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衛鶴榮被擒一事,不止轟動了整個燕京和朝野。
消息迅速飛散而出,朝着漠北、蜀中、靖王地去。
原本風光無限的衛府被貼上了封條,府中家仆盡皆下獄,留待審查。
除此之外,還有一輛遮得密密實實的馬車,當夜便低調地趕去城郊,敲響了雲峰寺門。
陸清則進宮的行徑不亞于自投羅網,在寧倦的眼皮底下,進了宮,還想出宮回府,自然是沒可能的,又被順勢留了下來。
進宮時陸清則就猜到了,躺平沒掙紮,只是今日捉拿衛鶴榮,要交待的後續事宜過多,見寧倦書房裏來來往往的,他裹着皇帝陛下的衣服坐在邊上,怎麽看怎麽怪異,起身想将寧倦裹在他身上的袍子脫下來:“我去沐浴換身衣裳。”
淋了雨,裏面衣裳濕漉漉的,也不舒服。
寧倦眼皮也不擡地按住他,不悅道:“別脫,萬一受涼怎麽辦?我吩咐廚房煎了藥,老師等會兒過來喝。”
陸清則懶洋洋地應了聲,他也不想生病,幹脆戴上面具,便裹着衣服往外走。
快走到門邊時,身後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下次老師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告訴我,不要再讓自己傷身。”
他會不高興的。
小崽子發現了?
陸清則腳步略微一頓,沒吱聲,跨出了書房。
明知道在細密的秋雨裏,撐着傘進宮沒什麽用,他還是沒讓人備馬車。
一半是故意,一半是無意吧。
衛鶴榮最後附在他耳邊說的那幾句話,的确讓他想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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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南書房,陸清則正巧撞上了來求見的馮閣老等人。
幾人見到他裹着寧倦的袍子,目光怪異地上上下下掃視,驚疑不定:“陸大人,你這是……”
陸清則抿着蒼白的唇瓣,低咳了幾聲:“淋了點雨,陛下擔心我受涼。”
馮閣老幾人恍悟,陸大人這琉璃般脆弱的身子,滿朝文武誰不知道,趕緊側身給他讓路,怕他擱這兒吹風受涼,回頭又病倒下去。
眼見着衛黨就要被拔除了,下一個朝堂之上最有權勢之人,已經隐隐有了面目了。
陛下還格外挂心。
不論是真挂心還是假挂心,總之眼下別得罪陸清則就是了。
見混過去了,陸清則趕緊溜了溜了。
等陸清則洗去了滿身寒意回來,夜色已然深沉,南書房裏聚集的群臣也下去了,暫時空蕩下來。
寧倦手裏拿着張鄭垚交上來的狀紙,是潘敬民畫押的。
陸清則瞅了瞅:“潘敬民這回招了?”
寧倦點頭:“招了,不僅招了衛鶴榮,還招了其他人。”
獨自被關押在大牢裏,被逐漸膨脹的懷疑擠壓得徹夜難眠的潘敬民終于撐不住,招的不止是京官,還有不少地方大官。
鄭垚又得帶着人四處忙活了。
“老師再看這個。”寧倦遞來張封密信。
陸清則靠在桌案邊,掃了兩眼,眉梢揚起:“居然這麽快就有人投誠了?”
是衛黨內部成員秘密呈上的信件。
裏面除了揭發幾個同黨,還講述了一樁舊事,言衛鶴榮曾與鞑靼勾結,意圖不軌,望陛下嚴懲雲雲。
意思很簡單,想要盡快封了衛鶴榮的口,以免他說出什麽。
陸清則看完,斷然道:“不可能。”
寧倦長眉一挑:“老師這麽篤定?”
“衛鶴榮就算謀逆造反,也不會勾結外族。”
雖然與衛鶴榮唯一一次較為深入的交談,就是在吏部,衛鶴榮即将被捉拿之前的短短一盞茶時間,但陸清則對這一點無比确信:“衛府已被查抄,陛下可以派人搜尋一番衛府,查找證據。衛鶴榮的确罪不容誅,但也不該被加諸莫須有的罪名。”
見他神色認真,寧倦略一思忖,點頭道:“老師說得是,我會派人仔細查證。”
陸清則捧起杯熱茶,暖了暖微涼的手指:“衛鶴榮下獄,衛黨的人心也幾乎潰散了,今日出現了第一個發來密信的,明日便會有第二個,他們這些年作威作福慣了,沒一個手頭幹淨的,都怕被你清算,困獸猶鬥,鳥窮則啄,要當心一些。”
暖黃的燭光明亮,将他的面容也勾勒得格外柔和。
寧倦注視着他,笑着點頭:“嗯。”
陸清則垂眸抿茶,只當沒注意到他灼熱的視線,清潤的嗓音徐徐的:“聽聞樊炜曾拜衛鶴榮為義父,眼下衛鶴榮下獄,他卻沒有動靜,也得格外關注着,免得生變。”
樊炜也是得解決的。
等剩餘的衛黨也一窩端了,接下來不僅要整頓朝廷,還得整頓三大營,清洗一番三大營的統領,重新執掌大權。
寧倦有的忙活,他也能趁這個時間,給自己做點打算。
當夜,南書房仍舊格外熱鬧。
國子監祭酒、吏部尚書等職空下來,寧倦想也不想,全部撥到了陸清則頭上,嘴上只說是暫代。
他想把最好的都捧給陸清則。
眼下也一時尋不到能勝任的人,陸清則便只好暫代了職務。
等陸清則出宮時,俨然又鍍上了幾層金,一時間陸府門庭若市,意圖結交者甚多。
連續兩日的早朝,不斷有人被帶走,保皇黨春風滿面,衛黨殘黨面如死灰。
之前消停了半個月,他們就沒安心過,一直提心吊膽,屏息靜氣等着小皇帝出後招,沒想到當頭便是這麽一棒,這下大火不僅燒到了眉毛,連頭頂都要給燒禿了。
一夥人忙不疊地又湊在了一起,商讨該怎麽辦。
衛鶴榮已經被帶進了诏獄,目前殘餘的衛黨之中,品級最高的便是一位姓袁的閣老,以及一位姓費的閣老,都是衛鶴榮一手提拔上來的。
自恃資歷老、喜歡給皇帝陛下催婚的許閣老,倒算不上是衛黨,衛鶴榮比他小接近兩輪,許閣老怎麽可能願意尊他為首。
這些年來雖然站在一邊,但沒有太多利益牽扯,見勢不對後,許閣老立刻就與衛黨劃清了界限。
袁閣老與費閣老多年來一直依存在衛鶴榮手下,能力也不算多出衆,只是好用——衛鶴榮懶得在內閣裏安插太多聰明人,人聽話、好用就夠了。
稍微聰明點的費閣老已在今早被帶走了。
袁閣老一向唯衛鶴榮馬首是瞻,一時也出不了什麽好主意,慌得撓破了頭皮:“諸位誰能與樊指揮取得聯系嗎?”
誰都可能背叛衛鶴榮,但樊炜絕對不會。
當年進宮擒閹黨,樊炜為了衛鶴榮,還被閹黨砍了幾刀,差點丢了半條命呢。
然而其餘人紛紛搖頭。
樊炜性格暴烈又傲氣,一貫看不起他們這些文官,除了衛鶴榮外,也沒人指揮得動他。
但衛鶴榮都被抓了,樊炜就沒點表示?那可是他義父。
此前語出驚人的崔侍郎環視一圈,冷冷開了口:“諸位,現在可是生死存亡之際了,莫忘了江右那場屠殺,小皇帝下手向來狠厲,不會有人覺得,他會放過誰吧。”
周圍頓時陷入靜默。
想到從江右那邊傳來的消息,衆人就不寒而栗。
那一日,小皇帝派鄭垚抓了幾十個官員,手中的名單宛如生死簿,劃去一個名字,便掉一顆人頭,信上只有輕描淡寫的“滿院浸血”四字,但稍微細思一下,仿佛就能嗅到那股濃重的鐵鏽般的血腥味兒。
他們也會成為其中一員嗎?
誰也不想死。
他們前半輩子寒窗苦讀,争權奪利,可不是為了後半輩子掉腦袋的。
崔侍郎見衆人盯着自己緘默不語,緩緩提了口氣:“那麽諸位以為,我此前的提議如何?”
袁閣老忍不住道:“眼下與樊指揮取不到聯系,崔侍郎難不成還能憑空變出些人手來不成?”
崔侍郎自信一笑:“其實在衛首輔被抓之前,我已派人送信去過五軍營,得到了樊指揮的回信,他願意撥出人手,助我等一臂之力,并送來了信物,只要諸位敢随我一起,我便去借調人手。”
衆人誰不是習慣了大事拖拖,見到這麽個有行動力的,一時面面相觑,有點遲疑。
習慣了走哪兒都被奉承的安逸生活,他們早就失去從前那種敢于與危險抗争的精神了。
崔侍郎在心裏罵了一聲,猝不及防從桌上抓起個杯子,狠狠摔到地上。
猝不及防“啪”的清脆一聲,所有人心裏都狠狠一跳。
“再過三日,便是重陽,屆時小皇帝攜領百官,親臨萬歲山登高祭祀,”崔侍郎望向太常寺少卿及太仆寺卿,“小皇帝擒住了衛鶴榮,正是春風得意時,兩位平時低調,定能在其中安插人手。”
這簡直是在趕着人走。
被點名的兩個大臣對視一眼,終于咬咬牙,點頭。
再不動手,下一個或許就是他們了!
有了一個,便有了其他人紛紛點頭。
崔侍郎道:“屆時,以玉碎聲為號,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功便成仁!”
随着話語聲落下,衆人紛紛摔杯,在清脆的碎響聲中,同呼一聲,以示決心。
幾場秋雨之後,蕭瑟的秋寒終于遍染燕京。
大概是因為邊喝着徐恕開的方子調理,邊時不時去史大将軍那兒打卡鍛煉身體,往年這個時候,就算好好待在家裏,陸清則都要病倒幾日,斷斷續續咳個不停,今年四處奔忙,人反倒好好的。
徐恕剛從雲峰寺回來,陸清則從寧倦那兒問到徐恕的蹤跡,就馬不停蹄地帶着他趕往武國公府。
徐大夫垮着張臭臉,罵罵咧咧:“有完沒完?我這才剛回來,就算是拉磨的驢,也得給歇上幾日吧!”
陸清則好脾氣地微笑着,等他罵完了,一句話鎮壓:“是去給史大将軍看病,你去不去?”
史大将軍是什麽人物?
整個大齊,但凡知曉史容風名頭的,無人不敬佩,無人不敬仰。
徐恕把下一句要哔哔出來的話咽了回去,心裏不由得升起股得見偶像的期待:“史大将軍?當真是史大将軍?”
這前後變臉的速度恁快,陸清則好笑道:“千真萬确的大将軍。”
徐恕頓時就沒意見了。
陸清則看他容色的确有些疲憊,思索片刻,還是開口問:“你這幾日都在雲峰寺看着衛樵?”
徐恕點頭:“衛樵如今三天兩頭昏迷,清醒的時間也少,病得離不開人,送人送到西吧,我經受的病人,就算要死,也得我看着他咽氣。”
“……”陸清則被這句“送人送到西”噎了三秒,“衛樵知道衛鶴榮已經下獄了嗎?”
“将死之人,知道那些也沒什麽好處,我騙他說是去雲峰寺修養的。”徐恕摸摸下巴,“往日裏在衛府,衛鶴榮其實很少在衛樵清醒時去探望,我猜衛鶴榮八成不想讓他知道,所以什麽也沒交代。”
陸清則心裏嘆了一聲,淡淡道:“這種事,不知道的确也比知道了要好。”
馬車到了武國公府後門,守在門口的親兵見是陸清則,問了下徐恕的身份,便直接放了行。
跨進院子,史容風正熟練地用手語和林溪交流着,見陸清則來了,熱情招呼:“懷雪來了?息策方才還提到想去陸府看看你。”
林溪擡起頭,見到徐恕,眼睛一亮,驚喜地跳起來打了個招呼。
陸大人沒騙他,徐大夫果然沒事!
陸清則彎彎唇角,側身介紹道:“大将軍,這是我之前和你提到的神醫。”
史容風愣了一下。
他已經明确告訴過陸清則了,沒想到陸清則還是給他把人找來了。
他還以為陸清則已經冷靜地接受了呢。
史容風笑笑,揉了把林溪的腦袋:“去把昨日教你的槍法再練一遍。”
林溪這次卻沒那麽聽話。
他又不笨,早就從周圍人的态度裏看出了幾分,如今見徐恕來了,執拗地要留下來一起聽史容風的病情。
徐恕在衛府裏待了一段時間出來,以前看過病的小啞巴搖身一變,變成了武國公世子,還有點發蒙,見史容風還想勸林溪的樣子,上下嘴皮子一碰:“既然小世子已經猜到了幾分,再隐瞞又有何用,與其讓他忐忑不安,事發突然時倉促來不及準備,不如叫他早日得知真相,也好為未來做好打算——大将軍不該不懂這個淺顯的道理。”
史大将軍給他說得一陣沉默。
徐恕說話雖然不好聽,但簡單粗暴有道理。
最終史容風嘆了口氣:“罷了,一起進來吧。”
徐恕仔細地給史容風檢查了一遍,陸清則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沉重,心裏也有了數。
良久,徐恕松開史容風的手腕,一張利嘴難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大将軍能撐到現在,實在令人敬佩。”
史容風不在意地擺擺手:“說這些做什麽。”
徐恕在醫術确實極有天分,堪稱天才,也極為傲氣,總覺得世間沒有難得住自己的病症,太醫院都是一群扶不上牆的廢物。
但先是衛樵,再是史容風,叫他頗有點受打擊,吐出口氣,低聲道:“天氣愈涼,将軍恐怕會痛入骨髓,很是難熬,我為将軍開藥,緩緩這痛吧。”
林溪聽着這句話,縱然已經猜到了,還是不抱什麽希望地問:除此之外呢?
徐恕能看懂一點,搖頭道:“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麽了。”
史容風倒是很平靜:“我還能撐多久?”
“我盡力,或許還能有一年時間。”徐恕停頓了一下,“或許不足一年。”
林溪的眼眶頓時就紅了,極力控制着自己,才沒有在人前掉淚。
史容風滿意地笑道:“這不是很好嗎?能多些時日讓我父子二人相處,也不錯。”
陸清則能做的都做了,看林溪眼底蓄滿了淚水,拍了拍徐恕的肩:“往後就得勞煩你來回奔波了,走吧,你出去寫個方子,我也該回吏部了。”
徐恕再不會看氣氛,也知道該走了,跟着陸清則一起跨出了房門。
陸清則倚在圍欄上,抱着雙臂:“這便是多事之秋吧。”
徐恕瞥他一眼:“你也是個病號,別覺得就沒你的事了,一會兒我再看看你的情況。”
陸清則十分自信:“我已經半個多月沒生過病了。”
徐恕感到一陣荒謬的無言,張嘴就想嘲諷,但看陸清則發自內心的自信表情,一時竟然沒忍心去摧毀他的自信,嘴角抽了下:“……你當心樂極生悲。”
半個月沒生病,是什麽很值得驕傲的事嗎?
你還驕傲上了。
徐恕這烏鴉嘴一張,隔日陸清則就因風寒病倒了。
這幾日不斷有人被帶走,前朝空蕩了一小半,事務正忙,吏部和國子監的事務公文都送來了陸府,病倒了也得工作。
寧倦匆匆趕來陸府的時候,陸清則還披着大氅,坐在書房裏邊咳着邊翻看公文,瘦弱的身軀裹在大氅裏,臉色蒼白得像傾灑在冰雪上的月色。
他跨進書房裏,既喜歡陸清則這副模樣,又擔心得要命,悶悶道:“這些東西老師交給下面的人處理便是了,病了就好好休息!”
陸清則也不奇怪寧倦怎麽又來了,笑了笑:“已經躺了半天了,實在無聊,就當解解悶了。”
寧倦的臉有點發沉,他既想将權柄送到陸清則手中,給他人人敬畏的地位,又不想他操勞費神,想要将他藏起來一個人看,實在是有些矛盾。
見寧倦不太高興地拉着臉不吭聲,陸清則擱下筆道,忍不住喉間的癢意,扭頭悶悶地又咳了幾聲,嗓音沙啞:“廚房的晚飯應當好了,用完飯就回宮裏去吧,別被我過了病氣。”
老師又在把他往外趕了。
但見陸清則這樣,寧倦也不知道該是心疼多一點,還是生氣多一點了,氣悶地俯身一把抱住他,咬牙道:“我怕你那點病氣嗎?”
說着,輕輕拍着陸清則的背,見他漸漸不咳了,也沒放開手,黏黏糊糊地非要跟他坐一張椅子:“聽說老師帶着徐恕去見史大将軍了?”
陸清則掀掀眼皮:“陛下是想聽好結果,還是壞結果?”
寧倦抿了下唇:“老師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史容風若是命不久矣,便能早早交出兵權,對寧倦來說是好結果。
若是還能活很久,對寧倦而言,就是很難容忍的存在了。
皇權怎能容忍兵權旁落在外。
陸清則的話在舌尖滾了滾,最後沒吐出來,伸手撫了撫寧倦的頭,語氣柔和:“果果已經成長為合格的皇帝了。”
寧倦忍不住摟住他,腦袋蹭了蹭陸清則的手掌心,嗅着懷裏人身上芬芳的梅香,眼底的迷戀幾乎沒再掩飾:“是老師陪着我走到現在的。”
只有在他面前,皇帝陛下還會流露出幾絲少年氣,陸清則又摸了把他柔軟的頭發,心裏複雜。
他相信寧倦只是一時走偏了。
這些年寧倦那麽依戀他,産生些錯覺也正常。
等清算好了一切,寧倦站在全天下最高的地方俯視臣民,應該就不會再有那些不該有的心緒。
段淩光和衛鶴榮的告誡,或許也不會應驗呢。
這孩子對他還滿腔赤誠,他卻給自己思考着後路,總感覺心虧得厲害。
若是讓寧倦知道,這大概也是一種背叛吧。
寧倦生平最恨被人背叛。
陸清則掐了掐眉尖,輕輕推開黏在他身上不放的皇帝陛下:“撒夠嬌沒?就這麽點地方你還擠進來,再抱我要喘不上氣了,撒手。”
寧倦見他臉色的确又蒼白了兩分,不怎麽情願地松開他。
都怪這張椅子太窄了。
陸清則點點他的額頭:“明日你要攜領百官去百歲山登高祭祀,估計衛鶴榮的殘黨等着送你份大禮,可別耽擱了。”
聽到這話,寧倦一下笑了。
少年的嘴角雖是揚着的,眼底卻凝着股冰寒的殺氣,仿若深冬裏最深的夜色:“老師放心,我好好地準備着,接受這份大禮。”
想必待明日過後,衛黨便能一并剿除了。
陸清則笑了笑,起身道:“走吧,猜到你要來,讓廚房準備了你喜歡吃的。”
用完晚飯,陸清則不顧寧倦撒嬌賣乖想要留下來的請求,直接叫來尤五,把寧倦推進馬車裏一塞,朝他微一颔首:“勞煩看好陛下。”
尤五看着他利落的動作,張大了嘴:“……是。”
皇帝陛下悶悶地從馬車窗裏探出半顆腦袋:“老師早些休息,那些公文往後再處理也不急。”
陸清則随意揮揮手,轉回身又回到書房裏,遲疑了下,還是聽寧倦的,沒再繼續折騰自己,早早地喝藥睡下了。
九月九一大清早,百官便伴随着皇帝陛下去百歲山登高祭祀祈福了。
陸清則醒來時已經接近晌午,睡了一覺後,喉嚨舒服了許多,腦袋卻昏沉了不少。
陸清則用完飯喝了藥,繼續翻了翻公文,發現昨日吏部送上來的文書有幾處錯漏,頗為要緊,想了想,左右距離也不遠,便揣上了文書,叫上尤五,帶他去趟吏部官署。
京城城東多半都是些王公貴族和品級高的大臣住着,這時候頗為寂靜。
往日過兩條巷子,再穿過條長街就到了,陸清則閉着眼,在心裏想着些有的沒的,半晌,忽然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按照往常的速度,這時候該到街邊了,就算今日重陽,不少百姓都去郊外登高,偌大的京城也不該這麽安靜。
外頭的尤五也發現了問題,聲音驟然一緊:“陸大人,您待在馬車裏別出來!”
旋即便傳來陣刀劍相擊之聲,陸清則扭了扭手腕,感受到戴在腕上的袖箭,鎮定地思索了下。
本以為今日衛鶴榮殘黨的目光都會放在百歲山,盯着寧倦,沒想到還有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的。
這麽一想,自衛鶴榮出事後,一直緘默不言,會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的,應當只有一個人。
片晌之後,刀劍相擊只剩未停,馬車卻忽然跑了起來,比之前快了好幾倍。
座下劇烈的颠簸起來,好在陸清則早有準備,沒有被突然狂奔起來的馬匹颠得狼狽摔倒,冷靜地開口問:“尤五怎麽樣了?”
外面的人沒吭聲。
陸清則傾身掀開簾子:“樊指揮,衛大人應當不想你這麽做。”
才掀開了一角,他的喉間便刷地遞來一把劍。
樊炜蒙着面,一手拉着馬缰,冷冷睇來一眼:“想活命就閉上嘴。”
陸清則淡定地閉上嘴,兩指夾着那柄劍移開。
此人極為警惕,武藝高強,若是一擊不中,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袖中箭講究的是出其不意,且只有三枚,他的機會不多,得找準時機。
樊炜劫持他,必然是為了交換衛鶴榮,不會傷他性命。
看這樣子,樊炜的手下應當都留下來拖住尤五了,尤五見他被劫走,也不會戀戰,估摸着已經甩開人,跑回去通知寧倦的人了。
陸清則分析清楚情勢,按下準備射出的袖箭,虛弱地咳了幾聲,從容地退回了馬車內。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自信):我已經半個多月沒生過病了!
寧倦:……老師真厲害!(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