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順哀愁地縮了縮脖子,不敢接這個話題:“陛下,那密信……您要看嗎?”
寧倦仔細拉好床簾,離架子床遠了些,才放低聲音:“嗯。”
見寧倦這麽小心,長順也屏住呼吸,墊着腳上前來,恭恭敬敬地把信送到寧倦手上。
寧倦拆開信封掃了眼。
是京城的來信。
信上将京城最近發生的大事小事都說了一通,除此之外,還有一則消息。
明日一早,由範興言攜領的朝廷赈災隊伍便能抵達了。
如此一來,在江右重建恢複之前,災民不會再無米可食,等江堤修築好,解決疫病,也能恢複基本的安定了。
寧倦撚着信箋,垂眸靜思。
再過些時日,就是母親的忌日,他想趕在那之前回江浙。
在那之前,得将事情交接給範興言。
江右的沉疴宿疾非一朝一夕能拔除,等他離開之後,現在顯得老老實實的各府官員、鄉紳富商可不會那麽好說話。
不過那都是範興言的事。
他若是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就證明了不堪大用。
不過離開之前,需要處理的還是得處理一下……
正思索着,垂下的床簾忽然被只白皙瘦長的手拉開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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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則露出半張臉,睡眼惺忪地看來:“怎麽又起了?”
嘶,完了完了。
真把人吵醒了!
長順都不知道是把陸清則吵醒了嚴重,還是打斷了陛下的好事更嚴重,無果,默默地縮到一邊自行面壁。
寧倦剜了眼長順的後腦勺,轉頭眉宇一松,嘴邊銜了笑意:“老師被吵醒了麽?剛接到消息,範興言明日便能抵達江右了。”
陸清則眯着眼,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總算來了?江右這邊局勢收拾得撒把米雞都能管好了,等交接一下,便回江浙吧。”
寧倦聽他促狹的說法,嘴角彎了彎。
陸清則慢條斯理地攏好衣領坐起來,心裏琢磨了一番。
寧倦母親的忌辰也快到了,到時候他陪寧倦去祭拜。
小家夥應當會在當地停留個幾日,屆時他找個借口,獨自溜回臨安府,去見見主角段淩光,沒什麽大礙的話,就可以回京城了。
他們離開這段日子,衛黨在京城應該沒少鬧騰,也是時候回去了。
回過神來,陸清則又揉了下眼,發現面壁中的長順,詫異道:“你又怎麽長順了?長順,別面壁了,轉過來吧。”
聽到陸清則的聲音,長順飽含着心虛,默默又轉了過來。
寧倦睨了眼長順,含笑的目光裏帶着三分警告。
長順幹巴巴地搖搖手:“沒、沒什麽,奴婢就是來送封密信的,順便回禀陛下,鄭指揮使已經派人前去病患所探明,陳小刀也回來了。”
陸清則挑挑眉,不太相信。
不過比起探究他睡着時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是陳小刀更重要點。
“小刀人呢?”
長順早猜到了陸清則會想見陳小刀,彎腰道:“陳小刀就在院子外等着。”
陸清則往外看了看:“快帶他進來。”
雖說陳小刀接觸過林溪,但被關了這麽久,顯然是寧倦這兔崽子的私心。
寧倦猜到陸清則的想法,不悅地抿了抿唇。
前幾日他那般焦灼煎熬,哪有心思去教訓陳小刀,只不過是把人忘了而已。
陳小刀很快進了屋,先朝寧倦行了一禮。
再一轉頭,看到陸清則完好無損、清醒如常地坐在那兒,他的眼眶一下濕了,沖過來時聲音都哽咽了下:“公子!”
他一直在陸清則身邊,見他病倒昏迷過無數次,但像這次這般嚴重的,也還是第一次,慌得六神無主。
好在陸清則沒事。
陸清則摸了摸陳小刀的腦袋:“我沒大礙了,在安置所受委屈沒?”
陳小刀看他臉色也好看了點,傻樂搖頭:“沒有,大夥兒都很照顧我。”
寧倦雖然如鲠在喉,但也不會故意去折騰陳小刀,他又是陸清則身邊的人,自然不會有人虧待,在安置所待得也好好的,混得如魚得水。
只是很牽挂着陸清則。
陸清則察覺到寧倦幽幽的目光在他手上掃來掃去,似乎很不滿他這麽安慰陳小刀。
他斜斜瞥去一眼,眼神嚴厲。
寧倦和他對視一眼,委屈地撤回視線。
還委屈上了?
陸清則決定三天都不摸這小混蛋的腦袋了。
陳小刀十分興奮,也沒注意到寧倦默默的不滿,圍着陸清則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安置所裏的災民都很感激陛下和公子呢,說等洪水退了,就給陛下和公子供長生牌呢。”
陸清則含笑聽他說着,時而附和一下。
寧倦就像只被人盯着骨頭的小狗,氣得團團轉,但又沒辦法,只能悶在一邊生氣。
長順為陳小刀狠狠捏了把汗,試圖挽救一下局面:“小刀過來得急,還沒吃飯吧?剛好咱家也沒吃,要不要一起?陸大人才醒不久,也需要多休息呢。”
陳小刀的确來得急匆匆的,聽長順這麽一提,才感覺到餓意:“是哦。”
陸清則似笑非笑看了眼長順,也不想讓陳小刀被拉仇恨,颔首道:“快去吃飯吧。”
陳小刀也不像寧倦那樣黏黏糊糊的,嘿嘿笑了聲,就樂颠颠地跟着長順走了。
寧倦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
陸清則實在頭疼:“我就跟小刀說了幾句話,至于嗎?”
寧倦繃着臉:“我又沒說什麽,也沒做什麽,老師這麽說我作甚。”
他可乖了!
陸清則心道,你是沒說什麽做什麽,但你盯得我後背都要冒煙兒了!
他抄起杯茶水,抿了兩口,不去戳破寧倦的小心思:“差些忘記問了,林溪與于姑娘的情況如何了?”
“服了徐恕的方子,今日也退了熱,需再觀察兩日。”寧倦順坡往下走,臉色如常地切換話題,“他們二人是最先服藥的,若能恢複,徐恕的方子便也能推及其餘病患了。”
陸清則略松了口氣,就算林溪不是小世子,他也希望他能早日康複。
稍晚些的時候,鄭垚派去病患所的人總算回到了官署。
鄭垚立刻領着人去求見寧倦。
前幾日,集安府上空仿佛籠罩着層厚厚的詭谲陰雲,來往之人路過小院附近,連步子都會放輕再放輕,不敢驚動一分塵土,生怕引來帝王的注視。
生病的雖然是陸清則,但大夥兒也不太好捱。
聽說陸清則醒來的那一瞬間,鄭垚滿心都是:嚯,救星重臨世間了!
不過陛下沒有召見,他也不敢主動來求見。
鄭指揮使沒有長順那般前排圍觀的機會,但經過此事,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三分怪異,陛下在意陸清則,在意得似乎都有些扭曲了。
至于更深的,他倒沒有去想。
——畢竟陸清則可是陛下的老師呢。
一到院子外,鄭垚抻着脖子往裏看了眼,一眼就看到了在廊下的倆人:“陛下,臣鄭垚求見!”
鄭指揮使跟頭黑熊似的,嗓音相當具有穿透力,精力十足。
陸清則轉頭一笑:“鄭指揮使來了,請進。”
鄭垚帶着人進了門,偷偷用餘光瞟了眼陸清則。
病了這麽一場,本來就清瘦的人又清減了幾分,倚欄而坐着,弱柳扶風般,渾身籠罩着層蒼白的脆弱感。
啧,也不怪陛下看得跟什麽似的。
鄭垚也就只瞄了一眼,輕咳一聲,把身後的人推出來:“把在病患所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說出來,不得有任何虛言。”
陸清則攏着袖看向鄭垚身後的人,意外發現是熟面孔。
是上回去賊窩營救寧倦時,那個又會小語種又會開鎖、相當多才多藝的錦衣衛小靳。
小靳砰地單膝跪地行禮,低下腦袋,口齒清晰:“啓禀陛下,城外的病患所雖建了不少,但因患者衆多,且染疫者每日增加,一間病患所內,至少有十餘名病患,病患躺在窄硬的小床板上,周遭除了低泣,只餘痛吟。”
寧倦眼神一沉。
他此前去病患所視察時,條件可不是這樣的。
下面那群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竟當真敢在他眼下玩這種把戲!
莫不是覺得他來江右後,只關不殺,心慈手軟麽?
寧倦的面色莫測,淡淡道:“繼續。”
想到在病患所看到的一切,小靳無聲嘆了口氣:“暑氣溽熱,東西爛得快,人也是。有的病患下肢已經開始潰爛而不自知,引來了蒼蠅蚊蟲,又因着發病後,許多病人會上吐下瀉,病患所地上積垢一片,隔着布巾,都會聞到濃濃的惡臭。”
鄭垚聽得已經有些反胃了,瞪着眼看過去:“沒人清理打掃嗎?”
小靳猶豫了一下,看向寧倦,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陸清則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想說什麽便說吧。”
小靳還是不敢說。
寧倦負着手,居高臨下望着他,眸子如一塊冷凝的冰:“說,朕不會怪罪。”
“屬下聽到管理病患所的官員閑談,原話是……”小靳咽了口唾沫,“‘這小皇帝在京城被衛首輔壓着,就來江右逞威風,髒活累活都丢給我們幹,自己逍遙快活賺好名聲’,另一個說‘這群染了病的賤民,早點死幹淨的好,省得本官成天提心吊膽的’。”
周遭的氣氛死寂了一瞬。
寧倦冷冷勾了勾唇角。
鄭垚眼皮狂跳個不停,瞪了眼死心眼的小靳。
讓你原模原樣說,你還真就原模原樣說啊?!
總有人跳着想找死,陸清則腦仁發疼,瞅了瞅沒表情的寧倦,感覺他應該快氣瘋了,輕輕吐出口氣:“看來有人不服你啊,陛下。”
寧倦對着他還能露出笑來:“老師才醒不久,聽這些事傷神,朕去書房與鄭大人詳談,你先回去歇息吧。”
語氣柔和,但不容置疑。
陸清則愣了一下。
怎麽還要特地把他支走再談?
但寧倦做的決定,他一般不會反對,也不會利用老師的身份,強硬地要求寧倦做什麽,只是心下失落了一瞬,便點點頭,沒有非要插手不可:“好。”
見陸清則轉身回了房,寧倦的臉色徹底沉下來,一整衣袖,下了臺階,大步朝外走去,一直走到書房裏,才叫了聲:“鄭垚。”
鄭垚和小靳一直跟在後頭,聽到叫喚,低首應聲:“陛下請吩咐。”
寧倦從桌上撿起兩本名冊,漫不經心地翻開,薄唇啓合,似乎是自言自語:“朕好像讓他們誤以為朕很仁慈。”
那語氣也不冷,尾音卻滲着股說不清的森寒,直往人頭皮裏鑽,聽得鄭垚眼皮又跳了跳。
寧倦掃了眼手中的名冊,丢過去:“去做你該做的事。”
一刻鐘後,在官署裏休息了幾日的錦衣衛全員出動,騎着快馬飛散出城,如雷的馬蹄聲踏遍江右。
不到一時辰,十數個曾在這場天災人禍中火上澆油的酷吏從大牢裏被提出來,鎖上鐐铐。
鄭垚騎着馬,拖行這十幾人,一路到了洪都府。
洪都府的百姓雖未受災,但在江右這班子地方官手下過得也十分水深火熱,在發現被拖行的竟是平日裏那些高高在上盤剝自己的官員後,百姓們一下沸騰了,幾乎是全城出動,圍觀唾罵。
繞城跑馬一圈後,這些人也都半死不活,快沒氣了。
鄭垚将人拉到城門口,臉色冷酷:“爾等貪污受賄,玩忽職守,魚肉鄉裏,罪不容誅——依陛下禦令,當庭斬首!”
十數人腦袋哐當落地,一溜被挂于城門之上,枭首百日。
江右的百姓平日裏受夠了欺壓,這會兒不僅不害怕,反而拍手叫好,争相圍觀。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各地。
前些日子,因陸清則病重,寧倦心餘力绌,便将部分被關押的官員放了出來,協同處理江右的事務,以免冗務纏身。
拖到洪都府當庭斬首的,都是當時沒有放出來的那批。
被放出來、逃過了一劫的剩餘人得知消息,三伏天的,一股涼意也從腳底竄上了後腦勺,冒着涔涔冷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稍重一點,自己的腦袋就得跟着挂上去。
沒被放出來的,自然是罪大惡極的。
他們被放出來的,應當是……沒事了吧?
衆人劫後餘生般地想着。
然而很快,鄭垚就大搖大擺地領着錦衣衛來逮人了。
各個官署又被清空了一波,包括集安府外病患所。
所有人戰戰兢兢的,皆以為自己就要被押去城門口,赴往黃泉路了,沒想到他們并未被拉去洪都府砍頭,反而被帶回了集安府官署,隔着門跪見了聖上。
衆人面面相觑,茫然的同時,心裏又生出了幾分希望。
陛下莫不是召他們來問話的,還有一線生機?
寧倦靠坐在椅子上,面前攤着院子裏跪着的那批官員的名冊,上面列着名字、官職、生平作為等,除了錦衣衛的調查,剩下的來自之前見過的幾大商戶,以及獄中的拷問交代。
他執起朱筆,沒有多餘廢話的意思,輕描淡寫地劃去第一個名字:“程岳秀。”
外面傳來一陣長刀破肉聲。
慘叫與驚呼随即而至,磕頭求饒聲也響了起來,烏糟糟一片。
寧倦眉也沒擡一下,繼續劃去下一個名字:“朱玮。”
“姚茂。”
“蔔斌。”
“桂玉平。”
……
朱筆劃去姓名,一個個名字念出口,面前的名冊仿佛生死簿,少年帝王的聲音成了催命符。
屋內靜得落針可聞,外面的驚呼慘叫求饒也漸漸消弭,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長順屏息靜氣伺候在旁,等了許久,見寧倦随意翻弄着名冊沒再說話,試探着開口:“陛下,可是結束了?”
寧倦“嗯”了聲,擱下了朱筆。
老師告訴過他,水至清則無魚,若是都殺光了,江右恐怕也要陷入癱瘓了。
修剪點爛枝爛葉罷了。
此番數十名官吏的血潑灑而下,足以染成江右本地官頭頂的血色陰影。
不僅是江右的地方官。
消息傳出去,想必各地的官員都會對傳聞裏懦弱無能的少帝改觀,不敢再輕視怠慢,陽奉陰違之舉也能減少不少。
餘下的這些再行處置,罰奉降級皆看功過。
屋內沒有再傳出聲音,鄭垚估摸着是結束了,甩了甩刀上淋漓的鮮血,兇悍的臉上皮笑肉不笑:“陛下的話說完了,諸位還不叩拜謝恩?”
滿地流淌着溫熱的血,溪流般潺潺而流,染過活下來的人的膝蓋,混着他們滴下來的汗水。
餘下的官員身體抖得停不下來,仿佛現在不是三伏盛夏,而是數九寒天。
鼻端充斥着濃重的血腥氣,眼風稍稍一歪,就能看到滿院倒地的、臉龐或相熟或陌生的臉。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一頭磕了下去:“微臣……謝恩。”
再擡起頭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沾了血。
鄭垚鄙厭地睨着這群平日裏為禍百姓的狗官,拖長了聲音:“諸位大人,可以散了,陛下仁慈,允準各位回去休憩半日。”
那聲“仁慈”落進耳中,有種說不出的嘲諷。
來時一大片人,回去時不到一半,他們想立即離開這裏,卻腿軟得幾乎爬不起來,好不容易互相攙扶着起來了,又再次謝了恩,瘸瘸拐拐地回去了。
鄭垚不屑地嗤了聲,跨過腳下的屍體,走進書房:“陛下,都辦妥了。”
寧倦勾畫出幾個替補的官員,興致缺缺地合上了名單。
鄭垚殺了個盡興,熱血都還在沸騰,興沖沖地問:“陛下,接下來做什麽?”
寧倦看了眼外頭,折騰了一下午,已然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他接過長順遞來的絲帕,低頭擦了擦手:“天色暗了。”
鄭垚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老師該喝藥了。”寧倦道,“通知下替補官員,收拾下外頭,別讓老師知道這件事。”
鄭垚頓時肅容:“微臣曉得,必不會讓陸大人知道此事。”
陸大人病歪歪弱不禁風的,要是知道今天這場血色屠殺,再病倒一次,倒黴的就該是他了。
寧倦嗯了聲,放心地走出書房門,看也沒看地上那一片血色蜿蜒。
長順也不敢多看,跟在寧倦身後,一溜煙離開書房的範圍,胸口那顆怦怦直跳的心髒才安穩下來。
快到陸清則休憩的院子時,寧倦的腳步忽然一頓,想起了什麽似的:“朕身上有血腥氣嗎?”
您還在意這個?
長順壯着膽,上前嗅了嗅,搖頭:“回陛下,沒有。”
寧倦垂下眼,略作思索之後,還是沒有走進院子,找了間空房,讓人送來新衣裳換上,确保一絲血腥氣也無了,這才跨進了院子。
晚膳和藥已經都送上來了,陸清則被寧倦當成雪人,禁止多走動,禁止多吹風,禁止處理公務,連看書也不許,無聊到了極點,聽陳小刀說了一下午單口相聲,才勉強捱下來。
聽到院子裏傳來腳步聲,便知道是寧倦回來了。
陸清則在心裏數了三秒,少年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朝他露出個燦爛的笑:“老師,在等我嗎?”
陸清則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揶揄道:“廚房送來的是雙份晚飯,都是陛下的旨意,哪兒敢不等。”
長順極有眼力,看陳小刀還沒反應過來,上去拉着他就往外走:“小刀,陛下不喜歡人伺候着用飯,咱們也下去吃飯吧。”
陳小刀感覺他急急忙忙的,摸不着頭腦:“哦哦,好,你很餓嗎?”
長順稍微一想書房那邊發生的事,就吃不下飯,含淚道:“對,咱家餓死了。”
閑雜人等離開了,寧倦頗感滿意,淨了淨手,坐下來給陸清則布菜:“早上才吃了半碗粥,中午聽說也沒吃什麽,老師得多吃點,好得才快。”
陸清則病了這麽幾天,藥一碗碗地灌,灌得嘴裏沒甚滋味,廚房送來的菜又偏清淡,一眼望去全是藥膳,淡出個鳥來,搞得他本就不振的食欲愈發淺淡。
不過在寧倦擔憂熱忱的目光中,他還是努力了一下,夾起菜往嘴裏塞。
寧倦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了他的嘴唇上,回憶起這張唇瓣的柔軟滋味,半眯起眼,無意識地舔了下唇角。
小皇帝的視線存在感極強,陸清則在他看過來時就有所察覺了,忍了一會兒,見這小混賬還是沒收斂,忍不住偏頭看過去。
正好見到寧倦舔過唇角,心尖莫名顫了顫,活像唇上也一熱。
感覺怪異得很。
陸清則甩甩頭,把那種怪異的感覺揮去,故意輕松地調侃:“饞就自己吃,老師可不會喂你。”
這話一出口,寧倦忽然又笑了。
是那種低低笑出聲的,從胸腔都有共鳴的笑。
“嗯,謝謝老師。”寧倦滿眼笑意地望着他,刻意咬重了“吃”字,“我會自己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較為擅長給自己挖坑。
寧倦:老師答應我的求婚了(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