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萬衆矚目的史大将軍回京之後,除了當日進宮面聖,回到武國公府後,就再沒有其他動靜了。

國公府大門緊閉,問就是大将軍在養傷不便見客,全部拒見。

本來以為史容風回京之後,京城的局勢怎麽也該有所傾倒的衆人全部陷入了茫然。

難不成大将軍千裏迢迢回京,還真是來養傷看熱鬧的?

史容風手握重兵,身份特殊,因為他的态度,一時之間,京城反而又陷入了另一種詭異的氛圍中,無論是保皇黨還是衛黨,都暫時停止了互相攻讦,突然間相安無事起來。

陸清則身邊的神秘護衛也換了個人,前幾日的清洗結束,吏部順利安插進了新人,也就暫時不再搞大動作。

蹲在刑部大牢裏的潘敬民也沒動靜。

不過陸清則也沒想過三言兩語能讓潘敬民動搖,他那日前去,只是需要在潘敬民心裏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在陰暗潮冷的大牢裏獨自待着,很容易生出其他的想法,只要有過一絲懷疑,那絲懷疑就會像堤壩上的一絲裂縫般,在反複的猶疑沖刷之下,一點點地擴大。

就像讓衛黨內部對衛鶴榮逐漸産生動搖一般。

何況衛鶴榮若是當着想撈潘敬民出來,早就出手了。

史大将軍回京的第三日,陸清則散值後,放走出吏部官署,就看到外面一個身材高大、臉上帶疤的男人候着。

陸清則眯了眯眼,頓住腳步,心裏生出幾絲預感。

這是來找他的。

跟在他身側的尤五警惕地橫跨一步,側擋在陸清則身前,刀疤臉注意到陸清則,抱了抱拳,語氣冷淡:“在下唐慶,史大将軍手下親兵。陸大人,我家大将軍有請。”

陸清則眉梢微挑。

Advertisement

散值之後人來人往的,吏部又幾乎都是衛鶴榮的人,到處都是眼睛,史容風居然直接讓他的人來接他。

他可是小皇帝的老師,再純正不過的皇帝一派,這不是隐晦有一絲站在寧倦這頭的意思了?

果然,周遭許多人的目光都變了色,陸清則微微笑笑,上前鑽進了刀疤臉帶來的馬車上。

刀疤臉忽略那些目光,坐上車夫的位置,尤五見狀,也爬上去坐在側,抱着手道:“我是陸大人的貼身侍衛,陸大人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唐慶不爽地瞪他一眼,想到大将軍的吩咐,才按下脾氣,哼了一聲,揚鞭一揮,駛向武國公府。

馬兒被抽痛,跑得就有些快,頗為颠簸,陸清則早有預料,穩穩坐着,只笑了一下:“看來京城的大道修得還不夠平整,叫唐參将以為此處是敵人的戰場上。”

馬車內平和清潤的聲音不高不低地傳出來,鑽進耳朵裏,唐慶的動作僵了下,啧了聲,趕馬的動作平緩了點。

陸清則絲毫不意外史大将軍身邊的人看不慣他。

或者說,漠北軍恐怕都看不慣朝廷,尤其是皇室。

當年他們在邊關禦敵時,朝廷這邊還在思考怎麽耗死史容風好奪回兵權,來了一通背刺,換作是誰都會心懷怨氣。

唐慶已經算很克制了。

國公府離紫禁城很近,沒等多久,就到了地方。

接近九月,京城已經秋風漸起,陸清則已經先于旁人穿厚了一些,即使如此,下馬車的時候被冷風一刮,還是喉間一陣發癢,悶悶地低咳了幾聲。

天熱些的時候還好,雖然他不耐熱,但不怎麽生病,但凡天冷下來,就容易三天兩頭倒下。

尤五扶着陸清則下了馬車,又被唐慶奇怪地瞟了一眼。

頭一次見到這麽弱不禁風的。

國公府比陸府要氣派得多,禦賜金匾,朱紅大門,唐慶在前領路,敲開大門,領着兩人進了門。

門內的景象和外頭的氣派就有些格格不入了,若外面還有一絲京城的繁華之色,裏頭就近乎是荒涼了。

走過月亮門和垂花門,一路往裏,路上幾乎看不到下人的影子,四周雖然依舊樓閣成群,但木欄上褪色的紅漆、幹涸的舊池塘,以及因許久未打理修剪,而肆意生長的草木,還是帶來了幾分難以掩飾的冷寂凋零之感。

陸清則打量了一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

也不奇怪,武國公一脈只剩下史容風一人,大将軍在外征戰,十幾年沒有回過京城,國公府裏恐怕早就沒什麽人了。

唐慶察覺到陸清則的打量,又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府內只剩幾個忠仆,年紀大了,手腳不方便,我們也沒打算在此處停留太久,湊合湊合得了,陸大人別嫌寒酸。”

語氣倒是很不客氣,陸清則看他一眼,輕描淡寫道:“大将軍護佑大齊,令四方平安,誰敢說府內寒酸,陛下第一個砍了他。”

唐慶是行伍中人,來到京城這樣規矩多的地方,渾身都不得勁,見陸清則身單體薄的,也很是看不慣,要不是史容風囑咐他态度和善點,直接就去吏部把人綁來了。

聽到這句,他張口就道:“大将軍的事,還用不着陛下來客氣。”

見他對寧倦沒有絲毫敬意,跟在後面的尤五眉毛一揚,就想訓斥,陸清則擡擡手止住,不僅不惱,面具下的唇角反倒彎了彎:“我知道唐參将在介意什麽,但當年事發之時,陛下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幼兒,個中曲折,的确與他無關。”

道理的确是這樣,但怨念也不是明白道理就可以清除的,唐慶抱着臂膀,腦袋昂起:“陸大人說的什麽話,我可沒提什麽事。”

“諸位在邊關血戰沙場衛國,陛下也在江右決堤千裏,疫病肆虐之時,親自帶人前去救難,雖非沙場,亦是為民。”

陸清則說完,在唐慶再度開口之前,淡淡打斷他的話頭:“我說這些,并非想讓你們對陛下改觀,也不是在論功過,而是想說,陛下并非庸庸碌碌、昏聩無能的先帝,諸位既然要留在京城一段時日,盡可去看。”

唐慶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他們在邊關,天高皇帝遠,平日裏私底下罵幾句崇安帝也就算了,陸清則身為天子朝臣,就在京城這種地方待着,怎麽罵得比他們還順暢、還毫無顧忌?

唐慶忍不住又多看了眼陸清則。

陸清則的确很清瘦,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一路走來,步伐卻很穩,舉手投足間優雅自如,帶着點仙仙的味兒,就跟他朝服補子上的那只仙鶴似的,和這兩日來國公府,嘴上是拜訪實則想打探的那些不太一樣,那些人模狗樣、敲着算盤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麽的官員貴族,對視一眼,就能感覺到他們臉上的笑意有多虛僞。

這人面具下的那雙眼睛卻幹淨清透。

雖然陸清則戴着面具,看不見臉,但唐慶忽然就感覺,這個所謂的帝師,瞧着也不是那麽不順眼。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史大将軍的院子。

陸清則來之前還估摸着,大概裏面會是什麽遲來的父慈子孝場景。

沒想到剛踏進院落,就聽到聲大喝:“再來!”

陸清則擡頭一看,就見史大将軍只穿着身中衣,手裏提着把木槍,在和他丢失了十幾年的寶貝兒子幹架。

在史大将軍大開大合、極具壓迫力的招式之下,林溪明顯有些左支右绌,俊秀的小臉緊緊繃着,招架不住,只能不斷後退,試圖史容風的破綻。

唐慶一踏進院子裏,見到這場子,眼眦欲裂,怒吼出聲:“大将軍!我就一眼沒看,您又拉着小世子比劃,大夫說了,您要靜養!靜養!您知道靜養是什麽意思嗎,能躺着就別動!”

陸清則:“……”

尤五:“……”

這一嗓子下去,并未幹擾到正在切磋的父子倆,反倒讓史容風加快了速度,一柄木槍被使得出神入化,招式簡單卻淩厲而致命,最終“啪”地一下,林溪在格擋時手中的木槍被另一把木槍生生折斷,被磨禿的木槍頭頂着林溪的脖子。

切磋結束。

史容風收槍道:“若是在戰場上,你方才已經死了千八百回了。”

林溪胸口劇烈起伏着,頭上也浮着汗,默默地點了點頭。

唐慶又吼了一聲:“您對小世子這麽兇做什麽,小世子又不上戰場!”

說着去抄起被丢在架子上的外袍,罵罵咧咧:“天冷下來了還只穿着單衣,滿身的傷,萬一染了風寒怎麽辦!”

史容風假裝聾了聽不到,丢開手裏的木槍,接過旁邊親衛遞來的帕子擦擦汗,扭頭看到陸清則,臉上洋溢着爽朗的大笑:“來了啊。”

和前幾日進宮時的樣子大相徑庭。

陸清則一時有點搞不清楚史大将軍什麽意思,眨了眨眼,含笑道:“天色晚了,秋風寒瑟,将軍雖然不懼風寒,不過眼下傷勢未愈,還是聽聽大夫的話比較好,免得叫唐參将和小世子也擔心。”

聽到這話,氣得夠嗆的唐慶瞅他一眼,眼神又和善了點。

史容風咂了咂舌,感覺陸清則這話聽着舒服點,勉強接過外袍披上了,也不說把陸清則叫過來的意圖,看了眼唐慶:“去廚房看看好了沒,今晚招待客人,叫他們少放兩把鹽。”

唐慶只得聽令。

林溪也擦了擦汗,轉過頭來看向陸清則,開心地跑到他面前,比劃了幾下:小刀怎麽樣?

倆孩子已經成好朋友了。

陸清則笑道:“小刀在府裏天天念着你,只是眼下陸府和國公府都被人盯着,不便來往,不然他已經溜達來國公府找你說話了。”

林溪左等右等沒等到陳小刀來,還以為陳小刀因為自己不告而別生氣了,聽陸清則這麽說,才重新露出笑來,繼續比劃:我也可以去找他,我身手很好的,那些人發現不了我。

史容風看着倆人交流無障礙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下:“你能看懂?”

陸清則颔首,順便把林溪的意思傳達給了史容風。

老将軍當即就不樂意了:“怎麽還要偷偷摸摸去,我史家人上哪兒都光明正大,你想去看朋友,爹陪你去!帶着百八十個親兵給你開路!”

林溪瞳孔放大。

社恐兒子社牛爹啊。

陸清則在心裏下了論斷,解救了一下林溪:“大将軍叫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史容風随意拉了拉衣袍:“能有什麽事,息策說你對他不錯,我就請你來吃頓飯罷了。”

史容風的地位特殊,這就是他和寧倦沒有立刻用找回小世子來讓他站立場的原因。

就只是吃頓飯的話,何必讓親衛去人來人往的官署外接他?

陸清則不覺得這是因為“史家人去哪兒都光明正大”,戰場亦如棋局,史容風在外領兵幾十年,謀略手段一樣不差,不會看不出來京城的局勢。

倆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笑容。

尤五默不作聲,林溪滿頭霧水。

氣氛總體和諧。

廚房已經做好了晚飯送到院內的石桌上,尤五本來要守在旁邊,唐慶過來拉他離開,陸清則偏偏頭:“尤五,你也去跟着唐參将他們用飯吧,國公府內不會有危險。”

陛下下了令,一切得聽陸大人的,尤五只好聽令,跟着唐慶下去了。

史容風一看身姿步伐,就知道尤五是經過訓練的,八成是宮裏出來的,意味深長道:“陛下很看重你啊。”

陸清則面不改色:“陛下向來尊師重道。”

林溪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茫然地低頭扒飯。

陪着倆人吃完飯,史容風拍拍林溪的肩膀:“我叫唐慶在庫房裏找了我從前練武用的槍,讓他們打磨了一番,你去看看怎麽樣了,若是喜歡,就歸你了。”

林溪眼睛一亮,小雞啄米點頭,沒有多想,便去了。

陸清則喉間還有些發癢,隐約有點自己大概又要感冒發燒了的預感,見林溪這樣子,微微一笑:“林……小世子在府上似乎不怎麽怕人。”

“我讓随行的親兵都盡量少聚集在他身邊,”史容風收回視線,“他這性子,和他娘倒是有點像。”

陸清則想要開口,攜着冷意的晚風再度襲來,他實在沒忍住喉間癢意,偏頭重重地咳了幾聲,瘦弱的肩膀輕微抖着,唇色都發白了不少。

史容風眉毛一揚,虎着臉道:“年紀輕輕的,身子骨怎麽這麽弱,穿得那麽厚,吹個風都受不了。”

話是這麽說,還是起身帶着陸清則走進了屋裏。

不被冷風侵襲,陸清則的喉嚨總算舒服不少,渾身冰涼的感覺也褪去了些。

史容風有很多話想問,但斟酌半晌,最後還是低聲問道:“當年離開我身邊時,他雖然也是有些羞怯,但尚能說話,你們是在何處找到他的,他為何不能……說話了?”

這個孩子比他想象的要更孱弱一些,況且十幾年未見,史容風不免要仔細點對待,下令禁止所有人提及林溪口不能言的事,免得讓他多想。

陸清則自己倒了杯熱茶,潤了潤咳得發疼的嗓子:“小世子當年逃過了追殺,被一位名為于铮的镖師救走,帶去了江南,彼時小世子已經不會說話了,也忘掉了自己是誰,恐怕是因為……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場景,一時吓住了。”

史容風登時沉默下來,眼神變幻不定。

陸清則緩緩道:“回京之時,陛下請大夫看過,小世子的啞症只需慢慢引導,診治得當的話,還是有望再開口說話的。”

他話才說完,又輪到史大将軍捂着嘴重重地咳了起來,咳得比陸清則還慘多了,看起來極為痛苦。

等到他松開手時,手心裏赫然是一灘血跡。

陸清則神色微變:“大将軍,您這是……我去叫大夫!”

“不必。”史容風左看右看,偷摸将血抹到桌子底下,動作相當熟練,“別告訴其他人,現在又不讓我喝酒,又不讓我吹風,要是被發現了咳血,下一步豈不是要我卧榻不起了。”

陸清則一時凝噎。

你不就是應當卧榻不起嗎?

“你是病人,我也是病人,”史容風還很有理有據,眼神懇切,“我們才是一個陣營的,你幫我瞞下來,我也幫你瞞下來。”

沒想到在漠北被傳得宛如兇神惡煞的大将軍,私底下還有這麽一面,陸清則嘴角抽了一下:“但是……”

“就這麽說定了。”史容風一口咬定,甚至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個小水囊,仰頭咕嚕嚕喝了兩口,臉色好看了幾分,“倆月沒能喝酒了,只能去廚房偷點,也不怎麽好喝,但好歹沾點酒味兒,你喝不?”

陸清則擺擺手:“多謝将軍好意,我沾酒即醉。”

史容風震驚:“不能喝酒嗎?那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陸清則啼笑皆非道:“将軍不願受管束我能理解,但您負着傷,最好還是聽聽大夫的話,這樣傷才好得快,等恢複了,其他人也不會管着您了。”

史容風滿不在乎:“讓我喝不着酒,我心情不好,那豈不是好得更慢了,放心,我心裏有數。”

正說着,唐慶忽然推門而入:“将軍,小世子看完您那柄槍了想過來,給您攔着……您手裏是什麽?”

史容風心虛得聲音都拔高了:“沒禮沒數的,怎麽不敲門就進來了!”

唐慶繃着臉道:“我要是敲門進來,就抓不到您私底下這些小動作了!您喝的是什麽,拿來我看看!”

眼看着唐慶殺氣騰騰地就過來了,陸清則想想自己喝藥喝得想吐時,也會把藥偷偷倒掉,輕咳一聲,替史容風解圍:“是我府上大夫熬制的鎮痛藥,聽說大将軍時時發痛,便帶過來讓大将軍也試試效果如何。”

唐慶:“?”

史老将軍忙不疊應聲:“對,對,鎮痛藥,有效得很。”

唐慶還是滿臉狐疑,看看陸清則,欲言又止:“當真?外頭來的藥,您還是……”

陸清則是皇帝的人,皇帝現在說不定着急拿到兵權,萬一下個毒什麽的……

“說什麽話呢!”

史容風眼睛一瞪,訓斥道:“來時我就說過,當今天子與先帝不同了,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

唐慶:“……”

您明明說的是“回去看看這小毛孩想做什麽”。

但這話不能出口,而且陸清則不僅是客人,還是天子近臣,之前他不滿時說的話做的事,換其他官員,恐怕已經得罪記仇了。

唐慶只能憋着氣又離開了。

人一走,史容風迅速把小水囊蓋好,塞到榻下,還不太放心地多踢了兩腳,讓它藏好點,慶幸不已:“幸好廚房的酒劣質,沒什麽酒氣,不然給他嗅到,老子今晚就沒安寧了。”

說完,朝陸清則肯定且欣賞地點了點頭:“不怪息策那麽喜歡你,有義氣!”

陸清則:“……”

這是哪門子的有義氣,病友情嗎?

“息策很喜歡你,還有你府上的小朋友,”史容風藏好東西,終于将把陸清則請來的目的說出了口,“往後不如你多來國公府走走?”

頓了頓,支吾道:“我見你看得懂息策的手語,反正我有空,也順便學學。”

林溪現在還說不了話,但他想和自己的兒子也能交流交流。

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

老将軍傲氣了一輩子,願意低頭向其他人學點什麽,也是挺難得的。

陸清則自然不會拒絕,但必須說清楚:“我若是常來走動,旁人恐怕會誤會。”

史容風哼了一聲:“那就誤會吧,京城這群人,整天不是琢磨這個,就是琢磨那個,管他們做什麽。”

這就是隐隐願意站在小皇帝一邊的意思了。

陸清則嘴角彎了彎:“大将軍不介意就好。”

史容風又看他一眼:“身體不好更得多多鍛煉,你來我府上,我也教教你強身健體的把式。”

陸清則莫名有種史大将軍拿着卡在推銷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感覺,哭笑不得道:“那我就提前多謝大将軍了。”

史容風滿意地摸摸胡子,感覺這勉強算是交換了,陸清則教他手語,他教陸清則鍛煉身體。

陸清則在國公府裏又多待了會兒,教了史大将軍幾個簡單的手語,看天色漸暗,才去找了林溪道別。

見陸清則出來後吹着風,咳得更厲害了點,史容風搖頭感嘆京城的年輕人怎麽這麽嬌弱,叫唐慶趕着馬車,送陸清則回府。

陸清則剛回府時還好,只是咳得厲害了點,讓陳小刀把徐恕開來調理身體的藥換成預防風寒的,一碗藥下去,便捂着被子睡下了。

沒想到半夜還是發起了熱。

陳小刀看陸清則回來時的臉色就猜到不好,睡在陸清則房裏的榻上,半夜驚醒察覺不對,跑過來試了試陸清則的額溫,滾燙滾燙的,趕緊跑出去找大夫。

陸清則呼吸都是熱氣,燒得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

朦胧間感覺到有人在給他喂藥,他不太樂意地扭開了頭。

他睡前明明喝過藥了,怎麽又要喝了。

寧倦大半夜披着外袍,從宮裏匆匆趕來,看到的就是這麽幅景象。

陸清則的眼睫緊緊閉合着,長睫汗濕成一簇簇的,看起來仿佛哭過,顴骨發紅,唇瓣卻在泛白,眉尖緊蹙着,抗拒着陳小刀的喂藥。

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陳小刀感覺到房間氣氛不對,扭頭一看,吓了一跳:“陛下?您、您怎麽來了?”

寧倦沒回答他的問題,目光鎖在陸清則的脖子上。

因為抗拒喝藥,他偏着頭,雪白的脖頸露了出來,汗淋淋的,修長精致,且脆弱。

讓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撫弄。

“……藥給我,都出去。”

寧倦淡淡開了口。

不過是半日沒見到陸清則,就又病倒了。

老師真的很需要被他藏起來好好養着。

陳小刀總感覺寧倦盯着陸清則的目光很奇怪,像是某種蠢蠢欲動的猛獸,下一刻就會直接把陸清則叼走,帶回窩裏拆吞入腹似的。

但又有什麽在克制着他,所以那只猛獸還沒被放出來。

陳小刀咽了口唾沫,把藥交給寧倦,走出房間的時候,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去。

卻見陛下沒有立刻給陸清則喂藥,而是微微俯下身,手指搭在了陸清則的喉間,輕輕摩挲了下。

那一瞬間,陳小刀很難描述清楚那是個怎樣的畫面。

反正……一個學生是不會對老師這樣的。

君王也不會對自己的臣子做這樣的事。

陳小刀蒙蒙地想,陛下摸公子的脖子做什麽?

難不成是想掐死公子?!

房門嘎吱一聲關上,阻絕了一切視線。

寧倦并不在意被陳小刀看到什麽,半眯着眼撫過指尖細膩的肌膚,才坐下來,單手将陸清則輕輕扶起,讓陸清則靠在自己懷裏。

“老師真的很不乖。”他凝視着懷裏人的臉龐,拂開他的鬓發,“生病了就該好好喝藥。”

“你不願意喝的話,就只能我來喂你了。”

說着,寧倦慢慢攪了攪碗裏的藥,抿了一口。

陸清則熱得有些神志不清,迷糊間感覺似乎聽到了寧倦的聲音,遲鈍的大腦緩緩轉了轉。

他記得自己是在陸府,寧倦不是在宮裏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是幻聽嗎?

念頭紛紛雜雜,好似在白霧中穿行,什麽也看不清,陸清則只能吃力地撐開眼皮。

正好看見寧倦半摟着他,将藥喝了下去。

然後才發現他已經睜開眼了。

兩人對視着,一個混沌,一個清明。

陸清則方才的思索已經用完了精力,眼神朦胧地撞上寧倦看過來的幽邃眸光,潛意識裏産生一股危機感,卻想不明白,嘴唇動了動,帶着三分疑惑,嗓音沙啞地開了口:“果果……”

寧倦盯着他,忽然捉摸不定地笑了一下。

旋即扣住他的下颚,仿佛帶着種冷厲決絕的意味,低頭惡狠狠地覆上他的唇瓣,叩開了他的齒列,深深侵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