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答應你。”魏淩緩慢但卻堅定地吐出這句話,此刻他的眼裏已看不到任何猶豫的神色。

“阿淩!”

“公子!”

司馬尚不禁發出了一聲驚呼。後面的士兵也一片嘩然。

這是公子淩麽?這是那個事事都苦心盤算,左右衡量的公子淩麽?他竟會為一個女人做出如此決定?

巨大的疑問在士兵們的心中盤桓。連司馬尚都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着他。

“好。好啊!”韓倉愣了半晌,才回應了一句,他的臉上也是一派驚疑。那時他雖有把握全身而退,但沒想到魏淩能為那個少女做出如此犧牲。

無視背後的議論,魏淩依舊冷冷開口:“我剛收服的一萬城衛軍,全劃給你。只是,戰馬我要留下!”聲音冷定如冰,目光透着森森威嚴重重壓下,不容置疑。

“好。”看他如此果決,韓倉只覺無法反駁他的要求。反正戰馬無所謂,只要兵權在握就夠了。

“那就請韓大人先到前方等候,待我整肅好軍隊,自會送上。”話音剛落,魏淩已躍上馬身,返回軍中。司馬尚亦緊緊跟了上去。

大軍被魏淩引到郭開殘損的大營中,久久沒有出來。韓倉望眼欲穿,也不見動靜。他雖心裏沒底,但還是相信魏淩不敢拿少女的性命開玩笑。

“轟轟——轟轟——”一萬步卒整齊有素地向這邊行進,望着那威武的步兵方陣,韓倉一時有種眩暈的感覺。他有些懷疑:廖羌那個酒囊飯袋能訓練出如此整肅有序的軍隊?

“解藥。”魏淩冷冷開口,他掌心卧着的冰玉般的虎形玉石,正是調兵虎符。它是由昆山之玉雕成。這物往日都由郭開掌管,他曾見過幾次,不會看錯。

“只需給梓姑娘聞聞這個就好。”韓倉遲疑着,慢慢掏出一個紫色小瓶,遞與魏淩。

“你且等一會兒!”魏淩接過小瓶,猶豫了片刻,還是把瓶嘴放至懷中少女的鼻下。

韓倉冷笑,他知道魏淩還是信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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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一刻,感覺着少女體內的淤毒慢慢消散,臉色也轉而和緩,魏淩才放下心來。

虎符交給韓倉,一施號令,萬人大軍整齊有素地行至韓倉一方。

“公子,韓某先行一步。回城恭候您凱旋而歸。”韓倉拱了拱手。

“且慢,韓大人。”魏淩突然喚住韓倉,“煩請您向城主通報一聲,淩想一鼓作氣收服北境的匈奴鬼軍,暫不回城。”

“哦”,韓倉臉上閃過一絲疑慮,但馬上被他收起,“好,請放心!”

魏淩駐馬良久,看那大軍消失在視線裏,才掉過馬頭。抱緊懷中少女,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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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尚早已等候多時,看着他帶着少女策馬歸來,才舒了一口氣。

綠衣少女昏迷着,靠在魏淩的胸前,魏淩沒有說話,只是趕着馬慢慢前行。他看起來十分疲倦,薄冰般的面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眉宇間有一股凝重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淩……”司馬尚躊躇良久,才澀澀開口,“今天……”他想說出感謝的話,卻半句也吐不出,只覺那些話語都是蒼白無用的。

“不必了,”魏淩揮揮手,淡淡答道,“這是我欠她的。”他的聲音也帶着深深的倦意,好像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司馬尚方才想起,魏淩身上還有七八個窟窿呢。而且都是他刺的!

“大哥,你說将士們會怎麽看我?”司馬尚正埋頭趕路,冷不防,魏淩又冒出一句話。他只覺那句話裏帶着深深的歉意、困惑和無奈。

“阿淩……”他慢慢開口,似在斟酌着話語,“将士們會明白你的苦心。你把帳下的魏武卒精兵安插到城衛軍中,來日城中若有變故,倒也有個響應。”

他此刻才明白那時魏淩為何執意留下戰馬。城衛軍是步騎兵混編。魏淩将大軍引至郭開大營,叫魏武卒精兵換上城衛軍的軍服。韓倉只知道這一萬軍士棄了戰馬,卻不知其中近一半是魏武卒精兵。

念及此,他不得不佩服魏淩思謀之深,沒想到在那麽逼仄的境況下,他都能迅速作出最有利的選擇。

韓倉手中的虎符,亦是魏淩用念力凝結冰晶而成,看不出絲毫破綻。真正的虎符恰好在魏淩手裏。将來即使韓倉繼任內府之職,也是空有統兵之權。待兩人撕破臉的那一天,韓倉未必會有多大優勢。

魏淩遙望着殘落的夕陽,神色竟有幾分茫然。

“但願我所做的一切不是徒勞。”他喃喃吐出一句話。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栽下馬去。

“阿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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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營已被廖羌所毀,魏淩便帥着餘部來到了司馬尚原先駐紮的城池。

王遼終于得償所願,歸入幽妄城公子淩麾下,他與司馬尚之間的矛盾,也在漸漸消解。

魏淩昏迷了三天三夜,方才醒轉。但傷口完全愈合,還需些時日。

阿梓蘇醒後聽了司馬尚敘述了這幾天的事,只是淡淡一笑,沒做任何回應。房屋中燃着暖暖的火,她縮在被裏,聽着城外呼嘯的風聲,只覺得一顆疲憊的心終于有個停歇的時候了。

現在她在叔父身邊,這個她最值得信賴的人的身邊。她可以暫時卸下僞裝,做回自己。不用考量,不用算計,不用揣摩別人心思,只覺得一顆心輕了很多。哪怕現在的寧和平靜不會長久,她也滿足了。

“炭火燒盡了,我再去添點。”司馬尚起身步出房門,正對上魏淩的面孔。

看來他已在門外等了很久。

“進去吧。”司馬尚淡淡說着,随後幫二人掩上了門。

阿梓看見他進來,掙紮着坐起,靠在床邊。

魏淩已褪去了甲胄,換上了一襲天青色長衫,越發襯得他清逸出塵。只是他重傷未愈,面頰消瘦了很多。一雙青眸也不似往日那樣銳利。

他坐在榻邊,示意阿梓躺進被子裏。

阿梓歪着頭看着他,淡淡開口:“你是來聽我親口給你道謝的?”她語調雖無起伏,但還是能聽出其中一絲諷刺的意味。

魏淩臉色一僵,嘴唇翕動了幾下,沒有回答。

“魏淩,雖然你救了我。但我不會感激你。更不會因此忘記你過去的所作所為。”她直視着他的眼睛,盡可能把自己的意思傳達給他。

“我知道。”魏淩也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回道。

“當然了,如若你那時不救我,我也無話可說。”少女又漠然開口。

“真的麽?”魏淩的眼裏終于有了點情緒,他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可是小幽,那時你望着我的目光,又表明了什麽?”

“這……”少女臉色微微泛紅,不想那時的表情竟也被他看去。

“你其實很想知道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是不是?”他依舊看着她,饒有深意地笑了,“明明很想知道,還故作不在乎。小幽,你這樣不覺得很累麽?”他輕嘆着,搖了搖頭。

“你!”少女滿臉尴尬,想要說出反駁的話語,卻一句也說不出。

“好了。”魏淩收起笑容,“你怎樣想,我并不在乎。我做這個選擇,也沒期待得到什麽感激和回報。而由此帶來的後果,我也願一人承擔。這只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必介懷,更不用感激。”

少女打量着那雙青眸,那裏面飄蕩着一絲疏淡的神色,有些落寞,有些蕭索,就像雪落荒原的空茫和虛無。這樣的他總給她一種很遙遠的感覺,仿佛永遠觸摸不到,也讀不懂。

魏淩,你一直苦苦追尋的是什麽?僅僅是興複魏國麽?還是為了擺脫宿命的束縛?亦或是僅僅為着心中的那份執念和不甘?

“你放回韓倉,就不怕他背後構陷你麽?”半晌,少女收回思緒,驀然問道。

魏淩一怔,繼而冷笑了一聲,平靜地說:“他不會。至少現在不會。城主之所以能容得郭開韓倉之類的宵小之徒,還委以要職,就是為了牽制我,以防我的背叛。倘若除掉了我,韓倉這種只會谄媚求寵的人,也就沒有任何用處了。郭開新死,城中各種勢力又會重新組合。他需要時間穩固自己的地位,還沒那個精力來對付我。這一點,他應該明白。”

他神色從容,似乎一切都盡握掌中,又好像不把任何事放在眼裏。

不再看他,少女只是開口問道:“你今天來,到底想說什麽?”

“說最關心的事,”魏淩的面容冷肅起來,他慢慢站起身,俯視着她,“嬴政東巡的事,我們該有個謀劃了吧。”

少女點點頭。

“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回一趟大梁,你願同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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