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七月中,以南下祭母為由,金蟬脫殼去江右來了一番大手筆的皇帝陛下,終于在江浙一種官員的期盼之下,早早啓程歸京。
江浙一衆官員是長長地松了口氣,感動不已——終于送走這位煞神陛下了。
車駕一早便準備好了,錦衣衛和禁軍貼身随行,不過皇帝陛下似乎也不怎麽着急快點回京,馬車一路上都行得不緊不慢。
個中原因,只有陛下身邊的鄭指揮使和長順大總管知道。
車駕一路向北,至八月中,鳴蟬不休,車隊終于趕回了燕京。
以衛鶴榮為首的百官在燕京城外等候已久,在寧倦露面時,不論衆人心情如何,皆跪拜齊呼萬歲。
分明知道自己的把柄落入人手,小皇帝來者不善,衛首輔的表情依舊看不出什麽驚慌之感,看了眼随同在側、臉覆銀面的年輕帝師,露出個捉摸不定的笑:“恭迎陛下,陛下能平安歸來,臣心甚慰。”
寧倦不用再在衛鶴榮面前裝得唯唯諾諾,話音淡淡:“首輔替朕分憂,操勞國事也辛苦了,聽說前幾日你剛生了場病,朕既然回來了,你也不必那般辛苦了。”
衛鶴榮自然聽得懂這話裏的兩重含義,眉毛微微一揚,朝後面的十幾輛馬車看了一眼,觑見了潘敬民等人。
既是囚犯,自然也不會有多好的待遇,囚車一路行來,風吹日曬,入伏的毒辣太陽把那群曾高高在上的狗官曬成了幹枯的狗尾巴草,一個個眼神呆滞麻木。
潘敬民在烈日下熬着油,肥胖的身軀還瘦了幾圈。
聽到聲音,潘敬民僵硬地轉過頭,看到衛鶴榮,愣了一瞬之後,眼底猛然迸發出巨大的喜意,努力張大嘴,大喊“衛首輔救我”。
卻因為嗓子幹得冒煙兒,喉嚨滲出了血腥氣,聲音嘶啞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衛鶴榮眼神涼薄,移開視線,伸手一禮:“陛下,請先行。”
一到京城,寧倦先回了宮,還有一堆事務等着他,保皇一黨日等夜等,也等着見他。
尚在病中的陸清則則帶着陳小刀和林溪,低調地回了闊別已久的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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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起帶回京的,除了即将被送去大理寺獄,接受三司會審的江右巡撫潘敬民、集安知府趙正德、江右總兵……等一幹人,還有十幾車浩浩蕩蕩的金銀珠寶、玉雕字畫,林林總總加起來,有數百萬兩之巨。
這些東西大部分充入了空虛已久的國庫,戶部尚書臉上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小部分寧倦留了下來,當晚在百忙之中,抽空選出了十幾樣,讓人全部送去了陸府。
陸清則剛沐浴出來,後腳宮裏的賞賜就到了。
寧倦挑的都是些符合陸清則審美的玩意兒,雲錦蜀錦、玉環如意、青田石、名家字畫,一堆賞賜下來,賞得陸清則莫名其妙:“陛下發了筆橫財,我還能沾沾光?”
……也就您敢這麽說了。
長順掏出小帕子擦擦汗:“陛下說陸大人于治水案和輔助江右重建上有功,親自挑了物件兒讓咱家送來呢。”
寧倦倒也沒厚此薄彼,把偏心做得太明顯。
除了陸清則,其他人也收到了賞賜,比如被從江右帶回來的徐恕。
徐恕治好了江右的疫病,救了數以萬計的災民,此等大功,就是直接封為太醫院院使,也無人不服。
但徐恕不想做官,寧倦便賞了他黃金萬兩,并着城東的一座四進大宅,兼之親筆書寫的“懸壺濟世”四個大字。
初到京城,化名徐圓的徐恕就名動京城,第二天就有不少達官貴人親自登門拜訪,求這位徐神醫治病。
徐恕藥到病除,竟然幾天就解決了幾個貴人多年不愈的老毛病,一時門庭若市。
雖然他性格怪異,還不通禮數,但既然是能救命的神醫,誰會嫌他脾氣臭。
陸清則雖然足不出戶,但耳聽八方,京城的消息一個沒漏,全給陳小刀帶回來了。
坐了一個來月的馬車回來,就是馬車裏再舒适,他渾身的骨頭也仿佛錯位了,酸疼到了骨子裏,兼之苦夏困乏,昏昏沉沉地在家睡了幾日,那種渾身上下一碰就碎似的感覺才緩緩消退,精神恢複了些。
醒來時是下午,陸清則朦胧揉了下眼,聽到外面有聲音,游魂似的飄下去,發現陳小刀和林溪正在院子裏拉拉扯扯。
他一坐下來,陳小刀就放開林溪扭過頭來:“公子醒了?天這麽熱,要不要喝點什麽?”
陸清則搖搖頭,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感覺再睡下去人就該廢了:“外頭有沒有什麽新消息?”
陳小刀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天跑出去溜圈,找人聊天,聽到問話就來了勁:“公子是想問‘那邊’的消息吧,暫時還沒呢,聽說潘敬民在獄中又忽然改口翻供了,咬死不認衛鶴榮,刑部和大理寺意見不一,督察院也沒表示,一時半會兒可能出不了結果。”
陸清則皺了皺眉:“徐恕那邊呢?”
陳小刀搖頭:“也沒見衛府派人去。”
陸清則不鹹不淡道:“衛首輔倒很沉得住氣。”
衛鶴榮的獨子衛樵,出生便患有不治之症,為了保護這個體弱多病的孩子,衛鶴榮甚至狠心将幼子送回了亡妻的老家,多年來不聞不問,營造出他并不在意衛樵的假象。
不過端午前,衛樵大抵是不太好了,衛鶴榮又秘密讓人把衛樵帶回了京城,尋京城的名醫診治。
顯然,衛鶴榮不想放棄拯救衛樵的性命,但面對徐恕這麽大的誘惑,他居然還能繼續維持冷靜,冷眼旁觀着。
雖然徐恕化名徐圓,與梁家、與寧倦的關系都被抹除,無人知曉,不過人是他們從江右帶回來的,衛鶴榮必然很警惕。
除非衛樵再次發病,陷入險境,否則衛鶴榮應該還會選擇再觀察一段時間,但拖太久不是什麽好事,拖得越久,衛鶴榮能查出來的東西越多。
得去宮裏一趟,找寧倦商量商量。
陸清則懶洋洋地靠着欄杆,心裏打定了主意,擡眸一看,陳小刀又在熱情地拉着林溪說話。
前者一臉熱情:“林溪,你那天和鄭大人打得有來有回的,也忒厲害了,能不能教我兩招!”
後者一臉驚恐,連連後縮,恨不得縮進陰暗的角落裏,變成一朵無人在意的小蘑菇。
陳小刀縱橫人情網十幾年,頭一次遇到林溪這樣蒸不爛煮不熟的,從江右到江浙、又從江浙回京,前前後後也快有一個月了,他居然還和林溪搭不上話!
別說混不熟了,林溪實在躲不掉的時候,就緩緩自閉,閉上眼睛放空大腦。
遭遇人生滑鐵盧的陳小刀越挫越勇,每天都試圖和林溪搭話。
兩個社恐啊。
陸清則摸了摸下巴,不過陳小刀是社交恐怖分子,林溪是社恐人士。
不過林溪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沒什麽安全感,陳小刀雖然唠叨了點,也是一腔赤誠的善意,倆人推拉了一通,林溪忍無可忍,飛快比劃了幾個手語。
陳小刀蒙蒙地試探猜測,全部猜錯。
林溪氣鼓鼓地拉着他蹲下去,一邊在地上寫字,一邊默默地比劃着手語,教陳小刀認手語。
陸清則饒有興致地觀賞完拉扯全程,悶悶地笑了聲。
被陳小刀帶着,林溪都沒以前自閉了,讓這倆孩子鬧騰,家裏也熱鬧些。
說不定林溪能在武國公回京之前,再度開口呢?
陸清則起了身,進屋自個兒換了身衣裳,再出來時手裏拿着面具:“我進宮一趟,小刀就不必送我了,陪林溪玩兒吧。”
陳小刀:“啊?那誰送您啊?”
陸清則:“尤五。”
陸府裏的幾個侍衛都是寧倦精挑細選的,平時并不會出來打擾陸清則,在內院掃灑幹活兒也尤其麻利。
陳小刀不太清楚這幾人有多厲害,但他清楚侍衛領頭的“尤五”有多厲害——上次他冒冒失失地端着菜沖進來,腳下沒防一絆,差點連人帶菜摔進池子裏,尤五一伸手,穩穩當當地連人帶菜全部接住,功夫相當了得。
陳小刀頓感放心:“那公子你今晚還回來嗎?”
陸清則莫名有種要出門,被父母問“今晚留門嗎”的既視感,甩了甩頭把這個亂七八糟的念頭甩開,肅然:“自然要回來的。”
總是留宿宮中,禦史的筆都要按不住了。
陳小刀蹲在地上,嘀嘀咕咕:“我怎麽感覺懸呢?您進了宮,陛下還會放您回來?”
陸清則戴上面具,不怎麽在意:“陛下還會攔我不成?”
林溪眼神迷茫,不清楚這其中有什麽歷史。
看着陸清則跨出院子的清瘦背影,陳小刀轉頭道:“看見沒?公子每次進宮,十回有八回都是這麽說的,八回有四回被留在宮裏。”
林溪這才曉得陳小刀那個詭異的表情從何來,忍不住露出個笑。
陳小刀含淚鼓掌:“你笑了你笑了!我陳小刀的一世英名,終于保住了!”
陸清則不知道陳小刀是怎麽跟林溪說的,陸府離皇城不遠,他坐上馬車,沒等太久,就到了宮門前,遞出進宮的牙牌。
禁軍看過牙牌,立刻放了行。
到乾清宮時,寧倦正在南書房裏批折子。
從前寧倦名義上親政,卻被衛鶴榮壓着,奏折都是先送去衛府,批閱過後,再送到寧倦面前,過殘渣似的,把處理過的丢給寧倦。
此番他嶄露頭角,衛鶴榮自然不能再以少帝不懂事為由,做得這麽肆無忌憚了,至少奏折大部分都送到了寧倦面前。
但掌握一國的政事,比管理一省的政事要繁雜困難無數倍。
衛鶴榮故意丢來的都是些麻煩的折子。
衛黨翹首以盼,暗中祈禱小皇帝只是花架子,對這些折子無從下手,解決不了問題,最後丢回給內閣,大權便依舊能穩穩掌握于衛鶴榮手中。
不過他們的期盼顯然會落空。
聽到長順通報陸清則求見,埋首于政務中勤奮耕耘的皇帝陛下驚喜擡頭:“通報什麽?快讓老師進來!”
陸清則跨進書房,慢吞吞走到書案邊,瞅了眼案頭積累的一堆奏折,習慣性想要拿起,幫忙看看,手伸到一半,指尖一頓,還是收了回去:“聽長順說,你這幾日不眠不休的,也要注意下身體。”
寧倦敏銳地注意到他細微的動作,頓生不悅。
他知道陸清則只是習以為常地想幫自己的忙,但想看便看了,何必謹慎?
在江右處理公務的時候,他們之間可不是這樣的。
寧倦勉強按捺着不高興,沒有顯露在臉上,起身把陸清則推到自己的座前,按着他坐下去,站在椅背後,兩手撐在桌上,幾乎是将陸清則圈在了自己懷裏,撒嬌:“這群廢物點心,芝麻大的事也要上報,眼睛累得慌,老師也幫我看看嘛。”
見皇帝陛下如此明目張膽,長順看得眼角一抽,使了個眼色,讓書房裏伺候的宮人都出去,自個兒也默不作聲退到了門口。
陸清則也有點不自在。
寧倦早就不是能被他抱在懷裏念書的瘦弱小孩兒了,變得比他要高大挺拔,雖然只是按着桌子,沒有直接的接觸,但少年的體溫貼着背脊,氣息從耳側拂過,讓他有種被從背後抱着的錯覺。
這個姿勢要說侵略感,倒也不強,但想要起身,也是不可能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被推着坐到皇帝陛下的書房正座上,陸清則頗感不妥,猜出寧倦是什麽意思,無奈道:“果果,朝廷奏本和一省的政事不同。”
一同商量沒問題,但讓他來批奏折,就越界了。
他可不想做權臣。
寧倦喉結滾了滾,一句“那又如何”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其實再清楚不過,陸清則對權力沒什麽欲望。
或者說,陸清則似乎對所有東西都沒什麽欲望,生殺大權,金銀珠寶,情情愛愛,都和他隔着層距離,當真似九天之上的明月,唯有清輝灑在人間,想要用世俗的手去觸碰,卻甚為遙遠。
這是寧倦最惶恐的一點。
最可怕的不是權欲熏心之人,而是沒有欲望的人,他想要将陸清則牢牢地按在身邊一輩子,卻找不到什麽可以引誘陸清則留下來的東西。
只能拼命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都送到陸清則手上。
就比如皇帝的這點權力。
他不止要月輝滿身,他還要擁明月在懷。
寧倦低低道:“老師是不一樣的。”
陸清則看看這浩浩蕩蕩的工作量,又回頭瞅了眼少年眼底的淡淡青黑,還是沒能忍心不管:“把不重要的都交給我來處理吧。”
寧倦笑了笑,至少他清楚,陸清則吃軟不吃硬。
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讓陸清則勞累,只是想讓陸清則“擁有權力”,沒有把話題接下去,轉而問:“老師許久不來宮裏看我了,突然過來,是有什麽事吧。”
話到最後,帶了幾分寂寥的嘆息。
伴着那一臉的失落,活像是只被主人遺忘在家,以為自己被抛棄了的小狗。
陸清則聽他幽幽怨怨的,哭笑不得:“回京統共不到七日,哪有許久?怎麽說得像是寒窯苦等了十八年,你是寧寶钏嗎?”
寧倦被叫寧寶钏也不生氣,反而有點高興。
王寶钏與薛平貴是夫妻,老師這麽比喻……很難不讓他開心。
寧倦越琢磨越喜滋滋,順手拉過椅子坐下來,趴在陸清則身邊,腦袋靠到他瘦弱的肩上,再接再厲:“可是我很想老師,無時無刻都在想。”
頓了頓,他又低落道:“老師在家中,左有陳小刀,右有林溪,熱鬧非凡,恐怕都想不起我吧,若不是今日有事,也不會來宮裏看我。不過老師能來順便看看我,我也很高興了。”
“……”
這小兔崽子,怎麽茶裏茶氣的?
陸清則越聽越好笑,往他腦瓜上扇了一巴掌,動作輕得像在撫摸,笑罵道:“你一回宮便忙成那樣,我又有些咳嗽,進宮來幹什麽,打擾你,順便傳染你一起咳嗎?收着點。”
寧倦适時收起小脾氣,順便小小聲争辯:“老師來宮裏怎麽會是打擾我,而且我身體好得很,不會被傳染的。”
陸清則這回用了點力,拍了下他的腦瓜:“坐直,陛下,你的皇家儀态呢?”
見陸清則又像以往一樣教訓自己了,寧倦的嘴角滿意地勾了勾。
腦袋收回去時,他狀似無意間輕蹭了下陸清則的側頰。
柔軟的發梢先蹭過去,旋即灼熱的呼吸也在他頸側一掠而過,攫取了一抹淡淡的梅香。
陸清則下意識地別開了頭,看寧倦臉色正正經經地坐直了,又感覺是自己敏感,愣了小片晌,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我來宮裏,是想與你談談徐恕的事。”
眼下潘敬民突然翻供,咬死不認,只有賬本卻無書信往來,無法奈何衛鶴榮,反而很容易被衛鶴榮掙脫,半途出什麽變故。
衛黨在朝廷人多勢衆,根深蒂固,五軍營指揮使樊炜還是衛鶴榮的絕對擁趸,這股力量太龐大,要想幹淨利落地拆除,是不可能的,得先削弱衛黨的力量,再一舉拔除。
五軍營就駐紮在京衛所,扭頭便是京師,樊炜絕對是個大問題,有他在,暫時也不能随意動衛鶴榮。
不過他們本也沒想這次能直接解決了衛鶴榮。
用徐恕或許能加快點進程。
若不是徐恕在江右的動靜頗大,瞞不過去,他們是想安排徐恕用另一重身份進京的,能讓衛鶴榮少一些警惕。
寧倦知道陸清則在說什麽,了然道:“探子上報,衛樵目前病情還算穩定,衛鶴榮并不急于一時,我和老師一樣,也想加快一點速度。”
他兩指一伸,從堆得滿滿當當的書案間,精準地抽出一封密信,遞給陸清則:“這是徐恕的身世,我覺得可以利用一下。”
皇家的背調做得十分厲害啊。
陸清則接過來密信,打開一看,眉梢不由微微揚起。
他知道徐恕是梁家收養的孩子,但沒想到,徐恕居然和朝廷也有些關系。
三十多年前,太醫院曾有位姓許的院判,這位許院判醫術了得,負責一位貴妃娘娘的平安脈。
未料那位貴妃娘娘被驚動胎氣,半夜突然生産,大出血而亡。
于是負責請脈,又救人失敗的許院判就遭了秧。
那位貴妃是皇帝的心頭寵,皇帝震怒之下,許院判一家被下了獄,女眷沒入掖庭,男丁悉數處死。
徐恕就是那個漏網之魚。
出事時,他正在江南的外婆家中,官兵抓捕而來,他匆忙逃跑,墜入了江水裏。
別說是個小孩兒,就算是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墜入了江中,活下來的可能性也很低微,官兵等了許久見人沒冒上來,便感覺徐恕已經死了,離開報了上去。
但徐恕沒死,他很通水性,九死一生逃出來,被梁家的人救了。
梁家家主與許院判有同窗之誼,頗為交好,眼見許院判一家出事,不忍之下,暗地裏收養了徐恕,并把他的姓從“許”改成了“徐”,對外只說徐恕是孤兒,見他可憐,便收養了他。
陸清則看完密信,暗暗搖頭。
“救不了人,你們一塊兒陪葬”——這句話在後世是個被無數人吐槽的爛梗,但在這個時代,從皇帝嘴裏說出來,是很可怕的。
先是自己家出了事,後又是師妹被皇帝強行帶走,再是收養自己的梁家被宮中牽連,靜嫔也病死冷宮。
難怪徐恕這麽厭惡京城與皇室。
若寧倦不是梁圓的孩子,他恐怕也不會給面子,寧肯被砍了頭,也不會樂意進京幫忙吧。
“徐恕答應了嗎?你準備怎麽用?”
陸清則想了會兒,放下密信,眼睫一擡,才發現他看信的時候,寧倦支着肘托着腮,在看他。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見陸清則擡頭,寧倦也不慌張,淡定地和他對視:“他應當不會有意見,調查此事,也有他自己的袒露。如今過去的線索抹除,徐圓就是徐恕,被梁家收養一事,只有我們知道。”
聞弦歌而知雅意,陸清則從他話裏嗅出幾分意思:“你是想說,利用徐恕對皇室的‘仇恨’下手?”
一家人都死在皇帝的盛怒波及之下,簡直是飛來橫禍。
誰能不恨?
見陸清則立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寧倦露出幾分笑意:“嗯,演出戲給衛鶴榮看。過段時日,讓徐恕請脈時給我下毒,再着人查出是他下的毒,暴露徐恕是許家遺脈一事,如此一來,徐恕便徹底站到了我們的‘對立面’,不會是我們的人。”
陸清則接道:“衛鶴榮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施恩于徐恕的機會,刑部是他的地盤,徐恕被打入刑部大牢後,他必然會想辦法把徐恕救出來,帶進衛府,給衛樵治病。”
寧倦笑意更濃:“正是如此。”
順利地商量完畢,陸清則放心不少,便不再耽擱,幫寧倦分去小半的奏折,倆人同坐書房裏,一起奮筆疾書。
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了。
陸清則從繁瑣的政務裏拔出頭來,揉揉太陽穴,看了眼外頭:“宮門要落鎖了,我該回府了。”
寧倦靜默了一下,擱下毛筆,幽幽道:“我就知道,若不是有事,老師絕不會進宮看我……罷了,老師回去和陳小刀共用晚飯吧,切莫忘了喝藥,要仔細身體,如果記得想一下我,我會很高興的。”
陸清則:“……”
長順緩緩從外面冒出腦袋:“陛下,您今日早膳和午膳都沒用,晚膳要宣嗎?”
寧倦垂下眼:“撤了吧,沒胃口。”
陸清則:“…………”
陸清則對上寧倦偷偷瞄過來的眼神,無言地坐回去,又氣又好笑:“有完沒完,別演了!長順你跟着瞎湊什麽熱鬧,我留下來還不成嗎!”
陸府。
待到宮門落鎖,也沒見陸清則回來的陳小刀絲毫不以為奇,和林溪一人捧着瓣西瓜,沖自己比了比大拇指:“看吧,我料事如神。”
林溪啃着瓜,贊同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長順:三句話,讓陛下為我漲了十八貫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