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自陸清則走了,寧倦時常做夢。
一千多個漫長的深夜裏,他只能寄希望于夢中見到陸清則,卻從未見過。
每一次,他都只能見到一閃即逝的背影,或是模糊的剪影,就算在他的夢裏,陸清則也在逃避他。
即使只是個剪影,也觸碰不得。
那道影子總會在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靠得最近的一次,他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呢喃懇求着他不要消失,卻在上前擁住的一瞬間,懷裏變得空空蕩蕩。
只餘下一把大火過後的餘燼。
寧倦如堕深淵,滿額冷汗地驚醒,睜開眼,懷中只有一件早就散去氣息的冰冷衣裳。
在見到陸清則請段淩光做的靈牌後,他方知曉,陸清則是故意赴死的。
原來他寧願死都不肯留在他身邊。
恍惚又煎熬。
劇烈的頭疼,伴随着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寧倦覺得自己被劈成了兩半,往昔的一切反複地折磨自己。
一半痛恨自己,一半痛恨陸清則的無情。
第一年的時候,他乞求着陸清則能在夢裏回來看他一眼。
第二年的時候,他嘗試着将陸清則的魂魄帶回來。
到了第三年,他開始陷入麻木而絕望的泥潭中,平靜地一動不動,等待着被吞噬。
陸清則要他當一個千古明君,那他就當,他想海晏河清,他就締造一個太平盛世。
等到百年之後,他要和陸清則合葬在一起。
現在是第四年。
他于漆黑凄冷的漫漫長夜中,形單影只,孑孓而行,疲憊得下一秒就要倒下,卻于黑暗之中,忽然嗅到了一縷熟悉的梅香。
眼前霍然明亮。
在藥效之下,陸清則無力地歪倒下去。
寧倦早已做好了準備,上前一步,輕輕接住了陸清則。
柔軟清瘦的身軀無意識地靠到他懷裏,像是主動靠過來的一般,不斷下滑軟倒。
寧倦摟着他的腰,恨不得用盡全身的力氣,将這個無情的人鎖在懷裏,讓他再也走不開一步,但心底深處更明了這具身軀的脆弱,矛盾拉扯得讓他的呼吸急促,眼神赤紅,好半晌,他才用發啞的聲音命令:“拿塊濕帕子來。”
守在門外的暗衛無聲上前,遞上了一塊濕帕子,目光不敢多餘地瞥一眼。
寧倦用帕子慢慢地擦去懷裏人的僞裝。
平凡的面具被擦拭去,洗淨鉛華之後,那張熟悉的面容一點點地重現展露在眼前。
微擰的眉心,濃墨般的修長眼尾,鮮明的淚痣,顴骨下被鉛粉遮住的病态潮紅,以及水紅的濕潤唇瓣。
一切都是深刻于他靈魂之上的熟悉。
“同樣的手段施展兩次沒有用。”寧倦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胸口劇烈起伏着,丢下帕子,低頭在陸清則耳邊呢喃,“老師,我不會再認錯你了。”
見到站在河畔買花的那個背影的一瞬間,他就認出來了。
那是他在夢裏見過無數次的缥缈背影。
陸清則怎麽敢就這麽出現在他面前?
就算他換了副身形,他也能嗅出那股獨屬于陸清則的味道。
只是他不敢确定,這到底是又一場夢,還是他已經在不堪的折磨中神智失常,産生了幻覺。
直到陸清則擡起頭來,與他對視的一瞬。
熟悉的清淺雙眸嵌在一張平凡的臉上,他突然就明白了。
寧倦忍耐着,看陸清則在他面前裝瘋賣傻,看他故意裝得粗鄙不堪,陸清則跌入他懷中的一瞬間,他如獲至寶,恨不得就那麽将他抱回宮裏。
但他已經等了三年了,還有什麽忍不得的。
不過他也确實忍不了那麽久,能夠容忍到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寧倦解開披風,把陸清則全身一裹,兜頭罩臉蓋住。
旋即略一俯身,将陸清則抄抱起來,像一只捕獵成功,又害怕獵物被人觊觎的狼,急不可耐地叼着他,大步走出了客棧。
長順下午被吩咐了無數讓他錯愕的指令,這會兒剛安排好,帶着禦駕趕到,就看見陛下将一個被裹在披風中的人橫抱了出來,頓時整個人都傻了。
客棧周遭遍布錦衣衛,住客早就被挨個帶走審問,這會兒客棧掌櫃的也被帶走了,每個人都不敢吱聲,垂着眼當沒看到。
陛下這是在做什麽?
下午讓他準備的那些……又是要做什麽?
還有這人,難不成是白日裏那個背影像極了陸大人的人?
長順心裏有無數疑問,但看着陛下明顯不太正常的樣子,又不敢問,只能把疑惑吞回肚子裏,眼睜睜看着寧倦抱着人,鑽進了馬車裏,從馬車中傳出兩個字:“回宮。”
頓了頓,又三個字:“穩一點。”
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趕得并不快,力求穩當。
長順跟在馬車邊上走着,低頭在馬車窗邊彙報:“……您吩咐的事,已經交代下去了,三日後便能準備妥當。”
寧倦冷淡地應了一聲,便不再搭理外界,只小心掀開披風的一角,又确認了一下。
陸清則還在。
大概是睡得不怎麽舒服,陸清則的眉心緊擰着。
他伸指撫開陸清則的眉心,觸碰到那細膩的肌膚,指尖壓抑地發顫,胸口澎湃着某些黑暗的念頭,又只能死死抑制住。
抵達宮裏的時候,徐恕已經先一步等着了,見皇帝陛下的禦駕終于回來了,不滿地發牢騷:“陛下,我正試新藥呢,突然把我叫過來,在這兒等了這麽久,也不說是要做什麽,難不成您預感到自己無堅不摧的身體要病了?”
長順聽得一額頭冷汗。
他見過的敢在陛下這麽無禮的,現在要麽死了,要麽在北鎮撫司關着,正生不如死着。
也只有徐恕和陸清則敢這麽肆無忌憚了。
但今日陛下行徑極為怪異,看起來比往日還可怕了無數倍,讓他想起了三年前,陸大人被人刺殺,陛下血洗燕京那會兒。
徐恕又不是陸清則,敢這麽在陛下面前說話,恐怕要吃教訓。
徐恕瞅着長順擠眉弄眼的提醒,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絲怪異,但也沒太放在心上,十分光棍,見尊貴的皇帝陛下不僅不搭理自己,還半天都沒從馬車裏出來,正想再次開口,充當馬車夫的侍衛掀開厚厚的馬車簾子。
寧倦懷中抱着一個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這時候徐恕才發現,不是寧倦不搭理自己,或者脾氣變好了,而是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懷裏的人身上,一絲眼神也沒空分給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了。
除了陸清則,徐恕還沒見寧倦這麽着緊過誰,下意識地踮起腳,想瞅一眼那是何方神聖,那人卻被披風裹得嚴實,別說臉了,一絲皮膚也沒露出。
寧倦看也未看周遭的人:“進去說。”
話罷,大步地走進前方的殿門,步子極穩,像是怕驚醒了他抱着的人。
徐恕滿頭霧水,跟着長順跨進去的時候,低聲問:“那誰?”
長順苦着臉搖頭,他已經不知道勸陛下去郊外見到今日那人,究竟是對是錯了,陛下這個狀态,似是狂喜又似狂怒的,看起來也太可怕了。
徐恕跟着跨進了門檻,後知後覺,這裏好像不是乾清宮,也不是養心殿。
今日他被火急火燎地叫進宮,因天色黑蒙蒙的,他又有些路癡,就沒分清過重重深宮裏哪兒是哪兒,便沒注意這是哪兒。
周遭是一片梅林,乍暖還寒之時,清冷孤傲的梅花綻放枝頭,梅香浮動。
他擡起頭,在黑暗中,模糊辨認出了匾額上的字。
隐雪軒。
長順派人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将封閉了整整三年的隐雪軒清掃了一遍,細致到連窗縫的灰塵也被擦得幹幹淨淨。
地龍燒起來,暖烘烘地驅散了春寒。
除了徐恕以外,其餘人都被叫住腳步,守在外面。
寧倦走到新鋪好的柔軟床榻邊,将懷中的人放到床上,這才揭開了籠罩在他身上的披風。
看清那個人的臉,饒是徐恕有了一絲心理準備,也禁不住倒嘶了一口涼氣,驚駭不已:“這、這是……”
陸清則!
他不是已經死在三年前,被下葬了嗎?
年輕的帝王坐在床側,臉色莫測,眼底卻沉蘊着一股風暴:“給他把把脈。”
徐恕總算明白今日的皇帝陛下怎麽那麽奇怪了。
說得也是,這世上除了陸清則本人,還有誰能讓皇帝陛下這麽着緊?
他腦中霎時竄過無數念頭,隐約明白了事情的關鍵,給陸清則號脈時,感受着身邊那沉甸甸的壓迫感,想想寧倦這三年的狀況,又看看陸清則蒼白的病容,一時不知道該感覺誰更可憐。
陸大人啊,你可能……要倒大黴了。
片刻之後,徐恕先說出了皇帝陛下最想知道的:“陸大人的身體,比起前幾年要更虛弱一些,好在沒有虧損太多,往後加以調養,也不是不可以養回來,只是需要嚴格一點了。”
寧倦的臉色明顯又冷了幾分,嗯了一聲。
徐恕沒有包庇陸清則,繼續道:“現在只是着涼,風寒入體,好好喝兩日的藥,便能恢複了。”
頓了頓,想起方才給陸清則號脈時,那只手腕的瘦弱,像是一捏就要斷掉似的,還是又含蓄地提醒了一下:“但陸大人氣虛體弱,身體和情緒都禁不住太過激烈的刺激,徐徐圖之最好。”
寧倦沒有搭理這一句,得到了診斷結果,便直接趕人:“出去。”
像是不能再容忍有人在一側看着陸清則了。
徐恕嘴角抽了一下,他能治身體上的病,但治不了心病,這幾年陛下沉沉郁郁,心病毫無疑問就是陸清則。
就算他再恃才傲物,也知道這事他還是別摻和的好。
徐恕退出去後,寧倦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做什麽。
他只是坐在床頭,生怕陸清則會消失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等到下面的藥送上來後,他才動了一下,面無表情地扣着陸清則的下颌,将藥喂了進去。
并不是以往那種溫柔的口哺,而是懲罰意味地灌藥。
一口接一口的,沒有停歇,陸清則在睡夢中喝得有些急,嗆咳了一下,寧倦才停了手,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藥。
雖然臉色冷漠,他的動作卻極為小心,像在對待某種易碎的瓷器。
他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咬死陸清則。
喂好藥,寧倦脫下靴子,躺下來将陸清則帶進了懷中,深深地吸了口氣。
熟悉的、溫暖的馥郁梅香盈滿了胸腔。
卻似摻雜了點什麽其他的東西,不是苦澀的藥味兒,而是另一種更為苦澀的東西,讓他心口一酸,委屈得眼眶發紅,卻什麽也沒說,緊緊地抿着唇。
在杏林旁看到陸清則的那一瞬間,他陡然意識到什麽,渾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間冷了下去,旋即又沸騰起來。
陸清則沒死。
他只是丢下他,不要他了。
那一瞬間,他有種被剜開鮮血淋漓的痛徹感。
但是滾沸的血液洶湧地流淌過心髒,整整三年,他從未如此鮮明地感受過自己的心跳。
即使陸清則不要他了,他的心髒依舊為他而跳動着。
寧倦緊摟着那具瘦弱的身軀,溫熱的觸感再不像無數個日日夜夜裏的虛幻泡影。
他長大成人,實現了小時候的願望,可以将陸清則密密實實地抱入懷裏,将下颌抵在他的腦袋上。
被冷風傾灌了三年的心口,陡然盈實起來。
即使人就在懷裏,寧倦還是不踏實。
生怕這還是那一重重夢境中的一環,只要再一松手,陸清則就會消失。
直到天色将明時,感受着懷裏人輕微呼吸的寧倦熬紅了眼眶,終于得以确認。
他的懷雪回來了。
陸清則是隔日傍晚才醒來的。
倒不是因為寧倦在客棧茶水裏下的藥太猛,而是加疊上了昨晚那碗風寒藥,裏頭添着些安神的東西。
睡醒時他還在發熱,但那種頭疼欲裂的感覺已經消除了。
他閉着眼,暈暈乎乎地醒了會兒神,昨晚的記憶慢慢重新湧現,陸清則陡然睜開眼,倉促地掃了眼周遭的環境。
是一間說陌生算不上陌生,說熟悉但也算不上熟悉的寝房。
陌生是因為他的确沒有在這間屋子裏住過。
熟悉是因為……這個寝房和他偶爾和寧倦閑談說,說到自己曾經居所的寝房布置,近乎一模一樣,比從前寧倦在乾清宮裏打造的那間屋子還像。
這是哪兒?
寧倦呢?
以及,他是從客棧被帶走的,錢明明呢?
陸清則撐着額頭想爬起來,力氣沒恢複,一下又倒了回去。
這番動靜驚動了在外頭守着的長順,長順連忙掀開簾子走進來,看到滿額冷汗的陸清則,感覺自己像是還沒睡醒。
今早陛下輕手輕腳地從寝房裏走出來,準備去上朝,吩咐他進去看着。
他進來一看,便看到若隐若現的紗簾之後,那張讓人一見難忘的臉。
長順一時蒙了。
陸大人不是死了嗎?
昨天那人就是陸大人?
陸大人沒死,為什麽不回京城,還要易容回京?
他心裏知道答案,但是完全不敢回答出來。
陛下也知道答案。
長順看着陸清則,仍然有種不真實感,端着随時備着的溫熱茶水,送到床邊,看他臉色那麽難看,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陸大人啊……您這、這,這又是何必呢……”
陸清則蹙着雙眉,即使喉間幹渴,因為那絲陰影,也沒有接過茶水,直截了當問:“陛下呢?”
長順幹巴巴地道:“陛下在處理一些事務,一會兒便過來了。”
“錢明明被帶去北鎮撫司了嗎?”陸清則悶悶地咳了兩聲,聲音嘶啞,“他人呢?”
長順頓時成了啞巴,靜默不語。
陸清則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攢起點力氣,翻身就想下床去找寧倦。
長順連忙攔他:“哎喲,陸大人,您就少折騰自個兒吧,陛下讓人守着整個此處,您出不去的!若是讓陛下知道您一醒又想離開,陛下肯定會更生氣的!”
陸清則沒有搭理他,推開他的手,踉跄了一下,赤着足急速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寧倦會怎麽對他,不過總歸都是他們倆之間的事。
但錢明明只是個無辜的人,若是再繼續牽涉到段淩光,局面肯定愈發不可收拾!
太陽穴突突直跳着,陸清則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竟然就那麽甩開了長順,踩着綿軟厚重的羊毛地毯,走到了門邊。
正待推門而出,門吱呀一聲便開了。
寧倦沉默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冷冷地看着他,顯然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在門外将屋裏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
陸清則的腳步霎時一頓,猝不及防地撞上寧倦,脫口而出:“你把錢明明……”
話還沒說完,寧倦直接一伸手,将他扛了起來。
身體騰空的瞬間,陸清則的腦子都是蒙的,從未遭到過這種待遇。
這兔崽子在做什麽?
他居然敢把他跟沙袋似的扛起來?!
長順看得心驚膽戰,很有眼力地飛快從旁溜了出去,順帶帶上了門,吩咐附近的宮人離遠點,可別聽到什麽不該聽的。
門再次阖上的時候,陸清則被丢到了大床上。
高低落差有些大,他被摔得一陣頭暈,好在床鋪得厚實柔軟,除了頭暈之外,倒也沒有受到其他什麽傷害。
等他緩過來想要逃離的時候,已經晚了,眼前一暗,寧倦的手撐在他頭邊,将他囚鎖在了懷裏,英俊的臉上一片冰寒,一言不發地捏着他的下颌擡起,不由分說地親了下來。
陸清則的瞳孔劇縮。
從前每一次的親吻,每一次寧倦表達心意,其實都是極為隐晦、小心的。
這段悖德的感情,不能輕易袒露出來,所以總是在黑暗中,在他半昏半睡之時。
這是他第一次清醒着被寧倦這般對待,清晰地感受到寧倦對他的欲望。
直白的、熾烈的情感撲面而來。
這讓陸清則有些莫名的心慌。
他的情感總是平淡無波的,以前的寧倦也是壓抑着那股感情的,像是靜靜流淌的水面,他尚可以應付。
但他從未面對過這樣洶湧而來的感情。
陸清則想要掙紮,但寧倦還是個少年時,他的力氣在寧倦面前就不夠看了,更何況現在寧倦已經成長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他又還在病中。
寧倦一只手便能輕易将他制服。
不可避免的唇齒相依,親吻的聲音清晰地鑽入耳孔,嘴唇被厮磨得發痛。
寧倦像是恨不得咬死他,他被深深埋進被子之中,身上是男人炙燙精壯的胸膛,鐵牆一般不可撼動,呼吸被劇烈地剝奪。
陸清則呼吸艱難,幾乎要以為,寧倦是恨他恨得想讓他就這麽窒息而亡。
他下意識地咬了回去,想讓寧倦吃痛松開,然而寧倦吃了痛,非但沒有松開他,反而吻得更深了。
血腥氣蔓延開來。
陸清則的呼吸愈發微弱,眼前陣陣發花。
就在陸清則以為,自己當真要這麽窒息而亡前,寧倦結束了這個帶着血腥氣的吻,新鮮空氣湧入肺中,讓他止不住地咳了幾下。
血跡留存在陸清則的唇角,寧倦盯着那張唇,伸指抹上那絲血跡,抹上那張唇,霎時白的紅的,極為豔麗。
他的心口還在急促地震動着,開口的聲音卻很冷淡:“又想逃去哪裏?陸懷雪,你不會以為,你能赤着腳跑出宮吧。”
陸清則頭腦發暈,呼吸急促,緩了好一會兒,咬着牙吐出幾個字,警告他:“寧倦,我是你的老師。”
寧倦怎麽變得這麽光明正大地放肆了!
聽到這句話後,寧倦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諷刺地一笑,眼神陰鸷,指尖抵磨着他的唇瓣,強制地分開他的唇。
陸清則無力反抗他,長發淩亂地披散下來,衣衫不整,眉尖緊蹙着,雪白的喉結汗濕,唇瓣因染了血愈加水紅,因為被迫分開了唇瓣,鮮紅的舌尖露出一小點。
那張一向沒什麽血色的臉因在病中,透着病态的潮紅。
整個人像是院中盛開的梅花,于雪白之中綻開一抹紅豔,驚心動魄的瑰麗。
寧倦本來很憤怒,不斷地壓抑着怒氣,恨不得提刀殺人,看着這一幕,腦中忽然竄過他很久以前做過的夢。
混亂,潮濕,模糊而灼熱。
夢裏的人也是這般。
陸清則被寧倦的動作弄得也生出了火氣,毫不猶豫地狠狠一口咬上這兔崽子的手指。
那雙難得染了火氣的眸子,好像寧倦有多禽獸似的。
指尖被狠狠咬了一口,寧倦卻仿佛沒有感覺到痛意,盯着陸清則,喉間發緊,喉結滾了滾,很抱歉地發現,他好像真的是個禽獸。
陸清則生着病,他看着他的這副模樣,腦子裏想的卻是那檔子事。
什麽徐徐圖之。
三年前他想要徐徐圖之,忍了又忍,最後卻給了陸清則無情逃離的機會。
他受着錐心之痛的時候,陸清則卻和那個姓段的遠走高飛。
寧倦緩緩開了口:“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學生。”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心口都在劇烈收縮發疼。
陸清則明明說過,不會有老師抛下自己的學生不管。
你怎麽能丢下你的學生不管?
倆人的身體貼得很近,陸清則不可避免地感受到這具年輕的身體的變化。
他的臉色一變,恨恨地吐出寧倦的手指,聲音因慌亂和憤怒,拔高了一個度:“我沒有一個想和我上床的學生!”
寧倦并不在意被咬出深深牙印的手指,輕描淡寫道:“無妨,我會讓你習慣的。”
察覺到這句話的含義,陸清則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怎麽,陛下是想将我關起來,做你的禁脔嗎?”
陸清則平日裏沉靜淡然,有種如雪似月般的明淨,溫和而疏離,永遠沒有人能夠真正驚擾到他,讓他失态,讓他有漣漪波動。
從這樣的人口中吐出那兩個字,簡直讓人心口難耐地發癢,恨不得做些什麽事,弄髒這片雪,摘得這輪月。
寧倦莫名地生出一絲愉悅,握着他的手,低低地笑着親吻他的指尖:“懷雪,你在發抖,是在害怕嗎?”
陸清則這才發覺自己确實有點發抖,但不是怕,是氣的。
“我沒有那麽想過,”寧倦改吻為咬,細密的痛,“我會讓你光明正大地嫁給我。”
嫁什麽嫁?!
陸清則總算發現了,寧倦表面上看着似乎很正常,但完全沒什麽理智。
他額上浮起了層冷汗,本來就精力不足,還在病中,實在沒力氣再和這個瘋子糾纏,疲憊地阖了阖眼眸,沙啞地罵了一聲:“滾開,你是瘋狗嗎?”
“我是。”寧倦的瞳眸深如濃墨,看不見真實的情緒,聲音帶着笑,“老師,瘋狗要咬人了。”
他的話音才落,陸清則便感到一陣劇痛襲來。
寧倦低下頭,惡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後頸。
他疼得難以再顧其他,掙紮了好幾下,卻都掙紮不開,眼前嗡嗡發着黑。
這酷刑一般的齧咬結束,寧倦輕輕吻過他的傷處,破碎的聲音低低的、壓抑着在他耳邊響起。
恍惚中陸清則覺得那聲音裏似乎帶有絲顫抖的泣音,卻很不分明,更像是錯覺。
他說:“陸懷雪,我恨死你了。”
……果然在恨他嗎?
陸清則的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筋疲力盡地蹙着眉尖,半昏半睡地失去了意識。
察覺到陸清則昏睡了過去,寧倦才稍微冷靜下來,翻開他的衣領,看了眼他脖頸後那個深深的齒痕,心裏油然而生出一股滿足感,嘴角勾了一下,擁着陸清則躺下來,嗅着他的氣息,疲倦地閉上了眼。
這是三年來,頭一次不需要用藥的睡眠。
作者有話要說:
審核,請放過我,我真的啥也沒寫,謝謝謝謝。
陸清則:你是瘋狗嗎?
寧倦:你才知道嗎?
就算很生氣,也舍不得咬傷老婆的狗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