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鐵錘的思緒猛的被抽回，他剛擡起頭，就嗅到空氣中激蕩的塵土的味道。車隊馬上要過來了。
一輛、兩輛、三輛……大鐵錘屏住呼吸，默默數着前方駛過的轺車，他的手緊緊攥住鐵錘，幾乎是釘在上面一般，全身的血液似乎也要沸騰起來。
時間在這一刻顯得特別漫長，腳下的路也仿佛沒有盡頭一般，空氣幾乎要凝固了。
阿梓往草叢裏掃了一眼，心裏一震，倒吸了一口冷氣。
趙高四顧了一下，見周圍沒有異常，便催促着車隊前行。
滞悶的空氣陡然被撕開了一個口子。下一瞬間，一個龐然大物裹挾着雷霆萬鈞之勢破空而來，正中王車！
“轟——”
“吼——”
堅固的轺車瞬間被砸的七零八落，拉車的四匹駿馬受這一驚，全都仰身長嘶，沖開車隊，瘋狂的逃竄起來。
“有刺客！保護陛下！抓刺客!”士兵們嘶聲大喊。車隊一下子亂了起來，好在趙高章邯勉力維持，才穩住了陣腳。
六劍奴互換了個眼色，全都奔着一駕王車而去，章邯在指派部分衛兵追捕刺客，随後，也帥着大隊圍了上來。
衆人都逐着那輛車隊後方的一輛華車而去，駿馬看着陣勢，陡然一驚，長嘶一聲，竟瘋狂的沖開衆人狂奔出去。
“保護皇上！”章邯大喊一聲，便領着大隊湧了上去。
斷水和真剛互換了眼色，随即就是四個人影沖天而起，飛速掠向那架失控的王車。而其餘兩人竟是離開衆人，追着另一對人馬去尋剛剛作亂的刺客去了。
那馬兒沒命的拔足狂奔，慌亂中竟掙開缰繩，生生把轺車撕裂。
“轟——”被這股大力一拽，車駕四散，一頭栽進一個水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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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好像就在那一瞬靜止了。一股濃重的殺氣彌散開來，真剛、魍魉、轉魄、滅魂四人幾乎是僵在半空，一時不敢上前。
“轟——”那水澤好像被炸開一般，水花四濺，将那頂王車高高抛起，瞬時漫天的水霧彌漫開來，整個莽原都似蒙上了一層白霧一般，茫茫不可視物。哪裏尋得見嬴政的身影？
莽原上白茫茫一片，仿佛恢複了天地初始時的混沌，在可怕的寂靜過後，空中隐約傳來了隆隆雷聲。
“轟轟——轟轟——”好像有千軍萬馬身着重甲，手提長刀壓境而來。那股肅殺之氣鋪天蓋地，似乎要毀滅一切生靈。
但茫茫大霧中，卻不見一個人的身影。
戰鼓響若驚雷，厮殺聲嘯叫聲一波接着一波傳來，宛如漫天潮水般将衆人吞沒。
章邯的軍隊早已散亂，衆将士都被這漫天的殺意和邪氣唬破了心魂，震天動地的戰鼓和沖殺聲更是震得他們七竅流血。
“啊——”一個驚恐的聲音自空中遙遙傳來，衆人辨得出，那正是嬴政的聲音。可憐大部分士兵都癱倒在地，無力出手。六劍奴更是沒了蹤影。
“快救皇上！”章邯的長劍深深插入地下，支撐着身體，強自維持着神識，大喊道。
聞得那一聲呼救，真剛、魍魉等人方才确定皇帝的方位。他們四人在白霧中早已失散，被這邪氣入侵，神識也是混沌不清，勉強靠念力維持着。
長劍一掃，凜冽的劍氣劃破了一層白霧，周圍似乎清晰了一些，四人縱身一躍，心有靈犀的朝着一個方向飛掠而去。
那個位置雖然不明，但能感覺到隐隐龍氣，定是嬴政無疑。
而有一個身形卻比他們四人更快，宛如迅疾的閃電般，呼嘯着刺破迷霧，化作一柄冰劍，朝着那一團龍氣襲取。
真剛等人大驚失色，幾乎是用盡全力飛身一撲。
“啪。”一股大力結成厚厚的屏障，四人受了猛烈一擊，重重摔倒在地。
接着好像有縷縷幽魂纏繞上來，真剛等人再一次迷失了方向，只感覺霧氣越來越濃，耳邊的厮殺聲再次襲來。
“噗噗噗。”陰冷尖銳的利器刺入體內，像是飛箭，又像是長戈，還未回神的瞬間，四人已同時被暗傷，舉目四望，除了白霧，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冰冷的麻痹感從傷口處慢慢襲遍全身，真剛、魍魉還在靠內力勉強支撐，揮起長劍向着虛空一陣亂砍，竟然聽到兵戈相擊的铮铮脆響。滅魂、轉魄早已挨了五六處刀傷，麻痹感襲便全身，早已癱倒在地。
“是他！就是他！”魏淩的眼眸緊緊盯住地上卧着的黑衣男子，心中的呼喊幾乎要沖破胸膛。
他的仇人從沒離他如此之近。
嬴政的衛隊早已陷入他和魏武卒布下的“逆水之陣”。六劍奴也自顧不暇。此刻竟是沒有一人能護得了嬴政。
他整個人已化作一柄鋒利的冰劍，只要刺穿嬴政的胸膛，這個鐵血帝王會立刻灰飛煙滅，魂飛魄散！
他閉起雙眼，凝聚全身靈力，向下一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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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鐵錘發動攻擊之後，阿梓并沒有随着衆人去護衛秦皇，而是跟着衛兵一起去捉拿‘刺客’。
張良早已和大鐵錘分作兩路逃跑。他身形瘦削，行動迅捷靈活，幾番騰躍，已沒了蹤影。普通的士兵根本追不上他。
倒是大鐵錘體态龐大，跑起來好像一通巨雷，驚得草澤中的鳥獸紛紛而起，很快暴露了目标。
“抓住他！就在前面！”衛兵很快發現了他，紛紛追了上去。
“諸位留步！”綠衣少女自半空飄然而下，擋在衛兵面前。
“梓姑娘。”衛兵頭領向他行了行禮。
“刺客不止剛剛那人。陛下有難，章将軍命你們火速回援，不得有誤！”
“可是梓姑娘……這刺客怎麽辦？”
“刺客由我親自來追捕。你們即刻動身。片刻不得耽擱！” 少女臉色冰冷，語氣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衛兵頭領遲疑了片刻，還是帥着隊伍尋着秦皇車隊而去。
大鐵錘不知跑了多久，竟遠離了那連綿沙丘，闖入了一片幹枯稀疏的林叢裏面。他喘息着停下回頭一瞧，追尋自己的秦軍已沒了蹤影。
“鐵錘兄，快逃！”他喘息未定，一個清冷的聲音驀然想起。擡眸一看，正是阿梓。
“小幽！”
“我已支開衛兵，你速速離開此地。別擔心，張良先生已經脫身。”少女的語調急促凄厲，話音剛落，就将大鐵錘往前一推。
“哈！”大鐵錘還未拔足，一個蒼老的聲音就憑空響起。
少女一聽，只覺渾身血液都凍結成冰。
斷水和亂神不知何時已現于身後，悄無聲息，如同鬼魅。
“兩位大人不護衛秦皇，來此又是為何？”她穩了穩神，靜靜開口。
“梓姑娘，此話我正想問你呢。”渾身散發着死亡氣息的亂神驀然開口。
少女聞言一怔，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此刻大鐵錘算是徹底堕入險境了。
“跑！”阿梓沖着大鐵錘厲喝一聲，手中光弦已化作淩厲的光刃，斬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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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劍破空而來，嘯叫着刺向秦皇。
“轟——”耀眼的金光憑空炸開，宛如太陽的萬道金光，爆裂着，散射着，将整個莽原照的絢爛無比。
“大道無極，混元太一。陰陽化合，天地萌孕……”悠遠綿長的吟誦聲自半空中遙遙傳來，直直傳入人的心底，似乎能驅散一切鬼魅幽魂。金光越來越盛，照遍了莽原的每一個角落，茫茫白霧被一掃而空。這片土地又恢複了初始般的澄淨。
沙丘、草叢、水沼……慢慢現出，由模糊變得清晰，竟比先前還要真切。
千軍萬馬不複存在，殺伐戰鼓聲也一掃而空，整個莽原都籠罩在一片安寧聖潔的光芒下，純淨得宛如萬物初生，沒有一絲邪異之氣。
一個黑衣男子伫立在莽原中央，渾身散發着金色光芒，高貴的就像神話中的天帝。
“東皇閣下！”章邯朝着黑衣人深深一拜，眼裏竟流出了熱淚。
暈倒的衛兵都逐漸清醒起來，他們已把昏迷的嬴政擡到往車裏。
“章将軍多禮了。”東皇太一回禮道，“月神不久前蔔了一卦，竟與陛下出巡前的卦象大有出入。此卦暗示陛下此行十分兇險。我随即從鹹陽出發。險些來遲，幸好救得皇帝陛下。大秦之幸也。“
“此次幸賴東皇大人出手，否則……”趙高也是虛禮一拜，臉色慘白，還未從剛才的遭遇恢複過來。
“此乃我分內之事。陛下無事便是萬幸。”
“只是，剛才不知是哪裏來得刺客，竟通曉妖法，我大軍差點全軍覆沒。不知如今那刺客逃往何處？”章邯仍是疑慮重重，不禁問道。
“沒錯。剛才的情況十分兇險。連六劍奴都無力應對。”趙高也插言，“對了，章将軍，這個懂妖術的刺客和剛才投擲鐵錘的那個不像是同一人。”
“趙大人勿憂，我已派衛兵追捕那個偷襲之人，只是剛剛的刺客……”
“将軍勿憂，”沉厚的聲音從東皇太一的黑色面具下傳來，“剛才白霧漫天乃鬼魅作怪，我已用‘混元天法’震散他的魂魄。他們再不會生事了。”
“鬼魅？”章邯和趙高同時驚呼失聲。
“嗯。“東皇太一點了點頭，“大千世界，萬物化生。鬼魅存在也不是不可能。剛才的行兇的好像是六國貴族的亡靈。好了，我該去看看陛下的身體了。”
東皇太一一拂袖，轉身向王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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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姑娘這是何意？莫非你與這刺客相識？”斷水說着，已同亂神一起拔出長劍，與阿梓厮殺起來。
少女一出手就用了最淩厲的殺招，光刃織成了一個密密麻麻的劍陣，将二人團團圍住。
亂神與斷水都是久經歷練的殺手，攻勢也淩厲狠毒。一手長劍舞的密不透風，将紛紛襲來的光刃一一擋下。
大鐵錘此刻還沒有逃，他凝神片刻，突然瘋了一般向三人中間沖來。
少女臉色霎時慘白，那聲驚呼還未出口，就被滾燙的鮮血濺了一身。
密密麻麻的光刃紛紛刺穿大鐵錘的身體，他仰身一倒，身上無數的窟窿裏鮮血狂湧。
“你……你殺了我！”他死死盯住少女，費力的吐出最後一句話，就沒了呼吸。
“不，不!”少女心裏呼喊着，卻咬緊牙關，沒有吐出半個字。她滿臉驚惶，目光依舊盯着那句血肉模糊的屍體上，踉跄着後退幾步，終于栽倒在地。
看着大鐵錘臨死前決絕的神情，她恍然大悟：他是想以死來保全墨家和她啊。可是斷水亂神何等精明，怎麽會看不出？他白白慘死，何其無辜啊！
不管有意無意，大鐵錘還是死在她的光刃手下，她竟沒能救得他。
“梓姑娘，雖然刺客已死，但你和他不明不白，咱們還是回去跟陛下說個明白吧。”
亂神語氣森冷，像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魂，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