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月的京城乍暖還寒,屋內雖燒着地龍,依舊阻止不了陸清則手足發涼,晚上睡得很不安穩。

這兩日他都把寧倦轟走,一個人睡的。

輾轉反側間,腦子裏竄過寧倦那聲“晚上冷的話,就叫我來”,心底不由掠過絲淡淡的小後悔。

雖然寧倦有時候确實很像只得寸進尺的大尾巴狼,但皇帝陛下暖床的功夫,還是很不錯的。

年輕人就是火力旺。

半夢半醒間,他好似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然後有人微微掀開被子,鑽了進來。

暖烘烘的熱度拱過來,陸清則耷拉着眼皮,半夢半醒,意識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果果?”

身側的男人面不改色地伸手将他攬到懷裏,攏着他的手足焐着,沉默了下,“嗯”了一聲,旋即又輕輕哼了聲:“就知道離開我你睡不安穩。”

這三年肯定都睡得不好吧。

手腳不再冰冷,陸清則無意識地呢喃了聲“你不也是”,沒注意到驟然僵硬的皇帝陛下,閉上眼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

陸清則還算平緩的呼吸輕輕噴灑在喉間。

寧倦的喉結滾了滾,一動不敢動,生怕将他驚醒。

三年前冷戰的那兩個月,他每晚都會偷偷溜進陸府,抱着陸清則睡覺,也不做什麽,只要抱着陸清則,他心裏就能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

之後與陸清則徹底陷入僵局,他只能遠遠望着陸清則,再也沒能上前去懷抱住那縷溫暖的梅香。

就這麽一去三年。

黑暗之中,寧倦低頭凝視着陸清則模糊的睡容,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再次冒出個念頭:

他懷裏的陸清則,是真的陸清則嗎?

這究竟是又一場夢,還是他意識錯亂間産生的錯覺?

找回陸清則的每個夜晚,他都會陷入這樣的困頓之中,卻從不敢開口,生怕這是場一出聲就會破碎的幻夢。

如果是假的……那就讓這場夢延續下去吧。

寧倦靜默良久,輕輕翻開陸清則的衣領。

蒙蒙的黑暗中,他的指尖微微發顫,小心翼翼地探過去,觸碰到了一個深深的齒痕。

是下午時才加深的标記。

寧倦忽然就獲得了一點安全感,緊繃着的肩頭松下來,眉目略略舒展,閉上眼,在熟悉的梅香缭繞間,也陷入了難得可貴的安穩沉眠之中。

隔日陸清則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暖洋洋的,就猜到寧倦肯定半夜跑來摟着他睡了。

他揉揉額角,感到頭疼。

昨日把寧倦趕走之後,他也沒想明白那些混亂的念頭從何而來、該如何收整,所有的紊亂都是由寧倦引起的,但他也避不開寧倦。

他向來能在腦子裏條分縷析地打理好一切思緒,冷靜自持地解決問題,就像從前,面對寧倦的步步緊逼,他也選擇了這麽做。

現在卻做不到了。

陸清則幹脆自暴自棄,放棄思考,到暖閣裏用完早膳,長順把藥膏拿出來:“陛下上朝去了,咱家給您上藥吧?”

陸清則搖搖頭,接過藥膏,自個兒擰着眉,給腫得像個饅頭的腳踝上了藥。

長順在邊上瞧着,等陸清則慢吞吞地上好藥,又端上來碗放溫的藥:“陸大人,陛下吩咐說,往後您喝藥的時候,他若是不在,咱家就得盯着您……”

陸清則不太愉快:“陛下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嗎?”

說着,皺着眉把這碗藥也喝了下去。

看他不太高興的樣子,長順笑道:“陛下還吩咐了個事。”

陸清則崴了腳,去哪兒都不方便,怏怏地“嗯”了聲,鼻音上揚。

長順朝外頭拍了拍手:“帶上來。”

陸清則意識到什麽,擡頭一看,果然就看到錢明明被兩個侍衛帶着走了進來。

雖然被關了幾日,但好像沒受什麽傷的樣子,只是黑眼圈有點重,見到陸清則,驚喜地叫:“路公子,原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陸清則也有點驚愕,昨日寧倦那副模樣,擺明了是嚴防死守着段淩光,絕不樂意讓他再和錢明明有接觸的。

他是完全沒想到,寧倦居然會讓人把錢明明帶來見他。

這和他印象裏左性又擰巴的寧倦也不一樣。

長順道:“咱家去外頭候着,就不打擾陸大人和您朋友說話了,有什麽事的話,陸大人記得叫咱家。”

說着便帶着那倆侍衛走了出去,合上了門。

寧倦讓人審了一下,就了然錢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但能通過錢明明,順藤摸到後面的瓜就夠了。

這幾日錢明明在牢裏蹲着,沒有再被審過,也無從得知外界的情況,一頭霧水。

他眼裏全是迷茫:“方才那個太監,我聽別人叫他大總管,早上他來诏獄把我帶走的,他怎麽對你那麽恭敬啊?還叫路公子你陸大人?”

陸清則無奈地笑了笑:“說來話長,坐着說話吧。”

錢明明也不糾結,坐到暖炕上,腦子裏又反複琢磨了幾遍那個大總管口中的“陸大人”,這世上有誰是這個姓氏,還能被陛下身邊的大總管如此恭敬的?

他腦中忽然一道驚雷劈過:“路、路公子,你、你莫非就是那個,傳聞裏的帝師陸清則?!”

當年帝師被刺,葬身火場,京城被再度血洗一事,可是轟動了不少人,随處可見議論。

見陸清則不語,只是倒了杯茶推過來,錢明明依舊處于震撼之中,呆滞地接過茶盞:“可是你不是死了嗎……”

大變活人的确有點吓人,陸清則好心建議:“你要不要喝點茶壓壓驚?”

錢明明“哦哦”兩聲,一口悶下去壓了驚,又驚悚道:“帝師親自給我倒茶诶?!”

陸清則莞爾,又給他添了點半杯茶:“冷靜點了嗎?”

錢明明又喝了半盞茶,恍如在夢中:“冷靜了。”

“此番回京,我也沒想到會被發現,”陸清則抿了口溫熱的茶水潤潤喉,誠懇道歉,“牽累了你,抱歉。”

錢明明搖頭:“我倒是沒什麽事,那日等您回客棧的時候,突然圍來一群錦衣衛把我抓走,吓了我一跳,審訊我的人還兇神惡煞的,忒吓人,之後他們就沒再管過我,我就猜是不是您在京城的仇家找上門了,一直擔心您出事。”

“我沒事。”

陸清則笑了笑,一聽“兇神惡煞”幾個字,就知道八成是指鄭垚。

一別多年,鄭指揮使風采依舊啊。

錢明明偷摸打量着陸清則,他擅于妝扮,被段淩光帶去見到陸清則的第一眼,就感覺這位生得像是老天爺的寵兒,他見過那麽多人,還是頭一次見到長得這麽好看的。

但傳聞裏帝師陸清則不是因為生得面目醜陋,才用面具遮擋着嗎?

看來傳聞是反着來的,明明就是因為長得太好看了,所以才用面具遮着。

錢明明感嘆完了,瞄了眼外面,壓低聲音問:“那您現在這個情況是……”

他說着,又想起到京城那日,陸清則告訴他,他在京城得罪了一個大人物。

對于陸清則而言,還有什麽大人物是得罪不起的?

錢明明嘶了一聲。

除了當今天子,還有誰!

結合三年前帝師被刺一案,毫無疑問,這對師生之間,肯定是出了點什麽毛病吧!

陸清則搖頭道:“我走不開了,不過陛下既然允準你來見我,想來也是準備放你回去找段公子了,不用害怕。”

錢明明當然不害怕,他只有滿滿的擔憂:“那陸大人你……”

“放心,”陸清則看清他眼底的擔憂,笑着安慰他,“陛下不會對我怎麽樣。”

除了發瘋時咬他幾口,也确實不會怎麽樣。

他能察覺到,寧倦一直在壓抑着某種情緒,盡量與他平和地相處,不想再鬧僵。

所以至少目前,他們倆之間還算得上是風平浪靜。

錢明明欲言又止,但他确實也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咽下了剩下的話。

“因着我,段公子也受到了牽連,陛下罰他去西域通商,”陸清則指尖輕敲着桌面,聲音溫和清潤,“這項任務頗難,若是對西域那邊不了解,一頭撞上去,很可能吃大虧,但若是做得好,好處也是數之不盡的,我這兩日整理了些文書,于此事有益,勞煩你帶去給他,再替我給他說聲抱歉。”

說着,他便将這兩日閑暇時準備的文書遞給了錢明明。

錢明明接過來,嘆氣道:“您放心,段老板是個有義氣的人,不會怪您的,我、我也做不了什麽,只能保證文書和話我一定帶到,陸大人你在宮裏,要一切保重啊。”

陸清則含笑點點頭:“回去吧,這幾日你受驚了。”

錢明明猶猶豫豫的,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暖閣。

錢明明離開不久,寧倦也下朝回來了。

這幾日大臣們苦悶得很,呼天搶地的,見陛下絲毫不為之所動的樣子,更是悲傷不已,所以每日早朝都難免要比往日拖沓上一個時辰。

寧倦有些不耐,耽誤他回來看陸清則了。

至于那些什麽妖後禍國、想想帝師的教誨一類言論,只當沒聽到。

而且他那日早朝時沒有開玩笑。

寧倦行事向來就不怎麽遵循什麽皇家規矩,他已經将陸清則的名字加進了玉碟,去祭告了祖宗。

或者說,只是去通知一下祖宗。

雖未有冊封大典,但在實質上,陸清則已經算是他的“皇後”了。

這是他最想做的事,陸清則就是不願,他也做了。

以後若是陸清則願意,再補辦個冊封大典,陸清則若是不喜歡那麽熱鬧,那這樣也行。

即使他私心很想與陸清則拜天地、入洞房。

“聊完了?”

寧倦走進暖閣,見陸清則靠在炕床上在看書,悄悄瞄了眼他的臉色。

沒生氣,看來心情好許多了,昨晚睡得那麽迷迷糊糊的,想來也沒發現他半夜爬上床去了。

陸清則感受着後頸還留存着的若有若無的痛意,瞥他一眼,刺他:“陛下不是說不準我見錢明明麽,堂堂天子,怎麽還朝令夕改的。”

寧倦有理有據:“我說的是‘你不便去’,又不是說他不便來。”

陸清則:“……”

陸清則又氣又好笑:“算了,早些派人送他去見段淩光吧。”

寧倦默了默,想到方才長順來回禀,說錢明明懷裏還多了幾本文書,一問,是陸清則準備的,讓帶給段淩光,頓時心裏泛酸。

陸清則這幾日頻繁出入書房,又調取了不少密檔來看,果然是為了段淩光。

就那麽關心段淩光嗎?連通商一事都要替他操心。

但是心裏再酸唧唧,寧倦也不會表露出來,坐到陸清則對面,開口道:“近來京中有乞丐傳出關于西南的歌謠,我着人去查了一番,今日逮到了最先傳出的兩個乞丐。”

陸清則眉毛也沒動一下:“哦,然後呢?”

“他們說是在京郊一家客棧附近,被一個戴着鬥笠的年輕公子吩咐的。”

寧倦的臉上難得帶了絲笑,英俊非常,少了幾分前幾天發瘋時那種危險的攻擊性,目光微灼,注視着他:“懷雪猜猜,是誰?”

陸清則頓了頓,放下書,心平氣和:“陛下不是知道了嗎。”

寧倦眸光閃動,盯着他,想要确認自己在陸清則心裏的位置:“你回來應當是為了給史大将軍祭掃,卻又停留了兩日,是為了我,對嗎?”

玉白的指尖無意識揉皺了書頁,陸清則抿了抿唇,生硬地道:“西南若是反了,百姓的安穩日子也得到頭。”

“承認關心我很難嗎?”看他這副樣子,寧倦的笑意反而深了深,“懷雪,只有心虛了,才會避而不答。”

陸清則感覺自己又有點惱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三年前他心态平和,容易被惹惱的是寧倦,三年後反而颠倒了角色,他變成了那個容易被三兩句話就驚擾心湖的人了。

他輕吸了口氣,在心裏默念幾聲“心如止水”,将手裏的書擱到桌上:“陛下這幾年削藩,得罪了不少藩王,各地藩王不滿,但礙于您手裏的兵權,并不敢有什麽動作。”

寧倦的心情已經好過來了。

陸清則明知道待在京城附近也有被發現的可能,還是因為擔心他多留了幾日,至少說明了他在陸清則心裏占的位置,比段淩光多多了吧?

寧倦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盯着陸清則:“嗯,我知道,但削藩一事,勢在必行。”

坐在對面的皇帝陛下眸裏燒灼着一片火焰,滾燙而熱烈的感情一覽無餘。

半點也沒收斂的。

陸清則給他盯得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只能努力讓自己不被寧倦影響:“我去過蜀中,寧琮在當地肆無忌憚地屯練着私兵。”

寧倦蹙了下眉,脫口而出問:“你沒見到他吧?”

當年寧琮對陸清則做的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陸清則愣了一下,猜到寧倦是想起了什麽,失笑:“自然沒有。”

寧倦的臉色緩了緩。

蜀中天高皇帝遠,自他嶄露頭角後,寧琮聽聞京中傳來的一道道消息,害怕被報複,就龜縮在蜀中沒出來過了。

前幾年,寧倦被陸清則的死打擊得差點心神恍惚,直到看到陸清則留下的那封信後,才勉強振作起來,忙着收拾崇安帝留下來的一堆破事,便一直沒機會對寧琮動手。

既然寧琮又找死,他當然不會再放過。

寧倦指尖敲敲桌面:“我已派人前去蜀中探查,一旦拿到證據。”

他眼底掠過抹冰冷的殺氣:“殺無赦。”

陸清則淡定地抿了口茶:“我也路過過靖王寧璟的封地,與怨聲載道的蜀中不同,寧璟在當地的風評甚好,百姓交口稱贊,我停留了一個月餘,倒是沒見他屯養私兵,但此人心機深沉,也不得不防。”

寧倦心口微熱,忍不住握住陸清則的手:“懷雪……”

他還以為陸清則抛下他,不要他了,但陸清則即使在外,也幫他留意着這些。

陸清則不太自在地抽了抽手:“四處走走,順便看看罷了。西南不太太平,漠北那邊可不能也出事,我聽說鞑靼那個三王子烏力罕,把他爹又鬥倒下了?”

鞑靼內亂了幾年,大齊喜聞樂見,但若是烏力罕這時候又針對大齊,西南和漠北同時亂起來,情況就會有點糟糕。

寧倦颔首道:“烏力罕前些日子遞來了信,願意向大齊稱臣,繼續上貢,請求乾元節親來大齊賀壽。”

陸清則盯着他的眼睛:“你相信他麽?”

寧倦淡淡道:“自然不可信,一個爬到這個位置上的人,野心怎麽會小。”

見寧倦并未被烏力罕的花言巧語迷惑,不必提醒,陸清則露出絲笑:“我聽說現在漠北的守将是林溪,那孩子也長大了啊。”

寧倦嗯了聲:“有幾分史大将軍的風采。”

頓了頓,他道:“你離開後,陳小刀随着史大将軍剩餘的親衛,一同去了漠北。”

陸清則愣了一下。

他離開前盡量給陳小刀鋪着路,讓他能平平安安地待在京城,沒想到到最後,陳小刀竟然主動離開京城,去了苦寒危險的漠北。

不過幾年,好似每個人都有了成長和變化。

“乾元節時,他應當會回來賀壽。”寧倦伸手,拂開陸清則鬓邊的碎發,指尖在他眼角的淚痣上停留了下,才收回來,“屆時你們就能見面了。”

陸清則看他一眼:“我還以為陛下準備把我關在這地方,誰也不讓見了。”

寧倦确實有過這個想法,那些陰暗的念頭因得知陸清則是從另一個地方而來的,而不斷膨脹,他心裏不安穩,便愈發難以遏制,但他已經不打算那麽做了。

隐雪軒更名為寄雪軒,便是他的态度之一。

“你現在不方便行動,我才不允許你到處亂跑,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我也不會攔你。”

寧倦再次抓住了陸清則的手,握住,低聲道:“只要你不再不告而別,還願意留在我身邊。”

陸清則靜默了會兒,終于不再躲開目光,注視着面前年輕英俊的帝王:“陛下當真變了很多。”

寧倦的嘴角勉強勾了一下:“畢竟老師那麽狠心地教了我一回。”

陸清則思來想去,很想問問寧倦,外頭那些說他招道士和尚入宮招魂的事,是不是真的。

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無論是真是假,在他得知寧倦那幾年的痛苦之後,都沒什麽意義再論了。

長順将今日的奏本送進暖閣來,寧倦批閱奏本,陸清則在邊上看書。

暖閣裏除了窸窸窣窣的翻書聲和偶爾沙沙的落筆聲外,靜悄悄的,氣氛難得和睦。

長順守在外面,恍惚有種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錯覺,陸大人和陛下也經常這樣,一個看書,一個批閱奏本,偶爾低聲讨論讨論。

想想這幾年陛下一個人靜寂孤寒的模樣,他就有點眼眶發紅。

還好還好,陸大人終究還是回來了。

不然陛下一個人可怎麽辦?

陸清則原本沒打算插手政事,但寧倦壓根不打算避着他,反而會時不時将一些暫時拿不定主意的奏本遞給他看,問問他的意見。

如此三番兩次過去,陸清則忍不住道:“陛下,你不覺得這不合适嗎?”

“有什麽不合适的,”寧倦不怎麽在意,“這皇位是你陪我坐穩的,便是你想坐,我也願意。”

陸清則按了按額角,還想再說點什麽,寧倦打斷他的話:“懷雪,你盡可放心,三年前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在這方面,陸清則确實拿他沒辦法,便又拿起書看起來。

天色漸暗,長順進來點了蠟燭,暖黃的燈光幽幽盈滿了暖閣,照在陸清則臉上,有種如暖玉般的色澤,淡紅的唇瓣微抿着,仿佛濕潤的花瓣。

寧倦不由得有些意動,輕咳一聲,小聲問:“懷雪,你回來後,覺得我的表現怎麽樣?”

很乖很聽話吧?

陸清則擡了擡薄薄的眼皮:“你當真想聽?”

又瘋又病又分裂。

白日裏看起來還像個正常人,晚上冷不丁就咬人一口。

兩人視線接觸,察覺到陸清則眼底的冷笑,寧倦悻悻地低下頭,繼續看奏本:“……算了。”

陸清則看他喪氣的樣子,感覺很奇妙。

分明他很清楚,面前這是頭攻擊性極強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但寧倦這樣子,實在像極了傷心得耳朵都耷拉下去的大狗狗,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給塊肉,安慰一下。

他明明知道這頭狼對自己圖謀不軌,伸手摸過去,可能就會被死死咬住。

但還是于心不忍。

畢竟這頭狼會這麽傷心,是因為他。

陸清則垂下眸光,猶疑片刻,還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寧倦的腦袋,給出了評價:“雖然會咬人,不過還是挺乖的。”

寧倦眸光驟然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興奮得指尖都在微微顫抖:“那我可以親親你嗎?”

他從昨日忍到了現在,連陸清則睡着時都忍住了,沒有趁人之危,自感已經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君子到不能再君子了。

他這麽乖,向陸清則讨要一點獎勵,不過分吧?

陸清則試圖把手抽回來,但倆人的力量懸殊實在太大,根本抽不回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握着他的那只手滾燙的熱度。

以及輕微的發抖。

陸清則嘴唇抿得發白,腦子裏也空白了片刻,意識到自己居然差點就心軟了,頓感荒唐。

其他事由着寧倦也就算了,這種事怎麽能由着寧倦來?

他板着臉別開頭:“不可……”

話沒說完,寧倦已經飛快湊過來,趁他開口的時候,将他壓在炕床上,含着他的唇侵入進去,肆意輕薄了一番。

然後才滿足地坐回去,又變成了威嚴的皇帝陛下,繼續處理那些奏章。

陸清則整個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着寧倦,胸膛劇烈起伏,嘴唇被親得紅紅的,抹了抹唇瓣,氣得不行:“你方才到底是在請求,還是通知?”

寧倦心情極好,欣賞着陸清則發怒時顯得極盛的容顏,托着腮笑道:“你再這麽看着我,我又要忍不住了。”

陸清則耳尖發着熱,立刻別開眼:“……”

他也沒教過這些啊,寧倦這幾年到底是跟誰學壞了?!

寧倦臉色自若:“是你主動伸手過來的。”

主動伸出手來,就要做好被咬的準備。

陸清則一陣無言。

的确是他自己主動伸出的手。

寧倦看他雪白的耳尖上一點雲霞似的紅,看了許久,不知道是在警告,還是提醒,聲音微啞:“下次伸手過來前要想清楚,這次我很克制了。”

陸清則麻木道:“你真的克制嗎?不然你還想再做些什麽?”

寧倦又盯着他看了會兒,一瞬間的眼神好似頭餓極了的狼,慢條斯理道:“懷雪,你不會想知道我想對你做些什麽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你說,我還會怕你不成?

寧倦:******(因涉及太多敏感詞被馬賽克屏蔽)

陸清則:!!!(害怕極了)(撥通110)

對狗勾太好,狗勾會得寸進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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