頓了頓,他的語氣很淡漠:“但也不一定能查到人,你要做好準備。”

災民被關在靈山寺的那段時間,潘敬民三天兩頭就會派人前去,将疑似染疫、以及确認染疫的災民帶走。

寧倦其實猜到了那些災民的下場,但還是派人拷問了負責做這些事的兵士。

就在今早,他收到了那些災民的去向,只是沒告訴陸清則。

潘敬民命人在一座山腳下,挖了個深坑。

那些染了病的災民被欺騙帶他們去,說是帶他們去診治,實則是被像牲畜一般,趕進坑裏,亂箭射死之後,一把火燒了。

潘敬民猶怕這些病患的骨灰會蔓延疫病,每慘無人道地施行這麽一次,就蓋上層厚厚的土。

早上他親自過去查看時,那道深坑裏殘缺的屍骨早已與泥土混在一起,無聲地腐朽,早已分不清誰是誰了。

于流玥鼻頭一酸,眼眶發熱,她知道有這個可能,但一直懷揣着幾分僥幸,不敢往這方面想,咬了咬唇:“民女知道。”

陸清則無聲嘆了口氣,聲音更柔和了幾分:“還有一件事呢?”

于流玥張了張口,嗓音發哽:“還有……請陛下再幫幫忙,尋找一下民女的父親。”

寧倦眉梢微揚。

為什麽是要先提找母親,才又求他幫忙找父親?

看于流玥控制不住的哽咽,林溪輕輕拍拍她的肩,示意他來說,飛快比劃起來。

陸清則看着看着,臉色凝重起來,沉吟片晌,點頭道:“我會與陛下詳說,你們姐弟倆先去休息吧,這些時日就先在此處住下,等一有結果,我便讓人通知你們。”

林溪又比劃了個手語:謝謝。

等兩人終于跟着鄭垚走了,寧倦立刻收斂起在外人面前的冷臉,往陸清則身邊傾了傾,将陸清則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老師,他方才說了什麽?”

陸清則從沉思裏回過神,扭臉看向寧倦,解釋道:“于流玥的父親名為于铮,是集安府的捕頭,武藝高強,林溪的武藝便是從他那兒習來的,但在江右亂起來之前,于铮就失蹤了。”

寧倦乖乖點頭:“老師方才的臉色凝重得很,是于铮的失蹤有問題?”

陸清則沉吟着道:“林溪說,于铮失蹤前幾日,回家時的臉色很難看,然後幹脆從官府請辭,帶全家人回了于家村裏,不久後他便失蹤了。他失蹤後,夜裏常有人在他家附近打轉,不過還沒進門,就被林溪打跑了。”

寧倦道:“看來是得知了什麽秘密,拿到了某個東西,害怕給全家引來殺身之禍。”

“想來也是。”陸清則呷了口茶,“只是洪水過後,林溪和于流玥帶着母親逃離村子,家裏的東西應該沒來得及拿走,順着那東西,應當能覓到蛛絲馬跡。”

陸清則認真地想了想,擡眸望着寧倦:“既然我們已經應承下來了,之後便派人去于家村找找那東西吧。”

此事急不得,至少得等洪水退去。

但願東西沒被沖走。

看陸清則上心,寧倦自然不會駁他的意思:“我再讓鄭垚去問清楚于铮的體貌特征,派人去四處找找。”

說完,他也感到口幹,想喝點茶,慣性一伸手,才發現沒人給他倒。

外頭不比乾清宮,江右還是這般情形,就算是皇帝陛下,待遇也不比以往,何況伺候的人都不在身邊。

陸清則看寧倦明顯是愣了一下的樣子,心底好笑,親自拿起茶盞,給他倒了杯熱茶,兩指推過去:“嘗嘗,廬山雲霧,鄭指揮使的人昨晚從府庫裏翻出來的,沒想到趙知府府上的茶,比宮裏的禦茶也不差——說到這個,昨晚我清點各府報上來的倉庫清單,統計了一番。”

寧倦接過陸清則給自己倒的茶水,方才生出來的一絲不悅頓消:“如何?”

“不太妙,洪水淹沒莊稼,部分城池又因大雨不斷,許多儲備的糧食翻出來了,才發現已經發潮發黴,而災民數量又太多,甚至還有許多躲藏起來的起來的災民,江右各府的餘糧,恐怕堅持不了多久。”陸清則略微一頓,“陛下,糧食的問題,你打算怎麽解決?”

南下親臨江右之前,陸清則和寧倦都沒料到,潘敬民為首的這班子廢物,能把富庶的江右霍霍成這樣。

如今水陸兩道都不好走,又遠隔兩千裏,将江右的急報傳去京城,再選定欽差南下赈災,肯定是來不及的,往返就要折騰将近一月。

所以來之前,寧倦就安排了人,等到約定的時間,就提前着人假扮災民,在京城散出江右的水患與病疫、以及衛鶴榮私藏急報的消息,讓衛鶴榮喪失在此事上插手的權力。

阻礙變輕,馮閣老就能推動範興言為欽差,而戶部侍郎暗中籌備了赈災物資,屆時範興言能立即領命,帶着赈災物資奔赴江右。

只是距離原本約定的時間還有幾日,等範興言日夜兼程趕來,也得是半月之後了。

“老師不必擔心,昨夜我便發了禦令去江浙施壓,”寧倦輕描淡寫道,“朕在此,李洵再肉疼,也不敢不割塊肉來,再過幾日,長順和陳小刀就能從江浙帶着糧食過來了,先解燃眉之急。”

如此一來,江右也能撐到朝廷的赈災。

原來沒忘記大明湖畔的長順和陳小刀啊?

陸清則手肘抵着桌,手托着下颌,笑着用指尖點點寧倦的額心:“這就是你把長順和小刀留在那邊的原因?”

那根竹節般修長的手指伸過來,拂來淡淡梅香,只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寧倦的心口卻好似随之麻了麻,那股過電似的刺激感勾得他很想做點什麽,比如緊緊攥住眼前那只瘦長白皙的手。

藏在寬大袖間的指尖緊了又松,反複幾次,寧倦才壓抑下那股突如其來的沖動,小心地輕輕呼出口氣。

他已經忘記了是從什麽時候起,陸清則的每一次靠近,哪怕是簡單的接觸,都會讓他緊張無措,又貪戀不已。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陸清則的話,哪怕是拿刀想刺進他的心口,他也舍不得避開的吧。

但是陸清則怎麽可能會那樣對他呢。

這個想法一出來,寧倦的眼底都染上了亮晶晶的笑意,像只搖着尾巴求誇獎的小狗:“嗯!”

陸清則不知道少年心海底針,怎麽忽然就這麽高興的樣子,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

沒生病吧?

放下手,少年的臉似乎又紅了一點。

陸清則有點擔憂:“你去安置所時,有沒有遮好口鼻?等下叫太醫來給你看看。”

疫病的傳播途徑暫且還沒探明,雖然空氣傳播的可能性比較微弱,否則靈山寺裏的百姓都該全部染疫了,但還是要小心為上。

見陸清則主動關心自己,寧倦也沒拒絕,随意笑着點點頭:“好。”

鄭垚正好回來禀報消息,瞅見陛下在帝師大人面前那副燦爛的樣子,又是一陣心酸。

明明是同樣的時間投誠的,為什麽……

雖然潘敬民依舊咬死了自己除了治水不力外,沒有其他任何罪責,也沒有勾結朝臣,但好消息也來得很快。

隔日于流玥便在災民群裏找到了母親。

又過了幾日,集安府外的洪水稍退,于家村終于從洪水裏冒了出來,得以重見天日。

消息傳來的時候,陸清則和寧倦正好在從洪都府回來,還沒回城,聽聞消息,便幹脆轉道,順便去了于家村附近。

錦衣衛已經将附近封鎖了起來,見到寧倦幾人過來,紛紛行禮。

洪水過境,整個村莊慘不忍睹,許多房屋已經被沖垮了,地上亂糟糟的,什麽都有。

鄭垚不敢讓寧倦和陸清則下去:“陛下與陸大人在此稍候,林公子帶我們過去查找就好。”

于母雖然沒有染疫,但也因饑寒交迫病倒,于流玥在官署裏照顧着母親,前來引路的是林溪。

姐姐不在,面對一群陌生人,林溪活像只待宰的小兔子,悄咪咪地縮起腦袋,一聲不吱的,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也是和寧倦年紀相仿的少年,陸清則多了幾分憐惜之心,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別怕,鄭大人不會兇你的。”

陸大人,千萬別亂摸啊!

鄭垚偷偷瞟了眼寧倦的臉色,都為林溪的腦袋捏把汗,他是習武之人,對林溪這般根骨好的少年人,很有幾分惜才之心,趕緊咳咳兩聲:“萬一洪水倒回就不好了,林公子,帶路吧。”

林溪唯一不怕的人就是陸清則,被他安撫了一下,也沒那麽恐懼了,點點腦袋,帶着鄭垚幾人朝着家裏走去。

遠處的洪水依舊未退去,陸清則和寧倦在高處等着。

下方的田地一片狼藉,分不清道路,損失的財物、莊稼難以計數,等洪水徹底退去,百姓還得費很多功夫,才能将家園重建。

裹着悶燥、水腥與泥腥味兒的風習習從遠處卷來,掀動兩人的衣袍。

陸清則負手站立着,輕聲開口:“陛下,從前我與你講民生,皆在書中,此次來了趟江右,親眼見到這一切後,你心裏作何想?”

寧倦道:“書中所寫,原來不過十之一二。”

靜默片刻,他的嗓音微沉:“老師,我要當個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天下海晏河清的皇帝。”

他說的是“要”,而不是“想”。

少年天子的聲線有着這個年紀的清朗與意氣,又摻雜了幾分逐漸成熟的沉着,字字铮如金石。

陸清則的心口熱了熱,唇角一彎:“嗯,我相信你。”

寧倦陡然轉頭望着他,眼睛微亮:“老師會一直陪着我的,對嗎?”

陸清則揚揚眉,順口揶揄:“陛下沒想着鳥盡弓藏嗎?”

哪知道一句話下去,沒起到玩笑作用,反而叫寧倦的臉色瞬時沉了下去:“是誰給老師說的這種話?”

陸清則怔了怔,趕緊順毛:“沒誰,開個玩笑。”

寧倦是當真燒起了心火,氣惱地瞪了陸清則片刻,又舍不得沖他發脾氣,咬牙切齒地把氣往回咽,重重一揮袖,不肯搭理他了:“這種玩笑,就算是老師也不能随意開!下次別再瞎說了!”

陸清則着實蒙了三秒。

真生氣了?

他跟寧倦說話向來都不談規矩,偶爾嘴皮,順口就溜出來了……但沒顧着寧倦敏感的心思,确實是他的錯。

他剛要道歉,那邊去找東西的鄭垚幾人就回來了:“陛下!有發現!”

人多眼雜,不好說話,陸清則只好把話咽回去,望向鄭垚帶回來的東西。

是個不大不小的陶瓷瓶,用塞子緊緊塞着,埋在于家廚房的牆角下,所以沒被沖走。

裏面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鄭垚捧着陶瓷瓶,征詢意見:“陛下,要打開嗎?”

寧倦垂眸掃了眼那瓶子,臉色矜冷地點點頭。

鄭垚便帶着陶瓷瓶後退了一丈,将陶瓷瓶踩在腳下,拔出腰間的長刀,将塞子一撥。

裏面并未飛出來什麽東西。

鄭垚把瓶子撥正,低頭一看,臉色頓時古怪起來,俯身抓起瓶子,伸手将裏面的東西一掏,快步走到寧倦面前,彎腰一遞:“請陛下過目。”

看到陶瓷瓶裏的東西,連陸清則和寧倦也不免一怔。

于流玥的父親于铮藏起來的、那個引來殺身之禍的東西。

竟然是一本賬冊,并着一封親筆信。

兩人瞬間感到了不對勁。

寧倦打開那封信掃了一眼,眼神愈深,沒有急着再看,擡頭問:“集安知府趙正德呢?”

“還在獄中,”鄭垚不明所以,“因人手不足,最近的精力都放在潘敬民一家身上了,還沒來得及審他。”

抓的人太多,排隊候審的一大批,暫時還輪不到趙正德。

寧倦稍一颔首,不再多言:“回官署。”

說完,也沒睬陸清則,徑直就轉身上了馬車。

鄭垚的嘴不由自主張大,差點驚掉眼珠。

按照陛下的一貫脾氣,不應該是親手将陸大人扶上馬車嗎?

怎麽了這是,他才離開了會兒,就變天了?

面前的青年臉上覆着面具,看不見表情,但微微下抿的唇線顯示出,他的心情也不算好。

嚯,天上要下刀子雨了是吧,陛下和陸大人居然吵架了!

鄭垚實在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趁寧倦走遠了,忍不住問:“陸老弟,你和陛下這是?”

“……”陸清則揉了揉太陽穴,“快別問了,一時嘴賤。陛下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八成也不想看見我,鄭兄,等會兒你騎馬帶帶我吧。”

他也沒想到向來乖順的寧倦會氣成這樣。

現在和他交流,恐怕只會讓情況更糟。

聽到這話,鄭垚一張堅毅的糙漢臉簡直花容失色:“那怎麽行!”

他會被宰了的!

陸清則思考了下寧倦那個狗脾氣:“陛下八成要等到晚上才肯搭理我,你總不能看着我走回去吧?”

鄭垚複雜道:“不是我不肯帶你,我是說,陛下怎麽可能會讓你騎馬受苦……”

還是和別人同騎。

陛下是生氣了,又不是失心瘋了。

而且一看陸清則就是判斷失誤,把陛下對別人的标準放自己身上了。

陸清則能一樣嗎?陛下對別人是一套,但對陸清則,肯定即使陸清則不去哄,他都能自己很快把氣消了。

但這些話又不好說出來,說了就是妄議天子,鄭垚抓耳撓腮,扭頭又看到陸清則在和林溪搭話。

林溪方才幫着刨地,沒注意臉上都沾了泥印,陸清則發現了,掏出帕子遞給他:“擦擦?”

林溪接過帕子,腼腆地沖他比了個“謝謝”。

鄭垚頭皮一麻,下意識地看向馬車。

果然就看到微風拂動間,馬車窗簾被拂開時,陛下那雙幽幽望過來的眼。

那雙眼盯着陸清則遞過去的帕子,眼底凝結着一股森寒之氣。

鄭垚:“……”

鄭指揮使深感自己為忠義付出了太多。

他抓掉了幾根頭發,幹脆咳咳一聲,中氣十足地大聲嚷嚷:“什麽?陸大人你要騎馬?但是馬匹不夠啊!”

陸清則:“?”

他還沒搞清楚鄭垚在搞什麽名堂,寧倦就從馬車上利落地跳了下來,大步流星怒氣沖沖走過來,忍無可忍地命令:“陸懷雪,給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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