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蠢話【三更】

扶游被秦鈎忽然的動作吓了一跳。

原本竭力維持的平靜被打破,扶游驚叫一聲,雙腳離地,被秦鈎扛在肩上,帶進房裏。

扶游吓壞了,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背,也忘了規矩,大聲喊着秦鈎的名字,也被他身上的酒氣嗆到:“秦鈎!你幹什麽?別動我!去找晏拂雲,你去找晏拂雲!別動我!”

扶游被丢到床上,摔進被子裏。

秦鈎像捏住一只小黃雀一樣,制住他胡亂撲騰的雙手雙腳:“不要鬧。”

扶游仰面躺在被子上,紅了眼眶,雙頰也通紅,胸口劇烈起伏。

秦鈎撐起一只手臂,低頭看着他,喉結上下滾了滾,難得地耐着性子多問了一遍:“所以你到底在鬧什麽?”

扶游不明白,他自己做過的事情,還要別人來提醒他嗎?

他的眼裏像是燒着火,可是秦鈎卻好像只看見他“氣鼓鼓”的腮幫子。

秦鈎想了想,恍然大悟:“噢,那兩個太監,不是拉下去處理了嗎?明天給你換兩個。”

扶游有一瞬間的不解,什麽小太監?

随後他反應過來,噢,是剛才那兩個守在門口、沒進來伺候他的小太監。

秦鈎竟然以為是因為他們?

扶游在走神,秦鈎捏捏他鼓起來的腮幫子:“小黃雀,說話。”

扶游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他,自己站起來了。

他原本比秦鈎矮一個頭,站在床上,就比秦鈎還要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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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學着秦鈎以往的模樣,低頭看着他,居高臨下:“我這個擋箭牌,主要職責是替晏小公子擋刀,沒有陪.睡的職責吧?”

原來是因為這個。

秦鈎笑了一下:“陪.睡?你知道這詞是什麽意思,你就亂用。”

他還是坦坦蕩蕩地笑着,像是什麽事情都沒做過。

扶游卻不知不覺紅了眼眶,眼睛裏泛着水光。

他使勁推了一把秦鈎,可是秦鈎站得穩,一動都沒動。

只有扶游氣得哭了。

好像只有他在吵架,在生氣,他已經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可還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秦鈎根本看不見。

扶游忽然哭了,使勁推他,用力捶打他的肩膀:“你滾出去,滾出去!我不要見到你!反正晏小公子已經安全了,我可以走了,我不要留在這裏了!我恨你!我恨你!”

秦鈎原本神色淡淡地站着任他打,直到聽見最後一句話,他倏地變了神色,像是發了狠,手一撈,就把扶游的腳絆了一下。

扶游又一次摔在床上:“啊!”

秦鈎回頭,對侍奉的宮人說了一聲:“滾出去。”

崔直帶着小太監們出去了,秦鈎看向扶游:“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可是不等扶游開口,秦鈎又按着他的後腦,把他按到自己面前。

“跟你說了,回來的時候下暴雪,路堵了,所以遲了。”

“在城樓上,我不說重話,你連活都活不下來。”

“懂了嗎?小黃雀?”

扶游被他的手指扯着頭發,扯得生疼。

他用帶着恨意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秦鈎,聲音也冷冷的:“所以我是不是晏小公子的擋箭牌?”

秦鈎沒有回答,只是将他的腦袋按得更近,表情陰鸷:“你永遠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今年給你過生日,還說最喜歡我,要永遠陪着我,現在就敢恨我,還要走。我太縱容你,讓你厲害極了,你再敢說這種話,我就……”

他看着扶游,握了握拳頭,然後偏過頭,把床鋪裏的被子全都拖出來,全部蓋到扶游身上。

像是一座人造小山,把扶游壓在底下。

秦鈎命令道:“蓋上,睡覺。”

他擡手摘下冕旒,解開玉腰帶,毫不憐惜地随手丢在地上。

他一邊松了松衣裳領口,一邊理直氣壯道:“擋箭牌又怎麽樣?又沒凍着你、餓着你,又沒讓你就被野獸吃了,到底有什麽好鬧的?我要是你,有個人請我做擋箭牌,管吃管喝,我高興死了。”

他自有一套邏輯。

扶游費力地從被子山裏鑽出來,聽見這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鈎渾然不覺,繼續道:“我不是來看你鬧脾氣的,我是來睡覺的。三天沒睡個安穩覺了,劉家留下一堆爛攤子要收拾,我真的很累了。”

秦鈎有個老毛病,他夜裏失眠。

他這個人從小就活在群狼環伺的環境裏,每天盤算着要殺誰,或者要防着誰要殺他,多疑多思,自然睡不着。

秦鈎要點着安神香,或者吃兩顆寧神丸,才能勉強入睡。

如果能聽着扶游唱歌,或者和扶游一起睡,他能一覺睡到天亮。

秦鈎把礙事的冕旒踢到一邊,上了床,把扶游身上的杯子團吧團吧,一把抱住他:“睡覺。”

扶游被一堆被子壓着,又被秦鈎死死抱住,翻不了身,被迫看着秦鈎的臉。

秦鈎抱着他,閉着眼睛,習慣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他又像個沒事人了。

扶游一點都看不明白了。

如果他真的是擋箭牌,那秦鈎為什麽還要過來?

因為只有跟自己在一起才能睡着?笑話,天底下哪有這麽荒謬的事情?

因為他還沒和晏小公子辦禮,所以他不能正大光明和晏小公子在一塊兒?

或許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鈎像是睡着了。

可扶游還是難受,三年,從少年到青年,整整三年,他只喜歡秦鈎一個人。

盡管他在夢裏就想着,他不要喜歡秦鈎了,可是三年的愛意與陪伴,又怎麽能在一場夢中被徹底拔除?

他眨了眨眼睛,小聲道:“你喜歡晏拂雲。”

沒想到秦鈎竟然還沒睡,不過他連眼睛都沒睜開:“誰說的?他媽的放狗屁。”

扶游小小聲:“你自己說的。”

“……”

扶游自嘲地笑了笑:“反正你也不喜歡我。”

這回秦鈎又沒有回答,他直接坐起來了:“小黃雀,別說這種傻了吧唧的事情。”

他握住扶游的肩膀,把他從被子裏拽出來。

扶游又被他吓了一跳:“你又幹什麽?”

秦鈎把他放在自己面前,在他要跑掉的時候,捉住他的腳踝。

“別亂動。”秦鈎握住他的腳,讓他踩在自己的腰腹上。

扶游有些慌了:“秦鈎,你幹嘛?”他看見秦鈎的動作,迅速別開臉,使勁想把腳收回來:“你有病……我不要這樣……”

扶游才十八歲的年紀,骨架小,身量不高,腳也細細小小的,看得見清晰的骨頭與經絡的痕跡。

他掙不開,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了秦鈎,只能發着抖任由秦鈎擺弄,在心裏祈求他快一些。

“叽叽喳喳的,吵得人睡不着。”秦鈎一邊擺弄他顫抖的雙腳,一邊冷聲道,“該亂動的時候不動,不該亂動的時候使勁動。”

扶游扭着頭不看他,脖子都僵硬了。

秦鈎把他往自己那邊再拽了一把,他就吓得舉起雙手,要把他給推開。

秦鈎透過他的指縫,看着他驚慌失措的臉,笑了一下:“馬上又是你生日了。你們這兒,要二十歲才算成年,你還要幾年,你怕什麽?”

扶游沒有理他,秦鈎又故意喊他:“小黃雀,轉過來。”

扶游下意識轉過頭去。

崔直帶着小太監們進來收拾床鋪,換上新的被褥,點上安神香。

秦鈎一臉餍足,架着腳,靠着軟枕,坐在另一邊的小榻上。

扶游像是被他吓壞了,坐在角落裏,背對着他,抱着腿,披散在肩上的烏發都在顫抖。

秦鈎伸手碰了他一下:“小黃雀,別抖了,整張床都在抖。”

他才碰到扶游,扶游就像是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哆嗦着躲開了。

這下秦鈎不高興了,他撐着手上前,整個人壓上去,胸膛貼着扶游的後背,把他堵在角落裏。

“又鬧?”

扶游沒理他,秦鈎直接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

扶游同樣掙紮不得,秦鈎比他高大了一圈,雙臂一圈,胸膛一堵,就是銅牆鐵壁。

秦鈎抱着他,在他耳邊低聲道:“別亂動,崔直他們都還沒走,你再動,我就把剛才的事情再做一遍。”

扶游咬着牙,忍住不自覺的哆嗦。

秦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繼續道:“別再讓我聽見什麽‘恨不恨’、‘愛不愛’的蠢話,我誰都不愛。這蠢話蠢到家了,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蛋。”

他捏捏扶游鼓出來的腮幫子,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顆圓圓的東西,塞進他嘴裏:“給你吃啞藥,毒啞了,看你還說這些蠢話。”

扶游覺得味道怪,聽見他這樣說,連忙偏過頭想吐出來,卻被秦鈎按住了。

“糖,消炎的,含着,不許吐。你知道這東西有多貴?你敢吐出來,我掰開你的嘴,給你塞一整盒。”

扶游只能蹙着眉,抿着嘴。

這糖好難吃,像是把冰雪和辣椒放在一起吃一樣,一股涼涼的、辣辣的味道直沖他的鼻子和頭頂,把他的眼淚都熏出來了。

秦鈎看見他紅紅的眼睛,又笑道:“誰讓你把腮幫子咬成倉鼠的?”

扶游低着頭,不想再在秦鈎面前露怯,想要把自己紅紅的眼睛藏起來,卻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秦鈎靠在他的耳邊,對他說了一句:“小黃雀,哭什麽?你也該知足了,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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