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書房的事過後,寧倦就更沒機會上陸清則的床了。
不過徐恕來給陸清則診脈時,又把他罵了一頓:“門窗封得這麽嚴實做什麽,天又不冷了,不怕憋死?拆了。”
陸清則:“……”
他實在很懷疑徐恕是和寧倦一夥兒的,但沒有證據。
但陸清則向來謹遵醫囑,屋子封得嚴實不通風對身子确實也不好,只好又讓人将門窗上的木條給拆了。
當晚皇帝陛下就坦蕩蕩地爬上了陸清則的床。
陸清則半夢半醒間,察覺到身邊靠來股熱源,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困得沒力氣懶得趕人了,閉上眼睡了個安穩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寧倦已經上朝去了。
陸清則迷迷瞪瞪地思索片刻,有了寧倦這麽個血氣方剛的天然暖水袋,昨晚睡得不錯,比前幾日一個人手腳冰涼地醒來、蔫噠噠一整天的狀态好多了。
反正他和寧倦的關系已經混亂成這樣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做過了,睡一塊兒算什麽。
左右天快回暖了,等天暖了再把寧倦趕走吧。
陸清則想畢,默認了這個狀态的持續。
端午來臨前,陸清則扭傷的腳徹底恢複,跑跑跳跳也不礙事了。
因着端午過後不久就是乾元節,四方來客甚多,寧倦命禮部從簡過端午,取消宴會,将主要精力放到乾元節上。
朝臣也清楚如今的局勢,西南躁動不安,鞑靼又穩定下來了,年輕的新王虎視眈眈,指不定就會打起來。
反正賞賜也發下來了,還有休假,倒沒有太多人發牢騷不滿。
端午當日,陸清則給寧斯越編了條五彩繩,讓他伸出胳膊系上,笑道:“戴好,等端午後第一場雨再剪掉。”
想想從前,他也給寧倦編過這麽一條。
小孩兒的手跟藕節似的,有點肉乎乎的,白皙細嫩,戴着彩色的繩子,看着很可愛。
還沒有人給他編過五彩繩呢!
寧斯越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捋開袖子看手腕上的繩子,開心得眼睛眯成小月牙,甜津津地道:“謝謝父君。”
好像還真把他當另一個爹了。
陸清則欲言又止了下,看寧斯越那麽開心,還是沒忍心打擊他,嘆了口氣:“……算了。”
寧斯越平時都将成為一名合格的儲君作為言行舉止的标準,總在努力地裝出皇家風範的深沉,朝着寧倦而努力。
不過今日過節,又得了從來沒人給他戴過的新玩意,還是忍不住雀躍,和幾個小太監開心地滿院子跑着玩耍。
不小心一頭就撞上了踏進院子的寧倦。
寧斯越腳下一絆,差點摔倒,感覺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睜眼就看到眼前玄色繡着金線龍紋的圖樣。
霎時他瞳孔劇震,害怕得嗖地站直,小小聲叫:“兒臣見過父皇。”
寧倦平淡地掃了他一眼,倒是沒有訓斥他到處亂跑沒有禮數不夠穩重——皇帝陛下本人才是最不尊禮數那個,只是看到他腕上系着的五彩繩,眉尖稍稍一挑,俯下身:“你父君給你編的?”
寧斯越毫無所覺地嗯嗯小雞啄米點頭。
寧倦盯了那條五色繩片刻,語氣平淡:“朕讓長順再給你拿幾條來,這條給朕。”
寧斯越呆滞:“啊?”
為什麽呀?
寧倦略一沉吟,正想着怎麽哄騙小孩兒,把陸清則親手編的五彩繩拿到手,就被人用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放眼整個宮裏,敢拿東西砸他的也就一個人了。
寧倦頭也沒擡地伸手一接,垂眸一看,是個裝着驅蟲藥材的香囊。
陸清則站在長廊裏,又好氣又好笑:“陛下,你真是出息。”
為了根五彩繩,連哄騙小朋友這活計都幹上了。
寧倦随手摸了把寧斯越絨毛細軟的腦瓜,略開他幾步走到長廊下,平視着他:“我的呢?”
陸清則無言道:“我沒記錯的話,再過兩日,您就過二十一歲生辰,要二十二了吧,還要這東西?”
不是一直想讓他扭轉印象麽,現在他不覺得寧倦是小孩子了,又鬧孩子脾氣。
寧倦低聲道:“那你總要補給我三條。”
離開了三年,每年一條。
陸清則怔了一下,抿了抿唇,也不再逗寧倦:“伸手。”
寧倦聽話地伸出手。
陸清則莫名有種在訓狗時讓狗勾“握手”,狗勾就乖乖伸出爪子來讓握的感覺。
他從袖中把另一條編好的五色繩拿出來,給寧倦系上了,正想抽回手,又被寧倦一把按住。
皇帝陛下竟然也帶了條五色繩來,雖然編織得沒陸清則編的精巧,看着也還成。
“驅邪逢吉,”寧倦認真地系好,倒沒有接機故意挨挨蹭蹭,低聲道,“別再生病了。”
陸清則的指尖蜷了蜷,能感受得到,寧倦是在誠心地許願。
不信鬼神的冷漠帝王為了他,願意向神佛低頭。
說完全沒有觸動是假的。
寧斯越忽然冒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驚訝地道:“父皇給父君編了五彩繩嗎,那……”
我的呢?
小孩子心裏委屈巴巴地想。
寧倦冷淡地抵開他的腦袋:“你有了。”
還是陸清則親手編的。
寧斯越失望:“……哦。”
他果然還是沒能達到父皇的期許。
不然父皇也會給他親手編一條的吧?
陸清則看這一大一小的腦回路壓根不在一條線上,又感到了一絲頭疼,揉揉太陽穴:“別站外邊了,進來吃粽子吧,長順方才才讓人送來的。”
端午節過後,離寧倦的生辰也不遠了,各地的藩王或親自親來、或派親信。
漠北那邊的人也來了。
一時間京城熱鬧非凡。
三年前被寧倦重新整備過的三大營巡防嚴查,與錦衣衛一同護衛京城,警惕有人生事,随着抵達京城的人越多,氣氛就越是緊繃。
就連尋常百姓也察覺到幾分微妙。
不過上頭的這些達官貴人如何,平頭百姓也管不着,過好自己的日子重要。
日子漸漸接近,寧倦也沒一開始那麽有底氣了,忍不住每天問一句:“懷雪,想好了嗎?”
陸清則其實不是拖拖拉拉、游移不定的性子。
就像他當初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能迅速判斷出利弊,咬牙決定将那個意圖傷害寧倦的小太監推下水。
但只要某件事與寧倦沾上了邊,他就會變得優柔寡斷起來,拒絕也拒絕得不堅定。
聽到寧倦這麽問,他踯躅了半晌,凝眉道:“其他人或許認不出我,但寧琮若是也出現在壽宴上,恐怕……”
寧琮這個蠢貨,在其他方面或許不行,但在這方面,就不一定了。
陸清則之前去南方看海,在海邊住了半個月,被海風吹倒,緩緩北上,在蜀地修養了兩個月。
那兩個月,他偶爾也會聽說,寧琮家藏數百張美人畫卷。
都是他“沒能收藏到真人”的畫卷,時不時就會有蜀王府裏的侍衛拿着畫卷走街串巷,看到有和畫像上相似的人,無論男女,無論婚配與否,都會被直接抓進蜀王府。
運氣好點的,寧琮沒看上,會被放出來,運氣不好的,被抓進蜀王府後,就再也沒消息了。
陸清則不确定寧琮還記不記得他這個人,但他确定,寧琮肯定有收藏他的畫卷——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意淫過什麽,想想就惡心倒胃口。
寧倦先前派鄭垚去過蜀地,将蜀中的情況事無巨細都彙報上來了,自然也知道寧琮這個惡習,看陸清則蹙着眉,明顯露出的幾分不适,眼底掠過幾絲寒意。
“懷雪不必擔心,”寧倦緩緩道,“寧琮沒有機會再見到你。”
稍微想想寧琮曾在腦子裏怎麽想過陸清則,他就控制不住殺氣。
他怎麽可能讓那種肮髒的東西再接近陸清則一毫。
外界的顧慮也被寧倦消除了。
陸清則斟酌良久,點頭道:“好,我陪你出席乾元節。”
寧倦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當真?那就說定了!”
就算是長大了,激動高興起來,也和從前還是一個樣嘛。
陸清則心裏評價着,語氣淡靜:“但是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盡管提。”
一想到陸清則答應了,寧倦渾身都充斥着一股難言的興奮感,就算陸清則要坐上龍椅,要他這個皇位,他也不會拒絕。
他願意掃除障礙,讓陸清則安然地坐下。
陸清則沒那麽多野心勃勃,看寧倦很爽快的樣子,便直言道:“以後不準再咬我脖子了。”
寧倦下口有輕重,不會咬出血,但是會疼。
陸清則時不時地被寧倦咬上一口,現在看到寧倦,就有點條件反射的反應——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像是被什麽惡狼叼着後頸,齧咬舔舐,傳來的不是疼,而是另一種細細的癢。
說不清這是什麽感覺。
他隐約感覺到,他在試圖馴化寧倦這頭惡狼,但同時也在被寧倦無聲地馴化,習慣他給的一切。
這讓陸清則有點不快,而且是真的疼。
寧倦想也不想,斷然否決:“不行。”
陸清則不悅道:“陛下,金口玉言,你方才還說‘盡管提’,這會兒就自打臉了?”
你的一言九鼎、一諾千金呢?
寧倦略一沉默:“那我也有個條件。”
陸清則面無表情地呷了口茶,心道,你是在這玩套娃麽。
寧倦凝視着陸清則:“懷雪,往後別再稱呼我陛下。”
“叫我霁微。”
他從三年前就在渴求,陸清則能正式他的成長,不再叫他的乳名,也不要生疏地稱呼陛下。
他滿心憧憬地等着陸清則實現諾言,親手為他加冠,寫上他取的字。
但最後只在陸清則的離開前的那封信上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稱呼。
這幾乎是寧倦的一個執念,也是他為什麽堅持讓寧斯越叫陸清則父君的原因。
稱呼并不重要,但接受了這個稱呼,就意味着願意承認他們的關系,承認他們之間的改變。
陸清則又有點想避開寧倦的眼神了。
答應和寧倦一起出席,可以說是為了讓寧倦不至于在衆臣面前難堪。
但答應了寧倦改變稱呼,就真的是……另一重意思了。
他對寧倦有超越師生與親人之情的感情嗎?
三年前的陸清則可以坦坦蕩蕩地一口咬定,絕對沒有,但如今……尤其是經過那晚上的事情後,他很難再有那麽充足的底氣肯定了。
看陸清則半晌沒回應,寧倦眼底掠過點失望,但還是按下了那點情緒,微笑道:“懷雪不願意也沒什麽,那就換個條件,若是嫌我咬你疼的話,往後你咬我也行。”
頓了頓,補充:“咬哪裏都成。”
陸清則心底的那點複雜難言頓時就沒了,又抿了口茶,冷冷道:“當誰都像你似的是只瘋狗,我咬你做什麽?你還想讓我咬你哪裏?”
從陸清則口中吐出這樣的話來,實在叫人熱血難抑,忍不住想些肮髒下流的東西。
寧倦盯着他的嘴唇看了會兒,愉悅地低低笑起來。
陸清則:“……”
這狗皇帝。
雖然條件沒談攏,不過最後陸清則還是答應了一同出席。
與此同時,遠從蜀地而來的寧琮坐車馬車,進入了京城。
寧琮還不知曉自己的底褲都被扒了。
聽到京城來的消息時,寧琮和府中幕僚一頓分析,只覺得小皇帝召他入京,應該只是捕風捉影,加之算點陳年舊賬。
他是寧倦的皇叔,寧倦就是想扣下他,拿不出證據,宗族裏也會有意見,但他的寶貝兒子若是來了,指不定就要被扣下當質子。
要不是為了寶貝兒子,寧琮也不想來京城面對兇惡的小皇帝。
他故意拖着行程,只提早兩三日到京城。
進入燕京時天色已暗,寧琮找到了理由不去見小皇帝,先回蜀王府休息。
既然回到京城,就難免會想到個人。
寧琮砸吧砸吧嘴,一想到那個早死的陸太傅,就感到幾分可惜。
雖然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八九年,但他還将陸清則的容貌記得清清楚楚的。
真可惜啊,那身段那模樣,還沒搞到手玩玩,居然就死了。
對他下手的人也忒沒眼光,生得那副容貌的可不多見,還是副如雪似月的高潔氣質,這般相貌和這般氣質,亵玩起來最有意思,弄死了多可惜?
抓到手囚藏起來玩弄不更有意思,真真是暴殄天物。
越回想陸清則的相貌,寧琮就越是感覺壓不住邪火,幹脆派人挑出副畫卷,大搖大擺地去了京城最大的青口妓館,包了個場,拿着畫像,讓老鸨照着上面挑個長得像的,便上包房裏,邊喝酒邊等。
畢竟京城是小皇帝的地盤,安全起見,他難得沒留青樓的人在屋裏陪着,讓侍衛到處守好,才放心地看下面臺子上美人奏樂起舞。
絲竹管弦聲中,寧琮感覺今日這酒好似有點太烈,喝了幾杯,就有點暈乎了。
他有點煩躁,回頭罵了一句:“怎麽還沒來,磨磨唧唧的。”
剛罵完,又聽嘎吱一聲,包房的門被推開,隐約露出片白色的衣角。
還真能找到和陸清則相似的人?
寧琮眯着眼上下打量,饒有興致:“過來,讓本王看看怎麽樣。”
那個人從門外走過來,步态穩健,身段精瘦,臉上蒙着布,看不清模樣。
這老鸨還玩這種把戲?
寧琮看到他走到近前來,嗤了一聲,伸手想去揭開這人臉上的布巾,卻陡然察覺不對。
面前這個人,眼底都是嘲弄冰冷。
但是這時候才察覺不對,已經遲了。
寧琮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冰冷的刀片自他身下一閃而過。
因為喝了酒,痛覺遲鈍了幾瞬,才蔓延出來,爆炸似的扯痛了每一絲神經。
寧琮轟然倒地,雙手顫抖着捂着胯間,渾身止不住地抽搐,撕心裂肺地痛叫出聲:“啊啊啊啊啊!”
在外面守着的侍衛這才發現不對,慌忙推門進來,卻只見到蜀王爺癱倒在地,已經痛厥了過去,偶爾抽搐一下,身下一灘血泊。
一個侍衛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翻開寧琮的手,看了一眼。
頓時所有人都“嘶”了一聲,同時覺得身下一痛。
被侍衛擡起來的時候,寧琮又給痛醒了過來,渾身都在發抖:“本王的、本王的……”
侍衛露出絲慘不忍睹的臉色,不敢回話。
寧琮一輩子風流,最在意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大寶貝,尤其他還子嗣稀薄。
哪知道就是出來喝個花酒,寶貝被刺客劃拉沒了。
他霎時臉如死灰,嘴唇都在哆嗦,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不許傳出去,封鎖消息……一定要給本王查出是誰!本王要将他碎屍萬段!”
說完,前頭那個侍衛下樓時不小心踩空了,“啊”地一下摔下了樓梯。
後頭那個侍衛心下大駭,來不及搶救,眼睜睜看着蜀王殿下飛了出去,在樓梯上滾了三圈,嘭地摔倒在地,沿途留下一圈的血跡,隐約還有什麽血糊糊的東西飛了出來。
寧琮眼前一黑,徹底痛昏過去了。
蜀王剛到京城,就因一場風寒病倒了,參加不了乾元節為陛下賀壽了——就是京城現在天氣正好,不冷也不熱,也不知道蜀王殿下是怎麽得的風寒。
沒有不漏風的牆,外頭傳遍了蜀王剛進京就去嫖妓,結果被人剁了下面的傳言。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很有意思。
繼幾年前“鐵杵磨成針”這個流言過後,蜀王殿下再次給京城的百姓帶來了茶餘飯後的快樂。
陸清則倒是不清楚外頭的流言,也不在意。
因為漠北也來人了。
為防鞑靼趁虛而入,林溪沒有親自回京賀壽,只讓陳小刀回來了。
自從史大将軍和陸清則陸續離開後,陳小刀就覺得京城是個傷心之地,一年到頭也難回來幾次。
看着京城巍峨的城門之時,他心裏還有些唏噓:一轉眼,都快四年了。
陛下有派人時時清掃陸府,就好像公子會回來一樣。
陳小刀知道陛下定然是很傷心的,或許比他還要傷心。
他人也不笨,去了漠北後,偶爾回想一些細節,自然也發覺了寧倦和陸清則之間的不對勁。
按着陛下那個性子,若是公子沒死,恐怕就會被囚禁在宮中不得出吧。
陳小刀推開陸府的大門,即使離開了幾年,還是感覺到難以磨滅的熟悉感,走到內院裏,看到陸清則養的花,就不禁眼眶發熱。
他正看着那些開得極盛的花發呆,身後忽然傳來聲:“小刀。”
陳小刀愣了一下,還以為是幻聽,又感覺不太對,騰地扭過頭,就看到身後果然站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穿着身蓮青色的袍子,看起來清貴無雙,眼底含着帶着歉意的微笑。
陳小刀的眼眶一下紅了,但為了不讓淚水模糊眼睛,還是将眼睛猛地瞪大了:“老天爺啊,公子?是你嗎?”
陸清則含笑正要點頭,就聽陳小刀喃喃道:“原來老人說的,能看到一個人的鬼魂是真的……都三年了,您還沒投胎嗎?是不是我燒的紙不夠?可是陛下燒的準夠啊……”
“……”陸清則哭笑不得,幹脆走到陳小刀身邊,摸了摸他的腦袋,“那老人有沒有告訴你,鬼是碰不到人的?”
陸清則的手指雖然不算暖,但也有一點溫溫的力度。
落到頭上,是很熟悉的感覺。
陳小刀呆了好半晌,腦子終于轉過彎來,“哇”地一下就撲進陸清則懷裏,差點把陸清則撞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公子你沒死是嗎?”
一邊哇哇大哭一邊小心确認。
陸清則笑道:“你不是感覺到了嗎。”
陳小刀哭得快趕上給陸清則下葬那天了,眼淚嘩嘩流個不停,又哽咽得說不出話,好久才平息下來,揉了揉紅通通的眼睛。
陸清則安靜地等他哭完,才溫和開口:“對不起,當年有所不便,便沒有告訴你。”
陳小刀向來不記仇,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場,就過去了,聞言抹着眼淚搖頭:“只要公子,還活着,比什麽都好,公子不用向我道歉,您做什麽,肯定都是有道理的。”
頓了頓,他左看右看,确認周圍無人,才小心翼翼地問:“是因為……陛下嗎?”
陸清則愣了一下,看他大概是猜出什麽了,下意識維護寧倦:“不是。”
或者說,不全是因為寧倦,更多的不過是因為,當年是個死局。
陳小刀在漠北呆了三年,人長高了不少,也變得壯實了點,比起從前的毛毛躁躁,也多了幾分沉着,思維也不像從前那般單純,陸清則說什麽,他就相信什麽。
他很清楚陸清則的脾氣,看他的樣子,就猜到肯定是和陛下有關。
唉,公子這樣的性子,怎麽可能接受得了師生悖德?
陳小刀心裏嘆了幾口氣,忍不住擔憂:“公子既然已經離開了京城三年,怎麽又回來了?京城可是陛下的地盤,您不怕……”
陸清則無奈道:“怕也晚了。”
陳小刀倏地收聲,驚恐地睜大了眼。
意思是,公子已經被陛下發現了?
天哪,陛下那個性子,知道公子騙了他,得暴怒成什麽樣?
陸清則拍拍他的肩,拉着他一起在長廊邊坐下:“陛下的态度……還算平和,不必為我擔心。倒是你,怎麽去了漠北?林溪怎麽樣了?你們有沒有碰見秦遠安?”
陳小刀感覺得到陸清則是在轉移話題。
公子是不願意多說嗎?
他心裏愈發揪緊,勉強笑着回答:“公子不在京城,也沒什麽相熟的人了,我就去了漠北,也不上前線,就是統籌統籌,幫林溪當使臣,和一些邊陲小國或者牧民談判,沒什麽危險,公子不必擔心。”
那哪有不危險的。
陸清則皺了下眉,但也沒說什麽,點了下頭。
陳小刀繼續道:“林溪也挺好的,他現在說話流暢許多了,不過在人前還是不怎麽敢開口,大夥兒都以為他有多嚴肅冷酷,見到他就害怕。”
陸清則笑了笑,沒想到一別幾年,林溪的“兇名”愈發遠揚了。
“秦遠安已經是林溪的副将了,十分勇武,聽說他是被陛下貶去漠北的,”陳小刀撓撓腦袋,“他胸口還挂着個小錦囊,說裏面是重要之人的骨灰,上戰場都帶着,寶貝得很呢,公子好像與他相熟的樣子,知道是誰嗎?我打聽過,他也沒肯說。”
是衛樵的骨灰吧。
陸清則心想着,笑着搖搖頭。
陳小刀也不見失望,又手舞足蹈地說了說這幾年的事,繪聲繪色的,說得相當有畫面感。
陸清則笑着靠在欄杆,聽他說了許久。
天色漸晚,在宮裏等了許久的皇帝陛下來來回回踱步,終于忍不住來陸府催促了。
看到寧倦的身影出現在月洞門後的時候,陳小刀吓了一跳,差點就蹦起來就陸清則擋在身後。
寧倦平淡地看了眼陳小刀,沒有多餘停留視線,目光落到陸清則身上:“懷雪,該回宮了。”
陳小刀的心提得愈高。
得知陛下的心思,公子怎麽會答應,但公子若是不答應,陛下會怎麽做?
陸清則看陳小刀緊張的樣子,又安撫地拍拍他的腦袋:“別擔心,我與陛下真沒什麽。我先回宮了,明日乾元節壽宴上再見。”
陳小刀愣住:“啊?您還要出席壽宴?”
以什麽身份啊?
陸清則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太好意思告訴陳小刀他那個奇怪的身份,起身走近寧倦。
晚風蕭瑟,寧倦脫下外袍,搭在他肩上,伸手攬住他的肩頭,往外走去。
公子真的是自願的嗎?
陳小刀呆滞地看着這一幕,腦子緩緩轉動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想起個傳聞。
據說,陛下有了位男皇後。
據說,那位男皇後長得容顏如玉,是被陛下擄進宮強娶的。
據說,陛下自娶了他後,日日留宿他住的寄雪軒,聽說是夜夜盛寵。
陳小刀的眼睛越瞪越大:“!!!”
不行,他怎麽忍心看陸清則陷入這種困境。
他得想辦法拯救陸清則!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握手。
寧倦:伸手。
陸清則:收回去。
寧倦:?我是狗勾,聽不懂。
狗勾:你要當皇帝也可以,但不能不讓我咬!
關于倆人的關系,陸清則:擺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