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事态緊急,鄭垚點了兩百人先疾行而去,其餘人随後。

陸清則準備上馬時,鄭垚還有些擔心猶豫:“不太好吧?陸老弟,你真要一起去?”

寧倦下的死命令是“朕不在時,一切都聽陸太傅的,朕在時,也要聽陸太傅的”。

雖然他和陸清則私底下的關系其實還不錯,但命令就是命令,陸清則下的決定,他不能違抗。

但是……

會被陛下削的吧?

陸清則上馬的動作很利落,輕盈似風,穩穩地落到馬背上,勒着馬缰“嗯”了聲:“附近大多是被逼得落草為寇的良民,既然陛下來了,江右太平,就還沒到不可調和的地方,眼下各地災民方安穩下來,不宜大動幹戈。”

況且寧倦哪兒是會讓人乖乖帶走的性格,他很懷疑寧倦是察覺到了什麽,才自願過去的。

情況有些複雜,他跟過去,除了擔心寧倦的安危之外,還擔心寧倦會把那群山匪都殺了。

眼下能穩住寧倦的人只有他。

鄭垚抓抓頭發:“可是,萬一陛下怪罪下來……”

“我兜着。”

夜色傾蓋而下,陸清則一身天青色,晚風中袍袖獵獵而動,如雪般明淨,臉上的半片面具遮擋着神色,語氣卻沒有半分猶豫:“走了。”

鄭垚仰頭看着他,不免愣了一下。

陸清則不再耽擱,抖開缰繩:“駕!”

鄭垚嘶了聲,只好翻身上馬:“走着!護好陸大人,務必一根汗毛都不能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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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兩百人的隊伍飛馳出城,揚起一片塵土。

迎面的夜風摻着幾分涼意,陸清則騎着馬,速度并不比其他人慢,察覺到周圍的人頻頻看過來,仿佛是在确認他的安危,心道,都是小崽子惹的禍。

之前從江浙趕來時,路上馬車換成了馬背,寧倦總擔心他一個人騎馬會摔,非要和他同乘,随時看護着。

看看讓別人都誤會成什麽樣了。

他的身體是稍微弱了點,容易生病了點,但也是個瓷實的人,真不是什麽琉璃水晶。

全速奔行之下,衆人很快抵達了探子追尋而來的山賊窩點。

事先派來做探子的幾個錦衣衛已經摸排過一通,見鄭垚和陸清則來了,趕緊出來彙報:“報告大人,賊子就在這座山上,上山的路上有不少路障,不過都劣質得很,屬下摸排時已順手拆了,山頂的确有一個營寨,原先是一座小寺廟,陛下一行人在裏面。”

若是強攻,對方拿陛下當人質,或是誤傷到陛下怎麽辦?

陸清則沉吟了一下:“陛下身邊帶有多少侍衛?對方多少人?”

“陛下帶了五十人,山上估摸有四五百人。”

寧倦身邊的暗衛,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對上訓練有素的士兵,都是以一當十的,何況是對付些揭竿而起、沒受過訓的普通百姓,實在綽綽有餘。

果然是故意跟去的。

“足夠了。”陸清則神色不變,語氣沉和,“先上去看看情況,你們能想辦法與陛下身邊的人取得聯系嗎?”

旁邊一個年輕的錦衣衛道:“回大人,只要能靠近到寨子邊,小的能模仿鳥鳴聲,與陛下身邊的侍衛傳遞暗號。”

還有這種技能?

陸清則颔首:“上山吧。”

山下留了幾個人接應,随即一行人先後有序地上了山。

這座山并不高,只是頗為陡峭,山上以前有座小寺廟,寺廟破落後,僧人都走了,山賊便占了山頭,以此為寨。

上山難免頗費體力,陸清則的體力是弱項,沒強撐着要面子,讓身邊幾個錦衣衛幫忙搭了把手。

到山寨口時,先爬上去的幾人已經将巡守在外的賊衆解決了。

一個錦衣衛忍不住嘀咕:“就這些蝦兵蟹将,是怎麽把陛下劫走的?”

聽到這一聲,鄭垚若有所悟,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陸清則。

難怪陸清則會跟過來,恐怕早就猜到這邊的情況了。

現在已經靠近寨子了,鄭垚拍了下之前說能模仿鳥鳴傳消息的錦衣衛:“小靳,該你了。”

小靳點點頭,上前兩步,鼓起腮,随即響起一陣婉轉鳥鳴,惟妙惟肖。

片刻之後,寨子裏傳來了回應的鳴叫聲。

鄭垚摸着下巴,邊聽邊給陸清則翻譯:“寨子有四百來人,還有些婦孺,陛下和其他人被關在最後的大殿裏,從寨子後面繞過去就能接應。”

陸清則驚訝:“你也聽得懂?”

鄭垚:“那是自然,我也訓練過。”

“那你怎麽不叫?”陸清則狐疑地看看他。

鄭垚還挺驕傲:“因為其他人學的是鳥鳴,我學的是鷹唳。”

陸清則:“……”

鄭垚留了一半人在前面,剩下的人繞到後面。

因原先就是個小寺廟,山賊也沒能力修葺,只在原先的基礎上修了修寨門,四處的院牆不高,陸清則也能翻過去。

寧倦幾人被關在殿內,大概是覺得此山陡峭,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尋來,外頭也沒有人看守,門上只落了個大鐵鎖。

陸清則跟着鄭垚疾步走到殿門前,鄭垚拍了拍門:“陛下,臣來了!”

說罷就拔出刀,哐哐砍了兩下,大鎖紋絲不動。

鄭垚啧了聲,往後招招手:“來開鎖。”

方才那個會模仿鳥鳴的小靳又上前來,掏出根長針,插進鎖孔裏,撥弄了幾下。

“咔”地一聲,鎖開了。

陸清則忍不住鼓掌:“厲害。”

大殿內。

外面的動靜哐哐的,殿內衆人安然不動。

即使鄭垚不來,侍衛也能帶着寧倦離開此地,因此大夥兒其實并不擔憂。

寧倦負手,站在半身銅鏽的佛像前,俊美的面容隐沒在陰影裏,神情模糊。

然後他似乎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鐵鎖哐當落地,殿門吱呀一聲,寧倦霍然回頭。

月色幽幽沁下,殿門口的風大,陸清則跨過門檻走進來,天青色的衣袍被勾勒出柔軟的光暈,擡頭望來時,倆人的目光恰好撞上。

陸清則的唇角牽了牽:“陛下,沒來遲吧?”

有那麽一瞬間,寧倦還以為這是一場夢,陸清則扶門而入,跨進了他的夢裏。

旋即他反應過來,臉色勃然一變,原本的冷靜從容蕩然無存,幾乎是用跑的走到了陸清則面前:“老師?你怎麽也來了!”

“我來很奇怪嗎?”陸清則上上下下仔細看他,“陛下有沒有受傷?”

寧倦沒吭聲,他心火旺得厲害,咬了咬牙,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嗅到近在咫尺的幽淡梅香,才勉強壓下了火氣,再睜眼時,眼神刀子似的,狠狠剜了眼縮着脖子的鄭垚。

“別看鄭指揮使,是我非要來的,他也攔不住我,陛下要怪罪就連我們一起怪罪。”

看寧果果還是個整果兒,完好無損的,陸清則松了口氣,又有些啼笑皆非:“這群山賊膽子怎麽那麽肥,還敢劫陛下?”

寧倦的臉色依舊有點陰,但面對陸清則,還是忍了下來,回答道:“他們以為我是建昌府的府差。”

難怪。

被逼成賊寇的百姓恨極了官府,以為自己劫到了官府的人,恐怕還挺興奮。

但沒想到,劫的其實是大齊的皇帝。

……簡直是詐騙的程度。

陸清則還想問寧倦怎麽忽然來了興致,要上山周游一圈,大殿外忽然傳來陣喊叫聲:“他們逃出來了!”

“他娘的,別放這狗官走。”

“他們一走,官府的人就會來了!”

随着一聲聲吼,外面亮堂起來,一群山賊舉着火把、提刀帶棍,團團圍住了大殿。

寧倦神色一凝,側身一步,将陸清則密不透風地護在身後,淡淡掃了眼叫嚣着的山賊。

這些山賊裏,的确有一些是被逼上山的良民。

但也有一半,本就是窮兇極惡的山賊,膽大妄為到敢劫官差。

他跟過來只是為了一窩端了這賊窩,上山後準備動手時有了點意外的發現,便暫時沒動手。

現在陸清則來了,他不想在陸清則面前殺人。

寧倦叫:“鄭垚。”

聽到寧倦開口,鄭垚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橫前一步,抽出腰間繡春刀,冷聲道:“大膽賊衆,知道你們劫的是什麽人嗎!這是當朝天子,見到陛下,還不束手就擒!”

此話一出,山賊們沉默了一瞬,轟地全炸了。

“皇帝?”

“哪來的皇帝?皇帝怎麽可能在這裏!”

“發什麽癫呢,講這種話誰他娘的信,我看你比我們瞧着更像悍匪!”

鄭垚臉黑了一圈,心道,要不是陸大人跟過來了,你們還有生路可選?

給你們條生路都不走,真是找死。

陸清則被寧倦密密實實地遮着,才恍然發現寧倦已經比他高了。

上次倆人在宮裏比劃身高時,寧倦還和他一樣高呢。

陸清則心情複雜了一瞬,從寧倦背後探出腦袋,看向那群沸騰的山賊:“你們寨子的當家呢?”

寧倦有點不滿,伸手把陸清則的腦袋摁回去:“老師,在我背後待好。”

這些山賊不信寧倦就是皇帝,但看鄭垚的氣勢,又有些驚疑不定,一時不敢直接沖上來,聽到陸清則的話,才想起還有老大,趕緊去叫人。

小寺廟也不大,不過片刻,賊窩裏的大當家和二當家一起來了。

大當家一臉髯須,膀大腰圓,露着半個膀子,眼睛卻似有精光,和看起來的莽撞形象不太相似。

二當家面貌端正,身材高大,一股與賊衆格格不入的正氣。

陸清則又默默探出腦袋,目光滑過大當家,落到“二當家”身上,眉尖淺淺擰起:“這人……好像有點面熟。”

寧倦覺得這個大當家真是不堪入目極了,生怕髒到陸清則的眼睛,側身擋了擋:“老師覺得眼熟很正常,這個‘二當家’,與于流玥繪制的于铮畫像一模一樣。”

這件事陸清則頗為上心,他才按捺住了殺心,沒有立刻行動。

陸清則毫不客氣地拍開寧倦企圖再次把他的腦袋摁回去的手,又仔細看了兩眼:“确實與于铮的畫像一模一樣。”

但如果那是于铮,既然他還活着,怎麽放着老婆孩子不管,還跑上山當了賊窩的二當家?

看于铮所行之事,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反而頗富正義感。

“大當家!”見人來了,一個小山賊指着寧倦,嘲笑道,“您來晚了,剛那個一臉匪氣的說,中間那小子是皇帝。您說他是不是腦子有病,皇帝不是在京城待着嗎!”

陸清則:“……”

可算是知道這群人為什麽那麽大膽了,原來是村裏沒通網。

之前江右封鎖起來,災民流離四處,山下壓根就沒人來往,這些山賊大概也許久沒下山了,甚至不知道寧倦來了江右。

小毛賊這話一出,大當家的臉色卻變了,仔細看了看鄭垚手中的刀,噌地倒退了一大步。

哦?這個倒是有點眼力。

陸清則看寧倦沒有和賊衆交流的意圖,幹脆從寧倦身後繞了出來,緩聲開口:“看來閣下知曉陛下的消息,那為了你身後那群兄弟着想,還是勸說他們立刻放下武器的好,棄械歸降者,可從輕處理。”

大當家的反應與陸清則的話一結合,神似于铮的“二當家”立馬反應了過來,神色一震:“那位當真是……諸位兄弟,放下刀棍!”

若這位當真是皇帝陛下,山下恐怕已經被包圍了。

大當家卻依舊一聲不吭,悄不做聲地往人群裏躲。

見此情況,現場頓時一片死寂。

旋即傳來了稀稀拉拉的刀棍落地聲。

若對面只是個尋常官差,他們大不了直接把人殺了就是。

但是若當真是皇帝……

這屬實是,超綱了。

寧倦皺了皺眉,也沒有反駁陸清則的話,見他走出來,漠然掃了眼賊衆,走出了大殿。

少年的身形挺拔,氣質尊華,步出昏暗的大殿,叫人眼前豁然一亮,當真是天潢貴胄,山賊們一時慌了神,連連倒退,不敢接近他。

“于铮?”

寧倦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目光直接落到他按兵不動的目标人物身上,吐出這兩個字。

二當家聽到這個名字,臉露一絲茫然。

旁邊的小賊意識到了什麽,反應很快,趕緊抓住生機:“陛、陛下,二當家是我們從崖下救回來的,磕着腦袋了,忘了些事,您、您與他認識嗎?哎,草民真不是故意劫您的,主要是那建昌府知府太可恨……”

有第一個人開了口,很快就有第二個人哆哆嗦嗦接上話:“若是知道您是陛下,我們也不敢劫啊!”

“我們是良民,真的是良民,請陛下明鑒!”

“我、我不是自願上山的,請陛下饒命啊……”

聲音越來越雜,越來越亂,嘩嘩一片聲海,鬧鬧哄哄的告饒聲,吵得不可開交。

方才還被說是“比山匪看起來更像悍匪”的鄭垚提着刀,兇面含煞,冷冷開口:“放肆!如此吵鬧,在陛下面前成何體統!是不是良民,過後再說,老實靜下來!”

衆人心肝膽顫,又閉上了嘴。

現場頓時又靜了下來,近乎落針可聞的靜。

放下刀棍的只有一半人,剩下一半神情緊張,怕放下了就當真沒有了依仗,陸清則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再次開口:“諸位都是因洪水淹沒,苦不聊生,才上山博一線生機,情非所願,并不是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眼下各府安置所已建好,大批災民得到妥善安置,統計了名冊,想必你們逃災之時,有不少丢了親朋好友吧。”

此話一出,頓時有人動容。

陸清則笑了笑,接着抛出最具誘惑力的話:“諸位難道不想回去過正常日子嗎?現在各府皆在開倉放糧,何須以搶掠為生?待江堤穩固,洪水退去,你們還能重歸良田。”

陸清則的聲音慣來清潤柔和,不疾不徐地落入耳中,便讓人能消一層燥,刻意低下聲音說話時,又含點蠱惑般的真誠。

原本還緊張不安拿着武器的許多山賊聽着這樣的誘惑,猶豫了一下,還是丢下了武器。

看人基本都穩住了,陸清則望向擁有最終決定權的寧倦:“陛下認為呢?”

寧倦頓了頓,露出笑容:“嗯,老師說得對。”

這人是皇帝的老師?

小山賊們終于順暢地呼出了口氣。

陸清則又看向不安的二當家:“你本名于铮,是集安府人氏。我們是受你家人所托,特來尋你的,于夫人、于姑娘與小林公子都在等你,你随我們下山,過會兒回到集安府,就能見到他們了。”

聽到這話,于铮的神色恍惚了一下,用力點頭。

看情勢是徹底穩下來了,不必見血的樣子,鄭垚大手一揮:“全部押走。”

無論是對皇帝天然的畏懼,還是被陸清則提出的條件所誘惑,絕大部分人已經沒有了反抗之心,乖乖受降。

事情大體解決了,陸清則的神情也緩了緩,目光從賊衆身上回到寧倦身上。

這才發現,寧倦居然一直在看着他。

他咂摸了一下,發現寧倦的情緒依舊不高,壓低聲音問:“還在生氣啊,陛下?”

寧倦抿了抿唇,臉上寫滿了“對還在氣”,嘴上卻道:“沒有。”

陸清則看他口不對心的,好笑地正想開口。

眼前的寧倦瞳孔倏然一縮,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抱着翻身一躲。

與此同時,守在身畔的暗衛撲了過去,以身擋住了從暗處射來的冷箭,手臂當即就被那支箭刺穿!

寧倦的心髒狂跳不止,臉色覆了層寒霜,方才還只是賭氣的臉顯出幾分陰鸷的冷:“一群廢物,把人抓出來!”

方才陸清則站在他身側。

陸清則差點就受傷了!

陸清則猝不及防被寧倦扯到懷裏護着,暈頭轉向的,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錯愕地望向冷箭射來的方向。

分明已經有寬恕的希望了,山下就是正常的生活,為何還有人要對他或者寧倦下手?!

看陸清則差點受傷,鄭垚簡直頭皮發麻,當即丢下手頭的事,和暗衛一起追去。

不過片刻,發出冷箭的人就被暗衛抓了過來。

竟然是個半大的孩子。

那小孩兒被暗衛反擰着手提出來,嗷嗷叫嚷着:“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官,我爹說你們都該死!”

他還在掙紮着,陡然撞上寧倦的視線。

那雙漆黑的眼珠如同深冬夜裏封凍的冰層一般,寒氣凜冽,底下暗潮洶湧,翻騰着的是冰冷的殺意。

小孩兒的叫嚷倏地打住,渾身一抖。

周圍的山賊也都吓得不輕:“這、這不是大當家家的狗娃……”

“大當家呢?”

“親娘啊,狗娃,你怎麽敢行刺皇帝!”

陸清則愕然地望着那小孩兒。

這麽小的孩子,到底怎麽回事?

片刻之後,鄭垚嘴裏罵着跑了回來:“陛下,人趁亂跑了,臣已派人四處追蹤了,山下大軍包圍,必然不會叫他跑掉!”

那個大當家一打眼就能認出鄭垚的刀,這小孩兒也充滿了異常,這個寨子不是普通的山賊窩。

寧倦面無表情道:“全部押回去徹查。”

“是!”

陸清則略有幾分心驚,但看那吓得臉色慘白的小孩兒,還是忍不住低聲問:“果果,你打算怎麽處置?”

寧倦頓了頓,他胸口翻騰着冰冷的殺氣,膽敢對陸清則下手,已經破了他的底線。

但他還是微笑着:“先徹查清楚再說。”

陸清則點了點頭:“也是。”

山上風大,寧倦蹙起眉,解開外袍給陸清則裹上,半摟着陸清則往外走:“老師既然猜到了我沒事,又何必跑一趟。”

陸清則點了點他的額頭:“說的什麽話,若是易地而處,你會丢下我不管?”

寧倦眉心癢了癢,露出絲笑:“不會。”

老師是在擔心他啊。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寧倦心裏多了幾分甜絲絲的感覺。

下山的路上,陸清則由着寧倦小心牽着他,順道說了說林溪的事。

寧倦聽完,颔首道:“等回去了,讓太醫想辦法幫于铮恢複記憶,若是不行,我也會想辦法讓武國公認出林溪,老師不必擔心。”

小毛孩子,還挺靠譜。

陸清則嗯了聲,奔勞一路的疲憊慢慢湧上來,只想快點回去睡覺。

下了山,山下已經圍滿了大軍,見寧倦平安無事,所有人緊繃的精神都松了下去。

若是皇帝陛下出事了,那不僅江右,整個大齊都該亂起來了。

附近各府趕來了不少地方官,誠惶誠恐地噓寒問暖,寧倦看了眼露出絲疲态的陸清則,不太耐煩趕人:“都散了。”

陸清則本來想獨自騎馬回去,趕完人的寧倦就過來了:“老師,我帶你。”

說完也不等陸清則同意,就一蹬馬镫,利落地落到了陸清則背後。

陸清則:“……”

獨自騎馬的權力慘遭剝奪,陸清則有點郁悶:“我一個人可以,來的時候我都是一個人騎的馬,不信你回頭去問問鄭指揮使。”

寧倦嗓音發沉:“還敢說,回去讓我看看腿。”

陸清則想起某些尴尬的回憶,頓感不太自在:“……這就不用了,就騎了這麽會兒,哪兒會破皮。”

寧倦面露懷疑。

不過騎馬的确是挺累的。

反正背後是自己的學生,這兒也不是規矩衆多的宮裏,陸清則幹脆把寧倦當靠背,卸力靠了過去,順口教訓:“下次可不能再做這種事了,你是皇帝,是大齊上下心裏的支柱,萬萬不可将自己置身險境,哪怕只是一絲危險都不行,知道嗎?”

他絮絮叨叨地說話時,寧倦能感覺到柔軟的發絲不經意蹭過脖頸,因為靠得太近,清冷的梅香幽幽落入懷中,熟悉的懶懶腔調才慢一拍鑽進耳中。

觸感,嗅覺,聽覺,紛紛在一瞬間都被攝走。

細碎且磨人。

寧倦的呼吸亂了一瞬,一時心亂如麻,懷裏的人分明輕飄飄的,卻還是千鈞重一般,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口。

他甚至有些擔心靠得這麽近,陸清則會不會發現他的心跳得很快。

那他該怎麽解釋?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跳為何會那麽快。

喉間有些止不住地發幹,寧倦緊張地舔了舔唇角,耳邊隆隆作響,有那麽幾息,向來認真聽講的皇帝陛下甚至沒聽清陸清則在說什麽。

活像被貓兒忽然臨幸趴在胸口,想說點什麽,又怕一開口就會驚動了貓兒,讓這來之不易的一刻溜掉。

他恍惚發現,他被陸清則訓斥時,心裏竟然也是高興的。

朕是不是有點奇怪?

寧倦漫不經心想着,嘴角卻彎了彎,乖乖聽着訓,悄悄收了收臂,将陸清則又往懷裏收了收,安靜無聲地行了一路。

方才穿過那群賊衆和兵士周圍時,都是一股汗臭味。

但老師身上永遠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梅香。

他也想染上老師身上的梅香。

寧倦垂下眼,又思索了一下。

或者讓老師染上他的味道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懷雪:?你想怎麽染?

覺醒吧,抖M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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