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蟄伏已久的匈奴鬼軍一波一波的壓了下來,來勢洶洶。胡馬的長嘶聲,刀劍的削磨聲,紛亂而嘈雜,魏淩頭也不回,催着鬼馬亡命奔走。但他能感覺到,這次匈奴軍出動的數量要數倍于往日,看來他們也是有個大謀劃。

原來就在魏淩千方百計布防設伏時,匈奴那邊也在籌備一場大行動。

少女靠在他胸前,渾身僵麻,眉心的鳳凰淚已黯淡無光。沒想到鳳凰蠱此刻又發作了。若不是魏淩趕來,她恐怕要陷于敵手。只是此刻二人能否順利脫身,也不好說。

魏淩的臉緊緊繃着,一手控住少女,一手拽緊缰繩,鬼馬飛馳在嶙峋的山路上,宛如飛矢一般刺破夜空,飛掠而去。

那胡馬亦是彪悍靈動,綿延在山脊一線的匈奴軍都如滾石一般,奔湧而來。漫天沖殺聲将暗夜的死寂徹底攪碎,整座勾注山都被沉陷在沖天的殺意和令人瘋狂的喧嚣中。

山路颠簸,從頂峰往下的路又異常陡峭,鬼馬仿佛也感受到那股強大逼人的殺氣,馬步開始淩亂起來。魏淩的雙腿緊緊夾着馬腹,用力穩住身體,才不至于從馬上跌下。

魏淩偏偏挑嶙峋的路段而行,他勉力穩住心神,眼睛牢牢盯住前方,穩穩控住馬。每遇到尖石凸岩,便拽進缰繩,逼着馬淩空躍過。而後面紛沓追來的匈奴鬼軍一時收不住下沖之勢,紛紛撞到尖石上,緊逼而來的後隊被攔住前路,也都疊沓地撞在前軍上,自傷無數。

一時間,竟甩開了很多匈奴軍。

山路越往下,變得越和緩,魏淩本欲一鼓作氣,沖下去,但往前一瞥,心中瞬時冰冷。

就在魏淩擇路而逃時,部分匈奴軍已越過二人,從兩翼急沖而下,将其包圍起來。

前方至少圍有四重重兵,魏淩死死勒住缰繩,将馬控在原地。若是剛剛不管不顧地沖下去,他二人恐怕已被大軍掩殺。

就在這個空檔,後面的鬼軍也紛紛跟了上來,将左右兩側的空口圍個嚴嚴實實,前後四個方向都駐滿鬼軍,沒有出路。

手持長刀,肩負勁弩的鬼兵虎視眈眈地盯住圈內二人,幽綠的眼睛熒光閃爍,就像嗜血的夜狼一般,随時準備撲上來。

他們按兵不動,似乎并不急于發起進攻。

長刀乒乒作響,鬼軍裏發出粗野的笑聲,一浪一浪襲來,漫天的腥臭氣充斥着四周,魏淩腦中一陣暈眩,幾欲作嘔。少女伏在前面,半天沒有動靜,而今他已顧不上她了。

目光從鬼軍身上掃過,魏淩粗算了一下,這批鬼軍不下萬人,更讓他心驚的是,他總覺得埋伏的匈奴軍根本不止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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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孟堯現在怎樣了,是否到達了約定地點?

自己吩咐他大張旗鼓的過去尋人,不知會不會誘出匈奴,也不知他們能否抗的住?

下山的一面鬼軍最多,左右兩翼較少,不過如今這陣勢,前後左右任一路攻來,他都招架不住。

後軍前騎着高頭大馬的,正是匈奴頭領——兀八都,他跟旁邊的副将叽裏咕嚕說了一通,那副将就領命而去,撥了一隊人馬,竟抛開他們,徑自向山下撲去。魏淩一望,他們的方向正是邊城!

邊民們應該還在歡飲,不知司馬尚能不能把持住局面?

力拼肯定是妄想,如今只能琢磨從一處突圍才是。

他瞄準了東側的鬼軍,心裏已有了盤算。然而不等他有所動作,鬼軍頭領一聲令下,霎時漫天飛弩流箭已如雨點似的密密襲來,全都撲向中間二人。

魏淩目光一凜,揚起馬鞭在空中劃出一個冷硬的弧線,周身已結成一個透明的結界,将飛矢盡數格擋在外面。

雙腿一夾馬腹,他朝着東側那個鬼兵稀疏的一角,徑直奔去。

飛矢被寒冰凝成的結界反彈回去,很多鬼兵應聲倒地。剩下的則拼命地用長刀撥開反襲過來的弩箭,衆軍漸漸亂作一團。

魏淩空手結印,夜空中的寒風瞬時擰作一團,混雜着無數致命的冰刃,徑自沖向東側鬼軍。

這部分鬼軍哪知他會突然發難,躲閃不及,又被冰刃刺死無數。棠溪劍已化作一條巨大的水帶,魏淩握着它淩空一甩,帶起一股迅疾的氣流,掃過堵在前面的密密麻麻的鬼軍,生生劈開一條血路。密不透風的包圍圈也被撕開一口。

身中冰刃的的鬼兵們,紛紛栽下馬來,戰馬一失控,嘶鳴着四散而逃,慌亂中又踩踏過衆多鬼軍。

暗夜中蕩起層層白霧,手起劍落,一個個鬼兵都已化作劍下亡魂。

魏淩暗喜,愈發加快攻勢,拼命地向外圍沖去。

“吼——”兀八都發出一聲怒吼,長刀指天,散落的胡騎迅速整好隊形,紛紛湧向東側的那個豁口。

東翼的鬼軍越來越密,轉眼間又圍上了數重鬼軍,魏淩猛地調轉馬頭,轉而逆着鬼軍向西側襲來,迎面的沖來的鬼軍沒有防備,又被呼嘯而來的冰刃擊傷。轉眼間西側又變成最薄弱的環節。

“吼——”匈奴頭領又發出一聲驚天的震怒,往昔都是漢人被匈奴追得四處逃竄,沒想到今天大軍出動,卻被一個水鬼攪亂了陣腳。

兀八都吼聲如雷,揮舞着長刀向魏淩撲來,衆鬼兵見此,也紛紛勒住馬頭,一起向魏淩二人圍撲上來。

兇悍的長刀劃破魏淩苦苦支撐的結界,铮鳴着向二人斬落,他們進攻路數看似雜亂無章,但似乎在營造着一個特殊的“陣”。

魏淩猛然一驚,那正是匈奴與梓幽第一次交手時使用的“陣”——鬼刀之陣。

一股腥臭的濁氣侵入神識,渾身漸漸出現一種無力感。握着棠溪的手也失去了三分力道。

匈奴兵的長刀還在铿锵作響,寸寸緊逼,兀八都卻一路向前,一柄大刀霍然向他背部斬來!

魏淩正全力凝神,結冰成陣抵抗着鬼刀之陣的侵襲。全然不知背後這一襲。

刀尖直奔背心而來,就在要穿胸而過的當口,魏淩的上身突然猛地被人一掣,被動地撲到馬上,堪堪躲過了那致命一刀,只是肩膀被劃了個大口。

“是她!”他心下了然。

又是一刀,兀八都向他頭頂劈來,這次魏淩有了防備,棠溪向上一頂,迎住了那一刀 。

兀八都力大如牛,那柄鋼刀死命地傾壓着,不給魏淩絲毫喘息的機會。

棠溪劍死死抵住頭頂的鋼刀,而鬼刀之陣逸出的邪氣愈發猛烈,魏淩腦中又是一陣眩暈,手腕也軟了下來。

兀八都加重了力道,刀刃馬上就要吻上對方的腦袋。不期然一道光弦纏上了手腕,用力一勒,手掌竟被那道若有若無的光弦割了一個口子,鋼刀铿然落地。

下一瞬,魏淩瞬時反擊,棠溪劍一個回旋,狠狠掃過兀八都的脖頸。

“嘩啦”匈奴頭領粗壯的脖子撕開一個大口,一股沖天的濁氣奔湧出來。而他身子一歪,已栽下馬來。

衆鬼軍見首領出事,都拼命的攻了上來,鬼刀之陣愈發猛烈,有幾柄長刀脫離了刀陣,徑直向他捅來。

魏淩勉力接下幾刀,但敵人的攻擊越來越緊密,淩厲的彎刀織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刀陣。

他傾身向前,把少女護在身下,在匈奴軍一輪又一輪的進攻中,手臂,肩背都挨了幾處刀傷,靈氣外洩的同時,體力也越發不濟,凝出的冰刃也越來越少。

梓幽發出剛才那兩擊後又委頓下來,眉心的光芒越發黯淡。她恐怕也是受不住這鬼刀之陣了。

魏淩心一橫,打出最後一圈冰刃,格擋住逼近的刀鋒。同時迅速摸出昆山之玉,扣在少女眉心。

然後,他掏出了懷中的骨笛,橫在嘴邊。

越來越多的長刀迎面刺來,卻在下一刻僵在半空,一聲凄厲高拔的笛音從骨笛下逸出,似乎在召喚黃泉下的幽魂。

《散魂曲》是絕殺之曲,可以擾亂鬼魅心志,使其戰鬥力大減,但此曲反噬力極大。所以魏淩輕易不用。

他遲遲未出此招,也是怕少女因此散魂,而今只盼昆山之玉能護住她的心魄了。

凄厲幽長的笛音一陣陣傳來,那尖銳刺耳的曲調使人聞之徹骨生寒,三魂離竅。仿佛有無數根寒針狠狠刺入骨髓,凍結住魂魄;又像一只鬼手攥住心髒,再生生碾碎。

只是以此曲還不足以抗衡近萬鬼軍。

那笛音綿長不絕,忽而高拔,忽而低沉,宛如鬼泣,聲聲撓噬人心。

他聽見胡刀紛紛落地的聲音,已有一些鬼軍癱軟在地,三魂飄搖。

密密的包圍圈一點點潰散開來,而他的笛音卻愈發凄厲,雙腿一夾馬肚,鬼馬又淩空躍起,沖開衆人。

魏淩無暇控馬,只得用腿緊緊夾住馬身,穩住鬼馬。

前方遽然現出無數光弦,梓幽勉力聚起靈力,掃除最後一批擋路者,而後又癱在馬上。

魏淩知道,即使有昆山之玉護體,她也免不了被《散魂曲》所傷,但眼下也沒有辦法了。

匈奴軍已被笛音奪了神志,魏淩縱馬躍出包圍圈,便收起骨笛,拐個彎,向東側狂奔過去。

此刻若回城,遲早會被匈奴軍追上,前後夾擊,必死無疑。若是去那裏,倒是個上上之策。

而且這樣的機會,不是他一直期待的嗎?

“小幽,堅持住。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去。”魏淩低聲說着,收回了昆山之玉,将二人的身影匿在一片黑暗裏,飛速地向着那個地方奔去。

身後沖殺聲漸起,火光閃爍,笛音一逝,匈奴軍漸漸恢複了神智,大潮般撲殺上來,逐着那縷餘音,緊随二人身後。

剛才的《散魂曲》他只用了七成,一是怕自己和梓幽都承受不住,二是就算用盡十成也不能絕殺鬼軍,而自己也會因耗盡靈力而死。

匈奴軍的體力還沒完全恢複,被他甩出一段距離,但仍舊窮追不舍,那股沖天的煞氣和仇恨咄咄逼人。

魏淩在黑暗中穿梭着,他知道後面跟着近萬大軍,卻不似方才那般驚惶恐懼了。

腳下的土地似乎散發着血腥氣,難道孟堯的部隊真的被匈奴偷襲了?來不及多想,他越發加快了速度。懷中的少女在黑暗中又化作虛渺的暗影。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他咬緊牙關,一路向前狂奔着,也不知在這幽遽的長夜中奔了多久。

身子仿佛被向下一拽,人和馬急速向下方沖去。

魏淩知道,他們已經到了那個地方,裏面似乎有溪水流過的聲音,那是個不知名的溝谷。

身後的大軍尾随上來,魏淩又是一揚鞭,快速地奔到谷底,沿着溪流一路上行。

等匈奴又被甩開了一段距離,他收住馬,看着大軍紛紛湧下溝谷,他一直看着,直到最後一撥人馬追了進來。

匈奴的前軍已看到了山溪上游的魏淩,遂促着馬繼續追了上去。

漆黑的溝谷裏驀地響起了一聲清嘯,待匈奴軍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是萬箭齊發,飛蝗般的撲向谷中的大軍。

剛剛聚攏的匈奴大軍頓時亂了陣腳。人馬相互踩踏,紛紛向谷外逃竄。然而他們哪有機會?

漫天的沖殺聲遽然響起,近百輛青銅戰車從正面開出,直撲匈奴大軍,車上的鬼兵挑起長戈,洶洶地沖進敵兵大陣裏。

兀八都身受重傷,早已無力指揮,他本想帶兵伏擊,一舉剿滅梓幽帶領的鬼軍,大肆掠奪一番回去,沒想到反遭了埋伏。他躲開戰車,想從側面逃跑。而部下匈奴軍看主帥棄兵而逃,軍心大亂,更是瘋狂的湧向谷外。

戰車也不追擊,只是剿殺着谷底的殘餘部隊。

逃竄的匈奴軍還未及至半坡,只聞一聲震天巨響,數千精騎兵嘯叫着,從兩翼直沖下來,和着車兵,恰好嚴嚴實實将匈奴軍圍困在谷內。

匈奴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亂作一團,谷坡上的匈奴軍被精騎兵緊逼着,紛紛滾落谷底,壓死一片。

沖天的腥氣彌漫在整個溝谷,這場厮殺不知持續了多久。

“公子,前前後後湧進谷內的四批匈奴軍大部分被剿殺,約合兩萬。還有一萬受降,已劃歸我軍帳下。我軍只折了百餘騎。”孟堯禀道。

魏淩遙望着黑暗中的邊城,铿然道:“撤軍,回城!”

撲向邊城的鬼軍被司馬尚與魏淩裏應外合,盡數剿滅,牧民雖有損失,但不嚴重。

經此一役,魏淩共剿殺了鬼軍近三萬,受降了一萬,基本消滅了雁門一帶匈奴鬼軍的主力,算是根除了此地的邊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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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手撫過少女的眉眼,鼻子和臉頰,最後停留在她的眉心。

魏淩看着昏迷中的梓幽,不由嘆了口氣,他都不知自己是第幾次救了她了。

按理說,有昆山之玉護體,《散魂曲》造成的損傷也該消除了,可少女昏迷了五天,竟還未醒來。

想起那一晚,他心裏就騰起強烈的怒意,只是一直忍着,忍着。

那一晚,梓幽強用靈力,鳳凰蠱的毒一夕暴發,毒素不可遏制地蔓延到全身,渾身麻痹沒有知覺,神識全無。好在幾日來,有昆山之玉護體,魏淩和司馬尚又輪番輸送內力,才勉強遏制住毒素。

魏淩以為她是被《散魂曲》所傷,哪知是中了鳳凰蠱。

腦子似乎有些清醒了,梓幽勉力睜開眼睛,掙紮着就要起身。

不能再等了,若沒有解藥,自己遲早會死。

可還未等坐起,就被一股大力生生按回榻上。

淩厲的青眸映入視線,魏淩面如寒冰,冷冷開口。

“既然你醒了,我們就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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