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代地鬼軍的城池位于魏淩營地對面的山前平地，兩座山陵之間是平緩的谷地。若非司馬尚同意出城迎戰，想要攻破代地城池也并非易事。
“梓姑娘果真謹守約定。”白發老者和少女靜立在一處高地，透過霧霭和層林，看着山下正在上演的驚心動魄的搏殺。
少女有些漫不經心，她眼光飄忽，不知望向何處，只是淡淡回道：“郭大人思謀周密，這麽快就說服了王遼。”
魏淩此刻正率中軍發起沖殺，左右兩翼騎兵策應，同司馬尚軍糾纏到一塊兒。
少女用眼睛四下一掃，卻也只見到司馬尚的身影，并沒見到王遼出戰。
“真是有趣啊。”郭開幽幽開口，“我聞公子淩出戰向來穩坐中軍帳，指揮全軍，怎的今番卻親自上陣相搏？”
少女只是冷笑了一聲，沒有答言，依舊望着山下的浴血搏殺，目光裏透着隐隐擔憂。
兩軍真的是真槍實劍的拼殺，因為都是鬼軍，她看不到血肉橫飛的情景，但嘶喊拼殺慘叫聲卻不絕于耳，混戰的軍中白煙四溢，她知道那是新死的亡魂！
鬼兵一死，便是徹底的魂飛魄散！
戰鼓喧天，劍戈铮鳴，此刻她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戰況的慘烈。但這樣，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隐約中看到一個白影和一個黑影糾纏到一塊兒。她不禁心裏低呼：”魏淩和叔父？他們究竟要做什麽？“
公子淩只是把大致謀劃告訴她，具體如何作戰，卻未細言。她有些擔憂情況會超過她的預期。畢竟無論哪方受損，于她來說，都是不利的。
士卒們早已殺作一團，不分彼此。魏淩軍中步卒、騎兵、車兵似乎悉數出動。司馬尚好像也傾盡一城兵力相迎。但距離遙遠，雙方兵力到底多少，阿梓也不清楚。
“司馬尚生前追随李牧作戰多年，統兵經驗十分豐富。公子淩也不敢小觑，你看他那邊營帳空空，此番必是全軍出動。”郭開又驀地開口，指着對面山坡的營地說，“我已派了廖羌帶了八千精騎，抄過山路，襲他營寨，叫他無路可退。而王遼此刻還未真正出動呢。要待二人殺個兩敗俱傷之際，再亮出我們的王牌。”
“呵呵，”阿梓爽快一笑，“郭大人不僅通達政事，于将兵統戰也頗有見地。阿梓佩服。只是那王遼真能為我們所用？”她望着郭開，目光透着隐憂。
郭開捋着長髯淡淡一笑：“世人莫不貪利好色，嗜權重名。我的手下已經将他摸清了。其實他早就有歸附幽妄城之心，只是礙于司馬尚，一直未得機會。我許了他，只要能剿滅司馬尚和魏淩，就在幽妄城為他謀個将官之職。如今此人必能助我們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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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自是再好不過。郭大人，我們的計劃不會為城主查知嗎？”
“放心。城主并不常駐幽妄城。府內事務大多由我打理。如今城中留有我的心腹韓倉，如若又變，必有消息，我們不用擔心後方。”他語調沉穩，但還是能聽出一絲自得之意。
韓倉……韓倉……念及這個名字，不知為何，阿梓心頭突然掠過一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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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
孟堯帥着一彪人馬沖殺半天，卻不見了主帥身影，心下隐隐不安，大聲尋呼。
雖然出戰前公子已部署周密，但此刻不見其人影，總讓他感覺不太對頭。若主帥有失，軍心必定潰散，那時局面就不好掌控了。
“大哥，我們又見面了。”
魏淩的聲音已被漫天厮殺聲湮沒。此刻他與司馬尚混于亂軍中，身影已被茫茫白煙吞沒，無人發現。
“大哥，我欠你的，你今日一并讨回吧，切勿手下留情！”魏淩的衣甲已有幾處破裂，但面上仍舊是一副冷峻的表情。
下一片刻，他已揮動着棠溪，縱馬向司馬尚沖去。
司馬尚有些懵然，幽兒并未跟他說到這些，更沒想到魏淩會親自出陣，以命相搏。他究竟在想什麽？
“動手！不要手軟！”男子的厲喝聲在耳邊炸響。下一瞬間，卻見青光浮動，一股流瀉的水柱迎面襲來。
動作比想法更快，電光火石的一瞬，司馬尚提起手中銀槍，朝着來人一撥一刺。他此刻已顧不得揣摩那人意圖了。
“噗。”槍身突然一滞，像是刺入血肉的感覺。司馬尚猛然一驚，手一顫，幾乎握不住手中銀槍。
“你為何不躲！？”他震驚地望着魏淩，大喝道。
“我說了，這是我欠你的！”魏淩臉上的表情竟有些猙獰，手握住槍頭用力一旋，竟把長槍自肩膀生生拔出。
“再來！”他揮動着棠溪，又策馬向前，寶劍毫不容情地向前斬殺。
“他瘋了！”司馬尚心裏驚呼。那人是在逼他出手，寶劍看似招招奪命，卻都點到為止，他不得不用銀槍去迎擊，而槍尖都不偏不倚落在那人身上。
“把我欠你的都讨回去吧！”魏淩嘶聲道，青眸亮如厲鬼。
一槍、兩槍、三槍……七槍，司馬尚每每欲收住長槍，但那人身體似乎有意迎上來。轉眼間，身上已被戳了七八個窟窿，雖不在要害之處，但他的衣甲也被透明的液體浸透，體力在一點點流失。
“他這是在做什麽？”司馬尚眼裏也閃着瘋狂的神色，心亂如麻。
握着寶劍的手劇烈的顫抖着，在那身體搖搖欲墜時，他的手卻扶上了司馬尚的肩膀。
“大哥，接下來就靠你了。”魏淩劇烈地喘息着，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下一刻，司馬尚只覺得他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下來。
看着死死盯住自己的那雙青眸，他登時了然。
兩軍仍厮殺得昏天黑地，雙方都傷亡慘重，但司馬尚的軍隊似乎漸漸占了上風。
孟堯強自壓下心裏的慌亂，繼續尋找魏淩。今番的情形實在超出他的預料，公子從來都是穩坐帳中，而今天卻沒了人影。
正策馬四顧之際，卻見一個衛兵橫沖過來：“孟将軍，公子被俘！”
孟堯心下大驚，身子一抖，險些從馬上跌下！
以公子的身手，怎麽會身陷敵陣？莫不是司馬尚真的較起勁來。如今幽妄城鬼軍損失慘重，失了主帥，更是軍心浮動，再這樣硬耗下去，恐怕會全軍覆沒。
不再猶豫，孟堯大喝一聲：“傳我命令，撤軍回營，騎兵斷後！”
救公子的事再做打算，司馬尚為人正直，想必也不會過于為難公子。現在保住衛軍才是關鍵！
軍令一出，殘餘鬼軍紛紛如潮水一般潰散，但并沒亂了陣腳。孟堯自率騎兵墊後，掩護全軍撤退。
“追！”看着倉皇撤退的幽妄城鬼軍，司馬尚铿然下令。
“呵呵，回去就是死路一條了。”郭開望着山下潰散的軍隊，神秘一笑，“你瞧，王遼那邊也有動靜了。”
阿梓不禁望去，果見有幾對人馬正從代地的城門中湧出，轉眼就被戰場的滾滾白煙湮沒于無形。再望時，已看不見大軍的影子。
“山上風大，梓姑娘，我們回營帳裏坐等廖将軍和王将軍的捷報吧。”郭開桀桀一笑，已回身向帳中走去。
阿梓也不再觀望，只是随後跟了上去。但她心裏有浮起陣陣隐憂，心頭疑雲越來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