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梓幽飛速向萦魂殿這邊趕來,一閃而逝的身影在空中留下淡淡的光痕。
她從很遠處就聽到這裏發出的巨響,心知萦魂殿出事了。
瞬影術已用到極致,她掠過城中的花樹,穩穩落至大殿外。
周圍竟空無一人,靜的有些可怕,她遲疑地擡起眼眸,向前望去,昔日雄渾的大殿不複存在,只餘一堆廢墟。
空氣中還彌漫着濃濃的煙塵和白霧,但往日的陰戾鬼氣卻一掃而光。
“魏淩。”她雙腿一軟,身子幾乎癱倒下來。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那一別竟是永別?只這轟然一聲,就将她所有的愛恨盡數帶走了?
不!不行!他還沒有跟她交待清楚,他與她的恩怨糾葛還沒有理清,怎能就這樣撒手而去?
不!不行!
梓幽的目光慢慢凝成一線,她撐起身子,朝着那堆廢墟跑了過去。
“魏淩!魏淩!”她在殿外四處奔走,盤桓着,嘶聲含着他的名字。
“魏淩!”
“魏淩!”
一遍又一遍,凄厲的呼喚穿破煙塵和迷霧,漾漾傳開。
沒有一絲回應。四周一片死寂,恰如此刻她空茫無着的心。
少女在大殿四周逡巡着,徘徊着,不死心般,一邊又一邊的呼喚,回答她的,只有凄清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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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從眼角淌下,眼前一片迷蒙,她茫然呼喚着,像一個迷途的旅人。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她抽噎着,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扒着地上的碎瓦土石,一塊,兩塊,……,九十塊,……,一百塊,……,她一直扒着,雙手鮮血淋漓,如身上的嫁衣一般凄豔。(= =我不是故意要模仿《地震中的父與子》,自抽)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一走了之?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你還沒有交待清楚,怎麽可以這樣離去?
少女心中默念着,也不知扒了多久,終于渾身力竭,頹然坐到地上。
“魏淩。”她默念着他的名字,神識恍惚起來,眼前迷蒙一片。眼前好像有一個白影蹒跚着向她走來,向她伸出雙手。
那是幻覺吧。
她又垂下頭,徹底死心了。
一雙手托着她的雙臂,将她從地上拉起,接着,把她用力地擁入懷中。
“小幽。”熟悉的呼喚自耳畔響起,醇厚而磁沉,卻又透出無盡的疲倦,幹澀的猶如枯柴。
梓幽伏在他的胸膛上,只覺得那個懷抱如火一般灼燙,不似往日的冰冷。
魏淩拍着她的背,慢慢擡起眼眸,目光掠過花樹,定格在遠處,仿佛觸電了一般,将少女一把推開。
梓幽踉跄着後退幾步,滿臉震驚的看着他,手尴尬的僵在半空。
魏淩的目光突然冷了下來,從遠處收回,慢慢掃過少女,最後落在她的手上。
那支冰釵,她竟還握在手中!
嘴角慢慢勾起,魏淩斜睨着她,冷冷道:“冰釵,可斬鬼。小幽,你是來殺我的?你終于可以為自己報仇了。你竟然一刻也沒忘記要殺我的誓言。”
仿佛被驚雷劈中一般,梓幽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她踉跄着後退幾步,搖着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是瘋了嗎?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知道自己已從銅鏡中看到了剛才的一切?
“你——”喉頭好像被利刺穿過,她哽咽着,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是顫巍巍的舉起冰釵,指向他。
“呵,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仇恨。何況我兩次負你,确實是無可饒恕。”魏淩目光冷淡,漠然道。
“你——”梓幽還是茫然的舉着手臂,說不出一句話。他究竟是怎麽了?
魏淩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火紅的胸口慢慢靠近尖銳的冰釵。
“來吧。”他說了一句,然後猛地撲了上來,冰釵貫胸而入!
“不!”少女的呼喚被轉瞬湮沒,一股大力将她的身子撞飛,重重地落在花樹下。
她掙紮着爬起,卻是向遠離大殿的方向跑去。
“走!”魏淩剛剛的話語還在腦中回蕩着,仿佛一道利劍抵在後心,逼着她往前走。
腦中一片空茫,整個人仿佛傻掉一般,只是木然地向前奔走,逐漸接近城門。
手不知何時已經空了,那枚冰釵已然不見。
這一系列變故太過突然,她腦子裏一片混沌,只是茫然地往前奔走。
一陣狂風乍起,吹起一樹花瓣,紛揚着落了她一身。隐約有淡淡香氣傳來,像極了男子倚樹吹笛時的泠泠清音。
心慢慢冰冷下來,神識也一絲一絲恢複,一個清晰的事實閃過心頭,瞬間将她擊倒,雙腿一軟,身子癱了下來。
“此釵,可斬鬼,若中要害,魂魄即散。”
她殺了魏淩!
她親手殺了魏淩!
少女慢慢捂住臉,指縫間傳出細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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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倉向着萦魂殿一步一步走來,臉上帶着得意的笑意:看來一切并沒有結束。
少女并沒有刺中他的要害,他僥幸留得半條性命,這就夠了,對付向魏淩這樣垂死的人,這足夠了。
當他從遠處看到少女将冰釵刺入魏淩胸口的那一刻,也不禁訝然:原來,恨意确實是可以壓倒一切的。
魏淩頹然倒在地上,似乎只剩了一口氣,棠溪劍橫在他的身旁,卻也蒙上了一層塵埃。
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他看着紅衣男子一步一步地逼近。
“魏淩,看着你這副茍延殘喘的模樣,是不是連劍都握不住了?”韓倉用手捂住胸口的傷痕,冷笑道,“沒想到,算來算去,你終究還是栽在我的手裏。我先殺了你,再去解決那個賤人。”
魏淩的眼皮沉沉地垂了下來,胸口一起一伏,全身顫抖着,似乎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了。
“都這個份上,還硬撐着一口氣?那就讓我來成全你。”韓倉冷嗤着,一步一步逼近,宛如一片陰雲照在魏淩身上,也罩住了魏淩嘴角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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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幽直起身,轉過來,又向着大殿的方向跑來。
“此釵,可斬鬼。若中要害,魂魄即散。”
腦子回蕩着這句話,她只是瘋了一般往回跑。
她親眼看見冰釵沒入魏淩的胸膛,此刻他是不是已魂魄盡散?
他為何要這樣?為何逼自己親手殺了他?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積壓已久的感情一夕暴發,宛如洪流一般将她吞沒,悲恸和絕望如一股股巨浪,将她砸得遍體鱗傷。但她也全然不顧了。
梓幽發瘋地往回跑。她确實要讓他逼瘋了。他到底要做什麽?是要彌補過錯,是要忏悔?
可她不想要他的命!他為何不要命的撲了上來?
她踉踉跄跄地往回跑着,淚水撒了一路,也渾然不覺。
他親手扼殺了她的希望!剛剛看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轉眼間又逼自己親手殺了他!
魏淩,你怎麽可以這樣?
悲意如大潮一般漫天席卷過來,幾乎要将她吞沒。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麽絕望,這麽無措?
理智已被抽空,她只是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回跑着。
為何會這樣?原來自己不是對他恨之入骨嗎?他若死了,她應該高興和釋然,怎麽會如此絕望?
只是因為他死了,自己的愛恨便無所寄托了?
不!她要回去!哪怕是親眼看他化為飛灰,她也要見他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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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淩瞥了一眼紅衣男子的屍體,用衣袖慢慢抹去寶劍上的污痕。
昆山之玉又回到體內,慢慢把那股灼熱感壓制下去。但他知道,這根本解不了結火印,只是讓他多撐一陣兒罷了。
想起剛才的一幕幕,心頭還不時掠過一陣惡寒:沒有昆山之玉,他的靈力也會大大削減。他若不那樣做,以目前的狀況,恐怕應付不了韓倉,連小幽都保不住。
想起那個名字,面色又柔和下來:只要她活着就好,要恨他,那便恨吧。
該去看看司馬尚那邊如何了?萦魂殿內的昆山之玉已被他毀掉,幽妄城的鬼軍也都斬斷牽系,再入輪回了。
那麽,一個吳滿,他應該應付得來。
剛剛直起身體,卻被釘着原地。他的目光掠過花樹,定格在那一抹紅衣上。
少女跌跌撞撞的向這邊跑來。空中飛揚的花瓣纏繞着她,她的紅衣是那般刺眼,宛如天邊殘霞。魏淩微微眯上了眼,好像被那凄豔的顏色灼傷一般。
從未看過少女如此狼狽的模樣,頭發散亂,紅衣殘破,身旁飛花纏繞,但這一切組合在一起,卻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魏淩靜靜伫立在原地,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抹紅雲一點一點地靠近。
胸中的灼燙感有隐隐發作,他用力捂住胸口,眼睛仍靜靜望着前方。
她又回來了。
少女一頭撲進他的懷裏,手狠狠砸在他的胸膛上。終于爆發的哭出聲來。
魏淩只是靜靜地抱着她,目光落在遙遠的天際,有種寂寞枯索的味道。
一拳砸落,少女卻再也揮不下第二拳,只是在他胸前嘶聲哭喊:
“魏淩!”
“魏淩!”
“魏淩!”
他突然用力把她攬進懷裏,緊緊抱住,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低聲說着: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那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少女感覺到箍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松開,不禁失聲:
“魏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