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盛元五年秋八月十九乙巳,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詹士府少詹士、太傅陸清則,才望高雅,玉潔松貞,朕甚嘉之,擢吏部左侍郎,直文淵閣。”
來宣旨的是禦前大總管長順,一板一眼地宣了旨,便趕緊笑呵呵地扶着陸清則起了身:“恭喜陸侍郎,快快請起。”
陸清則順着起了身,揉揉太陽穴,決定明日進宮去問問這小兔崽子發什麽瘋,居然把這差事丢給他來幹。
六部之中,吏部貴,戶部富,吏部侍郎僅次于尚書,位置之重可見一斑。
比起他先前頂着的太傅這樣的虛銜,三品吏部侍郎,算不上品級高,但手握實權。
他前些日子才掌了大權,現在又坐上這樣的重位,不知道朝廷多少人會嫉恨死他。
長順最會察言觀色,見陸清則雖然嘴角牽着,眼底的笑意卻很平淡,心下納悶之餘,趕緊補充:“陛下說,您身子不好,依舊可免于早朝,只是往後都得進宮,在閣內一起商議政事,到吏部辦辦差。”
聖旨都下來了,陸清則也接旨了,還能怎麽辦。
陸清則朝長順颔首:“嗯,曉得了,去複命吧。”
送長順回去交差了,陳小刀溜溜達達跑回來,感嘆道:“我就說吧,公子,陛下哪兒會不讓您進宮呢?”
陸清則兩指一屈,在他腦袋上來了下。
力道也不重,陳小刀抱着頭,假模假樣地哎喲了聲,眉開眼笑:“公子,您升官了,咱要不要慶祝一下?”
他說的“慶祝”,就是去買只真味館的醉香雞,骨香肉嫩,聞名京城。
陳小刀從小吃到大,就沒吃膩過,累了想來只雞,沮喪了想來只雞,高興了想來只雞,閑着沒事也想來只雞。
非常樸實無華且好滿足。
陸清則好笑地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想吃拿我做什麽借口?趕緊去吧,不然該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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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刀美滋滋地哎了聲,噔噔噔跑到假山後,把方才躲起來的林溪拽了出來:“走,哥哥帶你吃雞去!”
林溪一臉驚恐,瘋狂搖頭。
耐不住陳小刀熱情似火,林溪又不敢出力怕傷着他,一臉絕望地被拖着從陸清則身邊擦過。
陸清則悶悶一笑,想起了他送去漠北的那封信。
史大将軍此仗若是順利,應該也回漠北營地,看到那封信了,他雖沒有明寫,但看到信上所畫的信物,史容風能明白所指何事。
若是史容風有回信,肯定會送到寧倦手上,還得問問寧倦。
翌日,過了早朝時間後,新官上任的陸清則進了宮。
散朝後官員各自回自個兒的官署辦公,路上便遇見不少,見到陸清則的車駕,紛紛上前,隔着馬車向陸清則道賀。
語氣可比從前要熱切多了。
從前小皇帝未嶄露頭角,陸清則也沒有實權,師生二人關系再好,大多數官員也只是不遠不近瞅着,沒有多熱絡。
如今陸清則兼任吏部侍郎,官員的升降任免,考課調動,可都是由吏部來管理的,與他們的前途息息相關——這也是許多官員以前不敢結交陸清則的緣故,事關前途呢,要是得罪了衛鶴榮,一個不高興把他們調任離京,丢去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可怎麽辦。
陸清則坐在馬車之中,平平淡淡地應聲。
簾子被風拂動,車外的人只能見到一角大紅的朝服,包裹着車內人清瘦的身軀。
待馬車行去,後面都是片羨慕的目光。
程文昂也駐足在側,目光複雜地看着那輛馬車。
陸清則徑直去了吏部的官署。
前些年他和寧倦想要安插人手進吏部,衛鶴榮嚴防死守,并未成功,沒想到最後倒是把他給插進來了。
吏部官署裏一片忙碌,見陸清則來了,衆人詭異地對視了一眼,眼底皆有提防之色,乖乖沖陸清則行禮:“陸侍郎。”
這是打入敵人內部了啊。
陸清則心裏感嘆一聲,淡淡應聲:“今年京察推行得如何了?将各部列題文書與會核評語交過來。”
衆人心底登時顫了顫,當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這才剛來吏部,就要插手三年一度的京察事務了,這可是關系着升調任免的大事!
他們一時也估摸不清陸清則的意圖,但吏部尚書之下侍郎最大,再不情願也只得去搬了文書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搬來的文書不止今年的京察記錄,還有往年的,混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一眼看過去就頭皮發麻。
陸清則本來也想看看往年的,也不介意,聚精會神地開始翻看,一目十行,看得極快。
等這些文書全部被翻完的時候,已經下午了。
吏部的官員們從陸清則來的時候,屁股下面就跟有針紮似的,怎麽都坐不穩,一直若有若無地窺視着那邊,見陸清則從堆積如山的文書裏擡起了頭,頓時滿頭疑問。
那麽多文書,怎麽可能一早上加半個下午就看完了?
果然把文書調來,只是為了給他們施施壓?
也沒見陸清則提筆記錄什麽。
衆人揣摩着,逐漸從惴惴不安到安心。
陸清則閉了閉眼,在腦海裏整理了一番看過的東西,指尖點了點桌面,慢慢開口道:“負責整理文書的是誰?”
一個中年男子慢慢站了出來:“回大人,是下官。”
“我讓調來今年的考核文書,這裏面卻夾雜了盛元二年的文書,”沒有人來倒茶,陸清則淡定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吏部連文書管理都如此混亂,陛下恐怕會很失望。”
……
那就是個下馬威啊!
中年男子張了張口,不經意間撞上陸清則的目光,登時憋得說不出話。
坐在書案旁的青年十分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風般。
但面具下的那雙眼,卻淺淺如冰河般,望來的目光裏凝凍着三分冷意。
他莫名頭皮一緊,在這樣的注視之下,狡辯的話到了嘴邊,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這種事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是故意的,但要說無意的,不就是承認了自己整理卷宗文書不力,導致文書存放混亂麽?!
陸清則垂下眼,又抿了口茶,慢悠悠起身,看也未再看那人一眼,繼續翻看起面前的文書。
整個吏部更靜了。
衛首輔兼任吏部尚書,但閣內事務更要緊,普通官員的升調,也都是下面人整理好了送過去給衛鶴榮過目,平日裏吏部話語權最大的,其實就是吏部侍郎。
到現在,他們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所熟悉的上一任吏部侍郎張棟已經被錦衣衛帶走,吏部郎中魯威死罪已定,現在只要衛鶴榮不在,陸清則就是吏部最大的官。
這個渾身寫滿了文弱氣息的青年,并不像看起來那麽好欺負的。
陸清則在吏部官署裏待到了散值時,慢悠悠地翻完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至少下面那群現在很聽話了,不敢随便有什麽小動作。
離開官署的時候,陸清則還在心裏揣摩着,小崽子居然這麽坐得住,一整日都沒派人來催他進宮?
還是仍在生氣?
他漫不經心思索着,随着人流往外走,眼前一暗,擡眸瞅了瞅,竟然遇到個老熟人。
程文昂是特地過來的,方才陸清則坐着車駕來時,他甚至找不到機會說話。
他盯着陸清則,一時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嫉恨多幾分,還是羨慕多幾分了,五味雜陳。
他在學堂裏從來的都是拔尖的,直到遇到了陸清則,分明是一同進京趕考的,他卻似乎一直在仰望。
看着陸清則高中狀元,耿直上谏,又死裏逃生,随即被臨終前的先帝托孤,點為太傅,這些年低調默默,随着新帝去往江右暗中赈災,回來後不久代行大權,如今又高升吏部侍郎,手握重權,聲名再次席卷京城。
最初還在臨安府時,還能與他勉強一争,到京城後,似乎就被丢下得越來越遠了,無論如何都追趕不及。
這種他将人視若一生之敵,一直以來都想着怎麽超越人家,實際人家與他完全不在一條道上的感覺,當真是……
程文昂心情愈發複雜,頭一次沒有再陰陽怪氣,嘴唇動了動:“陸大人,恭喜你。”
陸清則還記得上次為了拖延修繕皇陵,等江右的信報,把程文昂折騰了一通的事,對他懷有一絲淡淡的愧疚,态度和善:“多謝,聽聞程大人調任鴻胪寺左少卿,前途可期,我也要向你道賀。”
程文昂惆悵不已,苦笑一聲:“怎麽比得上你。”
陸清則并不算讨厭程文昂,語氣平和地開解他:“程大人,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年,若是處處同他人比,否則豈不活得太累?不如多與自己比。”
話罷,視線餘光裏就瞅到了長順的身影,他禮貌颔首:“先行告辭了,再會。”
程文昂眼睜睜看着陛下身前的紅人、旁人見了都要客氣三分的禦前大總管長順公公疾步走到陸清則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客氣地笑道:“陸大人現在可有時間進宮一趟?”
內心基本麻木了。
小皇帝這是準備與他和好了?
陸清則挑了下眉:“剛好我也有些事務要向陛下禀報,走吧。”
長順狐疑地回頭瞅瞅:“咱家好像又看見那個程文昂了,他是不是又來您面前作死了?”
“沒有,”陸清則擺擺手,“放心吧。”
就如陳小刀預言的,陸清則昨兒離開乾清宮時,還想着恐怕未來一段時間都不會再來的,結果隔天就被寧倦鏟回來了。
乾清宮的宮人和侍衛見到陸清則,頓時露出副如釋重負的得救神情。
陸大人終于又回來了!
陛下心情不好的時候,雖然不會随意殺人,但那股沉甸甸的氣勢走哪兒哪兒沉默,誰也不敢喘氣,生怕呼吸重了點,少年天子的眸光就會移過來。
忒可怕!
只有陸大人來了,才能讓陛下笑一笑,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那些言官能不能少啰嗦幾句?
他們真的很需要陸大人常駐內廷!
往日裏陸清則來乾清宮,要麽在南書房裏和寧倦見面,要麽在暖閣裏,今日卻沒往這兩處去,也沒見到寧倦的身影。
長順帶着陸清則來到緊靠着寧倦寝殿的暖閣門前,笑道:“陸大人自個兒進去吧,咱家就不跟進去了。”
這是在做什麽,神神秘秘的。
陸清則狐疑地看了眼長順,也沒有多問,推門而入。
見到裏面的景象,陸清則不免怔了怔。
檐角的風鈴被風吹動,發出泠泠的輕響。
房間西南角的一只黃釉瓷花瓶缺了只耳朵,布滿了細密的紋路,顯然是被摔碎後重新粘起來的。
黃花梨木桌案上有個小蘭石圖硯屏。
房間內的景象與他腦中模糊的印象有了些微的重合。
中秋那夜,他與寧倦說過的話也在心底重新湧現:
“我的房間在西廂房,陽光很好。”
“外面的檐角挂着只風鈴。”
“房間西南角有一只花瓶,被我不小心摔碎後……大伯幫我粘起來的。”
……
原來那日寧倦不是随意問問。
他把他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記在了心裏,然後費心派人将那幅模糊的圖景,還原成了這個房間,即使因時代的不同,許多東西其實與他曾經所熟悉的相去甚遠,但乍一眼望去,也讓陸清則有些恍惚。
他的情緒向來平淡,鮮少能感受到什麽過于激烈的東西,此刻胸口卻仿佛流竄着某種暖流,一下下叩擊着淡漠的心口。
身後傳來輕悄悄的熟悉腳步聲,定在三步以外,就沒再接近了。
陸清則輕輕吸了口氣,扭過頭。
身後的少年天子沉默站立着,一身玄色常服,身高腿長,氣勢尊華,望過來的眼神卻直勾勾的,像只在讨人歡心、還小心翼翼的小狗。
陸清則一下就笑了:“陛下這是不生氣了?”
寧倦原本還有些局促,聽到這一聲,不滿地擰起眉:“我何時生氣過了?”
陸清則心道,行行行,你沒生氣。
敢情昨日甩袖離開,把自個兒關屋裏不肯出來的不是你啊。
但是身處這間屋子裏,這話在喉間滾了滾,還是沒說出來。
原本準備好的興師問罪也給按下了。
陸清則伸手摸了摸身邊那只被砸碎了、又被勉強粘上的黃釉瓷花瓶,忽然感覺有點眼熟,仔細看了看,無奈道:“這不是你寝殿裏那只嗎?價值連城的花瓶,你倒是好,說砸就砸了。”
寧倦凝視着他:“老師想要什麽,我都會竭盡全力給你。”
京城已經入秋,天色由炎轉涼,快入夜了,風有些大,風鈴在檐角被吹得叮鈴響。
陸清則靜默了一下,示意寧倦一起坐下來,開口道:“我翻閱了吏部今年與三年前的京察文書,發現了一些問題,部分官員的升調情況頗有異常,是清洗一番吏部內部的機會。”
開口就是公事,對方才的那句話避而不答。
意料之中。
陸清則現在只想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無論有沒有明了他的心思。
但今日是來和好的,不是來跟陸清則吵架的。
寧倦胸口一片冰冷,狀似平靜地嗯了聲:“老師只管放手去做。”
陸清則随意與寧倦說了說吏部的情況,旋即話鋒一轉:“史大将軍有回信了嗎?”
寧倦猜到了他會問這個,拍了拍手,守在外頭的長順便将一本奏折送了進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寧倦,便又迅速溜了。
長順咽了口唾沫,總感覺陛下眼下像一座不斷積蓄着怒意的火山,待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就會噴薄而出,屆時……陸大人還能好好坐在那兒跟陛下說話嗎?
寧倦将長順拿來的折子遞給陸清則:“昨日漠北發來的急報。”
陸清則接過來一看。
急報上寫,史大将軍史容風帶兵追擊瓦剌時,身受暗傷,軍醫醫術有限,史容風言他已年老體衰,此番鞑靼和瓦剌皆被擊退三千裏,邊境暫安,漠北風沙猛烈,他已多年未曾歸京,懇請陛下準允他暫且回京,修養一段時日。
一番陳詞懇懇切切,三言兩語波動人心弦,看着便讓人心酸唏噓。
陸清則看完,露出笑意:“史大将軍的文采居然這般不錯,看來他是暫時相信我發去的信了。”
他看信的時候,寧倦一如既往地在看着他。
陸清則沒有摘掉面具,只露出淡紅的唇瓣與線條精致的下颌線。
他指尖輕輕敲着桌面,忍耐住沒有伸手去摘:“史容風的确受了暗傷,身體大不如前。”
陸清則想想原著裏史大将軍在病痛折磨中辭世的結局,抿了抿唇:“等徐恕回來了,或許可以給大将軍看看。”
寧倦頓了頓,沒有開口。
他現在雖然得到了越來越多大臣的支持,但有一個缺憾,便是兵權的缺失。
因為沒有兵權,重重忌憚之下,他甚至不能随意動衛鶴榮,否則引起支持衛鶴榮的五軍營反撲,将是難以預料的後果。
這對于一個皇帝而言是很荒謬的。
史容風手握重兵,聲名顯赫,無論在百姓還是在軍營之中,都擁有極為崇高的地位,當年崇安帝便是被閹黨說動,不肯向漠北撥去糧草,懷着絲耗死了史容風這個威脅,收歸兵權的心思——雖然這個想法在那樣的緊急情況下,顯得無比的昏庸與不合時宜,但對于皇室、對于皇帝而言,史容風的确有着極大的威脅性。
寧倦并不覺得史容風會威脅皇位。
但即使史容風因林溪而願意助力,也未必會将兵權交給他。
他需要掌握兵權,越快越好。
于他而言,一個病死的大将軍,比一個活着的大将軍有助益。
寧倦漠然想,倘若陸清則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覺得他很可怕吧。
他也覺得可怕,但他實在急不可耐地想要真正掌握所有大權了。
見寧倦突然不吭聲了,陸清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想什麽呢,說着話都能走神?”
寧倦回過神,緩緩眨了下眼,露出絲笑:“嗯,好,屆時讓徐恕給看看。”
他聽陸清則的。
他願意為了陸清則壓下所有陰暗的猜疑。
只不過需要陸清則承受另一份陰暗的欲望。
陸清則并未感受到異常,托着腮又看了眼這封急報,正好說到了徐恕,便順口問:“徐恕那邊有消息嗎?”
徐恕被帶進了衛府內院之中,即使衛鶴榮對他并未起疑,但徐恕依舊被重重看守着,不過在進去之前,他就與寧倦約好了怎麽傳遞消息。
衛樵病重,衛府內就有個幾乎涵蓋了所有藥材的藥庫,不過有的藥材并不能這般貯存,徐恕今日便開了個方子,裏頭有一味需要新鮮采挖的,盯着衛府的人傳來消息,将那味藥的名字傳來,對上了離開前約定的暗號。
寧倦含笑道:“嗯,今日才剛傳來,衛鶴榮将徐恕帶進衛府內院時,衛樵已經咳血昏迷不醒,徐恕一劑藥下去,衛樵便醒了過來,眼下衛鶴榮對他信服了許多。”
那邊必然得謹慎行事,一時半會兒應該還拿不到衛鶴榮的罪證。
陸清則點點頭,但是提到徐恕開藥,又不得不想起另一回事,忍不住目光怪異地盯了幾秒寧倦,思來想去,還是孩子身體更重要,低聲問:“那你的藥……”
寧倦不會還在天天喝那個吧?
寧倦愣了一下,沒想到陸清則還會問這個,眼底流過絲笑意:“昨日便停了。”
陸清則有點小尴尬:“那就好,那就好。”
不然寧倦天天都受折磨……也挺為難的。
寧倦看他耳尖有點紅,嘴角無聲勾了勾。
看來還是很介意那件事啊。
陸清則半點也不想再提中秋那晚的事,揉了揉肩膀,輕咳一聲:“沒什麽事的話,我……”
又想跑?
話沒說完,寧倦掠他一眼,起身過來,伸手給他按了按肩。
少年的力道恰到好處,按揉着十分舒适,酸痛的肌肉緩解下來,但舒适之中,又有些說不出的細癢。
陸清則無意識地低低地唔了聲,抓住寧倦的手腕,有股說不出的心慌,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很嚴肅:“果果,你是皇帝,以後不要随便給我……”
按揉的力道似乎突然加大了一分。
寧倦淡淡道:“老師昨日不是才提醒了我,你是我的老師麽,就算是皇帝,也該尊師重道,我給老師揉揉肩膀怎麽了?”
陸清則:“……”
寧倦依舊覺得那聲“果果”很刺耳,裝作不經意道:“今日秦遠安沒去衛府尋衛樵,我讓人去秦府看了看,原來今日他行加冠禮……再過兩三年,我也該行冠禮了,屆時老師給我主持冠禮,為我取字好不好?”
這有什麽不好的?
老師給學生取字,天經地義。
雖然想盡量減少肢體接觸,但皇帝陛下貼心的服侍實在舒服,且也沒有任何進一步接觸的小動作。
陸清則肌肉緊繃,警敏地坐着被按了會兒,看寧倦規規矩矩的,他這副身子本來就跟紙糊的似的,看了一天文書,肩膀疼得厲害,幹脆躺平随按,懶洋洋道:“好啊,你的字我也想好了。”
寧倦眼神一亮:“什麽?”
“倦字的含義不好,”陸清則沉吟着,扭過頭和他商量,眸色溫和,“晴空照雪,兼濟天下,取為霁微,你以為如何?”
雪霁寒梅。
寧倦在心裏咂摸了一下,滿意極了,眸中含有幾絲隐秘的晦暗:“那到時候,老師要親手為我加冠。”
陸清則笑了笑:“這是自然。”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加冠對于一個男子而言的意義非凡。
他又不會跑,自然不會錯過寧倦重要的加冠禮。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淺淺埋下一個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