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想到墨家衆人竟把大梁城郊的一個小村落當做臨時據點。沒想到她要找的人就在身邊。
阿梓坐在房檐上，搖頭嘆息：沒想到過了幾年，墨家弟子還是四處避難，颠沛流離，似乎比當初好不了多少。
三年前，她死在幽妄城。司馬尚雖把她的魂魄秘密帶出來。不想卻被陰陽家的傀儡劫走。念及她的母親是班大師的侄女，司馬尚就求墨家出手相救。但墨家那時自顧無暇，只能婉言拒絕了。
墨家坦言，就算救出了她的魂魄，也無法使她複生。陰陽家精通秘術，沒準能挽回她一命。
後來她變成影魅，加入了羅網，一次任務中，竟與墨家衆人相遇。當她拿出那半塊明月珰時，墨家終于承認了她的身份。她背地裏加入墨家，但不得不接受墨家的任務——留在帝國做內應。
她雖不甘心，但又能怎樣呢？她若固執地留在墨家，羅網肯定能通過她找到墨家的行蹤。去做內應的話，卻對墨家極為有利。他們能及時掌握帝國的動向。
自此之後，她一直同墨家保持聯系。其間，司馬尚曾想帶她一走了之。因為墨家的緣故，她斷然拒絕了。後來高漸離刺秦，她也被下獄，就此同墨家斷絕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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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梓等了半晌，也不見人影，正猶豫要不要進去尋人。
天空不知何時竟飄揚起漫天雪花，雖是冬日，但這雪來得也太過突然，不免有些詭異。
她從房上躍下，剛走兩步，突然駐足，一陣清冷幽凄的簫聲傳來，似乎能攪動漫天雪花，但樂曲裏透出的凜然寒意卻能把天地萬物凍結。她本就畏冷，不禁抱緊了身體。
簫聲越來越哀婉凄清，寒意也越來越甚，再低頭，地上的雪已經覆了一層。
她想起了，那是《白雪》。
她不禁循聲望去，果然有一個藍裳白發的女子立于屋檐之上，唇上搭着一管玉簫。面如凝霜，眼橫秋水，黛眉微微蹙起，似嘗盡了人生的悲歡愛恨。藍色的裙裾在風雪中飛揚，配着那絕世姿容，宛若一朵清冷高潔的藍蓮花。
她看着那個深深印在腦海裏的面容，眼裏竟盈出了點點淚花。
簫聲突然變得急促高亢，寒意更濃，雪越來越大，寒風夾着雪花不停地飛舞，蒼茫了視線。天邊的明月不知何時已經隐去，夜空滿是薄雲，看不到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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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梓心下一驚，她茫然向着女子的方向跑去，大聲地喊着她的名字，可女子似乎根本沒看見她。
凄厲的簫聲從唇下流瀉出來，她能辨得出，裏面隐含地肅殺之意，宛如秋霜摧折草木般毫不容情，她只覺得萬千冰刀霜劍向她襲來。
心頭漫過一陣徹骨的寒意，她突然明白雪女想要做什麽了。
沒有月光，她的靈力大大減弱，好在還有鳳凰淚。
憑借那股淡淡的微光，她凝神提氣，縱身躍上屋檐。
可還沒等她站穩，雪女已以簫為劍，向她胸口斬來！
她上身向後一彎，堪堪避過了這一擊，但簫裏彌漫的寒氣卻侵入體內。一陣眩暈，身體竟從房檐上跌落下來。
在空中騰躍了一下，她才稍稍穩住身形，但還是跌倒在地。
她掙紮着站起身，還未等穩住身體，又是一陣寒意迎面襲來。冰冷的簫管重重砸在頸部，她踉跄着後退幾步，終于跪倒在地。自始至終，她都是被動躲閃，根本沒機會出手。就算有機會，她也不會出手。
捂住急劇起伏的胸口，她慢慢擡起眼眸，卻對上雪女清凜的目光，那管簫就橫在她的頸邊。
“姐姐……你這是……”寒氣激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竟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她只是不明白，雪女為何對她抱有這麽大的敵意。
其實這個世上，除了叔父，她才是她最親最近的人啊。班大師雖是她的叔公，但小時候幾乎沒有見過面，談不上什麽感情。
她猶記得當年在邯鄲雪女一舞傾城的驚豔。
她本是趙國最富盛名的舞姬。
那時郭開為了籠絡她父親李牧，曾花重金将雪女買下送到府上。父親當時竟沒有拒絕。
她不明白，父親向來不喜聲樂歌舞，怎麽會留下一個舞姬？後來她才知道，當時父親如若不受，雪女就會被郭開送給那個荒淫無道的趙王遷。
此後，雪女就住在府上。那時她和母親已回到邯鄲，而父親仍留守雁門。母親長了雪女十歲，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她卻胡亂地叫她姐姐。
郭開一直費盡心機拉攏父親，而父親始終不為所動，後來兩人的關系徹底決裂。那時秦國已大舉入侵，父親與王翦對峙在井陉關，根本無暇抽身探望妻兒。母親為防郭開對雪女不利，就暗中遣人将雪女送到燕國。臨行前，還交給了她一個信物——半塊明月珰，讓她投身墨家，尋找班大師。而另外半塊，母親傳給了自己的女兒。
後來的事，她就不清楚了。不過再見面時，雪女就已經是墨家衆頭領之一了。
“姐姐……你這又是為何？”玉簫重重地壓在頸上，壓的她站不起身。雙膝跪在雪地上，寒意入侵，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
“你為何還活着？小高死了，為何你還活着？你為何要背叛墨家，為何害死小高？若不是你洩密，墨家怎麽一次次被蒙恬圍剿？”雪女的目光帶着驚痛，她連連斥責，神色又是悲恸又是失望。
阿梓怔怔地看着雪女，她從未想過重逢時會是這樣的情景。她也從沒見過雪女如此哀傷欲絕的表情。記憶中的她，面上總是冰冷的，即使是微笑，也淡的像一抹水痕。
可她要怎麽解釋呢？小高死了，而她還活着，難怪雪女會誤解。
喉頭一滞，只覺千言萬語都噎在喉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高廢棄武功，毀掉雙目，為的就是接近嬴政，刺殺嬴政？而你掌握着有利的條件，不但不下手，反而幫着暴秦害了小高。”
“呵，我掌握有利的條件？”她心裏苦笑道，“東皇太一在嬴政的大殿裏布下結界，自己的術法根本傷不到嬴政。這麽說，雪女會信麽？”
自己本是用光弦給小高指引嬴政的位置，但那一擊終究還是偏了。這麽說，雪女會信麽？
她苦澀一笑，擡起頭望着雪女：“小高死了，而我偏偏還活着，所以你認為我害死了他，對麽？”那一刻，少女臉上再也看不見往日的孤傲乖戾，只是滿面凄然。
“難道不是麽？自從你成了嬴政的護衛，又殺了多少刺秦的人？起先我還不信，直到小高死了，我才不得不信！”
“呵呵，這樣……”阿梓喃喃道，只覺喉嚨像咽了苦藥一般，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她确實殺過刺秦的人，但都是情非得已。大部分人被她放走，部分不幸的，是被星魂解決了。
難怪雪女會誤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