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股詭異的氣氛成功被鄭垚大馬金刀地打破了。

都被打斷了,再追究就不适合了,陸清則輕咳一聲,用手裏的手稿輕輕拍了下寧倦的腦袋:“那麽兇做什麽。”

這小崽子,從小到大對他以外的人脾氣都不如何。

鄭大人吃口公家飯不容易啊。

周圍的暗衛看得眼角一抽。

堂堂天子,被訓小孩兒似的,倒也不惱,反而還開心地又往陸清則身邊又蹭了蹭,黏糊得不行,好聲好氣的:“我錯了老師。”

嘴上錯了,下次還敢。

陸清則睨他一眼:“收着吧,讓郁大人抄完還給你送來,真有你的。”

“郁書榮不是為此事來的。”寧倦立刻叫屈,“是為另一樁事。”

還有什麽事,值得郁書榮百忙中親自跑一趟?

陸清則蹙了蹙眉:“怎麽了?與疫病有關?”

江右這疫病潛伏時,症狀與尋常風寒差不多,過了三五日就會發病,開始漫長的折磨,上吐下瀉,食水不進,多則一月,少則十日,人就會沒了。

這段時日,太醫們日夜鑽研,嘗試了許多方子,卻都無法對疫病有良好的效果,至多能讓患者好受一些。

因疫病有傳染性,病患所只有巡守的士兵與大夫能進,每日有人統計病患情況上報。

疫病仍在病患所內蔓延,好在病患所建在距離集安城頗遠的地方,不至于傳染到城中百姓。

原書裏沒有提過江右的瘟疫,陸清則在這方面也沒有涉獵,幫不上忙,只能靠大夫們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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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倦順手把陸清則臉上的面具摘下來,随手從書案上拿起一份文書,遞給他道:“不是,是另一件事。”

心火太旺,很想殺人。

得多看老師兩眼緩緩。

不是你摘我面具做什麽?

陸清則滿頭霧水地接過文書,耳邊傳來寧倦微微冷凝的嗓音:“朕看他們是不想活了。”

陸清則起初還不太明白,翻開文書。

文書上面先是一封密信,是錦衣衛遞上來的,天氣炎熱,每日施粥不便,城外另有發放米糧的,錦衣衛在維持秩序時,發現來領取赈災糧的災民隊伍中似有渾水摸魚者,觀察了兩日後,确信是來冒領救災糧的。

陸清則淺擰着眉頭:“這些人竟連點災民的救災糧都貪?弄清楚身份了嗎?”

從前聽聞某些地方施粥,會摻點土進去,就是為了防止這些冒領多領的人,讓真正餓肚子的災民都能吃到粥。

沒想到當真會發生這種事。

寧倦點點頭:“是集安府城內糧行老板。”他眼底流過絲冰冷的嘲諷,“倒很會做生意。”

領了糧食,帶回自己的糧行,摻着賣,無本買賣。

自江右水患大疫以來,江右各府的商賈都在哄擡糧價。

莫說災民,就算是沒有受災的百姓,也快吃不上飯了。

陸清則蹙着眉又看了眼下面的文書,這份是郁書榮上報的。

這幾日修築堤壩,正需大量毛石和其餘材料,石料商眼看着有機會,便把毛石翻了好幾倍價格賣給官府,郁書榮起初覺得這種事不好上報給寧倦,便親自去和那些商賈談。

在平頭百姓餓得面黃肌瘦的時候,這些商賈依舊個個穿金戴銀,富得流油,被找上來了,也振振有詞:“洪水漫延,本來就給我們的生意造成了巨大損失,我們下頭可還有幾百號人等着吃口熱飯吶,郁大人,賤價賣給你們了,我們吃什麽?災民百姓是人,我們也是人啊!”

“郁大人,我們也要做生意啊,大家都有難處,您也體諒體諒我們。”

“我們若是不賣,官府莫非還要強搶嗎?”

……

郁書榮嘴笨,被說得目瞪口呆,最後被恭恭敬敬請出了府邸,才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

此後他又去了幾次,卻實在應付不來這群人,擔心延誤時機,只得無奈上報了。

看完,陸清則終于明白寧倦為什麽那麽火大了。

他看了眼最後附帶的商賈名單,眉梢微揚:“我沒記錯的話,這幾個人……”

寧倦就抱着手倚在桌旁,陸清則看文書的時候,他在看他。

光是看着陸清則,他就感到內心平靜,火氣也消下去了點:“看來老師也想起來了。”

郁書榮提及的那些商賈名字,都在趙正德的賬冊裏出現過。

雖然大多富商鬥不過官府,但薅了羊毛也得給草吃,否則以後還怎麽繼續薅?

趙正德便是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一邊索取巨額銀子,一邊給這些人行各種方便,互惠互利。

久而久之,這些商人為了方便,還會主動遞交大把的銀子上來,與之相對,趙正德對他們做的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才把這群人養得如此嚣張無度。

當真是五毒俱全。

陸清則揉揉額角:“果果,你準備怎麽處置這些人?”

寧倦上下唇瓣一碰,吐出兩個字:“殺了。”

抄家,砍頭。

最利落地解決方法。

陸清則攥着茶盞的手一頓。

他也厭惡至極了這些投機倒把的奸商,但看寧倦這個架勢,是準備将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殺了。

這讓他禁不住想到了原著裏殺人無度的暴君,以及就在江浙,散發着無聲威脅的原著主角。

他這些年試圖将寧倦擰正,但又怕擰得過正。

寧倦是皇帝,身在其位,若他是個純惡之人,會是整個大齊的災難,但他若是個純善之人,不僅是大齊的災難,還會是他自己的災難。

陸清則一直在小心地平衡着寧倦的天性,想要教導出一代明君。

他皺起眉,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麽,外面就有錦衣衛來通報:“陛下,您讓帶的人都帶來了。”

陸清則還沒吭出聲,眼前一黑。

這小王八蛋,第一反應居然是直接抄起面具,給他蓋了上來!

寧倦面不改色地給陸清則戴好面具,拿起了皇帝陛下的架勢:“帶上來。”

陸清則扶了扶面具,把話咽回喉嚨,決定晚上再收拾這小兔崽子。

片刻之後,幾個中年男人被錦衣衛帶進了書房,穿的都是绫羅綢緞,非富即貴,紛紛俯首叩拜,齊聲叫道:“草民叩見陛下。”

陸清則半眯起眼,猜出了這幾人身份,和他方才看的密信和文書八成關系匪淺。

他暗自打量這些被敲詐過,又與趙正德等人官商勾結的富商。

這些人被趙正德等人敲詐,算是受害者,但也是共犯,趁着大災撈大財,更是施害者。

寧倦臉色矜淡,并未搭理跪在地上的幾人,走到書案前,随意拿起本冊子。

書房內靜悄悄的,只有輕微的翻頁聲。

這幾人被錦衣衛帶走時,心裏就有了猜測,但也沒有太恐慌。

畢竟雖然給石料、糧食漲了價,但他們也沒敢給官府賣天價,皇上若要問責,他們搬出之前那套說辭,再主動将價格砍下一半,還能在皇上面前賣個乖。

但沒想到小皇帝上來就是個下馬威。

幾人暗暗交換目光,察覺到有些非同尋常的氣氛,都有些遲疑。

怎麽了這是?

片晌之後,他們聽到旁邊傳來道清潤的聲音:“諸位可知道,陛下為何要叫你們過來?”

聽到聲音,那幾人才恍惚察覺到屋內還坐着一個人。

皇帝陛下都站着,怎麽還有人能坐着?

幾人忍不住偏過腦袋,朝着那邊投去視線,看見白衣青年臉上的面具,心下頓時了悟。

商人的信息比平頭百姓來得要快,一看到戴面具的,他們就猜出了陸清則的身份。

為首的圓臉富商咽了口唾沫,瞅了瞅陛下毫無所動的樣子,小心開口:“是因草民等與官府的交易?”

陸清則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我并未如此說,這位老爺主動提出來,看來是覺得你們與官府的交易有什麽問題了。”

……被帶進去了!

甫一見面就不小心将主動權交了出去,圓臉富商臉色稍變。

與此同時,站在桌案旁的一言不發、氣質尊華的少年皇帝也看了過來。

涼涼淡淡的眸光籠罩在幾人身上,無形的威懾感沉甸甸地壓下來,冰沉沉地打量着每一個人,叫人喘不上氣。

幾人幾乎是立刻就冒出了冷汗,原本計劃好的流程完全無法推行,跪在圓臉富商身後的山羊胡子正是石料的開采商,渾身都不禁抖了抖,戰戰兢兢開口:“石料開采運送因洪水價貴,也非草民本意……但,但草民覺得,江右正是水深火熱之時,修築堤壩乃是造福萬民之舉,往後石料折上三折,陛下以為如何?”

雖然畏懼,但商人本性,還是下意識當成樁生意在讨價還價。

陸清則微微笑笑,看向另一個富商:“你們其他人以為呢?”

第一個人開了口折價,剩下的人心裏再怎麽不情願,也只能跟着紛紛應是:“應該的,應該的。”

陸清則又抿了口熱茶,笑道:“諸位如此盛情,我與陛下十分欣慰感動,不過我有點好奇。”

圓臉富商已經察覺到陸清則沒看起來那般無害,心裏隐隐生出幾分不安:“陸大人……好奇什麽?”

“朕好奇,”寧倦冷不防開口,微微沉下的嗓音蓋住了明顯的少年聲線,每個字都沉甸甸地砸在人心口,“你們與他們是什麽關系?”

幾人愣了愣,半晌才醒悟過來,順着寧倦的視線朝後看去。

身後不知何時被押來幾個難民打扮的人,嘴裏都被東西塞着,看到他們扭過頭來,“唔唔”着求救。

霎時有兩個中年男人變了臉色。

不等他們有所反應,面前又輕飄飄地飛來幾張紙,少年帝王的嗓音頭頂傳來:“這也解釋一下?”

畫了押的狀紙飄下來,不偏不倚落在圓臉富商面前。

上面赫然寫着他們幾人的名字!

幾人認出了那是什麽,愣了一下之後,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一股寒意從腳底騰地竄到天靈蓋上,想也不想就磕起了頭,顫聲求饒:“草民知罪!草民知罪!”

“陛下饒命,陛下明鑒,草民是被逼的啊!”

“草民再也不敢了,陛下、陛下,草民家中還有老母妻兒……”

寧倦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跪伏着的幾人,眼底湧動着殺意。

只要他一聲令下,錦衣衛就會立刻把這幾人拖下去砍了腦袋,挂在城牆上示衆,以震懾江右所有趁亂發財的奸商。

他的視線滑過這幾人,落到微抿着唇瓣望着他的陸清則。

青年身形雖單薄,但腰背筆直,靜靜坐在那邊,周身籠罩着不食煙火般的氣質,始終如雪如月般,有一種觸手難及的距離感。

但只要他的視線落過來,便讓人恍惚覺得,似乎也是能觸碰到的。

靜默片刻後,寧倦淡聲道:“念在你等起初的确是被脅迫的份上,朕便不治重罪。”

幾個還在争先恐後磕頭的人全部滞住。

他們方才,是真的感受到了這位年輕的陛下毫不掩飾的殺意。

是以都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而今江右有難,”寧倦背手俯視着他們,“你們可以做什麽?”

跪在地上的幾個富商聽出了寧倦的意思。

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再重利的商人,在面對這個抉擇時,也立刻反應過來,連忙磕頭道:“草民知罪,草民願散盡家財,為百姓提供作工的地方,為陛下分憂解難!”

其餘人也反應過來:“草民知罪,草民願配合官府免費放糧……”

“修築堤壩本就是草民的一分責,往後石料草民願分文不取,親自運送!”

這些話聽起來無比赤忱,少年天子的情緒卻依舊沒什麽變化,漆黑的瞳仁裏沒有一絲情緒,靜寂地注視着他們。

幾人內心惶惶不已,忐忑起來。

都說君無戲言,陛下……不會出爾反爾吧?

等耳邊亂糟糟的聲音都消失了,寧倦才冷淡開了口:“把你們的人領回去,再有下次,帶着棺材來領人。”

幾個富商還沒反應過來。

陸清則摩挲着茶盞邊沿,慢悠悠添了句:“陛下的意思是,你們可以走了,還是諸位想留下來,一起用個晚膳?”

誰敢啊!

幾人不敢再多言,又叩行了一禮,鹌鹑似的退了下去,和來時敲着算盤的雞賊模樣大相徑庭。

陸清則望向寧倦,露出個真情實感的笑:“留着他們有用,陛下做得很好。”

寧倦凝視着他,仔細觀摩着他面具下微彎的唇角,嘴角輕輕牽了牽:“那老師開心嗎?”

“我開不開心不重要,”陸清則正色,“陛下自己怎麽想的才重要。”

寧倦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下手邊的硯屏。

他怎麽想的才重要嗎?

他想的是,如果不殺那些人,能讓陸清則開心的話。

那放過他們也不是不行。

事情算是解決了,陸清則又瞟了眼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撸起袖子:“怎麽這麽多,分一半給我吧。”

寧倦心裏一甜,不想讓陸清則費神:“不必,我來就好。”

陸清則也沒多想:“那我先回去了。”

寧倦臉色稍變:“別走!”

“我不幫你的話,在這兒幹坐着做什麽?”

寧倦忽然有些口幹舌燥的害羞,抿了抿唇,小聲說:“老師坐在邊上陪我,好不好?”

陸清則莫名其妙:“不好。”

“……”寧倦沉默了一下,閉了閉眼,分了一小半文書,放到對面,“老師慢慢來。”

師生倆人坐在書房裏,一人一堆公文,相對而坐。

陸清則翻開查看,發現都是各府遞來的公文。

初至江右,将潘敬民等人逮走後,寧倦火大無比,命錦衣衛抓了所有治水不力的官吏,大大小小全下了獄。

若不是救災更重要,恐怕會當即将人全部提出來問斬。

現在各府的官署空空蕩蕩,大牢滿滿當當,下頭的人惴惴不安,生怕不小心做錯什麽,要被追責,便幹脆事無巨細地報上來。

早上倆人去洪都府,也是為了解決類似的瑣事。

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事全壓過來,甚至連某府需要新增多少間安置所,也要來問問寧倦的意見。

實在是過于冗雜了。

年輕氣盛的皇帝陛下精力旺盛,一天只睡一兩個時辰,似乎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但這還只是一個省的文書,将來得掌大權之後呢?

陸清則掀起眼睫,越過面前層疊如山的文書,朝小皇帝瞥去一眼。

明晃晃的日光漏進書房,勾勒出少年俊美幹淨的輪廓,也清晰地映照出三分肉眼可見的疲憊。

寧倦的眼下已經有了淺淺的烏青。

原著裏暴君高度集權,搞得朝廷內外血流成河。

其中一個原因便是,他眼裏揉不下沙子。

凡貪污受賄者,殺,凡魚肉百姓者,殺,凡屍位素餐者,殺……出發點是好的,但水至清無魚,酷厲的統治并沒有讓大齊走得更遠,壓抑的後果,便是大規模的起義叛變。

陸清則自然不想寧倦走上這樣的路。

他早就想提此事了,只是清楚寧倦性格裏執拗的那一面,沒有貿然開口。

既然寧倦已經懂得了放過江右那幾大富商,現在應該也是提及的時機了。

寧倦被陸清則盯着,簡直如坐針氈,想努力忽視陸清則的目光都不行,最後還是耳根發紅着擡起頭,忍無可忍問:“老師,怎麽了?”

陸清則托着下颌,指尖點點面前這堆玩意兒:“果果,那些涉事下獄的官員,你打算怎麽處置?”

寧倦略微一頓:“老師想讓我寬仁以待嗎?”

陸清則搖搖頭,加重了語氣:“我說過,重要的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你的想法。”

寧倦垂下眼,神色很認真:“老師當真想聽我的想法?”

陸清則點頭。

“我覺得,”寧倦漆黑的眼底透着如冰的寒意,語氣涼薄,“将他們丢進那個屍坑之中,先亂箭射殺,再掩土活埋,就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

陸清則沉默了一下。

他忽然發現,他能理解原著裏暴君的某些做法,就比如現在,情感上,他認同寧倦的想法。

但理智上……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冷酷,寧倦也迅速調整了神态,沖着陸清則露出個純善的笑:“不過只是想想而已。”

他慢慢拿起一份文書翻開,語氣緩下來:“若是人都殺光了,反而起不到殺雞儆猴的作用,各處空位太多,也不利于江右恢複。犯大錯者誅之,犯小錯者暫時放歸原位,待事後懲戒。想必在牢裏關了這些日子,他們也足夠老實,不敢再吃閑飯——江右的雜事太多,我不該被雜事困于書房之中。”

寧倦聲音還帶着清朗的少年氣,但條理清晰,語氣沉肅。

陸清則輕輕松了口氣,凝視着寧倦,有幾分欣慰:“果果越來越有皇帝的樣子了。”

寧倦眸光微動,沒有說話。

他其實并不是陸清則期盼的仁善君主,仿佛條天生喜歡見血的狼,對于那些犯事的官員,只想全部誅之而後快。

但為了陸清則,他願意寬宏大量,做陸清則心目中張弛有度的仁君。

這樣會讓陸清則高興。

只要滿足陸清則對他的所有期待,陸清則就沒有理由離開了,不是嗎?

雖然之後會把部分犯事的官員放出來幹活,但眼下的活兒還是得先解決的。

陸清則心情不錯,收斂心神,開始幫着寧倦處理。

書房內靜悄悄的,唯有翻頁與筆落在紙上的輕微沙沙聲,氣氛祥和靜谧,暗衛與侍衛都守在外面,不來打擾兩人相處。

不過這種安靜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

鄭垚又風馳電掣地從大牢回來,并且帶來個好消息:“陛下,潘敬民招了!”

陸清則略感驚訝:“這麽快?”

鄭垚呲了呲大白牙,露出個略顯兇殘的笑:“用了點小手段。”

被寧倦不鹹不淡地剜了眼,他趕緊收斂起滿臉的煞氣,免得吓到陸清則。

陸清則倒沒被吓到,好奇地接過摁了個血手印的狀紙,和寧倦湊在一起看。

潘敬民如實供述了自己與衛鶴榮的關系。

他每歲向內閣首輔衛鶴榮孝敬銀兩,多年下來,有數百萬之巨,所以他的官途一路坦蕩,年紀輕輕就晉為江右巡撫。

來到江右,把控了軍政大權後,潘敬民就把視線放到了平頭百姓上,巧立名目私征火耗,火耗能高至百分之五十,生生把富庶的江右扒皮抽筋,又敲骨吸髓,累積下百萬白銀與數十萬黃金的身家。

衛鶴榮承諾了,再過兩年,便将他調去南直隸。

這也是他捂着江右水患消息的另一個原因——這可都是和政績挂鈎的。

沒想到這件事越捂越大,直接把皇帝給捂來了。

本來在潘敬民心裏,獨攬大權的衛首輔比皇帝陛下可怕多了,只要他咬死了不出賣衛鶴榮,衛鶴榮就會救他,畢竟他還有來往的證據。

衛首輔出手了,皇帝又能如何?

但他沒想到,趙正德那蠢貨,信誓旦旦地說賬本已經被水沖走了,轉個頭,賬本就落到了皇上手裏。

連日的拷問早就讓潘敬民精疲力竭了,趙正德的賬本就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寧倦看完狀紙,掀掀眼皮:“賬本呢。”

錦衣衛前段時間把潘府的每一寸瓦都給翻遍了,就是沒找到潘敬民的私人賬本,以及與衛鶴榮往來的信件記錄。

鄭垚的嘴角抽了抽:“這個……”

看他遲疑,陸清則反而來了興致,興致勃勃地轉去了視線:“哦哦?”

寧倦無奈地朝鄭垚點了點頭。

“潘敬民生性多疑,得知陛下南下後做賊心虛,更是恐懼,就将賬冊裹好,藏進了……”鄭垚略微一停頓,臉色古怪,“潘府豬圈的糞堆裏。”

錦衣衛就是再兢兢業業,也不會敬業到想去掏糞啊!

陸清則:“……”

姓潘的,真有你的。

寧倦兩指輕敲了下桌面,面無表情道:“将潘敬民帶去洪都府,叫他自己親手把賬本掏出來。”

不用派自己人掏,鄭垚頓時舒展了眉目,露出個十分燦爛的笑,咧着嘴道:“臣這就去辦!”

鄭垚黑旋風似的沖出去,啪地一下,正踮着小碎步進門的長順差點被拍成張紙。

鄭垚一貫看不上閹人,不過長順是寧倦身邊伺候的人,他就算不屑也不敢駁寧倦的面子,連忙把他拽住,道了聲不是,才咕咕哝哝地走了。

長順被撞得頭暈眼花的,進了門,暈乎乎地道:“陛下,奴婢去找那位林公子把陸大人的帕子要回來了,不過林公子把帕子洗了……”

說完話,才注意到陸清則也在屋裏。

長順捧着帕子的手,微微顫抖。

陸清則滿頭霧水,十分迷惑地一伸手,将那條帕子勾到指尖,緩緩打量了兩眼。

然後挑高了眉,望向寧倦,淡紅的唇角要笑不笑的:“哦——陛下,解釋解釋?”

寧倦:“…………”

寧倦繃着臉,再次在心裏把鄭垚和長順臭罵了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寧果果:嗚嗚老師好像有點直男QAQ

陸清則:陪你加班難道不是最大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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